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繼弟談了五年。
他年紀小,性⼦野,愛玩,我都忍了。
直到,他跟新認識的男⼤學生越了軌,我過去替他收拾殘局。
垃圾桶⾥很亂。
有七個。
我收拾了房間,替他打發⾛⼩男生。
然後訂了一張回⽼家的車票。
岑野瘋玩了一個月,才想起我:
「哥,我要喝你煮的雞湯,今晚不喝會死的。」
他找到我時,鍋⾥正煲著湯。
「抱歉,這是給我弟弟補身體的。」
岑野眼睛倏地紅了,「你還有幾個弟弟?」
1
凌晨一點,我被急促的鈴聲吵醒。
「你是岑野他哥?」
「……是。」
「他把我玩了,」男生言簡意賅,「說好了給我兩千塊,現在又不認帳。」
「你是他哥,你替他給了唄?」
沉默過後,我拎起外套出⻔。
儘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開⻔的瞬間,心臟還是一顫。
滿屋瘋狂過的痕跡。
地上扯爛的衣褲。
垃圾桶里跟著紙巾團起的一堆雜物。
估摸有七個。
真他媽能折騰。
床邊的男生慢條斯理套著⾐服,脖上的吻痕特扎眼。
我扔過去一沓錢。
他數了⼜數,笑了露出了一顆⼩虎牙,「OK,那我撤了。」
我看著床上睡著的岑野。
酒氣很重。
「醒醒。」
我在他腿彎踢了踢。
「哥?」
岑野睜眼看見我,愣了兩秒,「你怎麼過來了?」
我看了他很久。
「岑野。」
「分手吧。」
他錯愕,隨即又笑了。
「別鬧了,是我沒讓哥舒服嗎?」
「來都來了,要不⼀起?」
2
說起來,我跟岑野,是段孽緣。
十幾年前,他爸出軌了。
我媽也是。
他們雙雙背棄家庭,成了半路夫妻,而我成了岑野的繼兄。
那年他十二,我十四,他一肚子壞水,我一身反骨,都認為是對方拆散了自己的家庭。
然而,互相折騰了三年,一場車禍,我和岑野都成了孤兒。
我們都沒人要。
被迫成了彼此唯一的家人。
車禍發生的一瞬間,一向最討厭我的岑野,卻撲過來護住了我。
如果不是他,那根穿透車廂的鋼筋刺破的就不是他手臂,而是我的胸膛。
他救了我。
葬禮過後,我咬著牙撐起了只有我和他的家。
後來。
他開始叫我哥。
從床下,慢慢喊到了床上。
我們默契地相愛,默契地對於這段關係隻字不提,我供他讀書,幫他砸流量,陪著他成為如今小有名氣的網紅。
他的粉絲都叫我小助理。
可他從不肯公開我。
彈幕總有不少磕我們的,「啊啊啊看起來好般配!」
「小助理帥死了,有點像木村拓哉!」
「不敢想像這兩張臉在床上該有多麼權威……」
岑野總會笑罵,「亂點什麼鴛鴦譜呢?」
「這是我哥。」
3
回家收拾行李時,岑野打來電話。
「在哪?」
「家。」
他笑了聲,跟身邊人高聲道,「跟你們說了,他肯定回家收拾屋子了。」
「他那人悶,也沒朋友,還能跑去哪?」
「願賭服輸,轉錢轉錢!」
我沉默聽著。
在岑野掛電話前問道,「什麼時候回來?吃個飯吧。」
散夥飯。
十幾年了,總要好聚好散。
「沒空。」
岑野語氣很淡,「不是說要分開?」
「那我幾點回去,跟你有什麼關係。」
「……好。」
不吃就算了。
其實,我也沒什麼收拾的。
這房子是岑野他爸的,跟我沒關係。
而我物慾低,平時買的東西也不多。
偶爾拆幾個快遞,也大都是買給岑野的。
兩個皮箱,幾乎裝滿了我所有家當。
最後看了一眼熟悉的房間。
卻莫名想起了昨晚。
我和岑野吵了幾年來最凶的一次架。
最後,他挑著眉說,「哥,我就玩玩而已,你又鬧什麼?」
「每次都拿分手嚇我,有勁嗎?」
「拜託,你是我哥,咱們除了玩玩還能怎麼,總不能結婚生孩子吧?」
「……」
心口有點悶。
我關了燈,閉上房門。
沒有再回頭。
4
晚上九點,岑野準時開了直播。
只不過。
是在包廂里。
他旁邊坐了一整排的男孩子,卡顏局,鏡頭一掃,都算得上年輕帥氣。
鏡頭一轉,是岑野那張帥得更加出眾的臉。
他笑。
「妹妹們看上哪個了?」
「你們先挑,剩下的今晚歸我。」
彈幕一陣尖叫。
【哥,退一萬步來講,我就不能全都要嗎?】
【左一!我就喜歡那種看著痞痞的,拽拽的,賤賤的!】
【聽我的,右三才是極品啊!看那喉結,那鼻頭……懂得都懂。】
也有人問起我。
【小助理呢?我還是更喜歡小助理。】
岑野顯然也看見了這條。
他語氣淡淡,「小助理?又吵架了。」
「回家洗衣做飯去了。」
聽見有人勸他回家哄我,岑野嗤笑了聲,「他是我哥,又不是我男朋友,哄什麼?」
他的視線落在鏡頭,像是隔空看我。
「有些人,當哥當久了,總想噹噹爹。」
「什麼都想管。」
「晾他兩天就好了。」
說著,他故意跟旁邊人說道,「這兩天玩得盡興,消費算我的。」
這是這兩天都不打算回家的架勢。
但是。
無所謂了。
我現在住在酒店。
即便他回家,也見不到我。
5
假期票難搶,只買到了三天後的車票。
上午沒什麼事。
我去了常和岑野逛的一家商場。
左排櫥窗里第三隻腕錶,是我喜歡了很久的。
只是,當初的我和岑野都窮,我連伙食費都一省再省,留給岑野補身體。
又哪裡買得起上萬塊的手錶。
只是每次路過,我都忍不住偷偷多看兩眼。
卻還是被岑野發現了。
他眼眶立馬紅了,很用力地攥著我的手,輕聲保證,「哥,等我以後掙了錢,一定要買了送給你!」
我笑著說好。
可後來。
岑野名氣漸響,錢也掙了不少。
他買得起了,卻也早就忘記了。
我正準備進店,目光一偏,卻忽然看見了岑野。
他身邊跟了個男生。
和他穿著同款的白 T 恤,打眼一看,很像情侶裝。
「自己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岑野開口後,隨意往櫃檯里掃了兩眼,卻忽然頓住。
他在看那隻腕錶。
很認真,看得有些出神,像是在回憶著什麼,連帶著表情都柔和了許多。
導購觀察著他的臉色,忙問,「先生,需要我把這隻表取出來給您看一下嗎?」
岑野回過神,「不用了。」
「直接包起來。」
旁邊的男生聞訊過來,臉色一喜,「這是送給我的嗎?」
「不……」
岑野剛開口,視線忽然僵住。
他看見我了。
只愣了兩秒,他便挑起眉,露出了那副篤定的、帶些得意的表情,像是在無聲地質問我:
「不是說要分開,說不在意了嗎?怎麼又玩跟蹤這一套?」
「承認吧,哥,你就是離不開我。」
岑野勾起唇,隨手提著腕錶的袋子,看向我。
可我趕在他開口前,轉身走了。
反光的玻璃窗里照出岑野錯愕的臉。
他愣了兩秒。
臉色一沉,隨手將表塞給了旁邊的男生。
「送你了。」
男生驚喜地道謝。
我走到扶梯前,聽見岑野淡聲笑著:「謝什麼?」
「一塊破表,又不是什麼值錢貨。」
6
夜裡又下了雨。
睡不著,我索性和前台借了把雨傘,去街角的便利店買酒。
回去路上。
閃電撕裂夜空的瞬間,照亮漆黑的小巷,我看見有人縮在屋檐下,蜷成一團,渾身濕透。
看著實在可憐。
我都快走到酒店了,心一軟,又折了回去。
「你,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對方僵硬地抬起頭。
露出一張混著雨水的清秀面孔。
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
慘白的臉色,像極了當年車禍現場,脆弱無助的岑野。
雨勢漸大。
心軟了軟,就把他撿回了酒店。
……
浴室傳來水聲。
我敲了敲門。
「這是我的舊衣服,可能大了點,你先換上。」
門開了條小縫,瘦削的腕骨探入視線。
「謝謝。」
他的確太瘦了。
我的 T 恤罩在他身上松垮垮的,褲腳也挽了兩層。
男生話很少,總是耷拉著眼,動作拘謹,小心。
像是只受過驚的小兔子。
他叫宋軒。
孤兒。
20 歲了,但因過於瘦削,看著比實際年齡還小些。
為了掙錢,被朋友騙進了傳銷窩,昨天好不容易趁亂逃了出來,無處可去。
也是個可憐人。
我沒再細問,撥通前台,給他訂了兩份夜宵。
他盯著桌上的飯,口水咽了又咽,最後還是偏開了頭。
直到我開口,「吃吧,給你點的。」
「謝謝。」
他忽然朝我鞠了一躬。
這孩子,還怪有禮貌的。
「這些錢……以後我會努力掙錢還給您的。」
白熾燈照在他發頂,暈出很刺眼的光圈,恍惚間,讓我想起了當初的少年。
「哥,以後我掙了錢,一定要把那隻表買了送給你!」
「以後我要出人頭地,帶你吃香喝辣的。」
「以後,以後的以後,我都只喜歡哥。」
「我最喜歡顧朝了。」
「……」
以後,真的是一個很殘忍的詞啊。
回過神,我語氣淡淡,「沒事,一頓飯而已。」
兩份飯,宋軒風捲雲殘般吃完了。
還喝了一碗湯。
看來是餓壞了。
想著是兩個男生,我就沒浪費錢再開一間房,「早點睡吧。」
「好。」
一米八的床,中間隔了有一人寬。
見他沒有睡意,我翻出備用機給他。
他很安靜地刷著。
忽然停在了一條直播頁面。
手機里傳來熟悉的聲音:「怎麼又問小助理?」
「不是說了?吵架了。」
不知彈幕說了什麼,過了會,岑野嗤了聲,「行,帶你們回家看看,行了吧。」
「不過,咱們打個賭?小助理現在肯定在家熬了雞湯等我。」
我沒忍住,側頭看了一眼。
鏡頭裡,岑野篤定極了,「等我到家,雞湯肯定是溫的。」
7
【慕了,是要有多被愛才能這麼有底氣啊。】
【小助理是喜歡岑哥的吧?我就說!每次看小助理看岑哥的眼神,我都覺著不清白。】
【但是岑哥是真帥啊,別說小助理了,我都要愛死了。】
【呵,什么小助理?純舔狗。】
岑野的確有底氣。
他說的也沒錯。
每次吵架,冷戰,我都會煲他愛喝的雞湯,因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家,湯就常用小火煨著。
以確保他回來時,湯還是熱的。
我總覺著自己比岑野大,又虧欠他,所以總是自覺地照顧他。
當年那場車禍,是我媽操作失誤。
而車禍的瞬間,坐在我旁邊的岑父,和岑野一起死死護住了我。
多麼矛盾。
我厭惡他的父親,憎恨他與我媽那段不光彩的、有違道德的感情。
卻也不得不感激他最後的庇護。
那樣矛盾的情緒,在後來無數個獨孤又漫長的黑夜裡,都化為了與岑野之間悄然滋生的情感。
回過神。
岑野已經到了家門口。
旁邊的新助理吸了吸鼻子,「真的有雞湯味!好香啊。」
「怪不得岑哥這麼自信,原來真的有人在家煲湯等他啊。」
「真羨慕。」
岑野沒說話。
將攝像頭對準房門,他忍不住勾了勾唇。
然而。
門開了,屋裡卻一片漆黑。
家裡根本沒人。
岑野愣了兩秒,臉色瞬間難看。
「可能,他睡了吧?」
岑野開了客廳的燈,隨後是臥室、次臥,甚至去了廚房與衛生間——
全都沒有人。
家裡乾淨整潔,卻格外安靜。
倒是鏡頭掃過門外,剛巧拍到隔壁鄰居端了桶小雞燉蘑菇的泡麵出門。
【搞什麼,小助理沒在??】
【讓我大膽假設一下,小助理不會是移情別戀了吧?】
【hhh 笑死,剛才是誰信誓旦旦地說人家會在家給自己煲雞湯啊?打臉來得猝不及防。】
【笑死了,你們聞的雞湯味就是隔壁的方便麵湯啊?】
這些彈幕,岑野都看見了。
他死死咬著唇。
忽然。
有條夾雜著紅色感嘆號的彈幕映入視線。
【我能證明,小助理只是下樓買酒了。剛才我在便利店躲雨,看見有個人去買酒,很像小助理。】
【我主頁有視頻,有圖有真相!】
我也點了進去。
對方 ip 的確跟我同城。
主頁新發的視頻,是我剛剛去便利店買酒的偷拍視角。
看到這,宋軒驚呼,「哥,這個……是你?」
「嗯。」
這年頭,我這個小助理竟也有被偷拍的一天。
岑野顯然也看見了。
他勾了勾唇,沒說話。
顯然也認定了我只是下樓買酒。
也是。
我那麼愛他,縱容著他,在岑野看來,我怎麼捨得離開他呢?
不過。
直到岑野凌晨十二點下播,我都沒有回去。
岑野從最初的氣定神閒,到後面,臉色黑得難看。
8
距離回老家,還剩一天。
今天我打算去一趟紋身店。
宋軒乖乖跟著我,小聲詢問,「哥,你要去紋身嗎?」
「不是。」
我看著滿地的落葉,心想,真的快入冬了。
「去洗掉紋身。」
見他好奇,我擼起袖口,給他看了手臂內側的紋身。
CY。
以及一個小男孩的頭部畫像。
這是當初我陪著岑野一起紋的,他嫌手臂上的疤猙獰醜陋,我就陪他紋了。
他紋的是我的名字。
那道疤,是當年為了救我留下的。
時隔多年,我還能清晰記得那根鋼筋穿透皮肉時血肉模糊的畫面。
宋軒安靜看著,想了想,小聲問我,「洗掉……會不會很疼?」
「會吧。」
從紋身店裡出來,已是下午。
宋軒穿著我的 T 恤,瘦削的側影很像十幾歲時的岑野。
我記得那年陪我從紋身店裡出來時,岑野比著我們的手臂,興奮地拍了很多張照。
他那時不叫我哥,總愛喊我名字。
他說。
「顧朝,你看,我們把彼此的名字都刻在了皮膚上,這輩子都沒辦法分開了。」
他指著我手臂上的字母,挑眉笑了,「看,你的脈搏上有我的名字。」
風一吹。
視線飄忽落定。
手臂上什麼圖案都沒有了,只剩一片紅腫。
岑野,你看。
一輩子太長,是有很多辦法分開的。
9
宋軒似乎猜到了我和岑野的關係。
他很喜歡看岑野的直播。
岑野今晚開播很晚,臉色也難看,眼瞼下有淡淡烏青,像是一夜沒怎麼睡。
他今天並不活躍。
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粉絲聊著天,有些心不在焉。
我沒再關注,轉頭看起了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