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十萬塊買下了謝祁言的十九歲。
彼時他生澀莽撞,在床上對我言聽計從。
我用得盡興,扔得也隨意。
六年後,他是當紅影帝,我是一線頂流。
人前唇槍舌戰,人後互撕資源,同台就是一場腥風血雨。
採訪刻意問及我們私下關係。
我輕笑:「不熟。」
他神色淡淡:「不認識。」
1
採訪室靜默了一瞬。
隨即響起主持人圓場的笑聲:
「謝老師說笑了,怎麼會不認識呢?說起來,觀眾也非常期待兩位能夠合作一次,有沒有考慮與對方合作一部戲呢?」
幾乎是異口同聲:「沒有。」
採訪在一絲尷尬中落下帷幕。
我和謝祁言同時起身,一個向東,一個向西,頭也不回地朝兩邊走。
經紀人李姐迎上來。
「我說這次主辦方也真是的,明知道你倆有過節,還故意把你們安排在一起採訪,這不明晃晃地挑事兒嗎?」
說著,她把手機遞給我,上了保姆車,長嘆一聲。
「不知道這次又得被人剪成什麼樣,不過你倆關係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有一搭沒一搭地划著手機螢幕。
採訪視頻剛剛發出,熱搜榜上就掛上了我和謝祁言的名字。
我隨手翻了翻。
粉絲已經吵得不知天地為何物。
將要鎖屏的前一秒,我動作一僵。
指尖懸在其中一條評論上。
【我敢打賭他們絕對睡過。】
李姐忽然伸手過來,在我肩上一點。
「看什麼呢,這麼入神?到了。」
我收起手機,笑笑。
「沒什麼。」
採訪結束得很晚,附近酒店也不多。
遇上謝祁言,我也沒覺得有多意外。
也不是第一次了。
冤家,總是路窄的。
謝祁言倚在牆邊,懶散地支著一條腿,看見我時,極輕極慢地抬了下眼,又收回。
我權當沒看見,轉身,開門。
落鎖的瞬間,身後也傳來了同樣的闔門聲。
手機還停留在之前的介面。
評論下又多了幾條回復。
吵得不可開交。
只有其中一條格外矚目。
【你們就不覺得,謝祁言看向姜時宜的視線,總在她唇上停留得格外久嗎?】
我心思微動。
回想起剛才謝祁言投來的目光。
下意識抬手,碰了下唇,又覺得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說對了。
我跟謝祁言睡過。
不止一次。
2
初遇謝祁言,他落魄,潦倒,為了母親的病,一次次彎下脊樑去借錢。
我對他的困境不感興趣。
只覺得他垂眼隱忍的樣子很是漂亮。
我問他還差多少錢。
他說:「十萬。」
其實我那時也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手裡並不寬裕。
只不過,恰好有十萬而已。
當晚,他來我的房間。
剛洗過澡,每一簇碎發都乖順地垂下,發尾沾染了潮濕的水汽,身上是好聞的沐浴露味道,梔子花款的。
我覺得好玩,繞著他轉了一圈,把人打量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才吐出一個字:
「脫。」
他猶豫了一下,緊抿著唇,抬手解扣子。
一顆,兩顆——
襯衫敞開,流暢緊實的薄肌勾勒出漂亮的線條,人魚線一路向下,隱沒在長褲邊緣。
明明看著清瘦,該有的卻一樣不少。
他眼睫輕顫。
「還要脫嗎?姜小姐。」
「你說呢?」
謝祁言閉了閉眼,指尖移到腰側。
「可以……關燈嗎?」
我輕笑一聲,轉身。
身後,皮帶卡扣輕響,窸窣過後。
他開口,聲音已經鎮定了下來:
「好了。」
這不是一段健全的關係。
我心知肚明。
既是背德,又隱患重重,從開始的那一刻就註定我們之間會有一個不體面的結局。
可我還是做了。
出租屋狹小,陰暗,木板床稍稍搖晃就吱呀地叫,像是要散架。
我引著他靠近,觸碰,從生澀到熟稔。
他學得很快,逐漸令我難以招架。
動情時,我忍不住咬破他的唇。
他分開一點,垂著眼皮淡漠地看我。
「姜小姐,是你要的,別躲。」
我才知道。
他骨子裡也不像看上去那樣聽話。
六年後的今天。
謝祁言是炙手可熱的影壇新星,再也不必為了區區十萬塊錢低頭下跪,搖尾乞憐。
往事不堪。
他恨我,也是理所應當。
3
新劇熱播,慶功宴上。
我跟著眾人對導演舉杯,說吉祥話。
陸導對我有恩,是他相中了我,讓我從沒有幾句台詞的配角一步一步走到大眾面前。
我很感激。
酒過三巡,陸導忽然招呼我:
「小姜啊,你就是太拼了,這幾天離進組還早,好好放鬆放鬆,順便也跟下個班底的演員聯絡下感情,別一個人悶著!」
我笑著舉杯,連連答應。
陸導年過六旬,幾乎把我當半個孫女疼,平素就愛替我操心。
這麼久了,我也習慣了。
心底盤算著改天找個時間跟新劇組聚一次,就當完成任務了。
陸導說著,卻忽然轉了話鋒。
「對了,還沒跟你提過,男主角換了人選,該讓你們見見的。」
不知為何,我心頭一跳。
下意識攥緊了酒杯。
陸導卻不往下說了,劃了兩下螢幕,喜道:
「哎呀,趕巧了,他今天也在這聚餐,我叫他過來跟你碰一個。」
沒記錯的話。
今夜,在這裡聚餐的劇組只有兩個。
我垂下眼,琢磨早退的藉口。
起身想走時,有人推門而入,恰好與我四目相對,沒停留半秒鐘,就轉開了視線。
謝祁言舉杯致意:「陸導,好久不見。」
「來,小謝,這是小姜,姜時宜,也跟著我挺久了,你們以前沒怎麼合作過吧?正好這幾天熟絡熟絡!」
「幸會,姜小姐。」謝祁言神色不變。
我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半拍。
從前,在床上。
他也不肯叫我的名字,寧可生疏又彆扭地,一遍遍叫我姜小姐。
藉此將我們的關係劃得分明。
只可惜,適得其反,倒讓我在此刻回想起了某些個抵死纏綿的瞬間。
不知他會不會為此後悔?
我握住謝祁言的手。
一觸即分。
陸導畢竟年紀大了,不怎麼關注花邊新聞。
他不知道,謝祁言自出道以來,只要是好劇本,類型來者不拒。
唯獨有一個人盡皆知的忌諱——我。
我接洽過的本子,他一概不考慮。
只不過,這一次的角色,陸導直接定了我,沒對外公開選角。
倒是難得,讓謝祁言在陰溝里翻了船。
謝祁言一出現,席間的氛圍都變了。
眾人沉默地推杯換盞,目光卻都往這瞟。
偏偏陸導無知無覺,拍拍我的手背:
「你們年紀差得不多,也能玩到一起去,小謝第一次跟我的組,你可別欺負人家。」
我啞然失笑,只好點頭。
陸導又犯了愛撮合的毛病,沖我眨眼:
「我聽說你倆從前還是校友?嘖嘖,緣分哪,以後說不準有我一杯喜酒喝!」
謝祁言語氣平平地接過話:「陸導您說笑了,我都快要訂婚了。」
不知道是誰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一遍遍唱著「分手快樂」。
我動作一頓,笑意卻沒變,像個真正的陌生人一樣,生疏又禮貌地說:「恭喜。」
陸導尷尬地撓了撓頭。
「哎呀,怪我怪我。那,小姜,我上次給你介紹那個,發展得怎麼樣了?」
不知道跟誰較著勁的,裝作不認識我的謝祁言,好似忽然沒了這份興致。
他抬眼,目光定定地望過來。
我笑得都快僵了。
也沒移開。
4
散場時天色已晚。
新來的助理不夠機靈,沒有提前叫車。
我倚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夜幕層層疊疊,思緒也千重萬重。
沒等來助理,倒等來了一輛邁巴赫。
「上車。」謝祁言沒看我,又補充:
「順路,沒別人,陸導讓我送你,別讓他老人家擔心。」
我挑眉:「我沒說不坐。」
他繃緊了唇線,再沒說一句話。
車燈劃破黑暗,平穩地向前駛去。
我低下頭給助理髮消息,讓她別跑空。
小助理哭天搶地:
【老大,是誰!是誰如此歹毒,竟然想搶走我五險一金,做二休一的工作?】
我答:【謝祁言。】
小助理沉默半晌,發來一個吐血倒地的表情包。
我輕笑一聲。
謝祁言忽然打破沉默:
「陸導給你介紹的那個?」
「什麼?」我下意識追問完,才意識到他在問和我聊天的人。
「沒什麼。」他語速極快。
車廂內又一次陷入沉默。
我覺得好笑。
「謝祁言,你再這樣,我會以為你還對我舊情難忘,不好吧?」
他剎停了車。
一手支著方向盤,看過來。
我才注意到,謝祁言來接我前換了身襯衫,半透的絲綢材質,領口開得挺低。
我不動聲色地把目光從他的領口移開。
忽然覺得車裡有點悶。
六年過去,謝祁言的輪廓更深邃了,眼神卻比從前還要冷淡幾分。
青澀的氣質褪去,如今,只剩下澀。
「姜時宜。」他開口,語氣說不清是嘲弄還是認真,「如果我說是呢?」
他探身過來,逐漸占據我的視野。
目光在我唇上落了兩秒,又移開。
「如果我說,我至今還是舊情難忘,夜裡想你,白天想你,恨不得把你捉回來折磨到願意愛我為止,姜時宜,你會怎麼辦?」
我看著他。
惡劣地想要把問題拋回去。
如果我現在掐著他的脖子吻上去。
他又會是什麼表情?
氣氛凝滯著,幾秒鐘後。
咔噠——
一聲輕響,我身上的安全帶隨之解開。
謝祁言面無表情地坐正回去。
「下車。」
我望向窗外,已經到了我暫住的酒店。
關上車門前,謝祁言聽不出情緒的聲音伴著夜風飄遠。
「玩笑而已,姜小姐不會介意吧?」
初秋的夜晚已有了些許涼意。
我攏了攏身上的披肩,說:
「訂婚快樂。」
5
說是放鬆,這幾天的事卻一件也不少。
拍雜誌,錄製物料,配合劇宣。
工作繁雜瑣碎,但應付起來還算得心應手。
只不過,總會見到謝祁言。
他會在各種場合,以各種理由出現。
以至於,回家後見不到謝祁言,我竟然都開始覺得有些不習慣。
算了。
畢竟我們各有一部劇在播,宣傳期間總有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時候。
休息一天後,我飛去北城錄一檔綜藝。
節目主打一個「熒幕情侶」的概念。
邀請當下熱播劇的男女主角扮演一日情侶,讓追劇時意難平的觀眾圓夢。
見到謝祁言時,我甚至都不覺得意外了。
他伸手過來,禮貌又客氣地問好:
「又見面了,姜小姐。」
「那可真是很巧。」
江澈,我的在播劇男主,今天的一日男友。
從我身側抬手,替我回握住了謝祁言。
「我還不知道,原來姐姐跟謝老師有交情。幸會,感謝你平日對我女朋友的照顧。」
謝祁言面帶微笑,一寸寸收緊指節。
「客氣了,這不過是我的分內之事。倒是江老師,錄製還沒開始,竟然已經入戲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們有來有回地寒暄,一見如故似的,始終沒鬆開手。
我等了又等,提醒道:
「江澈,錄製快開始了。」
江澈收回手,背在身後,用另一隻手牽住我的,沖我彎了彎眼。
「姐姐,聽你的,我們走吧。」
身後始終沒有傳來腳步聲。
某道視線卻像是燙在了我的後背,灼人。
轉過拐角,離開某人的視線範圍後。
我才問:「疼嗎?」
江澈頓了頓,聲線立時帶了點委屈:
「姐姐,你一點都不心疼我。」
我啼笑皆非:「事先提醒過你了,你想接這檔綜藝,可能會有點麻煩。」
「你可沒說是這麼大的麻煩。」江澈甩了甩手,咬牙:「他下手真狠。」
短短几步路,江澈一步一嘆氣。
「聽說男人過了二十五就要走下坡路了。」
「還真沒說錯。嘖,手勁大,心眼小!」
「姐姐,你說再過幾年可怎麼辦啊?」
我當做沒聽見。
臨進錄製間前,江澈忽然叫住我。
「姐姐,我這算不算是間接幫你了結了一樁麻煩事?要點獎勵,不過分吧?」
「你要什麼?」我隨口回道。
「我想要……」他沉默了幾秒鐘,把我推進錄製間,「算了,先欠著。」
6
工作人員給我們佩戴了心動手環,心率超過限定值就會發出警報。
一旦觸發,就得接受懲罰。
這是綜藝的慣例,錄製結束前不能摘下。
我倒是無所謂,江澈有點不自在。
他坐上我對面的椅子。
開始三十秒對視不心動挑戰。
相安無事了二十秒。
江澈屏氣凝神深呼吸的樣子實在有點好笑。
我笑出了聲。
問他:「至於這麼緊張麼?」
下一秒,連綿不絕的嘀聲劃破寂靜。
江澈一口氣卡在中途,咳了個天昏地暗。
他一邊咳,一邊艱難地說:
「姐姐,別在這種時候笑啊。」
我無辜地眨了眨眼。
江澈從主持人手中抽出一張懲罰卡,臉都皺成了苦瓜。
「生吃檸檬後完整唱完一首歌?節目組裡是不是混入了我的黑粉?」
我說:「我陪你去。」
他擺手:「不用,姐姐,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隔壁,謝祁言和陳茉的組合已經順利通關。
陳茉去不遠處的小黑板準備下一個環節。
等待區只留下謝祁言和我並肩而立。
他忽然開口:「是他?」
我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他還是在問陸導給我介紹的對象。
我費解地看他:「怎麼?你很在意?」
謝祁言抱著臂向後一靠,冷笑:
「太年輕。」
「什麼?」
「如果是我,就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明白他的意思,等待區是沒有鏡頭的。
他振振有詞:
「年輕人就是莽撞,衝動,不計後果,甚至不知道為你的事業想一想。」
我偏過頭,打量著他,嗤笑:
「謝祁言,那你呢?」
「你的十九歲,不莽撞,不衝動嗎?」
六年前,我離開的前一夜。
謝祁言翻出了我藏好的行李箱和機票。
窗外落著鵝毛大雪。
他死死盯著我:「你玩了我就想走?」
我不置可否。
他捉住我的手腕,把我禁錮在懷裡,聲線顫抖:「姜時宜,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我抬手,輕佻地拍了拍他的臉。
「我們從一開始就只是純粹的金錢關係,不是嗎?如今錢貨兩訖,你應該高興。」
他怔住,頹然地鬆開了手。
我繞過他,收拾行李。
謝祁言發現了也好,省得我再東躲西藏。
良久,他才問出一句:「為什麼?」
我抿了下唇,把疊好的衣服塞進行李箱。
「膩了,還能是為什麼?」
「你再試試我。」
他靠過來,沿著我的裙擺,向上撩撥。
「我還可以做得更好。」
謝祁言在床上向來古板,克制,不知變通。
可那一晚,他用盡手段,放下尊嚴,懇求我,取悅我。
我幾乎去了半條命。
最盡興的時候,我顫抖著鬆了口。
我說,我不走了。
他低笑一聲,動作卻沒停。
到了後半夜,他依舊緊緊擁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