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州生日這天。
我在他小青梅的攛掇下,向他求婚。
婚沒求成卻意外撞上了遊輪上的火拚。
他一把護住小青梅。
我卻被人推下深海。
01
二十分鐘前,我正在遊輪上準備向顧青州求婚。
五年的戀愛長跑到底是我跑向他的。
「幼幼姐,青州哥肯定會答應你的求婚的!」
周婉月將最後一根稻穗插在裝飾架上。
「這些我都是按青州哥的喜好來布置的,他敢不同意!不同意我就打爆他的狗頭!」
她志在必得的樣子讓我心底生出幾分自信。
我不禁被她逗笑。
這一切自然是她的主意。
當她聽到我和顧青州談了五年戀愛還沒有結婚的時候,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盯著我。
「山不向你走來,你自向山走去!幼幼姐,你該主動出擊!」
我有些為難,說到底其實是心中沒什麼底氣。
畢竟顧青州對我永遠都透露著一股子淡淡的死人感。
我也不是沒和他提過結婚的事,但他總會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後來我也就識趣地閉口不談。
一直到半個月前,他的小青梅周婉月回國。
她說:「幼幼姐,女人能有幾個五年可以耽誤的,青州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我就算綁也要將他綁來!」
於是她以給顧青州過生日的由頭,打算將他哄上這艘遊艇。
我沒想到平日裡連給我打電話都要擠出時間的人竟然能答應得那般爽快。
她對於我向顧青州求婚的事十分上心,我也就全權交給她去做。
海風從甲板上迎面吹來,有點腥咸。
靠岸的地方,一輛黑色邁巴赫穩穩停在海岸一側的公路上。
快入秋了。
他穿著一件駝色的風衣往遊艇這邊趕過來。
我有點緊張,攥著禮盒的手微微冒出細汗。
周婉月將他迎了進來,我躲在一側的套房裡看著錄像機傳來的畫面。
「噔噔噔噔噔~青州哥我布置得怎麼樣!」
周婉月上前挽住顧青州的手臂。
顧青州很自然地在她的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就你鬼點子最多!」
我很少能看見他這樣的一面。
他大多數都是不苟言笑的。
周婉月和他一起長大,總歸是不一樣。
我在心裡安慰自己。
遊輪緩緩駛出港口。
京港的夜景悄悄墜落。
小提琴聲從夜色中緩緩流出,緊跟著的是卡洛斯·加德爾的【一步之遙】
我站在光柱里,一步步走向顧青州。
鼻尖縈繞著麥穗的香味。
我忽然就想起了原野牧夫的《愛情和麥子一起成熟》。
【我怎能說出那句話。
讓雨點羞紅著五月的荷花。
懸浮於睡眠的水面,那是田田荷葉。
掩蓋在麥穗里的心思。
水看出這是沒有成熟的愛情】
燈光忽起。
如魚游龍舞。
淺淺落在顧青州的臉上。
光影斑駁,漸漸疏疏。
恰好捕捉到了他的一絲錯愕。
周婉月從身後悄悄推了他一下。
他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
定住。
和我一步之遙。
「你——」他聲音滯澀得緊。
我打開了禮盒,裡面躺著一枚寶格麗婚戒。
練習了千遍的台詞在緊張間化作一句頓語。
「顧青州,你願意,娶我嗎?」
台下的人應聲喝著。
促成了不算和諧的聲調。
對面的人手指微曲,似有千斤。
「我——」
話像是被卡在了喉間。
「願意。」
我聽見了一聲願意。
宛若遇見了救星。
燈光稍暗,我抓起顧青州的手。
就在準備將戒指套上中指的時候,卻瞥見那個位置早就被另一枚戒指霸占了。
他驀地從我手中抽出。
叮咚一聲,戒指墜地。
緊跟著,頭頂的鑽石燈隨著幾聲槍響驟然砸向地面。
人群從各個廳中相繼魚貫而出。
一切發生得太快。
我下意識跑向顧青州,卻被他反身推開。
他拉過周婉月的手,將她護在懷裡。
他責備地看了我一眼。
又立刻脫下身上的大衣罩在周婉月的身上。
「我先帶阿月走,你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
音樂還在繼續,小提琴的變奏在我的心上來回碾壓,反覆磋磨。
碎成滿地齏粉。
「青州哥,我怕。」
周婉月像是一隻兔子依偎在顧青州的懷裡。
「穗穗,我在。」
他乾脆打橫抱起周婉月,往逃生通道離開。
那束困在我身上的光束依舊打在我身上。
在人聲鼎沸的喧鬧聲中,彰顯著只我一人的狼狽。
裝飾台上的麥穗將諷刺拉向最高潮。
遊輪外的槍響還在持續。
聲聲奪命,當死亡成了當下唯一的憂怖時。
愛情也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我推開了那扇離我最近的門。
02
四周安靜下來。
只有厚重的呼吸聲震顫著耳膜。
我尋找著藏身的位置。
身後卻被沾染著血的掌心捂住口鼻。
「別出聲。」
我被身後的人帶到了一處隔間。
高大的身影自我的身側投下。
我悄悄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他半靠在牆壁上,曲著長腿,臉上全是細密的汗珠。
鮮血自腹部暈染開,將白色的襯衫浸了個透。
「會包紮傷口嗎?」他喘著粗氣,咬著牙問我。
「會。」
其實我不會,我只是在抖音技術學院看過。
但眼下顧不上那麼多。
我快速解開他的襯衣紐扣。
「沒有包紮的東西,先將就一下。」
「嘶——輕點。」他半咬著薄唇。
襯衫下露出緊緻有線條的腹肌。
再往下,是人魚線。
腹部微微起伏。
「能不能包紮完再看?」
頭頂傳來一聲戲謔。
我趕緊收回目光。
將襯衣往腰部一纏,再用力按壓住傷口,持續不放。
幾分鐘後,血總算止住了。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我。
「溫幼幼,你呢。」
「季斯嶼。」
他微闔著眼。
很長一段時間靜默。
「他沒帶你走?」
「啊?」我恍惚了一下。
他嘴角溢出一絲冷笑:「看來是求婚失敗了。」
我有點尷尬。
「禁止在廁所里跳高。」
他勾起唇角。
「老王八賣西瓜。」
「我沒聽過這個,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讓該滾的滾,該爬的爬。」
他本來微闔的眼倏然睜開。
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一下。
我和他對視一眼,然後都撲哧笑了出來。
他的眼裡,藏著一彎月亮。
剛好掛在高聳的眉峰下。
鼻樑上沾著星星血色,像一張戰損版的美人圖。
還來不及仔細欣賞,門突然被人用力撞開。
緊張間,季斯嶼將我的手握住。
用力收緊。
「不用怕。」
他十分警惕地盯著門外,做出防禦姿勢。
掌心的溫度撫平了我的不安。
人生最後一刻,我似乎也得到了被人保護的資格。
「少爺,」
是一個粗獷的男聲。
「這兒。」季斯嶼重重吐了口氣。
進來的人是一位一米九的壯漢。
「少爺,都解決了,這位是?」
他的眼睛停在季斯嶼的手上。
我慌亂地從季斯嶼手中抽出手。
他嘴角噙著笑。
殘留在掌心的溫度在指尖碾磨。
海域附近警笛聲響起。
「我先出去看看。」
我快速起身,想去甲板上透透氣。
紅酒混合著黏膩的蛋糕沾在地板上。
為今日的愛情送葬。
我伏在欄杆上,任憑海風在耳邊倒灌。
身子猛地右傾。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墜入了深海。
四周的光線迅速褪去。
冰冷刺骨的海水穿過我的四肢百骸。
壓迫著我的心臟。
死亡的走馬燈在層層疊疊的迷宮中乍現。
我看見無數個我被困在和顧青州的五年里。
03
那一年我才二十一歲。
顧青州的父親突然登門拜訪。
帶著顧老爺子生前留下的一枚信物,向父親討要一樁婚事。
十五年前,祖輩盟約。
十五年後,我和顧青州在一場家族宴會上匆匆一瞥。
父親猶豫。
他本是希望我的婚姻能讓家族更上一層樓。
然而當年,顧家深陷財務危機。
他說:「一樁賠本的買賣,顧家當真是人精。」
他不想承認這門婚事,卻拗不過祖父。
世家最重體面。
第二次見他,是在一場慈善拍賣會場。
一米八五的個子,配上那張矜貴淡然的臉,在一眾世家子弟中,顯得尤為突出。
比起那些腦滿腸肥腸不學無術的富二代,顧青州算得上最優人選。
我和父親彼此讓步。
「既然你喜歡,就先處處看。」
這一處便是五年。
我喜歡顧青州,也不介意誰向誰走的步子多。
或許是秉承父命,他對我也算得上客氣。
該有的從不會少。
空的時候,他也會接我上下班。
好看的電影上映,他也願意陪著我去看上一場。
像大多數情侶那樣。
後來,他工作越來越忙。
顧家的人情往來開始由我一手操辦。
就連他母親住院那段時間,他因為人在國外,也儘是我在病房裡照顧。
我們熟稔的就像掌心和掌紋。
我總覺得,我向他多走近一步,他就能多喜歡我一點。
不僅僅是因為我的商業價值。
也因為我本來就很好。
五年時間裡,可以改變的東西實在是太多。
顧家在他的帶領下,再次占領商業高地。
繞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多到數不過來。
但他從未在感情上行差踏錯半步。
旁人都說,誰也不能取代我在顧青州心中的分量。
溫幼幼,是顧青州捧在心坎兒上的人。
那些話聽久了,我竟也信以為真。
沾沾自喜。
男人嘛,本來就事業心重,何況是顧青州這樣的男人。
沒時間花在我身上,情有可原。
我願意花時間在他身上就夠了。
於是我為他學習烹飪,理療,陪他熬夜趕項目,遊刃有餘地遊走在上層夫人的社交圈裡,替他拿下不少項目。
誰會比我更適合做他的妻子。
直到一個月前,他的小青梅周婉月突然回國。
她叫他青州哥。
是顧家資助的貧困生。
由於成績出色,從十三歲便借讀在顧氏旗下的私立中學。
和顧青州在一個班裡讀書。
後來,靠獎學金去國外念藝術。
世家貴族的門閥讓我從未將她放在眼裡。
門當戶對,是這個圈兒里的最低準則。
資源共享,是這個圈兒里的基本訴求。
彼此心照不宣。
我很自然地將她看作是顧青州的妹妹。
聽到她說願意幫我策劃向顧青州求婚的事時,對她更是真心相待。
哪會料到真心喂了狗。
她才是顧青州捧在心坎兒上的人。
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提醒我。
擺好自己的位置。
而顧青州所做的行為更是在提醒我。
徒勞無功。
痴心妄想。
愛與不愛,早就在一開始,涇渭分明。
身體沉沉下墜,無數的迷宮被扭曲成黑藍色的牢籠。
我要死了嗎?
我看見一道逆光的身影自漆黑的水域游來。
朦朧間,有人拽住我的手臂,一雙冰涼的唇柔軟地覆上。
往光的方向,奮力游去。
04
「這時候,一隻狐狸出現了,
『你好。』狐狸對小王子說。
『你好。』小王子轉了一圈,什麼也沒看見,但還是禮貌地回答了。
『我在這裡。』聲音自蘋果樹下傳來。
『你是誰?』
...」
朦朧間我睜開眼。
季斯嶼穿著一件灰色的美式復古開衫,戴著一副金色的邊框眼鏡。
指尖發出紙張翻頁的摩挲聲。
一束夕陽透過窗欞,從他的身後傾下。
暈染出一道霞色的光暈。
桌上,放著新鮮的百合和一台筆記本電腦。
「季斯嶼。」我輕輕喚了他一聲。
「我在。」他下意識地開口,然後看了我一眼。
「放心,醫生說沒什麼大礙,只是嗆了些水,受寒發了高熱。」
「是你救的我?」我問。
他熟稔地撥動了一下輸液管:「嗯,出甲板沒看見你,欄杆上又沾了血,我以為你想不開跳海自尋短見。」
「不是,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他替我搖起床上的支撐架。
「看清是誰了嗎?」
我搖頭,那人動作太快,力氣很大,戴著一頂鴨舌帽擋了大半張臉。
季斯嶼立刻打了一個電話。
幾分鐘後,對方回覆說甲板上的監控也遭遇了人為損毀。
他眉頭緊蹙,像在思索著什麼。
「你是說,他們擔心我泄露你遇險的真相,所以想殺我滅口?」我震驚地盯著季斯嶼。
從他的口中我得知,他本來是在遊輪上進行一場商務談判的。
不料被對家做局,險些喪命。
季斯嶼沉重地點了點頭。
「他們很有可能會再次找上你。」
「那怎麼辦?」我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我可是因為你才卷進來的,你要負責!」
「要不你先搬去我那?家裡的安保系統很好。」他試探性地開口:「我有一件事也想找你幫忙應付下。」
我低頭思索了一番後應下。
剛好借這個時間給失敗的感情一段緩衝期。
季斯嶼的住宅位於市中心的中央莊園。
四面均是一級商圈。
中間是頂級富豪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