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耳邊說:
「姜時宜,你敢走,我一定會讓你死。」
我嗚咽著點頭。
他睡著了,緊蹙的眉也依舊沒有鬆開。
我輕手輕腳地起來,拖著行李箱,離開。
至少今夜,他會睡個好覺。
雪停了。
我還是拋棄了他。
7
天色漸暗。
錄製到了最後時間,主持人端出一盒卡牌。
真心話大冒險,俗套,但管用。
現場的氣氛很快被炒熱到最高點。
坐在我身側的江澈壓低了聲音。
「姐姐,如果抽到不想做的,我替你喝。」
我笑笑:「不用,我酒量還可以。」
指針轉了一圈,停下。
謝祁言隨手掀開一張卡片。
【有沒有對在座其中一位產生過好感?】
主持人適時拿起話筒起鬨。
目光在謝祁言和陳茉之間游移。
「有。」謝祁言淡淡道。
「我們就要訂婚了,我很愛她。」
在劇中,大結局時,謝祁言和陳茉飾演的角色正在籌備訂婚。
他這麼說,挑不出任何錯。
可我卻無端覺得,他開口前向我投來的那一眼,意有所指。
指針重新開始旋轉,落在了我的方向。
我猶豫了一下,翻開了一張大冒險卡牌。
上面只寫了三個字——
【錯位吻。】
江澈湊過來看了一眼。
手環的嘀嘀聲又一次響起。
他尷尬地捂了捂:
「年輕人就是心率快,哈哈。」
鏡頭在正前方。
我一手撐在桌上,向江澈探身過去。
他像塊鐵板一樣僵坐著,幾乎一動不動。
距離逐漸拉近。
唇齒之間,不過毫釐。
江澈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
一隻手突然橫插進來,隔開了我和江澈。
江澈差點親在他手上,捂著嘴猛擦。
「我去,姓謝的你幹什麼?!」
謝祁言沒管他,拉起我就走。
出了錄製間,他把我推進一間空房間。
房門落了鎖。
我背靠著牆,好整以暇地看他。
「怎麼?不訂婚了?」
「你……」謝祁言閉了閉眼,「姜時宜,耍我好玩嗎?」
他沉著聲音,一字一頓。
「看著我為了你費盡心機,一步一步變成一個瘋子,是不是很好玩?」
我沒回答。
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謝祁言自嘲似的笑了兩聲,低聲喃喃:
「我真的……恨你。」
下一秒,密不透風的吻,落了下來。
手環沒來得及摘下。
此刻,警報聲震耳欲聾。
他卻不管不顧,一寸一寸,攫取我的氣息。
偏執又狠戾地與我交纏,深入。
好像要將缺失的兩千多個日夜都填滿。
我幾乎有些站不住了。
只能抬手攥住他的衣服,勉強支撐。
良久,他鬆開我,聲音沙啞:
「我們現在算什麼關係?」
我半眯著眼,平復呼吸。
「同事。」
他冷笑:「我現在連床伴都不是了?」
我自上而下,掃過他的寬肩,窄腰,真誠道:「你想做,也可以。」
他嗤了一聲:「做你的床伴,然後再被你拋棄一次?」
怎麼做也不行,不做也不行?
他真的難哄。
謝祁言凝視著我,周身洶湧的情緒逐漸止息,好像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他忽然很淡地笑了一下:
「我恨了你六年了,姜時宜。」
「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下去。可是今天,我好像真的釋懷了。」
「到此為止,我不會再為了你犯賤了,永遠不會。」
他走到門口,在那站了好久,又開口:
「你挽留我一次,會死麼?」
門重重合上,一室死寂。
空曠的房間裡只能聽到我的心跳聲。
急促沉重,震耳欲聾。
我背靠著牆,脫力地滑坐在地。
胸腔中涌動著陌生又熟悉的情緒,與初見謝祁言時的感受重疊。
六年前,是我騙了他。
我說,我有的是錢。
要一擲千金,買下他的十九歲。
可其實,我也一樣,拿不出十萬塊錢。
8
跟謝祁言產生交集的兩個月以前。
媽媽死在了病床上。
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麻木地處理後事。
自那天起,情緒好像就離我而去。
只有在片場上,借著別人的人生,我才能體會到喜怒哀樂,開懷大笑或是放聲哭泣。
我逐漸在演藝圈嶄露頭角,接一些重要點的配角戲份。
我血緣關係上的父親在這時找到我。
他說,他的寶貝女兒吵著鬧著要進娛樂圈。
我見過她,她叫黎歡。
在媽媽重病垂危時,我辦了休學,沒日沒夜地接戲,打零工。
只要給錢,我什麼都願意做。
可醫藥費還是不夠,怎麼都不夠。
我在父親的家門口磕頭,求他借我一點錢,我以後一定會還。
黎歡就是在那時牽著父親的手走了出來。
她穿著很貴的漂亮裙子,天真無邪。
「爸爸,她是誰?」
父親遮住她的眼睛,說:
「髒東西,別看。」
壓在我身上的,沉甸甸的醫藥費,不過是父親隨手給他的情人買個包的價格。
可他卻一分也不肯施捨給我。
後來,我又去了幾次,再也沒見過父親。
但見到了在附近玩的黎歡。
她回家,拿出自己的零花錢,塞給我。
「姐姐,這麼多,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想想辦法。」
我擦乾眼淚,哽咽著說謝謝。
她幫了我很多,讓媽媽多撐了一段時間。
直到,這一切被父親發現。
我和黎歡長得有幾分像。
這一次他來找我,也是因為這個。
「你和歡歡長相有幾分相似,如果她進了娛樂圈,你會擋了她的路。」
黎興德輕蔑地把支票推過來。
「我會給你一筆錢,只要你退出娛樂圈。你知道吧,沒有背景和資源,這條路本來就難走得很,何必呢?」
他見我不說話,又軟下了語氣:
「你母親一個人帶你到這麼大,也不容易,這筆錢,算我還給你們的。」
我嗤笑,把支票甩在他臉上。
「你也知道她不容易?她在病床上出氣多進氣少的時候,還叫我不要怨你,那時候你在哪裡?」
在我最需要這筆錢的時候,他視我為螻蟻,棄我如敝履。
現在假惺惺地施捨給誰看?
黎興德面色難看,摔了茶盞,讓我滾。
他沒有說錯,在娛樂圈,沒有背景,沒有資源,幾乎是寸步難行。
他刻意打壓,我更難出頭。
可我不甘心。
我橫衝直撞,四處碰壁,直至頭破血流。
最落魄的時候,我見到了謝祁言。
他看起來比我還悽慘,就像幾個月前的我。
給人磕頭,遭人驅趕,被指著鼻子罵。
我想起媽媽,也想起捨棄所有,跪在黎興德面前的自己。
我問他,還差多少錢。
為了謝祁言,我賣掉了自己的夢想。
我想,他至少該賠我一點快樂。
很公平。
9
我去見了黎興德。
他的目光,比之上次,更刺人。
我說,我要十萬。
他大方地開了支票,遞給我。
我簽了合同,把支票握在手裡。
原來我的夢想,很輕。
他又說:「再過半年,歡歡就要去國外學表演了,你跟她一起去吧。」
我問:「什麼意思?」
他說:「你們畢竟姐妹一場,歡歡嬌縱,愛闖禍,你跟去可以照看她。」
我懂了。
我跟黎歡長了一張相像的臉。
在國內,黎興德尚且能替黎歡兜著。
到了國外,就不好說了。
如果黎歡真的闖下大禍,我恰好可以成為她的替死鬼。
我交握雙手,向後一靠:「十萬就想買個好用的傀儡,哪有這麼划算的生意?」
他眯起眼:「那你想要什麼?開個價。」
我說:「把本來屬於媽媽的股份還給我。」
他想也沒想就拒絕:「免談。」
我冷笑一聲:
「你真的以為,那件事做得很乾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