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走!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你……」
我沒有回家,在酒店倒頭就睡,一覺睡到晚上九點,手機快要被祁曳打爆,其中還有領導和同事的電話。
我給領導發了辭職信,把工作辭了,我便開始處理我們的房子。
婚房寫的是我的名字,祁曳當時說,「寫你一個人的名字就行,我有你就足夠了。」
我感動得一塌糊塗,感覺自己三生有幸,現在想來,都是諷刺。
婚房被我低價掛了出去。
處理完所有的事,我的手機又響起來了,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直覺告訴我是祁曳。
然而傷了他,我居然也會難受,在酒店住了三天,沒有覺察到,自己已經燒得糊裡糊塗,最後被客房服務員發現緊急送往醫院。
等我再給早已沒電的手機充上了電,無數個未接來電和信息爭先恐後蹦出來。
梁太太給我發:「宋意歡,看到信息以後速回電話。」
信息已經是兩天前了,我撥了電話回去,梁太太接的很快,可她的話讓我半天都沒有緩過來。
「宋意歡,祁曳母親去世了。」
10
「那個女人見許家到現在還沒有態度,自己上門理論,可祁曳母親是個最守規矩的,直接告訴她,外頭的野種不配做許家的孩子。」
「那女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兩個人起了爭執,祁曳母親的身體你也知道,一氣之下進了醫院,搶救無效去世,而那個女人怕攤上事,立馬咬住祁曳,報警說祁曳強姦她,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證據,局裡還沒動作,不過祁曳開除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梁太太后面說了什麼我都記不得了,電話什麼時候掛的我也不清楚,我的腦子還混沌著,明明大仇得報,可為什麼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出院後,走在街上,明明是盛夏,可我卻感覺身上涼浸浸的,進了花店,選了一束白色的小蒼蘭,香味清新淡雅,祁曳母親最愛的花。
今天是她的復三,理應來看看。我仔細擦了她的照片,然後跪下磕了三個頭,再抬頭,淚又是滿臉,「抱歉,我沒想到會傷到您的。」
她待我極好,不在乎我的家庭和不成器的爹,反而處處安慰我,出事以後她沒有聯繫過我,聰明如她,哪裡想不到是我做的,只是心疼我罷了。
坐上計程車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車停了下來,我認識那是祁曳父親的車。
我看著祁曳的父親先下車,失去至親之人的他精神明顯不濟,老了些,可身影依舊挺拔,祁曳是後來下車的,弓著腰低著頭,感覺像被壓垮了一樣。
「走吧!」我對師傅說。
回到婚房的時候,恍如隔世,今天有來看房子的人,中介帶著人進去,我站在門口,躊躇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臥室的梳妝檯抽屜里有個小錦盒,我拿起來匆匆出了臥室,不願再多待。
看房子的人又壓了些價格,我知道自己這是個賠本買賣,可我還是答應了,簽完合同我給祁曳發了一條消息。
以前的同事老公是一中的教導主任,所以我輕鬆就進去了,走進學校的時候,看著那些穿著校服的男男女女,他們站在光里,處於這輩子最好的時候,我忽然就羨慕得不行。
以前的教室廢棄了,成為了堆放桌椅的雜物間,我一人置身於此。
恍惚想起那個時候。
夏天祁曳總纏著我的後桌換位置,因為跑操後總是很熱,祁曳想給我扇幾分鐘的風。
冬天手凍得不行,祁曳會提前把暖寶寶捂熱給我,一個暖寶寶只能熱兩三個小時,他每次都能精準的算好時間,及時給我續上溫暖。
開門聲打斷了我的回憶,祁曳站在我的面前,鬍子拉碴頹廢迷茫,眼睛裡的紅血絲布滿整個眼球。
一時間,簡直認不出是他。
物是人非也許就是這樣吧。
他看著我,嘴唇翕動,眼尾泛紅,情緒有些激動:「老婆,你去看過媽了嗎?」
我微微點頭,「節哀。」
他雙手捂臉,忽然跪在我面前,細碎的哭聲帶著哭腔,「老婆,我真的錯了!我不愛她,我只是那天喝多了酒,我有多愛你你是知道的,我犯了最不應該犯的錯,我恨不得自己去死,我們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當然知道他還愛我,可他沒有十八歲那年愛我了
他哭得厲害,聲音斷斷續續的,「老婆,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原本這個時間,我應該已經把你娶回家了,你穿著我們一起挑選的婚紗,我抱你回家給爸媽磕頭,紅包我一個不留全部上交,晚上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團圓飯……這才是我們的生活啊!」
祁曳的話何嘗不是我這八年來的全部期盼,可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我別過臉擦了下淚,然後推開他,「祁曳,你知道的,在那個晚上我們就沒有可能了,哪怕我們一起幻想了八年的未來就要眼前,也沒有可能了。」
祁曳拉著我的手,大聲的喊,「不,老婆,你聽我說,我會彌補的,我們相愛了八年,這八年我全心全意愛著你……」我打斷他。
「視頻是我拍的,工作是我害你丟的,讓你成為萬人唾罵也是我做的,最重要的是你母親去世有我的一份責任。」
「我愛你!可我依舊愛你!沒有你我生不如死,老婆,你知道我很乖的,我不得已犯了一次錯誤,你能不能原諒我一次,就這一次啊!」
他哭得像個孩子,緊緊抱住我的腰,讓我動彈不得。
然而,我的心裡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波瀾。
不可否認,我還愛著眼前的這個人,可那又如何,我們終究是不可得了。
我從包里掏出那個錦盒遞到他面前,他看到以後反應很大,「老婆,你不要這樣,我真不能沒有你!」
我打開了錦盒,深深吸了一口氣,「祁曳,這銀素簪是我畢業那天你親手替我戴上的。」
「銀簪,通體雪白意指純潔,可現在,我們都已經配不上它了。」
我拿起那枚簪子,涼涼的,強硬的塞到祁曳手心裡,祁曳原本要推給我,可我忽然一句「我懷孕了」,讓他失了神。
我看著激動得說不出話的他,把一張B超單遞給他,明明黑乎乎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可他盯著看了很久,手在不停地顫抖,可見他的緊張和激動,可我卻又要做一個壞人了。
「他只有五周,還不知道男女,醫生說太小了,還沒有一顆綠豆大。」
祁曳臉上的表情在回籠,驚喜逐漸爬上了臉,他看不夠似的,甚至伸出手想摸摸我的肚子。
就在他快碰到我的時候,我緩緩開口,「可你已經有了別的孩子,這樣對他不公平,所以他離開了。」
祁曳的手停在空中,猛地抬頭看我,不可置信地盯著我,想把我盯出一個洞,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祁曳,就在我們開始的地方結束吧!」
說完這句話,我推開他,他那麼大的一個人,竟就這麼被我推倒在地,半天沒有動彈。
我拿起包起身,關門時,看到他把B超單子緊緊抱到胸前,轉身下樓,聽到教室里,他哭得聲嘶力竭。
下樓的時候,一朵大大的木棉花落在我的腳下,我回頭看,依稀還可以聽到他的哭聲。
我離開林城的時候只有梁太太來送我,她告訴我祁曳的父親為他奔走了許久,各方打點,可祁曳居然完全沒有動作,就這麼任由那個女人誣告。
火車一直北上,一枚銀戒被拋到半空中,再也消失不見。
十八歲的花終究凋零在了八年後的盛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