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薅住春桃的頭髮:「是這個賤婢,她早就覬覦二郎,盼著你我成親,她能近水樓台做個陪房,都是她收買了臭道士。」
宋玉暖挑唆著:「就是她,將軍快治她的罪。」
說完拔出顧瑾安腰間的佩劍。
春桃沒想到會被主子推出來做擋箭牌,嚇得驚慌失措向我奔來:「救救我啊,林姑娘,她要殺人滅口。」
「賤人,你們都得死!」宋玉暖的劍直向我們刺來。
顧瑾安飛身一掌劈在她的胳膊上。
只聽「咔嚓」,「哐啷」,劍掉在地上。
宋玉暖的胳膊斷了,疼得滿地打滾。
春桃哭嚎著:
「將軍,不是我啊!是我家小姐,她在閨閣時就仰慕將軍,還說非將軍不嫁,可是將軍早有心儀之人,她沒辦法這才嫁給大公子。
「小姐說雖不能與心愛之人同床共枕,只要日日能見到將軍也是好的。
「後來顧家兩位將軍上了戰場,小姐就做了一個人偶,上面寫著大公子的生辰八字,每天扎針詛咒,說只要大公子一死,她就有機會令將軍動情,與她鸞鳳交頸。
「大公子戰死沙場,我家姑娘半夜都會笑醒,說這是老天成全,於是叫我花錢僱人冒充謝仙人,騙顧老夫人只有顧將軍和她生下子嗣,亡故的大公子才能安心轉世投胎,不然就會死不瞑目。
「姑娘說,老夫人愛子心切,定會逼著將軍就範的。」
宋玉暖爬起來,用一隻胳膊緊緊抱住顧母的大腿,哀求著:
「婆母,你相信我啊,我從未做過這些,是林春黛收買了春桃和臭道士,他們誣陷我。」
顧瑾安一腳踢開她,滿眼淚水看向我:
「春娘,是她矇騙了我和我娘,我不該······」
他嘴唇顫抖,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可顧母卻依舊執迷不悟,滿眼恨意指著我:
「二郎,一定是這個賤人想要報復,收買了他們,故意挑撥陷害,她心腸何其歹毒?
「她想分裂我們顧家,看我們內鬥,絕不能上她的當!
「我有誥命在身,我要告到陛下那裡,告到太后那裡,待查明真相,定要讓林春黛這個賤人身敗名裂,讓她再別想嫁人!」
顧瑾安直到這一刻,才看清自己的母親。
愚蠢、自負、仗勢欺人,顛倒黑白,陷他於不仁不義之地,卻仍不知悔改。
他忍無可忍,握緊拳頭:「娘,別再丟人現眼了,現在身敗名裂的那個人是我!」
顧母沒想到向來聽話的兒子,竟然忤逆她,哭得捶胸頓足,上氣不接下氣:
「二郎啊,你竟然還維護那個賤人,為了她你竟然吼我?你,你不孝啊!要是我的大郎還在,絕不會讓為娘受這等委屈!」
張嬸兒帶著看熱鬧的人起鬨:
「你的好大兒要是活著,也得被你這個愚蠢的娘給氣死!」
「黑了心腸的老太婆,放著林姑娘那麼好的兒媳不要,非要個蛇蠍心腸的,剋死自己的兒子還怪別人呢?」
「可憐顧家大郎,要是知道自己的未亡人和自己的親弟弟搞在一起,才真是死不瞑目吧!」
在鬨笑聲中,顧母眼前一黑,身子不穩,厥了過去。
14
曹公公奉太后娘娘之命來到將軍府宣旨時,顧母剛剛清醒過來。
顧瑾安扶著虛弱的母親跪在地上。
「太后懿旨,顧氏身為誥命夫人,本應恪守婦道,以德服人,持家有道,然其竟罔顧天倫,治家不正,忘恩負義,欺壓兒媳,鼓動親子休妻,貪圖兒媳嫁妝。
「和離後仍不知悔改,更變本加厲侮辱、陷害林氏女,顛倒是非,行徑惡劣,傷風敗俗,辱沒門楣,有違誥命夫人之尊榮,今褫奪顧氏的誥命封號!」
顧母還想爭辯:
「我兒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將軍啊!太后為何如此無情?」
「當年這誥命是太后看在林姑娘的份上給的,顧老夫人捫心自問,您配得上誥命二字嗎?」
被曹公公噎得啞口無言,她雙唇顫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顧瑾安將頭磕在地上:
「請公公向太后求求情,我娘年邁,且有病在身,望太后收回懿旨,給顧家留下最後的體面吧!」
曹公公搖頭冷笑著:
「這體面都是自己給的,將軍當日在滿堂賓客面前,想要休妻時,可曾顧及過林姑娘的體面?
「太后說了,如果顧氏這樣的惡婦都能享有誥命之榮,怕是所有的婆家都要效仿她苛待兒媳,那這天下的女子豈不沒有活路了?」
聞言,顧母口中鮮血湧出,一頭栽倒在地,徹底昏迷不醒了。
大夫們全都束手無策,急得顧瑾安求到了太醫院的院判那裡。
文太醫把過脈後,嘆了口氣:
「老夫人,這是舊病復發了。」
「求您救救我娘。」
太醫搖搖頭:
「三年前,顧老夫人突發惡疾,將軍夫人也曾尋我來診治,我也是束手無策啊,斷定老夫人撐不過半年。
「可將軍夫人沒有放棄,尋遍醫典古籍,不惜以身試藥,終於找到醫治之法,這才救了顧老夫人的性命。如今,這天下能治此病的,恐怕唯有她一人了!」
顧瑾安的身子猛地一震,手中的藥碗「哐當」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尤記得那日春娘眼中懸淚,問他信不信是她救治了母親。
他不但不信,還罵她無恥,冒認宋玉暖尋醫問藥的功勞。
春娘握拳的指節泛白,望向他的眸光一點一點破碎。
那時的她,定是對他失望至極。
思及此,顧瑾安的心猶如針刺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
送走文太醫,他踉踉蹌蹌回到院中,聽到屋裡下人們小聲議論著:
「少夫人最是孝順婆母,不眠不休地照顧老夫人,把娘家的宅子賣了,才尋得天山雪蓮入藥,還用自己的血肉做藥引,救了老夫人的命。」
「可老夫人為什麼卻說少夫人不孝呢?」
「老夫人壓根就不喜歡她,還說當年是她故意墜馬勾引二少爺,有了肌膚之親,不得不娶她,私下裡說起她,那是恨得牙痒痒。」
「可憐少夫人對將軍一往情深,將軍出征在外,每月初一、十五她都會去靜安寺祈福,跪拜九百九十九級石階,頭都磕破了,可將軍聽老夫人挑唆就要休了她,真替少夫人不值啊!」
「快別叫少夫人了,嫁過來連房都沒圓過,還是叫林姑娘吧!我表哥在宮裡當差,他偷偷告訴我說太后看重林姑娘,只要她願意,就是這宮裡的主子,她也做得!」
「什麼?女子和離,與棄婦無異,再嫁人都難,還想入宮為妃?那不得被世人恥笑,皇家顏面何在?」
「要不說你們沒見識呢?就像咱後院關著的那位一樣,換個身份不就得了!再說林姑娘還是清白之身,只要聖上願意,誰敢多說一句?」
「噓,小點聲,別讓將軍聽見了。」
顧瑾安只覺臉上冰涼,伸手一摸,早已淚流滿面。
他恨自己聽信讒言,將母親生病,兄長身亡,全都歸罪在春娘身上,還認為她苛待婆母。
更恨自己愚孝至極,對母親的話言聽計從,竟然用軍功求娶了宋玉暖這個毒婦。
終是他負了春娘,傷透了她的心。
顧瑾安後悔至極,一拳拳打在自己的心窩上。
15
我是與師祖一同進宮請求面聖的。
陛下在太和殿上與謝道長、大臣們商議治理瘟疫的事。
讓我去御書房候著。
兩個時辰後,有小太監跑進來告訴我:
「曹公公派小人告訴姑娘,事情緊急,謝道長和隨行太醫、禁軍侍衛,帶著十餘車草藥已經向中原郡出發,陛下為他們送行去了,讓姑娘不要著急,在此耐心等待。」
又過了一個時辰,蕭景桓風塵僕僕地走進來,滿面疲憊。
一見到我,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
「你考慮好了?是不是決定······」
我忙跪在地上:「請陛下允許臣女陪同師祖去中原郡治疫。」
他眼中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下來:
「你,是為了這個才來見朕的?」
我點點頭。
「你可知此行兇險?中原郡已經有千餘百姓感染瘟疫,而且人數越來越多,先前派去的太醫都沒能倖免,那裡每天都在死人,你就不怕?」
「臣女害怕,但更怕瘟疫蔓延,讓百姓受難!」
他一揮衣袖,負手而立。
「不行,朕不同意!你是林家唯一血脈,如有三長兩短,豈不讓朕愧對林將軍。」
我仰起頭,望著他:
「父親最後一次出征前,我天天做噩夢,夢見他被敵軍砍下首級,我哭著求他別去,可父親說,他是將軍,他的使命在戰場,如果連他都退縮,百姓必定生靈塗炭,那才是比死還可怕的事。
「我是醫者,治病救人便是我的使命,中原郡就是我的戰場,我當像父親一樣,向死而生。
「如果我不幸······」
蕭景桓俯身,用寬大的手掌緊緊握住我冰冷的手,攔住我的話:
「朕不准你有事!」
他眼中霧氣蒙蒙:
「林春黛,只要你活著回來,朕會重重賞你!
「朕答應,你可以只做你自己。」
······
離開御書房,我又去了一趟慈寧宮與太后娘娘拜別。
便急忙回到仁濟堂收拾行裝。
雲兒哭著說要和我同去。
還有很多病人要來取藥,醫館不能沒有人,我命雲兒留下照看仁濟堂。
明日一早,我就要動身追上師尊一行隊伍。
16
顧瑾安在仁濟堂門外淋了一夜的雨。
一早推開門,就看見他立在那,渾身濕淋淋的。
眼中懸著淚:
「春娘,是你醫好我娘,也是你不辭辛勞照顧她,都是我混帳,不該不相信你!
「我更不該信那假道人的鬼話,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原諒我吧!」
見我並不理會,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知道你恨我,也恨我娘,她早年守寡,含辛茹苦撫養兄長和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
「求你,求你救救我娘吧!」
說完狠狠抽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
「之前是我不對,都是我的錯。」
他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救救我娘,可以嗎?
「求你了!」
沒想到,高高在上、威風凜凜的顧將軍,也有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一天。
顧瑾安沒什麼優點,就是孝順。
只不過是愚孝!
罷了,醫者仁心!
我拿出醫方扔給他,至於能不能尋得藥材醫好,就與我無關了。
他捧著方子,激動得嘴唇顫抖:
「春娘,我就知道,你對我,是有感情的。
「我想好了,我去求陛下撤回賜婚,我要和宋玉暖和離,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說完想來拉我,被我厭惡地甩開。
我嫌髒!
他委屈地不停擦手:
「春娘,我從未與宋玉暖圓過房,我,我,還是乾淨的。」
我平靜地退後一步:
「將軍該懂得,覆水難收,破鏡難圓的道理!」
他紅著眼圈,眼中儘是祈求。
雲兒抹著眼淚走出來:
「姑娘,都收拾好了,該出發了,雲兒不在你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
我騎上馬,顧瑾安奔出來,攔在前面。
「春娘,你要去哪?你走了,娘怎麼辦?」
「藥方已經給你了,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他拉住馬韁繩不放:「不,我不讓你走!」
我怒目瞪著他:「我要同師祖去治療瘟疫,耽誤不得,鬆手!」
他似恍然大悟:
「你想借著治療瘟疫,像我一樣立功,好向陛下求個妃位,對嗎?」
我忍無可忍:「顧瑾安,收起你的小人之心!」
說完我揚起馬鞭,狠狠抽在他身上。
策馬奔向城外。
17
三日後,我和師祖到達平原郡。
那裡的慘狀令人觸目驚心。
師祖年輕時經歷過瘟疫,經驗豐富。
當即命人將運來的草藥按照方子熬好,分給百姓服下。
可是這次的瘟疫不同,病患高燒、出疹,而且還嘔吐不止。
原有的藥方,治療起來效果極慢。
眼看草藥消耗殆盡,師祖和眾位太醫一籌莫展。
我忽地記起,為了給顧母治病,在翻看一本醫學古籍時,看到過上面一條記載:
「烏頭赤散者,凡疫氣侵體,高熱如焚,疹痧遍體者,服之,須臾,汗出如漿,熱勢漸退,再服,疹痧自消,神氣復清。此方驅邪解毒,力專而效捷。」
師祖搖搖頭:「古籍記載烏頭治療瘟疫是取以毒攻毒之效,因其本身有毒,所以甚少使用,且很少種植。
「現在烏頭已極為少見,找到它本身就不是易事。」
「東萊郡有,我少時陪母親還鄉,見過烏頭,母親還叫我辨認過,囑咐我有毒,不可食用。」
事關緊急,我當即策馬去了臨近的東萊郡,在常去的那座山上果然發現了烏頭。
命隨從將採好的草藥,快馬運回平原郡,我則繼續留下。
因為我記得古書中還說,有一種叫蒼朮的植物,燒之以辟邪氣,但是極其難尋。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一處荒山找了一天一夜,被我找到了一大片蒼朮。
可就在我下山時,忽降大雨。
腳底一滑,眼前一黑,我便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已經是三個月後。
睜開眼睛便看到師祖在為我的傷腿換藥。
「丫頭,可醒了,不然讓老夫如何向你九泉下的父母交代。」
我趕緊起身:
「師祖,我找到蒼朮了。」
他笑得慈眉善目:「我知道,你這個傻丫頭,衙差找到你時,手裡還緊緊握著蒼朮,他們拿給我看,就知道百姓有救了。
「因為有烏頭藥到病除,現在平原郡的瘟疫已經控制住了,周圍的州郡又都燒了蒼朮,瘟疫沒有再擴散。
「丫頭,你呀,可立了大功。」
料理好平原郡之事,師祖便回青雲觀清修了。
雲兒趕過來接我回京城,帶來了我最愛的吃食。
她故作神秘:
「你猜這些是誰讓我帶來的?
「是陛下,他知道你受傷急得當即要來東萊郡,最後被太后娘娘攔下了。
「陛下說,等你回京,會重重有賞,還會給你一個驚喜!」
雲兒還告訴我,這幾個月京城發生了很多事。
蕭景桓的新政順利推行,收效頗豐,獲得百姓稱讚。
他還提出婚嫁改制,若夫妻不和,允許女子提出和離,和離後夫家須歸還嫁妝,不得侵占,否則便是重罪,和離女子與待嫁女子一樣自由議親,有權選擇再嫁。
顧瑾安請求聖上撤回賜婚,准許他與宋玉暖和離。
陛下勃然大怒。
說既然是他用軍功求來的,那就受著吧,不予和離!
顧瑾安為母治病,賣了將軍府,搬去了簡陋的老宅。
被關起來的宋玉暖打暈下人,逃了出去,臨走時在老宅里放了一把火。
顧母葬身火海。
宋玉暖被追捕時,跌入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聽了這些,我什麼也沒說,只輕嘆了一口氣。
18
剛到京城,還未來得及回仁濟堂,陛下就派人將我接進宮。
坐在轎攆上,遇到了迎面而來的勇毅侯,他熱情上前:
「恭喜林姑娘,吉人天相,好事將近!
「陛下為了姑娘,決心力排眾議,改革婚制,還要身為民之典範,為姑娘以林氏女的身份金冊榮封。」
我心頭一顫,看向接我入宮的李公公:
「麻煩公公通傳,我想先拜見太后娘娘。」
李公公為難:「陛下和大臣們還在金鑾殿上等著姑娘呢。」
說完給抬轎的宮人使了個眼色。
幾人帶著我急匆匆往大殿趕去。
金鑾殿上,蕭景桓坐於高台,望向我的目光炙熱。
李公公高聲:「林氏春黛,上前聽封!」
我的心忐忑不安,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李公公在我耳邊輕聲提醒:「看林姑娘高興的,陛下讓你上前聽封呢!」
禮部尚書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臣冒死諫言,請陛下三思,林姑娘固然有功,但曾是顧將軍之妻,這於禮不合!」
又有兩三位老臣站出來:
「臣附議!」
皇帝動怒,生生掰斷了龍椅上的龍頭把手:
「朕改革婚制,在民間和離女子與待嫁女子一樣自由議親,為何到朕這裡就不可以?
「現在朕只是想娶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也要你們來管嗎?」
霎時群臣鴉雀無聲,再無人敢言。
只聽殿外傳來一聲:
「太后懿旨到!」
曹公公呈著一份明黃捲軸,走上前,眼中帶淚:
「林姑娘,太后娘娘她盼著您回來呢!請上前聽旨吧!」
蕭景桓站起身,輕咳一聲:「待朕冊封之後,再宣讀母后的懿旨,也不為遲。」
皇帝威嚴不容置疑。
可曹公公卻雙手舉著太后懿旨跪在地上:
「太后娘娘讓老奴稟明陛下,林姑娘在中原郡抗疫,立了大功,理應讓她來選接誰的旨意!」
眾臣也都附和:
「太后所言極是!」
太后娘娘既然把選擇權交到我手中,蕭景桓便也不好再說什麼,無聲默許。
這一次,我沒有絲毫猶豫,
「臣女接太后娘娘的懿旨!」
蕭景桓一怔,衣袖中握拳的手微顫:
「你不再考慮考慮嗎?朕能給你的,可是這全天下最好的······」
我畢恭畢敬地跪在地上叩頭:「臣女接旨,謝太后娘娘隆恩!」
曹公公徐徐展開捲軸:
「奉天承運,太后詔曰:
「今有林氏女春黛,心系蒼生,心懷悲憫,醫之仁術,值瘟疫肆虐之際,不避艱險,親赴疫區,懸壺濟世,救人無數,實為天下女子之典範,亦彰我朝仁德之風。
「為彰其功,以勵萬民,特冊封其為仁濟郡主,賜封地於東萊郡,食邑千戶,享郡主儀制。
「欽此!」
我接下懿旨。
便看到蕭景桓身子一晃,跌坐在龍椅上,滿目的不解與黯然。
其實,去中原郡之前,拜別太后時,她就問過我:
「皇帝已不是當年那個任性妄為的太子了,哀家看得出他現在對你的心意是真的,你可願長伴君側?」
我跪在她面前誠心祈求:
「請太后娘娘憐惜,臣女真的不願入宮,臣女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太后允了,她說只要有她在,永遠不會強迫我做我不願做的事。
所以我信任太后,她定會不遺餘力,為我擋下陛下那道冊封的聖旨。
19
走出皇宮,便看到立在宮門口等我的顧瑾安。
他一身孝服,怯生生地走上前,眼角泛紅:
「春娘,你沒接陛下的聖旨,說明你心裡定還是有我的。
「娘她走了,現在家裡就剩我一個人,求你,別不要我。
「我們,重新來過,好嗎?」
我淡然地看著他, 無愛無恨,不喜不悲:
「當年我不願入東宮,你的出現恰好幫了我,後來爹娘離世,我那時本有意與你解除婚約的,可你不答應, 還發誓對我不離不棄, 我是感動的, 那一刻也曾為你動過心, 盼著一生一世真心相待, 但你的真心經不起考驗。
「餘生我再不會為情所困,只願心系蒼生, 永懷仁心,志濟黎庶,對得起仁濟二字。
「顧瑾安,我們緣分已盡,以後再不相見。」
他看出了我的無情與決絕,閉上眼睛,落下一行淚。
那天之後, 顧瑾安徹底消失。
聽說他辭官後,在靜安寺出家了。
青燈古佛相伴,每日誦經祈禱,跪拜九百九十九級石階。
唯願仁濟郡主平安順遂, 長命百歲。
與太后團聚數日, 我拜別了她老人家,帶著雲兒前往封地。
出行那天, 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照亮我們的前路。
我勒馬回身:「陛下, 請回吧, 再跟下去,就要到我的封地了。」
蕭景桓望著我苦笑:「有一事, 想不明白,朕徹夜難眠?」
「何事?」
「你為何不願接朕的聖旨?」
見我垂頭不語,他似委屈至極:
「朕為了讓你以林春黛的身份入宮,不惜力排眾議, 甚至修改婚制,朕從未對任何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這些難道都不能打動你的心嗎?」
「陛下為我做的一切,我都銘記於心, 我替全天下的女子謝過陛下, 但是我少時便對天發誓, 此生絕不與人共事一夫!」
「你又怎知?那聖旨冊封的不是朕的妻, 這天下的皇后?從此, 朕的後宮只有皇后。」
我淡然一笑:
「皇家秋獵,顧瑾安膽子再大,也不敢打未來太子妃的主意, 除非,有人授意。
「陛下認為,這人會是誰呢?」
蕭景桓眸光一顫:「朕錯過了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遠處靜安寺的晨鐘鳴了三聲。
我最後望了一眼京城。
迎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策馬揚鞭。
春山如黛草如煙。
從此音塵各悄然。
林春黛!
向前走!
莫回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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