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掠奪魂魄的人則會變成雲琛那般痴傻的模樣。
是雲離搶走了他的魂魄嗎?
他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心中越發不安起來,我看向雲離,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到底對雲琛做了什麼。」我開口,聲音里滿是止不住地顫抖。
「是你害他變成如此模樣嗎?
「回答我!」
雲離看向遠方,一言不發。
直到再也瞧不見村莊的模樣,直到回到百蛇山。
11
「如果說是我,你會怎麼樣?」他垂眸。
腦中緊繃的弦瞬間斷裂。
我從沒想過一心一意護我的雲離,會是殘害雲琛的罪魁禍首。
「我只是想和你長相廝守,傷害他並不是我的本意。
「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又有什麼錯?」
我滿腦子都是雲琛痴傻後的模樣,聽到他這麼說,頓時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荒唐!分明是為一己私心,卻還敢這麼大言不慚。」
我不由分說,狠狠一掌拍向他的胸口,沒想到雲離不躲不閃。
這十成十的法力,就這樣結結實實打在他身上。
他看著我,眼中滿是刺痛。
雲離臉色一白,他緊抿著唇,硬生生咽下滿口的鮮血。
我心頭閃過一絲不忍,可一想到雲琛被他害成這副模樣,又覺得他是咎由自取。
雲離所有的堅強在那一刻碎得徹徹底底。
他瞬間紅了眼,臉色變得越發蒼白。
我聽到了他的哽咽聲,「你只是一時氣昏了頭,並不是真的想殺我,對不對?」
雲離顫抖著開口,眼眸里滿是無助和乞求,他想要上前抓住我的手,卻被我狠狠甩開。
「若不是為了他,我又怎會與你有這一段孽緣!」
我紅著眼,直直地看著他。
我們分明相距不過咫尺,此刻卻像是隔了千里遠。
聽到這句話,雲離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孽緣?」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氣力,踉蹌著摔倒,又搖搖晃晃爬起。
「楚翊,在你眼裡,我就只算得上是一段孽緣嗎?」
回應他的只有沉默。
在煎熬的等待中,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喉頭嗆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衣襟。
我分明是想承認的,可偏偏說不出那句「是」。
他向來明亮的眼眸在此刻變得黯淡無光。
「我可以把他還給你。」
良久,雲離再次開口。
「就當是我求你……
「我想與你有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
「三書六聘,十里紅妝。」
心口猛地一陣刺痛,看到他小心翼翼試探的模樣,我只覺得痛苦萬分。
我答應了。
12
我與雲離將要成婚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百蛇山。
眾人斷言我與雲離深深陷入愛河,理由便是我從未舉辦過如此盛大的婚禮。
司深道:「十五月圓,寓意美滿,宜大婚。」
紅錦毯一眼望不到盡頭,漫天花瓣撒遍王宮。
宴席之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滿是前來道賀的賓客。
他們個個臉上洋溢著笑容,衷心為我尋得真愛而祝賀。
「楚姑娘,你是否願意與雲公子永結同心,相伴一生。」
指尖觸碰到他手心早已癒合的傷疤時,我恍惚了一瞬。
他的笑,他的淚,他的酸澀,他的不安,此時此刻一一在我眼前浮現。
「楚姑娘,你是否願意與雲公子永結同心,相伴一生?」司深加重了聲音,我回過神。
雲離面色冷靜,只有我知道,此刻他的手心滿是細汗。
我們不會相伴一生。
禮成之後,世上再無蛇妖雲離,只有少年雲琛。
我垂眸避開他熾熱的眼眸,低聲道:「略過這一環吧。」
那隻手收緊了些,隨後鬆開了。
雲離深深看了我一眼,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將那杯合卺酒放在桌上,分毫未動。
敬酒時,我避開他向我伸出的手,佯裝沒有發現他的沉默,與賓客交談甚歡,開懷大笑。
我儘可能的不去看他,假裝看不到他眼中的失落,看不到他慘白的臉頰。
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他的眼睛。
與其說是不知道,倒不如說不敢。
我不敢看他。
13
宴席畢,賓客散,哄鬧一散而盡。
雲離輕輕拽住我的衣角,像是有話要說。
我回頭,也是時候聊聊還魂一事了。
可雲離毫無徵兆地倒下了。
「咚——」的一聲,直直栽倒在地。
我瞳孔驟縮,大腦空白了一瞬。
「雲離……?」
他痛苦地蜷縮成一團,滿頭大汗。
我早該注意到的,他今天話比往常少,吃的也少,連他最愛的桃花釀,也只喝了寓意百年好合的那杯合卺酒。
「我在酒里下了毒。」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我循聲望去,看到司深立於陰影之下。
司深眼底志在必得的笑意,他手裡拎著的竟是昏迷的雲琛!
他被司深輕飄飄地攥在手中,像一隻瀕死的蝴蝶。
身邊的雲離猛咳了幾聲,喚回了我的心神。
我扶上他的心口,想施法穩住脈象,卻發現法力所剩無幾——我救不了他。
今夜是十五,是司深親自為我挑選的黃道吉日,也是我妖力盡失的日子。
雲離的臉色越發慘白,我心亂如麻,厲聲喝道:
「司深!你到底想幹什麼!」
司深挑眉,「你以為我願意屈人之下當一個裝神弄鬼的國師嗎?
「你整日沉溺男歡女愛,不思進取。
「刁民殺害我族同胞無數,你卻與人族渣滓廝混,私定終身。
「我本打算趁新婚夜毒殺你們二人,嫁禍給某個前來祝賀的倒霉蛋。誰料大婚之日你竟連合卺酒都不喝。
「我猜雲離威脅不到你,於是我抓來了雲琛,親自給他喂下了毒藥,逼你做出選擇。
「既然你不願為族人復仇,那就讓我來。」
就連司深都知道我不愛他。
14
雲離蜷縮成一團,似乎是疼得厲害,他難以抑制地發出低吼,眉目間滿是痛苦。
司深滿眼陰鷙,從懷中拿出白瓷小瓶。
「只要你向全百蛇山的族人宣布將蛇王之位傳給我,我便把藥給你,否則……」
司深將瓷瓶伸出欄杆之外。
百蛇山地勢險峻,高聳入雲。
一旦墜落,絕無尋回的可能性。
換而言之,雲琛與雲離必死無疑。
我心狠狠一緊,脫口而出,「不要!」
司深勾唇輕笑,眸中滿是戲謔。
見我臉色慘白,他的笑容愈發燦爛,口中的話語如同尖刀從我的頭頂緩緩刺下。
「全百蛇山的人都知道雲離愛你入骨,如果今日是你中毒,他定會毫不猶豫來救你。
「可如今你為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傻子,棄雲離不顧……
「我明明已經那般勸阻了,可他就是不聽。
「就連我都為他感到不值……楚翊,你憑什麼。」
司深懶懶地揉了揉太陽穴,我回頭看向雲離,他眉頭緊鎖,臉色灰白。
我無暇顧及他言語間的諷刺。
更何況,司深也沒有說錯。
可如果將王位傳給司深,他定會帶著族人屠盡山腳的村民。
雖然此前村民作惡多端,可那次之後便鮮有捕蛇的行徑。
況且村莊中還有許多婦孺孩童,她們從未上山,此刻卻要一同承擔司深的怒火,未免太不公平。
可若是不給……
我的視線在雲琛與雲離之間來回跳動。
許是嫌我思索得太久,司深手輕輕一松,瓷瓶迅速墜落而下。
腦中的弦隨著瓷瓶掉落瞬間斷裂,我慌亂撲上前道:「我選退位!」
瓷瓶被穩穩接住,司深勾唇輕笑,不屑地看著我,似乎在告訴我,我本來就沒有與他周旋的資格。
看著昏迷不醒的兩人,我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15
我將退位一事廣而告之,司深如約將解藥給了我。
當我正慶幸能救回他們時,司深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口打斷了我的動作。
「哦!對了,那瓶解藥只夠救一個人。」
如遭五雷轟頂般,我僵在原地。
「什麼……」
「我說,只夠救一個人。」司深一字一句道。
手中的解藥突然無比燙手。
腦中閃過月光下雲琛決絕的背影,雲離血肉模糊的掌心……
只夠救一個人。
我幾乎要瘋了。
「你在猶豫什麼?」司深聳了聳肩。
「你不是最喜歡雲琛了麼?我記得你常溜到村莊去看他,那就救他吧。」
他轉身背對著我,毫無防備。
我怒目而視,幾乎要將他剜出兩個洞來。
也是,我不過是一個法力盡失的廢物,怎麼斗得過他。
可變化總是發生在悄無聲息間。
我試探著凝結出匕首,發現匕首完完整整出現在手中。
我用法術加持,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沖向司深,與此同時,他察覺到了不對,迅速回頭。
四目相對得瞬間,我狠狠地劃開了他的脖頸。
將王位傳給司深之後,我的能力便在源源不斷地重回身體,我不停拖延時間,只為等待這一刻。
司深瞪大了眼睛,抬手企圖施法將我擊殺,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不知道,月圓之日失去法力,是對蛇王的詛咒。
我自小繼承王位,飽受折磨。
司深以為這不過是我一人的缺陷,他錯了。
誰擁有強大的力量,便會相對應承受同樣的詛咒。
這是天道對妖怪的懲戒。
而現在,終於輪到司深了。
司深試圖抓住我,可身體不受控制地軟軟倒下。
我揪住他的衣領,低聲道:「這是對你玩弄人命的懲罰。」
我高高抬起手,將匕首重重刺入他的胸口。
「這是你企圖毀壞和平的代價。」
一刀接一刀,我幾乎要將他剁成肉泥。
司深的喉嚨汩汩湧出鮮血,一隻蝴蝶落在他的眼球上,他一動不動。
我鬆開手,司深重重砸落在地。
16
他死了,現在只剩下選擇。
救雲離,或是雲琛。
我轉頭看向雲琛,他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只有烏黑的嘴唇表明時間快要來不及了。
雲離奪去了雲琛的魂魄,害他痴傻至此。
如果雲離死了,雲琛就會恢復正常。
如果雲離死了,我就能許下成人的願望,與雲琛長相廝守……
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我怎麼能,怎麼能將一顆心撕碎踐踏,再揉進泥里呢。
我閉上眼,死死攥緊手中的瓷瓶。
「楚翊……」一道微弱的聲音鑽入耳朵。
是雲離在叫我!
我回頭,看到他正掙扎著起身。
看到我手持解藥站在雲琛身邊,他也只是輕輕一笑。
雲離抬手擦去我眼角的淚水,「怎麼哭成這樣,受委屈了?」
看到他虛弱的模樣,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怎麼辦?雲離,我該怎麼辦?」
雲離彎了彎嘴角,輕輕揉了揉我的腦袋,啞聲道:「選他吧。」
心中被無邊無際的苦澀填滿,我無助地看著他,可他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