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草原避暑,撩了個套馬的漢子。
身材威武,某處……雄壯。
天亮我就跑了。
他追到南城,「為了找你,賣了兩頭牛……」
想到他渾身使不完的牛勁,我心一軟。
包了他。
直到我發現,他家算牛,不是按「頭」,是按「山頭」。
1
遇見陸沉,是在一條地圖上都沒有名字的草原公路上。
租來的 SUV,被一群牛,截停了。
黃白相間的牛,像移動的島嶼。
匯成一道洪流,從車前淌過。
我熄了火。
反正是來散心,在哪兒散不是散?
搖下車窗,拿起單反,把鏡頭對準了這條浩蕩的生命之河。
「咔嚓」,陽光下牛背油亮的線條。
「咔嚓」,塵土在奔跑的牛蹄下飛揚。
尋找下一個焦點時,一個身影闖了進來。
「咔嚓」,本能地按下快門。
照片定格的瞬間,心跳漏了一拍。
一個男人騎在馬上,停在牛群的另一側。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棗紅色的馬,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好品種。
人……更是好品種。
他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膚色並非想像中的黝黑,而是健康的小麥色,泛著光澤。
寬肩窄腰,簡單的黑色 T 恤,被胸肌和臂肌撐起。
雙腿修長,包裹在深色牛仔褲里。
緊實得……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男人眉峰微挑,似乎若有所思。
下一秒,一夾馬腹,來到我的車旁。
2
他俯身,用指節敲了下車窗玻璃。
「別下車。」
聲音低沉,普通話標準,態度也算客氣。
他似乎解釋了一下下車可能會有的風險。
但我根本沒聽清。
大腦宕機,只剩下眼前這張臉的慢放特寫。
MD,太帥了。
英氣的劍眉、長而密的睫毛、山脊般挺立的鼻樑、看起來有點寡情的薄唇……
還有那雙桀驁鷹眼裡藏著的,蓬勃的野性。
腦海里只剩下三個字:
生命力。
周嶼劈腿那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大後,微信里那段敷衍的分手通告就用到了這個詞。
【遙遙,你什麼都好,就是太理智了。和她在一起,很鬧騰、很幼稚、很傻氣,但卻有一種……生命力。所以,對不起。】
心裡的某根弦被猝不及防地撥動。
放下相機,對眼前的人揚起一個微笑:
「不好意思啊,我好像迷路了。」
歪了歪頭,語氣放得又軟又無辜:
「這位小哥,請問附近有住宿的地方嘛?」
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眸,故意停頓了兩秒。
在他要開口前,我又補充道:
「比如……你家?」
3
眼前的男人明顯愣了一下。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調轉馬頭,衝著牛群後方吹了個口哨。
遠方傳來幾聲回應。
幾個同樣騎在馬上的身影冒了出來。
都是上了年紀的大叔,穿著當地的特色袍子。
是想像中的牧民模樣。
他們熟練地收攏、驅趕著牛群。
洪流開始井然有序地轉向,朝路旁的草坡深處走去。
沒幾分鐘,公路就恢復了通暢。
「跟上。」
他對我扔下兩個字。
棗紅色的馬當先跑了起來。
車子重新發動,我看著前方的身影——
寬闊的肩、挺直的背,兩條大長腿。
在雄壯的駿馬上,也完全沒有被比下去。
我默默比劃了一下,感覺自己的小身板,在他面前可能就跟個掛件差不多。
開了一段路,他摸出耳機,似乎在打電話。
心裡的小算盤噼啪作響。
他不會是在聯繫家裡人,準備招待我這個「迷路」的客人吧?
草原上的人,都怎麼稱呼妻子來著?
4
我加速跟上,與他並行。
他聞聲,側過頭。
風吹起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好 A。
「這位小哥——」
「陸沉。」
他打斷我,聲音被風送過來,清晰有力。
陸沉?不是想像中的「巴特爾」「鐵木真」?
聽起來,倒像個……城裡人。
陸沉見我發愣,停住,目光落在我臉上:
「怎麼了?」
「嗯,我叫夏知遙。」
他目光閃爍了一下。
我定了定神:
「陸沉,你多大?」
「三十一。」
心裡咯噔一聲。
這個年紀,在草原上,應該兒女成群了。
「那……你孩子幾歲了?」
陸沉聽完我的問題,沉默了幾秒。
然後,他笑了,露出整齊又潔白的牙。
「我還沒結婚。」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不夠,又補充道:
「我單身。」
5
車子開了一陣,最後停在一棟建筑前。
陸沉翻身下馬,走向大門旁的景觀區,把韁繩在胡楊樹幹上繞了幾圈。
又拍了拍馬的脖頸。
大馬打了個響鼻,安分地啃起了草皮。
我看著那熟悉的旋轉門,有點傻眼。
這不就是我住的酒店嗎?
陸沉走到車窗前:
「到了。」
看著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我停了車,推開門:
「陸沉,我餓了。」
仰起頭看他:
「帥哥,請你吃飯唄?」
陸沉的目光沉了沉:
「好。」
他伸出手,攤在我面前:
「車鑰匙,我來開。」
我看著那隻指掌寬大、骨節分明的大手。
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能不能……騎馬去呀?」
陸沉聞言,視線從我的臉一路向下。
在我身上的亞麻連衣裙和腳上的平底涼鞋上打了個轉。
「也行。」
他走到馬前,解開韁繩,回頭看我。
我正琢磨著該怎麼爬上高高的馬背。
「腳踩我手上。」
下一秒,他手臂一用力,我整個人被托起,穩穩地落在了馬鞍上。
陸沉翻身上馬,瞬間將我圈在了懷裡。
胸膛像一堵滾燙的牆。
「坐穩了。」
6
馬長嘶一聲,四蹄翻飛。
風聲呼嘯,把裙擺和長發都吹得飛揚。
速度帶來的失重感讓我下意識地後靠。
大地飛速後退。
我們像風一樣,追逐著西沉的落日。
跑了不知多久,馬兒漸漸慢了下來。
最後停在一片緩坡上。
我正奇怪,陸沉已翻身下馬。
伸出雙臂:
「下來。」
我被他抱下馬,落地的瞬間,雙腳一軟。
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朝著正啃著青草的馬兒揚了揚下巴:
「加點油。」
我這才恍然大悟。
夕陽懸在遠山之上。
草原染上了一層溫柔的、橘紅色的光暈。
風停了,四周只剩下馬兒咀嚼的聲音。
和彼此的呼吸。
我看著陸沉的側臉。
高挺的鼻樑和分明的下頜,被勾勒出金色的輪廓。
他感覺到了我的注視,轉過頭來:
「你在南城工作?——我是說,像南城那樣的大城市。」
「嗯。」
我點點頭,目光卻沒有離開他。
此刻,我一點兒也不想討論工作、城市。
或者任何與現實有關的話題。
「陸沉。」
我打斷了他可能要繼續說下去的話:
「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他看著我。
「你單身,對吧?」
7
陸沉沒有回答。
只沉默地低下頭,堵住了我的聲音。
粗糲的吻。
我甚至覺得他的唇還帶著風沙的味道。
攀著他結實的臂膀。
陸沉的手逐漸不規矩起來。
一隻手扶著我的後腰,把我更緊地按向他的身體。
另一隻手則從連衣裙的側擺探了進去。
粗糙的觸感一路向上。
親吻從唇瓣轉移到脖頸和鎖骨。
每一下都像是在烙印。
空氣被壓縮得稀薄。
原始的力量感,讓我戰慄又興奮。
能清晰感受到他身體的驚人變化。
像一塊石頭。
這一刻,他是兇猛的野獸,我是他爪下的獵物。
但我知道,只要我喊停,他就會停下。
可我不想。
我抓住了他的手。
陸沉動作一頓,凝視著我,啞聲問:
「怎麼了?」
我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了那塊寬大而平坦的岩石。
陸沉順著我的視線掃了一眼,低下頭。
滾燙的唇就要再次覆上。
8
「咴兒——」。
嘹亮而急促的馬嘶聲,劃破了曖昧的黃昏。
陸沉停下了。
那幾乎要將我碾碎的力道,也被抽走了。
他閉上眼,喉結劇烈滾動。
像是與身體里那頭剛被喚醒的野獸做鬥爭。
身體的餘溫還未散去,心裡卻是一片茫然。
過了足足十幾秒。
陸沉睜開眼,平靜地看著我:
「如果你遇見的不是我,而是一個別的、長得還不錯的牧民,也會這樣做嗎?」
我張了張嘴,憋了半天,擠出一句話:
「你長得可不只是還不錯。」
陸沉沉默片刻,轉頭看了一眼天色。
最後一絲餘暉,即將沉入地平線。
他幫我理了理衣裙領口:
「去吃飯吧。」
我看著他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有點想笑。
剛才還像要吃了我一樣,現在卻規矩得像個初中生。
慾望和克制,都這麼直接。
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我居然……有點安心。
9
陸沉在夜色中七拐八繞,最終帶我進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
店不大,但收拾得乾乾淨淨。
空氣里飄著濃郁的奶香和肉香。
一個身形微胖、面容和善的女人走了出來。
看到陸沉,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那種長輩見到晚輩時特有的慈愛神情:
「陸沉,回來啦?」
「嗯,王嬸。」
看來,他人緣不錯。
陸沉點點頭,拉開一把椅子,讓我坐下。
「王嬸,手把肉、涼拌蕨菜、沙蔥炒蛋、鮮奶湯,嗯,還有您的招牌小餅。」
他又看了一眼菜單:
「再來個酸奶。」
隨後看向我:
「先點這些,不夠再加。」
我心裡其實不太高興。
那場被強行中止的親密,就像一道剛上了前菜的大餐被撤了盤。
不上不下。
本想對他點的菜挑三揀四。
但當那一盤熱氣騰騰的手把肉端上來時,所有的腹誹都煙消雲散。
羊肉燉得極爛,輕輕一撕就骨肉分離。
肉汁鮮美,沒有一點膻味。
蘸上韭花醬,入口即化。
沙蔥獨特的辛香,和滑嫩的土雞蛋也絕配。
要不是考慮到身材管理,我絕對能幹掉三碗米飯。
吃到一半,陸沉像是想起了什麼:
「你先坐著,我打個電話。」
10
他剛走,王嬸就端著一小壺酒走了過來:
「姑娘,嘗嘗我們自己釀的沙棘果酒?不醉人的。」
我看著隱沒在黑暗中的高大身影,心裡那點沒來由的惆悵又翻湧上來。
「好啊。」
酒是漂亮的琥珀色,果香濃郁,比我想像中好喝太多。
很快,臉頰就燒了起來。
眼前的一切都隔上了一層薄紗。
陸沉回來時,看到的是一個迷離的我。
他在我對面坐下。
帶來好聞的夜風氣息。
「喝了幾杯?」
我沒回答。
伸出手,用食指的指尖,在他結實的小臂上輕輕畫著圈。
肌肉的線條,隔著 T 恤的布料,依舊清晰。
「陸沉。」
我湊近他:
「抱我。」
陸沉捉住我作亂的手。
眼眸在燈光下晦暗不明。
「我要騎馬呀,你想什麼呢?」
他與我對視片刻:
「太晚了,我讓人送了車過來。」
又過了一會兒,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停在了門口。
陸沉結了帳,半扶半抱地把我放進副駕。
在他轉身關門前,我勾住了他的脖子。
看了他一會兒,又鬆了手。
11
陸沉攙著我走進酒店大堂。
「哥,你回來啦!」
前台小妹看到他,驚喜地打著招呼。
我在這裡住了兩天,對她印象不錯。
看來,陸沉應該是個好人。
小妹的目光隨即落在我臉上:
「哥,夏小姐是你……朋友?」
「嗯。」
陸沉點點頭,扶著我走向電梯。
「424。」
我晃了晃房卡,遞給他。
電梯門打開,他抱著我進了房間。
把我放在床上,替我脫掉了涼鞋,又拉過被子給我蓋上。
留了一盞床頭燈。
陸沉調了下空調。
走到迷你吧,擰開一瓶水,放在床頭柜上。
在他轉身離開前,我抓住了他的手腕。
「陸沉。」
我的聲音因為醉意而有些含混:
「你是不是不行?」
12
陸沉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你說什麼?」
我努力撐起上半身,直視著他:
「我說,你、是、不、是、不、行?」
他的下頜線瞬間繃得死緊。
「不過是一面之緣的露水情分,你別告訴我,你動了真心,因為尊重我、憐惜我,所以下不去手。」
我嗤笑一聲,自顧自地往下說: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對你有意思,你對我也有感覺,在草原上……都那樣了,你不是不行,那是什麼?」
酒勁帶來的眩暈好像緩和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燥熱。
「夏知遙——」
「不會。」
陸沉被打斷,看向我。
「陸沉,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不會,不會跟隨便什麼人那樣。因為……我不知道,反正,你不一樣。」
他沒說話,像是在想著什麼。
見他沒反應,我索性坐起身,朝他挪過去。
手開始點火。
「陸沉,你行不行,自己心裡沒數嗎——」
話音未落,手腕被扣住。
陸沉將我箍緊,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夏知遙,你非要試試?」
「試試就試試——」
兇狠的吻,堵住了我的唇。
13
掠奪般的侵占。
我被吻得頭暈目眩,只能本能地回應。
直到即將得到他最終「答案」的那一刻,大腦才找回一絲清明。
我忽然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不穿衣服的陸沉,大概抵得上……兩個我?
「陸沉……」
手指無力地點向他的胸膛。
試圖拉開這過於緊密的距離。
「嗯……」
他低啞地應了一聲,呼吸噴洒在耳畔。
我又用力推了推他,有些氣弱:
「你……我不會被壓死吧。」
陸沉進攻的動作停了下來。
那雙燃燒著的眼睛,饒有興味地看著我。
「嗯……」
他支起身子,手臂撐在身體兩側。
低頭審視了我一番,又看了看自己。
下一秒,他笑了。
起身,把我整個人撈了起來。
「那我抱著你……做。」
14
我驚呼一聲。
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
這……也太考驗技術和力量了吧。
瞬間有些緊張,身體也僵硬起來。
下意識地摟緊他的脖子,怕自己掉下去。
陸沉看出了我的擔憂,用一隻手托住我,讓我更穩地貼在他身上。
「別擔心,你小小一隻。」
「我才不小!」
陸沉的目光往下移了一寸,笑聲愉悅:
「嗯,是不小,我確認過了。」
他用另一隻手撫上我光裸的後背。
帶著薄繭的指腹,點燃了一串細小的電流。
我被臊得滿臉通紅。
還沒來得及反駁,他已經開始用行動來懲罰我的走神。
緩慢而有力。
我隨著他的節奏,直到再也無法忍受那席捲而來的浪潮。
15
咬上他的肩。
陸沉的動作只頓了一下。
「夏知遙,你果然……牙尖嘴利。」
「別叫我全名。」
他停下動作,用那雙染紅了的眼睛看著我:
「那叫什麼?……遙遙?」
我下意識就要點頭,話到嘴邊又頓住。
周嶼也曾這樣親昵地叫我。
陸沉察覺到了我的猶豫。
英挺的眉峰微微挑起,帶著一絲審視:
「我不叫別人叫過的名字。」
他側身靠向床頭,將我摟入懷中。
手指輕輕颳了下我的鼻尖,語氣溫柔:
「寶貝兒,這樣……可以嗎?」
微微上揚的兒化音,鑽進耳朵。
我回想起那幾乎要將靈魂撞出身體的感覺。
「當然……可以。」
話音未落,他便退了出來,隨即一個翻身。
陸沉再次俯視著我,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我猜,這樣……也可以?」
直到他的胸膛開始在眼前晃動,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還沒回答他。
但他顯然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指甲深深嵌進他的後背。
陸沉卻像是無知無覺一般,只貼在我耳邊:
「我行不行,現在心裡有數了?」
16
月光不知何時爬了進來。
在凌亂的床單上投下一片銀輝。
渾身都在叫囂著酸軟。
我趴在陸沉懷裡,他的手輕撫著我的背。
那種被徹底填滿後的寧靜,讓人前所未有地放鬆。
「陸沉。」
「嗯,我在。」
聲音從胸腔傳出,低沉而磁性。
我盤算了一下行程。
「我還要在這裡待……三天,你能陪我……逛逛麼?」
其實是兩天。
但我不打算告訴他。
陸沉的手頓了一下:
「明天不行。」
我正準備說「那算了」。
他卻像是察覺到了我的僵硬。
手臂一緊,把我更牢地圈在懷裡。
用另一隻手輕輕捏了捏我的臉:
「我還沒說完,明天得去放牛。」
「噗——」
我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個理由實在太接地氣、太出人意料了。
心裡那點小小的失落瞬間被沖淡。
陸沉見我笑得肩膀抖動,捏了捏我的鼻子:
「今天還不是因為你,我才提前讓巴圖叔他們把牛趕回去了,結果,有幾頭小牛沒跟上,晚上被爺爺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想到陸沉這麼高大一個男人,居然也有被長輩訓得說不出話的時候,就又有點想笑。
可笑著笑著,一個更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我止住笑,趴在他身上:
「那我陪你去放牛吧。」
這回輪到陸沉愣住了。
「夏知遙,放牛很無聊,要在外面風吹日曬,手機也可能沒信號,你確定?」
「手機有沒有信號不重要。」
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只要你有信號……就行了。」
能清晰地感覺到陸沉心跳的變化。
半晌,他壓過來:
「好啊。」
17
我在過分明媚的陽光中醒來。
身邊空了。
下意識地拿起手機。
【我去換個衣服,樓下餐廳等你。】
看著對話框上的「陸沉」兩個字,想到昨夜的瘋狂,臉有些發燙。
爬起來沖了個澡,換上了行李箱裡最接地氣的裝備——
白 T、牛仔、運動鞋。
陸沉坐在窗邊等我,面前是豐盛的早餐。
他也換了一身衣服,神清氣爽。
在酒店工作的本地人似乎都認識他。
吃完飯,一路走過去,但凡比他小一點的,都會露出八卦的笑容。
「嫂子好!」
我下意識地想解釋。
陸沉卻無動於衷。
行吧。
出了酒店,那匹棗紅色的馬已經在等著了。
我正要興沖沖地跑過去,卻被陸沉按住。
他俯下身:
「不行。昨天都磨紅了。我給你……清理的時候看到了。」
臉瞬間燒得能煎雞蛋。
什麼叫給我清理的時候?
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抬手捶了一下他:
「陸沉你流氓!」
他低笑出聲,推出一輛電動觀光車,景區里那種。
「嗯,你開這個。」
18
草原上出現了一幕奇景:
高大的男人騎著駿馬,跟在牛群後面。
嬌小的女人開著電瓶車,為他「保駕護航」。
放牛的確……無聊。
牛群走到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
大部分時間,陸沉只是坐在馬上,偶爾吹聲口哨,警示一下離群的牛。
也正因為無聊,我們聊了很多。
話題大多圍繞著我。
陸沉問我在南城的生活,問我為什麼會做這份工作,甚至問我喜歡的電影和討厭的蔬菜。
他的問題很細碎,像是在努力拚湊出一個完整的「夏知遙」。
關於他的生活,我卻不知道該問什麼。
總不能問他「你放多少頭牛」「這馬一個月吃多少草」。
我們的世界隔得太遠。
我連一個像樣的、能切入他生活的問題都找不到。
這種認知,讓人莫名有些煩躁。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異樣,陸沉勒了勒韁繩,放慢了速度。
他輕輕拍了拍馬的脖頸:
「他叫小風子,阿哈爾捷金馬,是十二歲生日那年,爺爺送我的禮物,當時它還是個只會跟在媽媽屁股後面的小不點。」
「它……真漂亮。」
我由衷讚嘆。
他笑了,帶著少年般的驕傲:
「當然,他是我最好的兄弟。」
陸沉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我:
「試試?」
19
「我……」
「別怕,他很溫順,不會亂動。」
陸沉牽著韁繩,讓我走近。
我猶豫著伸出手,摸了摸小風子。
他站在我身邊,講了很多事:
「他挑食,最喜歡苜蓿草混著燕麥的料,對普通的黑麥草就愛答不理。
「他個頭大,膽子卻小,最討厭別人碰他的耳朵,一碰就哆嗦。
「肚子這裡的傷,是我小時候留下的。那時候剛學會套馬,沒弄好,繩子纏住了他的後腿,把他絆倒了。
「那幾年,爺爺不讓我碰馬,我只能騙他說在小風子旁邊學習效率更高,於是我每天都一邊給馬念課文,一邊給馬刷毛。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反正我成績還行……」
我聽得入神。
太陽逐漸升了上來。
他從馬鞍旁的一個布包里,拿出兩個油紙包和一個軍用水壺。
「早上讓酒店烙的餅,夾了牛肉。」
我們在一片開滿了野花的草坡上坐下來。
牛群在不遠處安靜地吃草。
藍天、白雲、綠草,時間仿佛靜止。
我靠著陸沉,和他分食一張餅,共飲一壺水。
畫面土得掉渣。
又浪漫得不可思議。
我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我們不是萍水相逢的過客。
就在我被這不切實際的念頭弄得有些臉紅時。
一頭剛出生不久、頭頂還長著絨毛的小牛犢,不知什麼時候脫離了牛群,湊了過來。
它走到我身邊,眨著眼睛看了一會兒。
濕漉漉的觸感襲來。
渾身一激靈,我癢得驚呼一聲。
陸沉一把把我撈住,看著那頭被我嚇得後退的小牛,笑出了聲。
陽光正好,我眯著眼,看著他臉上那種純粹的、不設防的笑容。
伸出手,輕輕描摹。
就算是一場夢,我也想再多沉溺一會兒。
20
兩個人就這樣晃悠了一天,直到日薄西山,才回到了陸沉家的牧場。
他把我領進了一棟小樓。
一位老人正坐在壁爐旁,喝著茶。
老人和陸沉一樣高大,只是瘦削一些。
精神矍鑠。
看見我,他明顯一怔,目光停留片刻。
「沉沉,城裡的朋友?」
陸沉爺爺的普通話也不錯。
「嗯。」
陸沉點點頭,似乎不想多說。
他爺爺也沒再說話,只是又打量了一下我。
臉上的表情說不上好看。
但他還是盡了待客之道。
為我拿來了熱氣騰騰的咸奶茶、酥香四溢的烤奶皮子、嚼勁十足的風乾牛肉乾……
又不咸不淡地問了一些「叫什麼」「家住哪」「做什麼」之類的問題。
我一一作答。
一旁的陸沉卻比我還緊張。
他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搓搓手。
在我又一次起身準備給爺爺添茶時,他終於忍不住了。
「爺爺。」
他結結巴巴地開口:
「知遙她……嗯,夏知遙還要回酒店,我得……送她。」
爺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我讀懂了——
「出息」。
我猜陸沉今晚又得挨罵。
21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
還是他先開口:
「累了嗎?」
「有一點。」
吹了一天風,骨頭架子都快散了。
「是我沒考慮到你的體力。」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抱歉:
「我都習慣了。我們這兒,幼兒園六一活動是迷你馬拉松,3 歲娃,3 公里。」
見我看向他,他繼續說道:
「高中成人禮是徒步 60 公里,大學軍訓要徒步 80 公里……」
陸沉一本正經地科普著這裡的硬核日常。
笑聲落下,車裡又恢復了安靜。
微妙的情愫在空氣中發酵。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打破沉默。
「其實,我爺爺人還可以——」
「陸沉。」
我打斷了他:
「你爺爺人很好。不過,我並不在乎老人家怎麼看我。」
我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夜色:
「畢竟我們只是——」
「露水情分,對吧?」
22
陸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
他緊盯著前方的路,下頜繃成一條線。
「夏知遙,你真是後天晚上的飛機?」
我沒想到他這麼直接。
「陸沉,昨晚我很開心,今天也很開心。見到你爺爺,我也很開心。」
我看著他,語氣誠懇:
「但是,我們,就到此為止。」
車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陸沉依舊目視前方:
「你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對吧?」
「雖然你和印象中的牧民不太一樣,但——」
「但還是比不上那些穿西裝打領帶的人,對吧?」
他搶過話頭,語氣裡帶上了明顯的嘲諷。
「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他繼續用話刺我:
「所以,你喜歡那種人,那種把你傷得體無完膚、讓你需要跑到草原來跟一個陌生男人尋歡作樂的人,對吧?」
我被堵得啞口無言:
「我現在不想說這些。」
陸沉猛地一打方向盤。
23
車子拐進了小路。
「下車。」
我攥緊了手裡的包。
他不會把我一個人扔在荒郊野外吧?
陸沉似乎看出了我的戒備和恐懼。
他熄了火,轉過頭來看我,聲音軟了一些:
「下車吧。」
然後,又恢復了那種刀子一樣的語氣:
「你不記得這裡了嗎?」
黑暗中,我看到他的唇角勾起弧度:
「昨天,我和你的……初吻,就在這裡。」
我被他口中的「初吻」弄得有些迷糊。
陸沉卻像是還嫌我腦子裡的水不夠渾。
他俯下身,慢悠悠地補了一句:
「你可能忘了我們是怎麼接吻的了。但我想,你一定記得,這裡有一塊很大、很平坦的石板。」
24
夜色下的草原,風裡是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陸沉把我輕輕放在了石板上。
「陸沉,你……」
抗議被吞沒。
他描摹著我的唇。
輕吟溢出。
他似乎被取悅了,低笑一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一切都向著失控的邊緣滑去。
突然,陸沉頓住。
我睜開眼,不解地看著他。
他眉頭緊鎖,眼神掙扎:
「不行,沒有……那個。」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用別的方式給你。」
他在我耳邊用更沙啞、更要命的語氣說道:
「至於我,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