段松陽使了些力道將我往後拖,腦袋輕輕抵在我的後背。
「別急著走啊陶命。」
他從口袋裡拿出幾張照片,卻沒有直接給我。
他將照片舉高。
另一隻手的手指搭上我的脖頸,指甲摩擦著皮膚。
然後湊近我的耳朵。
「我發現你拍照很好看,我就拍不好。」
照片隨著話音打到我的臉上。
那一刻那些照片像一簇火苗,將我本就要爆炸的心臟徹底引爆。
我知道那是什麼了。
是我偷拍的段松陽的照片。
8
有段時間裡,為了更好地模仿段松陽,我會不自覺地拍他,然後將這些照片列印下來,一遍一遍地看,一遍遍地學。
甚至我會不停地摩挲照片上的他的臉。
以至於照片的一部分被我搓的有些花了。
我伸手要去搶,被他一把躲過,照片掉在了地面上。
段松陽拉住了我去搶的那隻手。
「靈魂的交換是我的默許。」
段松陽笑了一聲,將我整個人轉過去。
雨從未來得及關上的門的縫隙里撒進來。
段松陽粗暴地蹂躪著我的後頸,往我嘴裡不知道塞了顆什麼東西。
「所以作為交換,你不可以逃跑,你要一直…一直地看著我。」
視線模糊的最後一刻,有些溫熱的水珠滴在我的脖頸處。
是外面的雨水嗎,或者是被我咬破的段松陽嘴角的血。
又或者是
眼淚嗎。
9
早上醒來的時候,段松陽在我身邊睡著,兩隻手死死地環著我。
我身上被換了睡衣,我認得出來,這是段松陽的。
我推了他一把,他很快就睜開眼睛,或許本來就沒睡著。
「你昨天給我吃了什麼東西?」
我坐起身子。
「我走了,不許留我。」
段松陽倒是沒鬧,靜靜地看著我。
「只是一顆安眠藥,你家住著不舒服,來我這兒住吧。」
「那也是我家。」
段松陽真的沒有留我。
我穿著段松陽那套睡衣從他家裡出來,渾渾噩噩地走進我家那處小弄堂。
不過段松陽說得對,我的家並不舒適。
門口的地毯被煙頭燙出了幾個洞,催債的人堵住我那間屋子唯一的門。
我垂眸,拳頭下意識握緊:「這個月的不是給你們了嗎?」
「那是本金,還有利息呢。」
對方站起身子來。
「最近缺錢,你最好還得快一點。」
「該還的我都會還的。」
我抓緊衣角,佯裝輕快地嘖了聲。
「但是孫哥,利息都快趕上本金了吧。」
「這是你老子和我簽下的規矩。」
孫哥將煙頭隨意一扔,重新從兜里掏出一根,邊點火邊上下打量我。
「賺錢的路子很多,要不要哥哥給你介紹幾個?」
我沉默,死死地盯著他。
對方的笑意更甚,一步步向我逼近。
手指快要觸上我的臉的時候,我抬手想要折斷它。
卻被另一隻手搶先一步。
段松陽的面色很黑,抓著孫哥的手用力地往外扭。
見他面色開始變得痛苦,臉上又掛起笑。
我看得出來,他笑得不真心。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是動手就不對了。」
我連忙接下去:「給我三天。」
段松陽側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孫哥吃痛,身子跟著手臂扭過去。
「小兔崽子,你欠我錢你還討價還價上了…嘶…痛痛痛,媽的,好,三天,就三天。」
段松陽鬆開他,他上下掃視了一圈段松陽,最後很有骨氣地吐了口唾沫便慌慌張張地跑走了。
10
我看了眼段松陽肩膀那處走小路時蹭到的泥巴,下意識抬手抓住了那片污漬。
段松陽的那隻手僵住,沒動。
段松陽的身上向來是乾淨的,即使打完球,身上也沒有什麼味道。
衣服每天一洗,頭髮也永遠乾爽。
和我走得近了,果然容易髒兮兮的。
我沒鬆手:「你來幹什麼?」
「送你的衣服。」
他指了指放在角落的白色袋子。
「洗完烘乾了。」
「剛才為什麼不給我?」
段松陽笑起來:「這樣就有理由再見你一面呀。」
我抿唇,將他身上的泥使勁地搓進自己的手心,然後放下手。
「行了,我收到了。」
很神奇,對段松陽的嫉妒在某些時刻變成了無力。
「陶命。」
段松陽抓住我:「欠錢的話,來我家幹活吧。」
「不用。」
「打掃園子的叔叔退休不想乾了,要找新的了,我不會偏心你,你和阿姨們拿的工資都是一樣的。」
段松陽的眼睛望著我,真的化了汪春水在裡面,我又心軟了。
我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在我這間窄小的屋子裡,段松陽誘惑我看他換衣服時的眼神。
我那時以為是我的眼睛生成那樣,如今看來是因為段松陽。
「陶命。」
段松陽又將我拉近。
「你不是想要代替我嗎?不是想要學我嗎?去我家裡,離我近了,就能知道更多了。」
「可以嗎?」
「我考慮。」
誘惑力確實很大,我不自在地撇過頭。
段松陽的臉頰處凹進去一個酒窩:「哪天決定開始了,直接來就好。」
「再說吧。」
我拿起那袋衣服,掏出鑰匙開門:「你回去吧。」
段松陽沒動,直到我走進屋子,關上門,他也還站在外面。
這是上次陪段松陽來完後第一次來這間屋子。
屋子裡很暗,我敏銳地察覺到這屋子和之前相比有些不一樣了。
燈打開,被滿地的段松陽的照片嚇了一跳。
這裡面有我之前拍的段松陽,也有段松陽拍的「段松陽」,無一例外的是,背後都用紅筆划著
請一直一直看著我。
我站在這些照片的中央,感覺自己被一灘暗紅的血液困住。
我再次拉開門,天色已暗,雨滴落在地面上,烙下一個又一個的淺坑,段松陽已經消失在了屋子外頭。
11
「陶命,打球去啊。」
陳爍推開教室的門,在我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側過身子問我。
「不了。」
「咋又不了,前幾天不是打得很開心嘛?來嘛,段哥也在。」
就是因為有他我才不去。
我假裝為難地指了指桌子上的試卷:「作業。」
「明天就周六了,急啥,去嘛去嘛就缺一個了。」
陳爍把我桌子上的試卷抽走,拉起我的胳膊往外走。
我想把手抽出來,奈何陳爍太著急,我剛往後縮的手被他不容置喙地拉了回去。
我盯著陳爍拉著我的那隻手,有些心虛地想到。
如果被段松陽看到他該不開心了。
同時卻又隱隱約約湧出一股期待。
他會……不開心嗎?
心裡剛想到這個問題,抬頭就和段松陽的眼睛對視上。
他看到我似乎毫不意外,眼神在陳爍的那隻手上停留了一下就撇開了。
「幹啥呀,我把人給你們找來了,你們倒好,背刺我?衣服還我。」
陳爍鬆開我,上前去扒穿了他球服的同學。
「哎呦,你和松陽打配合打得這麼好,我們場場輸,你們當個對手嘛,有看頭。」
段松陽在旁邊笑起來,幫著打圓場。
「沒事陳爍,明天再打回來。」
「……哎好吧好吧。」
陳爍不情不願地穿上另一件球服,也不忘扔給我一件。
「讓你們看看是段松陽厲害還是我厲害。」
或許我自己都沒發現,從見到段松陽到現在,我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他。
他也沒有正眼看過我。
陳爍的球技還是很不錯的,可惜我心思不在場上。
終於在我丟了第三個陳爍扔給我的球之後,陳爍沒忍住大喊了一句。
「陶命!別開小差了!看我!看好我!」
段松陽聽到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能品出一絲警告。
不過我選擇不管。
我努力收回自己的視線:「好!」
下半場我跟上了陳爍的節奏。
少年人的身子骨很好,腿很長,彈跳力很好,一跳就能扣上門框,確實很吸引人。
怪不得每次過情人節,陳爍的抽屜里也是一堆巧克力。
一聲哨響,我們領先一分結束了這場比賽。
這一次,是我的身體,我的靈魂,堂堂正正地贏了段松陽。
陳爍大笑著拍著我的背,說著配合得有多好多好,說下次還和我打。
等到大家喝彩完,一隻等了很久很久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轉過身去看。
段松陽的嘴唇有些白,額頭上都是細汗,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剛才打球打的。
「可以和我走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被他拉進懷裡。
大家的笑聲都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情景。
我的耳朵紅得發燙,隱約有些明白他在發瘋,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鬆開。」
段松陽沒理我,拉著我離開了球場。
12
我的手腕被攥地發疼,跟在段松陽身側只能看清他的一點點側臉。
段松陽紅著眼眶,眉毛下壓,像一隻隨時要吐出毒液的蛇。
「段松陽,你幹什麼…」
「不是說好的嗎?」
他停下來,嗓音有些大,教學樓放學了沒什麼人,巨大的回聲震著我的耳朵。
「只看著我。」
「我沒答應你。」
「你也沒有拒絕我。」
段松陽的呼吸急促起來:「陳爍比我好看嗎?」
居然有些爽。
我的眼神閃躲了一下,本意是不好意思,卻被段松陽當成了心虛。
他的嘴唇愈發白了:「早知道就演好你…沒有朋友你就只能看著我。」
我還沒說話,段松陽已經抖著手要來碰我的腰。
「段松陽。」
我往後退了一步:「別發癲。」
段松陽深吸一口氣,騰出一隻手捧住我的臉頰。
大拇指按住我的唇肉,眸光悠悠,低著聲音說了一句:「我想親你。」
他見我沒有說話,補了一句:「只有我可以親你,對吧。」
我心裡頭沒來由地燒了一把無名火。
側腰上的手微微抬起,掰開段松陽在我腰上的手指,掙扎了出來。
「你憑什麼親我,上次只是意外。」
「不是意外。」
段松陽的下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快要出血,我死盯著他:「那你憑什麼親我?回答我。」
段松陽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轉身就想走,卻又被他一把拉住。
「我想說喜歡你。」
段松陽的語氣嫣嫣地:「可是這種喜歡太病態了,我不敢說。」
我的手指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猛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