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個帶上來的是王雲霽。
這一年來,他的日子很不好過。
他以為我死了,多年的相伴情誼在我死後被放大。
痛苦後悔衝擊著他。
他怨恨始作俑者阮靈。
若不是她對他起了心思,勾引他,他不會生出妄念。
但他更怨恨自己,為何就要生了妄念。
許成問他:「你對換嫁謀劃是否知情?」
「知道。」
他也不遮掩。
他不看許成,只看我。
周光側了側身以阻擋。
我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
若沒有換嫁,我們現在是夫妻。
他是我娘給我選的人。
可他並非良人,他生了貪心。
王雲霽直言:「大人,我雖娶了阮靈,可自始至終,我喜歡的只有綿綿一人。」
許成皺眉:「若只喜歡阮綿綿,發現新娘被調換之時,為何不換回來,卻與冒充的圓房?」
王雲霽頓住。
這也是他問了自己無數遍的問題。
事情為何就不可挽回了,到底是哪一步錯了?
他反覆思量。
最後不得不承認。
是他錯了。
是他貪心。
他啪啪扇自己耳光。
扇到臉腫,他才停下。
他說:「所行背後都是心。
「我愛綿綿,只愛她一個。
「可得到綿綿,並不能滿足我心裡所有的渴望。
「綿綿尊我、敬我、關心我,但她看我是以平等的視線,我想要被崇拜的感覺,綿綿給不了我。
「我的心有了空隙。
「阮靈出現,補了這個空隙。」
談及阮靈,他落了淚。
「我需要阮靈,可我又恨她。得到她的代價是讓我失去綿綿,也讓我違背諾言,無顏為人。」
王雲霽嗚嗚哭了起來:「阮靈只滿足了我一分的心,可綿綿是我九分的心,我答應過周姨,一輩子對綿綿好,我不是人,我錯了。
「可我的初衷,絕不是用綿綿換阮靈。」
許成打斷他的懺悔:「你是說,你知道換嫁,但不阻止,不是為了換妻,而是為了既要阮綿綿,又要阮靈?」
「是,大人。
「我只是貪心,絕沒有辜負綿綿之意。
「可你怎麼知道,阮綿綿會從盧家完整脫身?」
許成愣了一下,急道:「我了解綿綿,她不想做的事,誰都強迫不得。她對盧子彬從沒有動過念頭,不可能從了盧子彬。」
「所以你默許了換嫁?」
「是。」
「那若盧子彬算計成功了呢?」
許成指了指魏薇的人頭:「若阮綿綿像魏薇一樣被奪了清白,毀掉終身呢?」
王雲霽看向魏薇的頭、死不瞑目的眼。
驚恐至極。
他使勁搖頭:「不會,絕對不會!綿綿骨子硬得很,無論怎樣,都不會讓盧子彬得逞的。
「我相信她一定會安然無恙。
「絕對不會被盧子彬得逞,不會,不會……」
他越是強調不會,越是心虛。
之前,他確實認定綿綿會脫身。
可魏薇的事實擺在那裡,他慌了。
現在,他估到了這個可能。
有可能像魏薇一樣,若真的像魏薇一樣,他……
他跪了下來。
貪心,他可以坦誠面對。
若害我終身,他根本承受不了。
他否定這種可能:「不會的,綿綿一心想給我,她會披荊斬棘向我奔來。
「她絕對不會讓盧子彬得逞。
「她會理解我的,她會理解的。」
「她會嗎?」許成替我問道。
王雲霽終於想起,我就坐在上面。
他看向我,眼裡都是哀求。
我冷若冰霜,若眼神可以具象,那麼我的眼神早就將他千刀萬剮。
他終於意識到,我不但不會諒解他。
我只會恨死他,他搖頭,搖頭。
瘋狂喊叫:「別恨我,我沒錯。
「就算有錯,也不算大錯,更不能算錯!
「我不過是既要又要,算什麼罪過?」
他對圍觀的百姓喊:「若是兩個女子都喜歡你,都願意嫁給你,你們不想都要嗎?」
他對許成喊:「大人,您也是男人,您會拒絕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女人的請求嗎?」
他又看向我,眼裡都是偏執和不甘:「我九分心給綿綿,一分心給阮靈,綿綿為何就是不接受?
「哪個有條件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況這是法制允許的啊?
「為何我就是不可以?」
他只敢說綿綿,不敢直接質問我。
因為,周光的眼神快結冰了。
現場都是噓噓聲。
這就是男人赤裸裸的慾望。
可沒人反駁。
許成擦汗,他佯咳了一下:「是,本朝允許納妾,你想納妾,就光明正大地提,為何做這樣陰險的謀劃?」
王雲霽忽地笑了:「謀劃?我若不這樣謀劃,就算王家同意我納妾,綿綿會同意嗎?
「只要我提,她第一時間就會和我退婚。
「事情發生後,我要把她接回王家,她拒絕,祖母給她爭取平妻位置,她不要。
「就是不可以啊。
「為何我現在才明白過來,要了阮靈,就一定會失去綿綿。
「為何我會心存僥倖,認為綿綿會委屈接受?」
他又搖頭否認:「不對,綿綿會接受的,多委屈都會接受的,因為她沒有退路。
「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周姨給她留了退路,我不知道的退路。
「周姨誤我!
「既選雲霽,為何還要備個周光!」
他不再顧忌,他恨周光,他對著我喊:「綿綿,我才是你的夫君,你別選他,選我,選我!」
我轉了頭,捂住了耳朵。
不能看他的臉,也不能聽他的聲音。
許成趕緊叫人把他拖到了一邊。
大刀一晃,他低下了頭,閉了嘴。
周光用手包緊了我的手。
23
阮靈和其母被帶上來。
阮靈已有身孕。
她挺著肚子,不慌不忙,走了上來,阮母在其身邊,扶著她。
許成問:「阮靈,你為何要陰謀換嫁?害你姐姐?
「罔顧倫理道德,血脈親情?」
阮靈一直在外面候著,知道說真話真的可以脫罪。
她淡然道:「大人,我也想問一問,既是做阮家夫婿,那為何王雲霽不能做我夫婿?非得是阮綿綿的?」
許成一頓,乍一聽有理啊。
馬上又反應過來:「凡事講個規矩,王雲霽是阮綿綿生母給她定的親事,既已定下,就與你無緣。」
阮靈扯了扯嘴角,嗤笑:「定下就無緣?這是老天爺定的嗎?別說他們還未成親,就算成親了又能怎樣?
「盧子彬說,見到好姑娘,誰不去搶?
「同樣道理,見到好男人,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屬於別的女人?
「讓自己將就?」
她摸著肚子:「如今,王雲霽是我的夫君,我已有了他的骨肉。」
她斜眼看我:「阮綿綿呢,脾氣再硬,娘再能幹,又怎樣?
「還不是先後被我娘和我奪了夫君。
「不願意做妾?平妻也不願?
「真是給臉不要臉!
「最後怎樣,嫁個連盧子彬都不如的莽夫!」
她這麼一說,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她怎麼敢這樣說話?
還是當著周光的面?
她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為何來這裡自曝丑心?
阮母嚇得汗珠如雨滴下。
她扯著阮靈的胳膊:「靈兒,閉嘴。」
阮靈撫著肚子,輕蔑一笑:「大人,我是阮家女,又是王家婦,又有了身孕。
「我話說得難聽了點,但是真話。
「無妨吧。」
問完,她打了個哈欠。
饒是見慣惡人蠢人的許成也驚呆了。
我也驚呆了,阮靈不是一直以可憐、懂事的形象示人嗎?
就因為肚子裡揣了個娃,就認為自己可以大放厥詞?藐視官員?
我覺得不對,用眼神詢問周光。
他會意,點了點頭。
湊近我耳朵,低聲說:「這個孩子不是王雲霽的,她被王雲霽冷落,勾引了王雲霽二叔懷上的。」
我驚詫不已:「她娘敢讓她來?」
「王家讓她來的。
「這個孩子,王雲霽和他二叔都不認,王家一直給她下藥,就盼著她出盡丑,好一休了之。」
我愕然。
繼母盧氏阻擋不住阮靈,噼里啪啦掉眼淚。
她知道阮靈在王府不被善待,心情不好。
但沒想到,已經精神不正常了。
她只是想讓阮靈過得好。
她搶了我娘的夫君,把我娘氣死。
她閨女搶了我的夫君,她姑娘瘋癲。
怎麼會是這樣?
許成也看了出來不對勁。
阮靈哈欠不斷,盧氏主動把她扶到邊上坐下,身體靠在盧氏身上。
許成沒有阻止。
但持刀人站在了她們面前。
許成叫人把阮父帶上來。
一向意氣風發,高高在上的阮父,佝僂著背,緩慢走了上來。
他眼中泛著灰色,對許成行禮:「大人,請問。」
許成點了點頭。
許成問他:「為何明知小女對長女的陰謀,不去阻止?」
我盯著他。
這也是我想問的問題。
在這一場荒唐換嫁中。
他為何這麼狠心,從頭至尾,只有一念,就是把我推入火坑!
阮靈是他的女兒,他心疼多年不能公開疼愛。
可我也是他的女兒!
他為何要置我於死地!
感應到我的注視,阮父向我看來,只一眼便皺緊了眉頭。
語氣很硬地答許成:「大人,我知你公正,今日我為了活命,豁出老臉說一說實話。
「你問我為何不阻止?我要答的是,我為何要阻止!
「同樣是我的女兒,我這長女,一身傲骨,滿腔正氣,見到我,除了喊一聲父親,再無多言,從不撒嬌討好。
「這樣的她,怎麼叫我喜歡得來?
「靈兒就不同了。」
他語氣放緩:「靈兒會哄我開心,會求我疼愛。
「為人上,阮綿綿不像我,像她娘。
「靈兒像我。
「面對阮綿綿,我會覺得不安。
「與靈兒在一起,我會體會到做父親的快樂。
「大人,若是你,你會護著誰?
「左右不過一個男人,靈兒也喜歡王雲霽,那為何不能給她,我為何要護著阮綿綿?
「我巴不得她墮入泥潭,讓她再也不能像她娘一樣,像一面鏡子,照得我只想遮上顏面。」
阮父的一番話,讓我明白。
道不同不相謀。
即使是夫妻,父女,若道不同,確實無法共處。
他容不下我。
若我早知他這麼想,我又如何能容下他?
繼母捕捉到了我眼裡的厭惡,她拚命示意阮父,讓他不要繼續說了。
阮父不聽,還要說。
這時,阮老太太拄著拐,自行走上台來。
阮父被帶到繼母身側按住。
阮老太太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對許成行禮。
許成吩咐人抬上一把椅子,給她坐。
坐下後。
老太太淡定開口:「大人,您問吧。」
許成一向對年老的人多一分敬重和憐惜。
哪怕是壞人,也是如此。
他問老太太:「老太太,在這樁換嫁一事中,你可有錯?」
阮老太太言辭懇切:「大人,我到底有沒有錯,我問了自己無數次。
「大人,許是我已如朽木,頭腦不清。
「可我真不知哪裡錯了!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阮家。
「換嫁不是我籌劃,我得知時已晚。
「綿綿在盧家失了名聲,如何還能再嫁?
「那種情況下,我給她求了平妻之位,有何不妥?
「姐妹嫁一夫,自古有之。
「既可以保全姐妹的名聲,又可以避免夫君覬覦他人,這有何不可?
「大人,我認為我無錯。
「您若是我,您又能如何?」
許成不說話,若有所思。
圍觀的百姓,也順著阮老太太的話思考起來。
這事,換到誰家,能做得更好?
周光握緊了我的手。
我倒是很平靜。
阮老太太轉向我:「周夫人,請你幫我問問綿綿,即使祖母委屈過她,可她難道忘了,自她母親去後,她是如何長大的?一飯一衣之恩尚且以命相報,那些日日年年祖母養她教她之恩,會因祖母一兩件無心之過而抵消嗎?」
周光的手上立刻加力。
我知道他擔心我。
可阮老太太這招,是劉大娘教我應對練習最多的一招。
我淡然開口:「阮老太太,我不知你為何要我轉達。
「別說我不認識你口中的綿綿,即便認識。
「你也求不到我頭上。
「你莫要忘了,今日我與我夫君坐在這台上。
「是給許大人坐鎮的。
「許大人是這小城的長官,而我夫君是這小城之主。
「更確切一點地說。
「我,是你的主子!」
最後一句,我一字一字說出來的。
阮老太太的臉塌了下來。
我看向那兩顆懸著的人頭。
她即刻領後,臉上的血色盡失。
她站了起來,顫顫巍巍對我行禮:「夫人,對不住,是老身失了禮數。」
我表情依舊嚴肅。
環顧了那幾個人。
我對周光說:「今日這場審心,沒一個認為自己有錯,沒一人記得這是懺悔台。
「看來……」
我還未說完。
周光站了起來,拔了刀,對著台邊擺著的一張石桌劈了下去。
四分五裂,石塊紛飛。
他又掏出一把小刀,向上扔去,下一秒,魏平的頭顱七零八碎,眼球掉了下來,鼻子、嘴巴、耳朵、碎發飛得到處都是。
所有人俱是大駭。
哭著喊著要認錯。
打呼嚕的阮靈,嚇得跌倒,不顧裙下淌出的血,爬著要認錯。
最後,是阮老太太搶了先:「夫人,我認錯。
「我錯了。」
我依舊淡定:「說說看,你錯哪了?」
24
老太太失魂落魄,所有的偽裝土崩瓦解。
「我錯在為人不善,教子無方。」
我抬起眉:「哦,詳細說說?」
見我一點溫情沒有,阮老太太抖得像風中落葉。
她現在醒悟過來,我不是阮綿綿,或者說我不是她認為的阮綿綿。
阮綿綿對她絕對不會如此冷絕。
她怕了。
真的怕了。
她哆嗦著說:「我自私,只盼著我自己兒子好。他娶妻時,教他用一生只一人的謊言,騙娶了家底豐厚,為人良善的周氏女子為妻。
「婚後,兒子違背諾言,盧家女一勾,他就上去。
「而我對此視而不見。
「我自私,我想讓我兒子享受三妻四妾的快樂,不管周氏女是否痛苦。
「我害了周氏,也害了她的女兒。
「我錯了。
「這一場換嫁悲劇,論源頭,在我的私心。
「若我能心存善良,教育兒子有良心。
「娶了周氏後,督促兒子守住諾言,一心善待妻女。
「盧氏就插不進來,自然就沒有阮靈,沒有了那阮靈,就沒有這一場災難。
「而我兒子如此自私自利,是我教的,是我縱容的。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
所有人聽得動容。
這才是真相,這才是真正的懺悔。
許成說:「這,不都挺明白的嗎?」
「哎。」
他叫人把老太太扶了下去,宣布既已悔過,就可以走了。
排在第二認錯的是阮父一家三口。
阮老太太的一番懺悔,擊垮了他們仨。
老太太親口確認,兒子自私。
盧氏不良。
孫女不該存在。
他們三臉上都是灰色。
我想,他們懺悔什麼呢?
都被一錘敲定了。
卻真有。
阮父說:「我弱懦,娶到周氏後,我們過了一段好日子。可不久,我就發現我與周氏不是一樣的人,她是真的好,時時刻刻顯出我的卑劣。
「可周氏並未放棄我,她引導我做個好人。
「那時我想,要不試試做個像周氏一樣的人?
「但做好人太難了,僅僅一條,我就堅持不下去。
「好人不僅不傷害自己,也不傷害別人。
「可我,只想讓自己好,不想管別人怎樣。
「於是,我放棄了變好。
「就是這一個放棄,導致夫妻離心。
「周氏漸漸對我失望,對我自然也不如從前關心。
「這才讓盧氏有了可乘之機。
「若沒有盧氏,自然就沒有阮靈,就沒有這個禍事。
「我錯了。」
許成感嘆:「你這話說得也很清楚,但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呢?」
盧氏嗤地一笑:「大人,他們母子嘴上說自己有錯,但最後卻歸結到我身上,不過是一對虛偽的人。」
許成認為她說得對,問她:「那你有錯嗎?」
「有。」
盧氏說:「我的錯在於,已經搶到了男人、生下女兒,又做了正妻。
「已沒人能威脅到我的地位,我可以選擇把女兒教成像我一樣,也可以找個師父把她教成像周氏一樣。
「我知道我陰暗不堪,我知道這世道讚揚的,認可的是周氏那種。
「可思量後,我還是選擇把女兒教成我的樣子。
「我認為只有我這樣,才能過得好。
「但我沒有意識到,周氏把女兒教得與她並不一樣。
「周氏受到欺辱,她委屈的是自己。
「而她的女兒不委屈自己,她用命抗爭。
「周氏遇到我敗了,我女兒遇到她女兒,我女兒敗了。
「我錯了。
「我不該以為被我欺負的人,她的孩子也會繼續被我的孩子欺負。
「我想害人家的孩子,結果害的是自己的孩子。
「我錯了。」
她淚水漣漣。
許成說:「是這麼個理,你有害人之心,人家也會有防人之心啊。」
阮靈走到盧氏身邊:「娘,我也錯了。」
阮靈的眼睛清明不少,她說:「我以為王雲霽與我爹一樣,我搶來了,就是我的。
「我沒意識到,我娘搶我爹,看中的是我爹的地位、錢財。
「而我搶王雲霽,更因為他是阮綿綿要嫁的人,阮綿綿他娘給她選男人,除了看地位、錢財,還看人品。
「我爹沒良心,哄哄他,他就會忘了周氏,他就是我娘的。
「可王雲霽有良心,怎麼哄都不肯忘了阮綿綿,只要一想到我們的算計,傷了阮綿綿,他就痛苦、內疚、自責,他是我的,但他也恨我。
「我錯了,我識人不清。」
許成咋舌:「對啊,要搶,也得搶和自己一樣人品的才行啊。」
自他們懺悔以來,圍觀的百姓,俱是一聲不吭。
他們想不到這層,聽呆了。
各個聽得聚精會神,真的學到東西了。
25
輪到王雲霽。
他悔道:「我的錯,最不可饒恕。
「我不僅辜負了一個女人的信賴,更辜負了一個母親的託孤。
「周姨問我,王雲霽,你確定要與綿綿定下親事,我要的是對綿綿忠誠不二的,你做得到嗎?
「我遲疑了。
「我祖父、父親都在青樓養著自己的相好。
「我不確定我是否能夠成為例外。
「可讓我放棄綿綿,我就沒法活了。
「再三思量後,我選擇向周姨許諾,此生只有綿綿一人。
「周姨遲疑了很久,但最後,還是把定親信物交給了我。
「我的遲疑,變為阮靈。
「周姨的遲疑,變為另一個男人。」
他看向周光,周光冷冽地回看他。
他硬著頭皮繼續說:「我錯了。
「錯在沒有自知之明。
「以為我可以與父輩不同。
「我錯了。
「日日看著,天天影響著,我只是一個凡夫,我如何能逃得過傳承?」
許成聽不下去,喚人把他帶了下去。
無論真假。
就當是真的。
反正連祖輩的過,都被他給揭了,夠了。
許成點頭,把他放了。
最後懺悔的是盧子彬。
我很好奇,他會說出什麼意外的話來。
從阮老太太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說得都挺令我意外的。
盧子彬說:「我的錯,在於沒有好好傳承。
「我祖父靠救人娶到祖母,祖母走哪,他跟哪,祖母被下藥,他問過祖母同意,才以身相救,抱得美人歸。
「我父親守在蓮池邊,專門救下溺水的小姐,他救了不止母親一人,他按個都問過的,不願嫁的,他不強迫人家,母親被救後,願意嫁給父親,他才娶回家。
「我和綿綿,問題在我。
「掀開蓋頭後,我應該先問過她意願,再行圓房之舉。
「是我錯了。
「我也遭到了報應,不止一次。
「若能重來,我絕不這樣。」
他看向我,目光灼灼。
把我給看蒙了。
儘管,我很確定,他問不問,結局都一樣。
但當他說應該先問一下,對他的討厭確實減少了。
許成讚賞:「就該這樣,這個不行,就下個不行唄,拿出誠意,多問問,總會有願意的。」
因為他懺悔也算誠懇,便把他也放了。
經過這麼一折騰,我發現,這場換嫁帶來的煩惱,變成了疲憊。
特別疲憊,疲憊到,難以升起怨和恨。
懺悔台結束後,我們聚在一起吃飯。
劉大娘說:「那些圍觀旁聽的老百姓,都給聽迷糊了。
「搞不清,這三家人到底是不是壞的。」
許成也覺得疲累,他對周光說:「周哥,本是想讓這些人當眾懺悔過錯,給嫂子報仇,作為聘禮送給嫂子,讓嫂子心裡敞亮敞亮。
「這怎麼感覺,更不敞亮呢?」
周光說:「那是因為你們只盯著了他們說了什麼。
「而沒看到我真正要送給堅兒的東西。」
「什麼?
「是什麼?」
周光沒答,他問我:「堅兒,你說,他們為何會來懺悔台?」
「因為怕死。」
「那他們為什麼從給自己找理由,到後來,終於變成懺悔和道歉?」
「還是因為他們怕死。」
周光看著我,一瞬不瞬。
「堅兒,從中你悟到的是什麼?」
悟到?
我從頭開始回憶,一幕又一幕。
忽然,腦子裡電閃雷鳴。
「是權力,他們願意對著我懺悔,是因為我掌握著對他們生殺的權力。」
「對。」
周光說:「堅兒,這世道,總是告訴女人要靠嫁人才能活下來,嫁得好才能活得好。
「但是,真正讓女人能夠掌控自己這一生的是掌握權力。
「像男人一樣掌握權力。
「咱娘至死時,還對男人抱有期待,她是鬱結於心,但她教會了你反抗,讓你不會屈從,所以,你才能在這場換嫁中脫離出來,三家都逼你,你卻各個反了,若換成別的女人,是不敢的,但你敢了!
「因為你有敢說不要的勇氣!」
周光說得一字一頓,字字敲進了我的心坎。
我一直以為是我娘給我安排的退路好。
給我留了個靠得住的周光。
我才能從漩渦中脫身,獲得新生。
可真的是嗎?
若換嫁過程中,我有一步屈服,都等不到周光來救我。
我的眼濕了。
見我悟到了,他嚴肅起來。
他說:「堅兒,準備迎接你真正的聘禮吧。」
26
所有人都以為,對那些人的報復,是讓他們失去名聲,丟盡臉面以及當眾審心,擊垮他們活下去的自信。
可,周光說不是。
他把所有人都押了過來。
遞給我一把刀,他說:「堅兒,我給你的真正聘禮,就是對他們的生殺大權。
「他們是生是死,由你決定。」
阮老太太第一個慌了:「殺我們?不可能?
「我們不是都道歉了,懺悔了?
「周夫人,你可要分清是非啊?」
阮父嚇得尿了褲子:「我是你爹,你爹啊。」
阮靈捧著肚子:「你不可以這麼殘忍!我只是讓你嫁給盧子彬,我沒要你的命,你不可以要我的命,我有了孩兒,你殺我,你會下十八層地獄!」
盧氏抖著嘴唇:「不會的,你不會的,周氏本善,不可能養出一個弒殺的女兒,你不會殺我們的。」
王雲霽痴痴地看著我:「綿綿,我相信周姨,相信你,更相信咱們十幾年的情誼,哪怕是換嫁,我也從未想過害你,我相信你不會殺我。」
盧子彬垂死掙扎:「我不過是要與你行夫妻之事,你不至於要了我的命,就連那魏薇,我睡了她了,她也只是讓我賠錢罷了,我把剩下的錢都賠你,你不可以殺我!」
王家人、盧家人,阮家其他人都嚇得癱到地上。
殺嗎?
士兵圍得密不透風,一個都跑不掉,每個都被捆得嚴嚴實實。
我拎著刀。
過往走馬燈一樣在我腦里閃現。
在換嫁時停留,盧子彬要強迫我,強迫我就是逼死我。
王家要燒死我。
阮家更是不但要我受辱,要我死,還要我娘給我留下的嫁妝。
這些,可以因為懺悔就過去了嗎?
若他日,他們再度站到高處,有了掌握我命運的權利,他們會因為我今日手下留情,而對我手下留情嗎?
忽地,我懂了周光的良苦用心。
周光低聲對我說:「堅兒,真正的復仇,是再不與他們共同呼吸在同一片藍天下。」
我點了點頭,下定了決心。
我第一個看向阮老太太。
既然她說,她才是源頭。
那第一個死的就應該是她。
可我拎著刀,對著她半天,卻沒有動作。
周光以為我怕了或者後悔了。
擔憂地看著我。
我看向劉大娘。
她一眼,就明白了我真正的想法。
我沒殺過人。
之前連雞都沒殺過。
我不會。
劉大娘接過我的刀,對我說:「夫人,確定要殺?」
「嗯。」
得到確定,她二話不說走到阮老太太面前,一刀砍下去,人頭落地。
在一片尖叫中,她又砍了阮靈的頭。
不用按下來放在鍘刀下,一刀頭落。
劉大娘是屠戶出身,後又做了獵戶。
她被夫家暴打時,她反抗,一刀宰一人,後被圍攻差點斃命,是周光遇到,救了她。
所以,她才能二話不說,跟著周光上山。
但要砍的人太多,我怕累到他。
我看向管家,管家領會,帶著小夥計各自拿刀上前,在一片鬼哭狼嚎中,把三家盡滅。
只留了王雲霽和盧子彬。
我要求的。
他們已經嚇得沒了人樣,以為我要放了他們。
我拿起刀,親自捅死了他們。
男人!
變心的,就是該死。
想強迫女人的,就是該死。
我沒有力氣, 沒有章法。
我一刀又一刀地捅,捅得不深,勝在次數多,各個流血而死。
血崩了我一臉,可我一點不怕。
我對周光說:「我終於是合格的, 土匪夫人了。」
周光說:「不對,堅兒,以後你就是這個小城的城主。
「殺伐果斷, 是必須的。」
我不敢相信。
他說:「我父親,便是當斷不斷,被曾背叛過他的親朋給聯手害死。
「身邊不能留任何一個二心或者曾有二心的人。
「堅兒,我們走的路, 是生死之路。
「他們會不會改, 我們賭不得,欺我、騙我、背叛我、算計我者, 格殺勿論。
「懂嗎?」
我點了點頭。
我早就知道, 周光的理想, 他要統一十三個小國, 建立一個大的新國。
而我, 願意陪他走上這條血雨腥風之路。
從親手復仇開始。
27
第二日,所有人頭被掛在城牆上。
無論大戶人家,小戶人家, 貧苦人家……
對於我成了新城主, 毫無二話。
許成教了我很多。
我上道後。
他就和周光開闢新的戰場去了, 小城裡的男人,差不多未成親的都跟著去了。
我留下管理小城。
這裡是我的地盤, 也是周光的大後方。
劉大娘、管家都留下來幫我。
我建立了一系列新的規章制度。
我成了規則的制定者。
當我選拔的女官,判定男方違背誓言, 偷養外室,未能取得正妻原諒,直接被斬殺的時候,心中暢快無比。
我不是為自己暢快。我是為我娘,為所有被夫君背叛的女子暢快。
男人既然想靠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娶到好女子,那麼就老老實實的遵守諾言。
若不想遵守, 以為背叛了誓言,正妻奈何不了他們。
那就讓律法來威懾, 來震殺他們所有的僥倖心理。
這樣, 保護的不僅僅是女子的利益。
也是在保護好男子的權益, 讓那些靠著花言巧語男子再也搶不到好男子該得的美好姻緣。
嚴格執行律法的意義,就是讓心存背叛者再無空子可鑽。
這一點, 周光做的更是徹底。
歷時五年,他斬殺了所有當年背叛他父親的人。
十三個小城盡數歸到麾下。
我們建立了一個不同任何朝代的新國。
在這個國度里,不分男女,能者居上, 弱者得到保護。
想要更好的, 就去拼去搶。
長得再丑的男人,也可以對著喜歡的姑娘喊:「安利,我愛你。」
但, 心思只能放在陽光下,不能暗戳戳搞陰謀。
凡是想搞算計、詭計害人的,決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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