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消息是下一波馬上就來。
地方長官許成喜好熱鬧,下令在城市最繁華地帶設置了懺悔台。
他給三大家傳話:「若真做了愧疚之事,為了家長祖母和母親,還是出來懺悔。」
我驚詫。
劉大娘給我解惑說:「姓許的,在咱們山上待過,當時他是真的被土匪給綁了,是咱們大當家給放的,才有命參加了科舉。」
瞬間瞭然。
一切都有前因。
許成必定是被周光授意的。
可,三大家怎會願意?
怎可能真讓盧子彬、王雲霽、阮靈出來懺悔?
果然,他們沒有坐以待斃。
很快,他們就打探出來。
我還活著,成了周光之妻。
他們一商量,派出了我的祖母。
儘管對外我是周光救下的外地孤女。
他們相信,只要我祖母一出面,被傳言逼迫的局面立馬可解。
祖母拄著拐出現在我院外。
她來之前,周光提醒我。
他說:「若你認為自己是阮家女,你將終身受制於她。」
我回他:「我是周堅。」
他逼問:「你堅定嗎?」
我頓住。
我不堅定。
離開前,祖母疼我護我,出了事第一時間是放棄我委屈我,後來又為我籌劃,當我不從她時又想逼死我。
我對她的感情,愛恨交錯。
周光說:「哪怕有一絲的不堅定,見到她,你都會被她拿捏住,萬劫不復。」
我攥緊了手心,我的命,得在我手裡!
「我是周堅。」
為了堅定,這句話,我練了很久。
直到入腦入心。
不僅如此,周光還讓我演練。
她拜託了劉大娘幫我堅定。
劉大娘先是大驚:「夫人,原來你就是被欺負的小姑娘。」
後是憤慨:「憑什麼欺負一個小姑娘?」
她說:「對付老太太還得是老太太。
「有我在,定不叫你再被欺負。」
她主動扮演祖母,張牙舞爪地欺負我,以各種樣貌。
我被她震撼到。
原來欺負人有這麼多樣貌?
她說:「別小瞧咱老百姓,貴人欺負人的招數,咱也會。」
我點頭,強迫自己淡定,按照她指導的去做。
當祖母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
我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
第一眼便識別出來,她所採用的招數。
祖母滿眼地怒其不爭:「綿綿,我真的沒有想到。
「我費盡心力給你安排了出路,你卻不領情。
「不過是餓你幾天,你就恨上了阮家,跟王雲霽跑了。
「做了王雲霽的外室也罷了,我沒想到你自甘墮落到這個地步,居然跟了周光那個土匪。
「還縱容他編造傳言,陷害阮家。
「那可有心?
「你沒有心!
「我疼你愛你護你,你卻恨我傷我棄我,祖母這心疼啊,真恨不得你就死了!」
她聲音極大,渾身顫抖。
一口氣喘了又喘。
一番話真真假假。
做足了一個因為孫女不孝而被氣壞的祖母形象。
很快,就惹來一群人圍觀。
我看了下,估計一多半都是她事先準備的。
我擼了擼袖子,大踏步走到她不遠處,指著她,問管家:「哪裡來的瘋婆子?是誰讓她在周府門口胡說八道?」
管家裝作畏縮:「夫人,這老人家口口聲聲是你的祖母,我怕是真的,衝撞了她,便允她在門口候著。」
我眯了眼,表情蔑視:「老太太,你從哪裡認為,以你那陰暗晦氣的樣子,能有我這樣明媚亮麗的孫女?」
祖母不可置信地盯著我,想在我臉上搜尋到我過去的影子,或嬌憨或乖巧或倔強。
都沒有。
我一本正經地自信、靚麗、嚴肅。
她從沒見過我這個樣子。
眼裡現出疑惑。
我立刻加碼:「老太太,你想攀附於我,是不是提前做了功課,準備了證據?
「若你拿不出證據,證明你所說的話。」
我晃了晃手中的匕首,發狠道:「你說我們家周光是土匪,你猜,土匪的夫人,會怎麼處置汙衊她的人?」
祖母一個踉蹌,要不是她身邊的人扶得快,得跌得很難看。
「證據?對啊,不能口說無憑啊。」
剛剛竊竊私語,說我忤逆不孝的人,注意力轉向為證據。
「紅口白牙,這汙衊人也太容易了。」
「想來攀附,得有攀附的樣子啊。」
「不能因為老,就倚老賣老,上來就認孫女,這是不要老臉啊。」
管家安排的人,開始引導。
祖母漲得滿臉通紅,她用手指著我:「你,你,阮綿綿,你……」
她悲痛欲絕:「自小我就疼你,你母親去後,是我養你,你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你個白眼狼,我是你祖母啊,你怎能不認我?不認我啊。」
她老淚縱橫,一下下敲著拐杖,看起來馬上就要悲憤去了。
人群靜了下來,因為看起來實在是太真實了。
這時,劉大娘站了出來,她指著祖母說:「你個老不死的,敢說是我們夫人祖母,你也不看看,就你那副樣子,你配嗎?
「你知道我們夫人祖母是什麼樣的?夫人也是自小失了母親,她父親要討繼妻,那繼妻不喜我們夫人,你猜,她祖母怎麼做的?
「她說,你許諾堅兒娘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若再娶,豈不是背信棄義,怎堪繼續為人,既然不想做人,那就死了吧。
「她就把他打死了,那可是她親生兒子啊,那又怎樣,敢不做人,敢欺負她孫女,那就得死。
「老太太那是真疼我們夫人,真護著她,給她尋了這世上最有情有義的男人做夫君,夫人出嫁時,祖母不僅把夫人娘親的嫁妝給了我們夫人,自己又添了一份。夫人並不是老太太唯一的孫女,可那又怎樣呢?
「你這個老太太,若要攀附,你得先看看自己配不配吧?你哪裡比得上我們家的老太太?
「你若沒有鏡子,我們有啊,送你一面,看看自己這副老臉,有哪一點,配做我們夫人的祖母?」
祖母眼裡閃過驚恐。
她很精明,她知道,話到這個份上,再鬧下去,就要揭開阮家的家醜。
是她無論如何都承受不了的。
但她還是不甘心,我明明那麼乖巧,那麼聽她的話,怎麼就變了?
她還想像上次一樣,逼我一下。
「阮綿綿,無論你怎麼狡辯,你就是我的孫女,你要為你做的那些錯事懺悔、補償。」
一副瘋魔狀。
我握緊了匕首。
腦里響起一道聲音:「殺了吧,殺了一了百了。」
我向她走去。
「阮家老太太,你莫名其妙跑到我府上,攀認我夫人為孫女,還要讓我夫人認下莫須有的罪名,這是喂我們吃屎,還要我們細嚼?」
周光回來了。
帶了一群兵。
他往那一站,殺氣外露。
所有人吸了一口氣,往外走。
那可是傳聞中的大土匪啊。
祖母第一次見到周光,他像一座塔,她害怕了。
「劉大娘,你幹什麼吃的?
「縱容個老瘋子欺負夫人?」
劉大娘一聽,馬上招呼府里的幾個大娘。
衝著祖母就撲了上去。
很快,祖母和她帶的人被撓得嗷嗷叫。
劉大娘騎在祖母身上,對著祖母的臉仔細看:「這裡撓到了,這裡還有一塊沒撓著,得補上。」
話落,咔一下,從上撓到下。
看得人心一驚。
祖母的臉沒法看了。
她呼哧帶喘地求饒:「別撓了,別撓了。」
打人不打臉,可劉大娘專門撓臉。
這就是不要你死,要你生不如死。
眼見祖母快沒氣。
劉大娘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周光也沒有下令停止。
在他們眼裡,祖母死就死了。
我卻有些擔憂,阮家背後有自己的勢力,若真的死了,會不會給周光帶來麻煩?
他剛在城裡立足。
這時,阮父帶人慌慌張張跑來。
對著周光各種道歉,又奉上銀兩補償。
周光才讓劉大娘放過祖母。
阮父全程不敢抬頭看我。
他令人背起祖母,快速撤了。
16
我認為最難以下手報復的仇人,就這樣灰溜溜逃走。
心中那個最大的結散了。
呼吸起來,舒爽很多。
周光對我說:「堅兒,這世上最難斷掉的,就是對你好又對你不好的人,你總是會為了她那一點好忽視掉她的不好,總是期盼她以後會對自己好。
「不要去問,為什麼她對你好又對你不好,只需放下她的一切。」
劉大娘正在啃大肘子,聽到這裡,馬上接話:「對。
「這世上最可惡的親人,不是那種只對你壞的,那種打殺了就是;而是打一巴掌給一甜棗的,嘴上說著是為你好,其實根本不是為了你好,而是為了拿捏,讓你過不好躲不了。」
周光說她說得對。
她很高興,對其他幾個大娘說:「多吃點,吃完咱們和說書的聊去,讓全城的人都知道,阮家老太太有多不要臉。
「讓她再也不敢來攀附咱們夫人。」
大娘們紛紛稱是。
周光對管家說:「咱們也得加緊下一步。」
管家領命而去。
我抬頭問周光:「今天,是不是給你帶來麻煩?」
周光低頭看我,溫柔看我:「是。」
我心一緊。
他馬上笑著說:「娶妻的意義之一,就是要愉快地接受妻子帶來的麻煩。」
我臉色不好看。
他一下子把我抱起來,與他視線平齊,笑意盈盈:「堅兒,我很榮幸,你把麻煩帶給的是我。」
眼裡沒有一點不耐煩,只有繾綣。
他說:「夫妻一體,你的麻煩本就是我的一部分,同理,我的麻煩也是你的一部分,以後我把麻煩帶給你,你也要愉快地接受,好不好?」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我眼裡有他,他眼裡有我。
這一刻,兩心交會一處。
我的心暖得不像話,比他在我體內衝撞時,更讓我激動。
雙手環上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輕聲道:「好。」
他緊緊抱住了我。
夫妻一體,兩身融合不算合一,兩心融合才算合一。
17
與周光在一起,我的心越發安穩。
盧子彬卻在新婚夜差點被打死。
我上山後,盧子彬以為我死了。
他開始在富貴人家到處搜尋新的目標,用時一年左右,相中了魏平的妹妹魏薇。
魏平是新上任的駐軍長官。
對小城不太了解,只知盧家是大戶人家。
盧家託人去說媒。
求了好幾個媒人,都沒說成。
直到求了一個嘴上功夫特別厲害,帶著畫像去的。
「郎朗君子,芝蘭玉樹,家裡又有錢,又誠心求娶,哪個姐不喜歡?」
此媒婆瞄準了待嫁女子的心。
一頓叭叭,把魏薇說動了。
盧子彬這次學乖了,沒去相約見面。
嫁娶的流程走得特別快。
傳言傳起,魏家也有聽到。
魏薇尋了媒婆,質問盧子彬長相。
媒婆拍著胸脯保證,老盧家只有老太爺是真丑,到了老爺那一輩已經改良,盧子彬則與畫像無二。
魏薇放了心。
可誰想到,洞房的時候,盧子彬先吹了蠟燭。
這不合規矩。
魏薇起了疑心,奈何盧子彬攻勢太猛。
她被親得七葷八素,便沒再堅持。
等到完事,丫鬟來送水,點了蠟燭。
她看清了盧子彬的臉,當場吐了。
憤恨至極,拿起鞭子抽他。
要不是盧家早有準備,及時阻止,差點就把盧子彬抽死。
魏薇當晚就叫人拉著她超級壯觀的嫁妝回了軍營。
她放話,一定不會饒了算計她的人。
她說到做到。
第二日一早,便拿著鞭子,去找了媒婆。
不容分說,一頓抽,把媒婆的臉抽開花,又把她的牙齒一顆顆掰了下來,才停手。
媒婆這輩子最愛的事,就是用那一張嘴忽悠人。
這回一說話滿嘴漏風,再能忽悠,也沒人願意聽了。
盧家得知後,嚇得半死,熄了等魏薇消氣就把人接回來的念頭,立刻託人說情,主動給了和離書,又賠了多半個府的家產,才算了事。
盧家元氣大傷。
盧子彬的祖母、娘都在鬧和離。
劉大娘吧嗒嘴:「嘖嘖嘖,婚姻這事講究個門當戶對,更講究個你情我願,你想找個好看的媳婦,你就拿出誠心來,不論家世,好好去找,總能找到。
「怎麼我想著走歪門邪道呢?
「不過,那盧子彬也是真的運氣不好,要是遇到軟弱沒有靠山的姑娘,也就認命了;偏偏他遇到的都是硬茬,遇到咱們夫人,用剪子把他鑹了,遇到魏姑娘,差點丟命。
「那魏姑娘那是真狠。」
魏薇不但狠辣,還不講理。
她報復了媒婆,報復了盧家。
還不解氣。
居然跑到周府。
提著鞭子就抽周光。
斥他知情不報。
周光說這不屬於軍情範圍。
魏薇罵他狡辯,存心不良。
他天天出入她哥的帳中,有無數次機會,順便提醒他哥。
周光說,那不在他的職責範圍。
魏薇長得美,脾氣烈。
無論周光怎麼解釋。
魏薇只認準一門,那就是一定要給周光教訓。
除非他休了我,娶她補償。
周光本不欲與她計較,見她如此胡攪蠻纏,提刀就迎了上去。
全院的人圍觀。
一個紅衣翩翩,一個黑衣飛舞。
明明是打架,看起來卻很美。
看著看著,就覺得不太對勁。
劉大娘悄悄說:「這怎麼不像打架,像在跳舞,你來我去,有情有義。」
她判斷得沒錯。
魏薇嘴上說得狠,出手也快,可眼裡卻是化不開的怨恨以及濃情。
周光出手慎重,手下留情又留情。
否則,以他身手,不出三招。
魏薇就敗了。
我看得不爽。
轉身就走。
劉大娘小跑跟著我。
「夫人,魏小姐看不上盧子彬,這是要以算帳之名,賴上大當家的?」
管家也跟了過來,他給劉大娘使眼色。
劉大娘不接,她看著我嘀咕:「不會早就有貓膩吧,只是故意來給夫人看的?」
管家要捂她的嘴。
她一把扒拉開,嚷嚷道:「若真是這樣,夫人不能糊塗。」
我心中難受,剛剛心意相通,就遇考驗。
若周光真的對魏薇有了心思。
我不介意拿起剪刀。
要回我娘的嫁妝,另起爐灶……
心思起得很快,只是還沒到高潮處,便被打斷。
周光一身是血,像拎著小雞一樣拎著魏薇走了進來。
往地上一扔。
劉大娘嚇得捂住嘴。
管家趕緊去看。
人已昏迷。
胳膊、腿都有傷。
周光對我說:「堅兒,我不會費心思在別的女人身上。
「我讓著她,是因為答應過魏平,若遇他妹妹起刺,先讓下三十招。
「我知你心中不滿,可你的煩惱非我惹起,若你走得慢些,就會看到三十招後,我如何砍殺她。」
我心中一虛。
都跳上舞了,怎能堅持看到三十招?
見他誠懇,我必須態度也好。
有話直說:「嗯,是我誤會了。」
管家看我們夫妻在這討論,急了:「大當家的,得趕緊找大夫啊?」
周光說:「不怕,她死不了。」
管家不管,自己跑出去喊大夫。
魏薇該死,但不能死在周府。
周光指著魏薇,繼續對我解釋:「她多次挑釁於我,礙於魏平,沒與她正面衝突,反倒叫她想歪,以為我讓著她,是我對她有意。」
魏薇醒了,也不管周光說什麼。
腫著眼,啞著嗓子,衝著我伸手:「救,救我。」
我趕緊找了金瘡藥,對著她的傷,撒了上去,又撕了布,給她包紮。
止住了血。
魏薇放心地昏了過去。
周光靜靜坐在那裡看著我忙來忙去,不出手幫忙。
直到我忙活完,他才開口:「堅兒,我的路越走越往上,會吸引到很多女人前仆後繼,魏薇是第一個,以後會更多。
「無論多少個,結局都和魏薇一樣。
「你一定要相信我,除了你,我不會對任何女人費心思。
「以後你要擔負起我妻的責任。
「無論是誰,格殺勿論。」
別人的夫君,都希望妻子主動給他納妾。
我的夫君,要求我殺光勾引他的女人。
聽得我心臟要跳出來,但我連連點頭應下。
管家做事周到,除了喊大夫,還派人去喊了魏平。
魏平很快帶人過來。
他誠懇對我道歉:「嫂子,對不住了。」
又遞給我好多銀票,作為賠禮。
我本能地對他有牴觸。
但接過銀票,就放下了防備。
我得給兄弟們攢點錢。
魏平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周光,帶著魏薇走了。
周光告訴我,魏平是他父親的手下。
在外地當值,是他使用了法子,把他調到這裡。
他說:「堅兒,你可看出不對?」
看不出來。
周光的眼神變得犀利。
他揉了揉我的頭,沒再說話。
我也沒問。
18
第二日。
魏平帶人圍了周府。
我和劉大娘正在清洗土豆。
魏薇站在魏平身後,咬牙切齒。
她的傷雖多,並不重。
她恨恨地對我說:「要不是因為你,周光豈會傷我?
「你一個孤女,對他沒有任何助力,憑什麼站住他妻子的位置?」
她還要往下說。
魏平阻止了她。
他看向我,眼神沉沉。
「我本無意傷你。
「但我就這一個妹妹,她婚事坎坷,被盧子彬所騙。
「她現在就想和周光在一起,哪怕周光傷了她,她還是想要周光。
「我這個做哥哥的得滿足她。
「周堅,對不住了。」
魏平一揮手,兩個士兵舉著大刀向我和劉大娘砍來。
我閉上了眼。
這就是周光說的,他帶來的麻煩吧?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箭矢入肉的聲音此起彼伏。
劉大娘呲了一下。
以為她受了傷。
我趕緊睜開眼。
卻是兩個士兵倒在我面前,身上各中了七八支箭。
樹上、牆上、隔壁的房屋上站滿了弓箭手。
是周光!
他帶人反包了魏平。
魏平和魏薇各中一箭。
「為什麼?為什麼你從來看不到我?」魏薇對著周光嘶吼。
周光對著她踢了一腳,把她踢趴下。
向我走來。
「堅兒,嚇壞了吧。
「周光,我害怕,很害怕,我以為我就要死了。」
他檢查了我的胳膊腿,確認完好無缺,鬆了口氣:「堅兒,你不會死,死的只會是他們!」
他囑咐劉大娘看好我。
轉身走到魏平身前,對著他就是幾腳。
咯嘣,咯嘣。
魏平的胳膊腿斷了。
他咬牙:「周光,你派人盯我?你早就想殺我了吧。
「我是你推上去的,你不信任我?
「可我信你,我把你當兄弟。」
周光啐了他一口:「兄弟?你也配?
「我選你,是因為我以為你是我爹的人,脾性會像他一樣。
「結果,你他媽的先是離間我的人,又要殺我的女人!
「你膽子肥啊,就連兄弟們的軍餉,你也敢貪!」
魏平大駭:「軍餉?你怎麼發現的?」
周光看向魏薇:「她無產無田,嫁妝哪來的?整整 108 抬!」
魏平狡辯:「是我拿了兄弟們的軍餉,給薇薇備下嫁妝,可我不僅僅為了她,我也是為了你!薇薇喜歡你,你休妻娶她,咱們兄弟齊心,共建大業。」
殺意從周光身體四散!
魏平戰慄道:「難道,你真的要為一個女人,要我的命?」
周光舉起了刀。
魏平這才怕了,他跪了下來:「周哥,你放過我吧。
「我殺此女,並非對你二心,只是見你總把這個女人放在第一位,甚至為了她推遲咱們的計劃。我急啊,這個女人是個禍害,你捨不得,我替你除了!
「我殺她,是為了讓你再無干擾。」
周光一步步走近。
「周哥,周哥,等將來咱們事成,你要多少女人兄弟給你找多少!只要給薇薇正妻之位……
「周……哥……」
一腳上去,周光踢歪了魏平的脖子,他咬牙:「周堅是我的命,敢要她的命?我先要了你的命!」
落話,他就把魏平的腦袋切了下來。
接下來,在魏薇屎尿橫流的驚恐中,切了她的腦袋。
所有人嚇得不敢喘息。
許久,那些跟著魏平來的士兵醒悟過來,跪下求饒。
他們都是周光的人,周光把他們帶到軍中,魏平拉攏他們,他們不站隊,兩邊兼顧。
周光早就要收拾他們,只待時機。
這次他們背著周光,跟著魏平出來,為了魏薇殺我。
時機便成熟了。
他們跪倒一片,磕頭認錯。
求周光再給個機會,以後一定一心一意跟著周光,一定一心一意護著我。
周光冷道:「在我這裡,只有從一而終,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只要三心二意,就是我的敵人,就是死。」
他一揮手,對著身後一心跟著他的兄弟說:「射。」
萬箭齊發,跪著的全部應聲倒地。
血嘩嘩地流,不一會就淌滿了院子。
我手腳涼得像冰。
我終於知道周光為什麼不讓我問他做什麼了?
他做的事,要命。
不是誰都能接受得了的?
看著一地的屍體,他們都是山上的兄弟。
因為二心,就這樣死了。
我知道周光做得沒錯,但我就是覺得害怕。
劉大娘卻很淡定,她握住我的手,悄聲對我說:「夫人,別怕。
「大當家的,不亂殺人。
「他殺的,都是該殺的。
「咱們跟了他,只要一心一意,他會一心一意地回護。」
周光拎著魏家兄妹的頭,走了過來。
他把頭遞給管家:「掛到懺悔台。」
又指著一地屍體道:「扔到亂葬崗。」
對劉大娘下令:「去城裡傳消息,凡是欺辱過周光之妻者,限五日內去懺悔台懺悔罪過,否則魏平兄妹,就是他們的下場。」
他留下來幾個弓箭手,護住周府。
然後,帶著軍師直奔營地。
他要接收駐軍。
他對我說:「堅兒,等我回來。」
我木然點頭。
19
晚上,周光一身是血地歸來。
我以為是他受傷,心提到了嗓子眼。
幫他脫衣的時候,生怕漏了傷口,一寸寸地檢查他的身體,腋窩摸了又摸。
他大笑,把我抱起來:「放心,我沒傷,這些血都是別人的。
「堅兒,我收了駐軍。
「消息已傳遍小城,不過,我已封鎖小城,消息暫時傳不出去。
「但周家軍,早晚會跟朝廷對上。
「接下來,咱們得快點把你的事辦了。
「我的事?」
我還有什麼事?
他厲聲道:「僅僅阮老太太丟臉怎麼夠呢?凡是傷過你的,都得受到處罰,一個都不能少!」
「怎麼罰?
「道歉嗎?若是那樣,幾句虛假的對不住,不要也罷。
「周光,不要耽擱了大事。
「我要你活著。」
我扯過他的衣領,帶著哭腔要求他:「周光,你得活著,必須得活著,知不知道?」
周光用粗糲的拇指給我擦了淚,又把我扯到懷裡:「堅兒,咱倆都得活著。
「還得活成人樣。
「怎麼才算人樣?
「很快,就知道了。」
他眼裡都是自信。
我趴在他胸前聽心跳聲,那麼有力。
20
劉大娘不但能把八卦帶回來,還會創造八卦。
她站在懺悔台下,宣揚周光。
第一天,她講跟著周光,孤寡也能活下來。
她從山上講到了山下,現身說法,事無巨細。
成功讓小城裡與她一樣的孤苦人,表態都要跟著周光。
第二天,她講跟著周光,有殘的人也能有家。
她把圍著她的人帶到了村裡,讓人們現場看到。
成功讓家有殘者的家屬激動不已,紛紛表示,一定要跟著周光。
第三天,她講跟著周光,窮人也有出路。
駐軍中九成九都是窮苦人出身,十幾個都領兵了。
劉大娘說,以後要打很多仗,現在跟著周光,將來都有可能做將軍。
一下子,吸引了所有貧苦兒郎。
我和周光潛在不遠處看。
我問他:「這麼容易的嗎?大戶人家由著這麼搞?再這麼下去,他們府里的小廝都快雇不到了。」
周光指了指懺悔台上的兩個人頭,又指了指坐鎮的許成。
他說:「現在他們只有戰戰兢兢的份。」
第四天,劉大娘講周光愛妻子,她給了最後期限,若明日那些傷害我的人不出來實話講述罪過,真誠懺悔,以示警誡,接下來就是他們的人頭懸掛。
我問周光:「真能來嗎?」
周光說:「能。」
第五日,全城能出來的人,都出來了。
圍在懺悔台周圍。
周光緊緊握著我的手,坐在台上。
他說:「昨日阮家、王家、盧家都去找了許成。
「堅兒,你好好看看。
「衣冠楚楚的人,私底下裝的是什麼樣的心!」
周光很激動。
我卻平常。
那場換嫁,雖在我心裡留下了很多小疙瘩,但經過這麼多事,我已能看淡。
之所以都欺負我,不過認為我好欺。
至於他們的心什麼樣,總歸就是壞的。
但我沒想到。
這場審心,還是震撼了我。
甚至可以說,改變了我對人的看法。
21
接受審訊的在台下排隊,由士兵一個個帶上來。
台上主位坐著許成。
我和周光坐在他左側,他右側是記錄員。
第一個被帶上來的是盧子彬。
他本就黑丑。
經歷傳言、成親、和離、家鬧、死前妻……
眼裡沒有活氣。
他給許成行禮。
他低頭,忽地又抬頭,眼角餘光瞥到了我,滿眼都是驚喜。
我冷冷地看他。
周光咳了一下,他哆嗦了一下。
罕有人看到周光,不害怕。
他又低下了頭。
許成開門見山:「盧子彬,想必你已清楚,今日要坦誠的是哪件事?
「我問你,當初,你可知你姑母籌謀姐妹換嫁的事?」
「知道。」
他滿臉灰敗,語氣平淡,好似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那你可知,阮綿綿要嫁的人是王雲霽,並非你?」
「知道。」
「那你可知道,這樣做,是在害阮綿綿?」
我以為他會繼續說知道。
他卻搖頭否認起來:「那不是害。
「嫁給王雲霽是嫁,嫁給我怎麼就不是嫁了?
「我喜歡阮綿綿,我會對她好的。
「第一次在姑母家見到她,我就喜歡了。
「很想很想。
「白天想,晚上想。
「夢裡也想。」
他盯著我:「可憑什麼?無論我對她笑,送她禮物,她都不收不見?
「為什麼我不能娶到這麼好的姑娘?」
他明明沒什麼活氣,卻吼著說出這些話,就像多委屈似的。
許成不解:「所以你就聯合你姑母害人家小姑娘?」
他扯著嗓子辯駁:「不是害!是愛。
「大人,你就沒有愛過人嗎?
「愛一個人,自然要把她娶回來。
「哪怕用些手段,那也是為她好!」
他理直氣壯,把我聽呆了。
許成拍了一下驚堂木!
盧子彬和沒聽進一樣。
他繼續咆哮:
「我喜歡阮綿綿,為什麼要把阮靈配給我?
「阮靈是個什麼貨色?她怎配做我娘子?
「綿綿,我要綿綿。
「可綿綿為什麼不選我?
「她不選我沒關係,我想辦法把她抬到我府就是了。
「可她為什麼就不能將錯就錯?
「我不甘心,不甘心哪。」
許成的臉快黑成煤炭了,他說:「不甘心,就能強娶?婚姻講究你情我願,怎可算計?」
盧子彬不服氣:「不能強娶?不能算計?」
他扯著脖子叫:「大人,這世上好姑娘本就不多,不爭不搶,不算計不強求,眼睜睜看著好姑娘都屬於別人嗎?」
他問許成:「大人,換你,你不搶嗎?」
轉身又對圍觀的百姓喊:「換你們,你們不搶嗎?
「搶到了就是一輩子的幸福,不僅是我一輩子的幸福,還是我孩子的一輩子!」
他質問周光:「你若不是存了搶的心思,怎會那麼趕巧救下綿綿?」
他盯著我:「若是事情反過來,遇到我這種情況,你不搶嗎?
「好配偶事關兩代人,誰會拱手讓人?」
他把心思正大光明地喊了出來。
所有對他指指點點的人,安靜如雞。
就連我也愣了又愣。
周光馬上抓緊了我的手。
盧子彬憤憤不平:「大人,大家都是一樣的心思,只是我失敗罷了。
「大人明察,這不過是人正常的渴望,怎麼能為過,為錯,為過?」
許成沉默,他在思考。
許久之後,許成說:「遇到好姑娘,確實要又爭又搶,但不能使用這種害人的手段!」
這是免了盧子彬的罪過。
盧子彬痴看我。
我轉了頭。
被討厭的人惦記,真是又恐怖又噁心。
許成叫人把盧子彬押到懺悔台的邊角。
大刀立在他前面,他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