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我弟的胃癌報告後,思量再三,我還是決定賣房給他治病。
結果簽約那天,我媽卻跟他一起趕來阻止。
「你這個病根本就治不好,賣了房也是人財兩空。聽媽的話,咱不治了,跟媽回家,媽給你多做點好吃的。」
「就是,媽養大你不容易,你可不能這麼自私,你人不在了,總要給媽留點養老錢。」
原來他們竟以為我賣房是給自己治病。
望著眼前這倆人,我笑了。
我拉住他倆的手:「行,我聽你們的,咱回家吃好吃的去!」
1.
我媽和我弟一愣,顯然沒有意識到我這麼容易被說服。
我弟面露喜色。
我媽倒是突然有一些遲疑:「你,真不治了?」
我弟掐了我媽一把:「媽,你老糊塗了。你剛才不也說了嘛,我姐這個病根本治不好呀,治病也是白花錢。」
我媽如夢初醒,反握住我的手,就要拉我走:「對,對,那咱回家。」
我媽用了很大的勁,拽了我一個趔趄,仿佛生怕走晚了一步,我就後悔了。
我咽下喉頭的苦澀,方才因為我媽的遲疑而升起的一絲期待也徹底煙消雲散。
這就是我的親媽。
從小到大,只肯隨便施捨我一些下角料的愛,卻寄希望於能獲得我肝腦塗地的報答。
我早該認清真相,卻總因為貪戀她那一星半點的愛,而功虧一簣。
我想起此前,我媽因為我瞞著她買房而大發雷霆。
她覺得女孩根本沒必要買房,我的錢就應該留給我弟。
我問她憑什麼。
她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他是男孩,他能為老張家傳宗接代,你是他姐,你就該幫他。」
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媽那個家我是待不得了。
家張開了血盆大口,會吃人。
我毫不猶豫地跑了。
將近一年沒有回家。
直到一個月前,我接到表姐電話,說我媽積勞成疾住院了。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跟她切割,但乍然看到病床上瘦得都脫了相的她,心裡還是一陣刺痛。
我媽看到我,也紅了眼眶,嘴上卻依舊不饒人:「終於捨得回來看看我了,我本來以為我得死了你才能回來呢。」
那天我媽遞給我一個紅包,裡頭包著 5000 塊錢。
我沒接,問她什麼意思。
她把那個紅包硬塞給我:「我知道你怨我偏心你弟,可你弟是男孩,又沒什麼大本事,我不給他攢點,他連個媳婦都娶不上。媽沒本事,只能先緊著他。這個錢你拿著,你別嫌少,媽只有這麼大的能耐了。」
5000 塊錢很少,但卻足以動搖我原本堅定的想要逃離的心。
我信了我媽的說辭,就像此前信了她從不早起給我做早飯不是因為她不愛我,而是因為她覺得女孩子需要鍛鍊。
信了她一直讓我讓著我弟不是因為她不愛我,而是因為她覺得長幼有序,做姐姐的就應該讓著弟弟。
信了她不給我交大學學費讓我助學貸款,不是因為她不愛我,而是因為她手頭拮据家庭困難。
那麼多荒謬的謊言,我全都勸自己信了。
並不是因為我是個傻瓜,而是因為我真的很想很想能得到媽媽的愛。
哪怕只有可憐的一點也好。
就是因為這點奢望,我再次原諒了我媽,還帶她去我所在的城市做了全面的體檢。
即使她提出讓我弟一同體檢,我也沒有拒絕。
我媽說我弟太瘦了,不看看她不放心。
雖然心裡不舒服,但為了讓她高興,我還是掏了錢。
後來,體檢報告顯示我弟得了胃癌。
我在難過的同時,也有一絲慶幸,幸好聽我媽的,給我弟做了體檢,沒有耽誤他的治療。
雖然我並不喜歡我弟,但生死面前無大事,出於血脈親情,我還是決定賣房給他治病。
閨蜜知道我的打算,把我罵了一個狗血噴頭,問我是不是被下降頭了。
「你敢不敢打賭,要是你得了胃癌,你媽跟你弟可不會為你賣房!」
我明白閨蜜說的沒錯。
可是我也知道,我弟是我媽的命根子。
要是沒了我弟,我媽也活不成了。
無論如何,我不能袖手旁觀。
我甚至都做好了打算,準備拿出賣房的一部分錢給他治病,剩下的錢置換一個小一點的房子。
反正我一個人,住小點也無所謂。
但現在,我的一切盤算都成了笑話。
我媽和我弟不知道怎麼就誤會是我得了癌症。
他倆不但不會為了我賣房,竟然還要阻止我賣自己的房。
感謝他們兩個如此急功近利,讓我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
2.
中介和買家趕過來阻止。
「你不是說你家裡人病了,等著用錢?咋說不賣就不賣了,這不是涮著人玩嘛。」
「現在房市這個行情,錯過這個買主,下一個可就不好找了。」
我弟將我和他倆隔開。
「沒聽見嗎,我姐這房不賣了。」
買家很生氣:「這是你姐的房子,又不是你的房子,你在這耀武揚威什麼?我算是聽明白了,你姐還沒死呢,你就想做她的主了?」
他轉頭望向我:「張小姐,你可想清楚了。房子是你的,身體也是你的。這倆人可沒拿你當家裡人,你要是聽了他倆的話,那可就只有等死了。」
我眼睛一熱,差點哭出來。
我與這位買家只見過三回面,可他都比眼前這兩位所謂的家人更關心我。
我弟一把將買家推個趔趄:「你胡咧咧什麼呢,我那是擔心我姐遭罪!」
我媽也點頭:「就是,我們打聽了,癌症後期化療特別折磨人,與其被化療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如回家趁身體好想吃點什麼就吃點什麼。」
買家冷笑:「說得那麼冠冕堂皇,還不就是怕花錢,讓你閨女等死。姑娘,我要是你,我就是不治了,我也把房賣了,把錢都吃了喝了玩了,也不把錢留給這兩個吸血鬼!」
我弟揚起拳頭,威脅買家閉嘴,讓我不要聽他蠱惑,還說買家就是為了便宜買我房子沒安好心。
買家呸了他一口:「你安好心了?你安好心了你敢發誓你自己得癌了你不治?」
我弟還沒反應,我媽已經衝上來要撓買家:「你才得癌,你全家都得癌!」
我看著我媽因為暴怒而扭曲的臉,只感到一陣荒謬。
從她進門到現在,她沒有問過我一句,得了癌症害不害怕,沒有擔心過我身體舒不舒服。
仿佛我得癌症跟患個感冒沒有什麼區別。
可是別人只是詛咒了我弟一句,她就要跟人拚命。
我拉住我媽:「別吵了,都聽我說。」
所有人都停下來看著我。
我看著我媽的眼睛:「我覺得他說的對,我活到現在,還沒好好享受過生活呢。我還是把房子賣了吧,賣的錢,夠我去環遊世界了。媽,弟,你們那麼擔心我,一定會支持我對吧?」
3.
我媽和我弟都不高興了。
我弟說,你怎麼能那麼自私,你把錢花光了,媽怎麼辦?
我問他,我是他姐,難道他心裡眼裡只有錢,就沒有一點血脈親情嗎,我真是看錯他了。
我弟見我急眼了,比我還暴躁,說我沒有血脈親情,難道你有嗎?
你這個人從小就自私自利,他把我小時候不肯讓著他自己吃骨頭讓他吃肉,上大學不肯聽我媽的話讀離家近不要錢的師範,大學畢業不肯聽我媽的話乖乖相親嫁人,一一列舉出來。
然後說,現在你快死了,後半生也不能照顧媽了,媽白養你一場?媽是我一個人的媽?
你這麼年輕就得了這個倒霉病,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活著的人得替你照顧媽媽啊。
不讓你賣房怎麼了,那本來就是留著給媽養老的,是你欠媽的。
中介和買家都不知不覺站在我身後。
還得是我媽,從小 pua 我習慣了,腦子轉得快。
我媽馬上淚如雨下,讓我弟別說了,說來說去都是她沒本事,她要是富豪,她肯定好好給我治病。但她沒錢,如果傾家蕩產能把病治好也行,現在又治不好。
我總是會在我媽的眼淚中妥協。
但這次我不為所動,靜靜看她表演。
買家在旁邊補了一刀:「大姨,現在你閨女賣的不是她自己的房子嗎?也沒讓你傾家蕩產啊,而且你閨女不說了嗎,她不治,她就是想享受生活。」
我媽的臉色精彩極了。
現在輪到我出場了,我看著我媽說:「媽,你真的一點都不為我打算對不對?我都快死了,你想的就是讓我把房子留給你兒子?」
我媽哭天抹地,開始老一套。
說她養大了我不容易,說我要逼死她,說我這樣想她一個當媽的,是拿刀割她的心,與其被我這麼想,她不如死了算了。
我媽要自殺。
我弟讓我趕緊給我媽認錯,賠不是,承認自己錯了,以後都聽我媽的話。
我弟說你自己快死了,難道還要逼死媽嗎?
我問我弟,我說我自私?你要是敢發誓,得癌的是你自己,你不治,把看病的錢留給媽養老,我就不賣房了。
我弟發誓。
我又問我媽,你敢嗎,得病的是我弟,你也不治。你要發誓,我就信你愛我,信你一碗水端平。
我媽也拉著我的手說:「得癌的是你,媽不救,就是得癌的是我自己,是你弟,媽也不救。咱們窮人,治不起。」
他倆演戲演全套。
我笑著笑著就哭了。
感謝老天爺,得癌的不是我。
我從包里掏出我弟的報告遞給他倆,謝謝他倆,保住了我的房子。
4.
我媽反反覆復研究了眼前的報告,最後一口咬定我在騙她。
她叉著腰罵我,說我心思惡毒:「就因為我拿不出錢來給你治病,你就要詛咒你弟也有病?!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髒心眼的玩意兒!」
我弟原本已經抖成了篩子,卻在聽了我媽的話後,又挺起了腰杆,也指著我的鼻子罵我。
「趙晴,假報告這種事你都能做得出來,虧我叫了你半輩子姐!你還拿不拿我們當一家人?」
「告訴你吧,你得胃癌的事,是你的好閨蜜崔娜娜親口告訴媽的,這怎麼可能有假?你不就是一直覺得媽偏心我,想讓媽著急,趕緊把棺材本都掏出來,給你治病麼?!」
「媽的錢是她養老用的,你別想打媽的主意!」
我終於明白了眼前這倆人是從哪得到的我得癌症的消息。原來是我閨蜜崔娜娜說的。
崔娜娜是我發小,她自小目睹我爸媽是怎麼對我弟,又是怎麼對我的。
所以當我和她商量要賣房給我弟治病的時候,她就強烈反對。
但彼時我只覺得生死面前無大事,錢沒了我可以再掙,所以並沒有聽她的話。
可是,她竟然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了我。
想到之前的我是那麼愚蠢,竟然還真的當我媽和我弟是一家人,我就懶得再和我媽我弟周旋了。
我直接告訴他們:「不相信市人民醫院的體檢報告,可以再去北京上海的大醫院複查。不信可以不去!」
我媽很生氣,揚起手就要甩我巴掌,但看我表情不似作偽,她又瞬間收回了手,開始哆哆嗦嗦掏手機,哆哆嗦嗦撥通了崔娜娜的微信電話。
在電話里,我媽厲聲質問崔娜娜,讓她說清楚,到底誰得了癌症,到底是我還是我弟。
她好像生怕自己聽不清一樣,居然還開了免提。
只聽崔娜娜的笑聲,瞬間被放大:「啊?您還不知道?得病的不是趙晴!是趙喆!我一開始聽岔了,我聽趙晴說要賣房治病,我就以為是她得了癌症,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傻,她弟得了癌,她竟然也賣房,完全忘了您和趙喆以前對她有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