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仙草稀有,我在神鏡中搜尋了三日才找到倆株。
采完仙草,正準備撤離時幾名修士攔住我去路。
「道友留步!」
他們攔在我面前,客氣地沖我作揖。
幾人想要我剛取到的九仙草,見我不肯讓,興許覺得蠻奪無理,提出用別的寶物與我交換。
我擺擺手,讓他們自己再去找。
見此幾人交換了眼神,問我是哪個宗門的弟子。
我還未回答,聽到一道極其詫異的聲音:「嫂嫂!?」
謝宛飛身到我面前,難以置信地揉了把眼睛:「真是你!!」
他嚇到結巴:「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原來是雲霞宗道友。」攔路幾人自報家門,謝宛一聽他們想要我摘下的九仙草。
他呆滯地看向我:「你們搞錯了吧?她怎麼可能摘……」
想到我出現在這裡,又覺得不是不可能。
「這,她,這……」
「這什麼這?」我脾氣都上來幾分:「想叫我讓?」
謝宛立刻搖頭,清醒了些:「大家都是各憑本事得到的,想換也得彼此都願意。」
幾人見不成,胡攪蠻纏起來,
謝宛顯然不怎麼敢得罪對方,又不願跟他們糾纏,隨意找了個藉口拉著我就走。
謝宛掐了個決帶我瞬移:「祖師奶奶啊!師兄怎麼把你帶過來了!」
落地時,迎面撞上雲霞宗人馬。
看到我,謝淮瞳孔都是一震:「青穗?!」
他鮮少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謝宛!你怎麼把她帶到此地!」
謝宛呆住:「不是我啊……」
我推開謝宛,拍拍身上沾到的灰:「我自己來的,跟誰都沒關係。」
顧湘靈拔出手中長劍,劍鳴一聲!
她冷臉怒斥道:「謝淮,把人接回雲霞宗就算了,還走哪帶哪,你將我臉面置於何地?」
眾人連忙勸阻:「顧師姐,有話好好說別激動!」
終於亂作一團了。
11
不等理出個是非。
腳下大地震顫,無數帶尖刺的藤蔓從地下鑽出,辛辣刺鼻的味道瀰漫開。
謝淮當機立斷:「撤!」
這些藤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瘋狂生長,向我們攻擊而來。
兩邊山木皆在往中間收窄,要阻斷眾人去路。
紫黑的濃霧從四面八方湧來,謝淮護在我身旁。
我將他推開,輕盈一躍避開後方刺來的藤蔓:「你顧好自己就行。」
謝淮短暫一怔,咬牙回顧其他弟子。
足有倆人合抱粗的藤蔓,我隨手從中間劈開。
雲霞宗一眾弟子正狼狽躲避,持著劍費力砍伐。
謝宛抽空瞅我眼,一臉天崩地裂:「她何時強成這樣了?!」
「是不是被奪舍了!」
「閉嘴。」顧湘靈冷聲斥他:「快點走,這裡要崩塌了。」
?臨近出口,往外走的仙門弟子越來越多。
腳下大地裂開巨縫,隱約可見紅色焰火正在翻滾,但感受不到任何灼人溫度。
我抬頭看向霧氣籠罩的出口,深處有抹光亮,引著眾人往那邊撤離。
藤蔓沾了血,開出猩紅的花苞。
綠色粘液從花蕊間滴落下去,碰到地表便腐蝕出一陣黑煙。
不對!
我猛地轉頭提醒謝淮:「那邊不出去!」
「往地縫裡跳!」
眾人看著裂縫翻湧的岩漿,皆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那不是找死嗎!」
顧湘靈厲聲道:「別聽她的!走!」
我瞥了眼謝淮,正好看到他面露猶豫之色。
「這些藤蔓和霧氣致幻,那裡沒有出口,只有死路一條。」
說完我直接跳入巨大的地縫中,下一瞬,謝淮幾乎不帶猶豫地隨我跳下。
一支藤蔓如同長了眼睛般,在跳下來的瞬間直追我而來。
我原本可以避開的。
但謝淮擋在了我身前,帶刺的尖端貫穿他肩胛骨。
他悶哼一聲,反手斬斷。
謝淮追上來緊緊擁住我,這條地縫像無底深淵。
我們往下墜落許久,落地時,謝淮還緊緊抱著我,他垂的頭搭在我肩頸,啞聲喚我名字:「青穗,你究竟是什麼人?」
12
我出自鳳凰一族。
今年五百一十六歲。
謝宛喚我一聲祖師奶奶並沒錯。
修士的畢生追求是成仙成神。
我生來就是神。
所以我沒有靈根,也無法如他們那般修練。
神不入世,更不該插手修士們修行。
我與逄祁大戰螣蛇時,誤牽連到了岳成霖。
螣蛇劇毒,岳成霖本挺不到回雲霞宗。
我渡他修為,撐著他回去。
岳成霖命中本該沒有這劫。
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雲霞宗。
岳成霖名下有兩名得意的大弟子,一個謝淮,成熟穩重,但優柔寡斷,修為還缺點火候。
一個顧湘靈,天賦異稟,可性格激進,偏執自負。
他怕自己一倒,雲霞宗也會跟著倒。
岳成霖意屬謝淮撐起門楣,請我留在雲霞宗,幫忙護住宗門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是多長,我與他默契地沒議下定限。
在雲霞宗一日,我便護他們一日。
我只需鎮守山中,護他們一方平安。
那些養死的花草,不是因我不會養。
是因為我日日澆水照看,恩澤過重,它們扛不住。
我後來才意識到,修士們同理。
謝淮教我練丹藥,從前我的確不曾接觸過這些,略作改良後分給一眾弟子。
雲霞宗的弟子如同那些花草,施肥過多便會燒死。
只能一日日慢慢的滋養,積少成多。
低階級的弟子這幾年修煉速度進展神速,並非是他們天賦異稟。
謝淮與我朝夕相處,我不信那幾年裡他真沒發現一點異樣。
他是凡人修煉上來的,但我未曾當過一天的凡人。
謝淮不問不打聽,我便隨心地過。
隱藏身份,是想避免麻煩。
怕來找事的人多,也怕來求的人多。
所以五年前走時,我同謝淮講,既不需要我,我便不留了。
13
和謝淮說這些時,我們正走在一片無垠的大地上。
無邊無際,沒有進頭。
謝淮中了毒,面色微微發青。
他半個身體都倚著我,喃喃地問了句:「青穗,你可恨我?」
恨他?我仔細想想倒也沒有。
至多只是有些遺憾,活了五百多歲,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何為情,何為心動。
可他給不了我想要的。
合則聚,不合便散。
緣分不夠不能強求。
「你可曾愛過我一點點?」
「嗯。」
謝淮慘然一笑:「如果那時我能堅定地選你,你是不是就會留下?」
「我問你能否傾其所有為我籌謀。」我側頭看他:「你的傾其所有達不到我想要的。」
謝淮閉了閉眼,心如死灰:「我留不住你了,是不是?」
「嗯。」
「青涯……」
剛提到這個名字,青涯便從我袖中溜出:「我在這裡!」
謝淮愣住,本能地站直身體。?
青涯瞅他:「你站不住了?要不要我幫忙扶你?」
「……好」
這片奇怪的大地上,我們無法施法飛行。
走了許久許久,迎來一片強烈的光芒。
踏出去時,我們與一幫狼狽的仙門弟子正面碰上。
只是氣氛不太對,見我與謝淮突然出現,眾人嚇了跳。
滿身傷的謝宛眼中迸出亮光,從人群中高興地向我們衝過來:「師兄!嫂嫂!」
未等他來到我跟前,顧湘靈抬手一把將人攔住。
眾人望著我,個個面色警惕複雜。
顧湘靈看著謝淮,沉聲道:「有人動了不該動的東西,現下神鏡出口已封,我們都出不去了。」
字字不指我,字字都在指我。
那幾個攔住我想搶九仙草的弟子率先坐不住:「肯定是有大妖或者魔進來了,謝掌門,你身邊那個……」
話未說完。謝淮立刻否認:「她不是。」
「她不是?」別的宗門高階修士走出來,冷笑一聲指著青涯道:「她不是,這小妖難道也不是?」
青涯連忙往我身後躲。
謝淮面色一寒,拔劍擋在我身前:「妖又何如?他不曾做過一件壞事,有何理由責難於他?」?
顧湘靈蹙眉:「謝淮,神鏡被封,我們都出不去了。」
謝宛聽不下去:「被封了也不是我嫂嫂她做的,查都沒查清楚就要往人家身上推鍋,有這種道理嗎?」
「見人家是妖便要喊打喊殺,修仙之士何時都這般不講理了!也不見你們個個都光明磊落!」
「怎可以身份定人高低呢?是妖是魔便是壞的,是凡人便是無用,若她是神,你們個個豈不是要當場跪下去舔?」
一番話將眾人說得臉色發黑。
我忍不住笑,別說,謝宛聒噪歸聒噪。
能說會道還是有好處。
不等他們再說,突然間,天地一暗。
巨大的身影出現在上空,遮天蔽日,恐怖的威壓下,宗門眾弟子面色大變。
青涯直接沒抗住,化成了原形。
我迅速將他收回袖中,身旁謝淮張口嘔出鮮血。
有人驚恐地睜大眼睛,駭到聲音都變了:「燭龍!!」
上古神鏡中,還存著條遠古神龍燭九陰。
它僅是千年前龍神隕落後,留下的一抹神息。
傳聞上古神鏡之所以能生生不息,長存於世,是因有它守護著。
修士從不敢惹這條傳聞中的龍神。?
巨大的龍威壓得眾人喘不氣,燭龍盤旋一圈,望不著邊際的身體輕鬆將我們圈在內。
巨大的龍首高懸於上空,兩條長須浮動,金色眼瞳半睜望著眾人。
在它面前,這些強大的修士與螻蟻沒有任何差別。
它沉沉一笑,聲如洪鐘:「拿了我東西,還想走?」
燭龍雙眸往下垂視,望著眾人也望著我:「交出來!」
「誰?誰拿了龍神的東西?」
那幾個想強搶我九仙草的修士面色慘白,雙膝發軟跪下,甚至其中一個嚇得到直接尿褲子,他抖著手從乾坤袋中拿出一樣圓圓的物體。
晶瑩剔透,僅掌心大小。
燭龍問:「還有呢?」
他嚎啕大哭,望向同伴:「服、服用了……」
燭龍頭一低,眯起眼:「你的前輩沒教導你,進來這裡什麼該拿,什麼不該拿?」
「教、教了……」
它呵笑了聲:「憑本事拿便罷了,使些偷雞摸狗的本事,還要誣陷到他人身上?」
話音落,他的另外三明同伴突然眼睛暴睜,嘔出一口黑血倒下去。
當場沒了氣息。
持著寶物的修士兩眼一翻,跟著口吐白沫昏死當場。
眾人個個駭得不敢說話。
燭龍呼出一口氣,長須涌動,巨大的金瞳一轉看向我。
它開口,喚我名字:「青穗?」
14
我心神一震,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拜見前輩。」
它巨大的身體緩緩遊動,竟笑了:「都長這麼大了。」
「說起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呢,在蛋殼裡時。」
我:「……」
燭龍尾巴輕輕掃動,帶起的風吹得眾人站著都難。
它懶洋洋地問我:「你來此地,所求為何?」
我抬起頭,望著它巨大的金瞳:「您的雙眸。」
「可。」它示意我去看那幾具屍體:「憑本事來拿,拿得到走,拿不到便葬在這裡。」
謝淮死死扣住我的手:「別去!」
「別答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