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後,我媽又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
工程師,人長的好,不缺錢,一年到頭也不著家。
唯一的缺點就是有個精神不正常的兒子。
我媽問我介不介意給人家當後媽。
我笑了,順產哪有順手快,國家不是鼓勵要孩子嗎?
我就要這個。
1
梁聲工作很忙,我和他的第一次見面約在他公司樓下。
他穿著淺灰色的工程套裝,眉眼精緻,笑容溫和。
我震驚,我媽手裡居然還有這種優質相親資源。
吃飯的間隙,他給我簡單介紹了一下他現在的情況。
三十五歲,年薪六十萬,國外維修和售後工程師,常年在國外出差。
吃完飯,他表示對我很滿意,只是委婉地和我提起。
「不知道宋阿姨有沒有和你說過,我還有個五歲的兒子在念幼兒園。」
我點點頭。
青春期的小孩叛逆很正常,但是我實在想不明白一個五歲的小屁孩能怎麼精神不正常。
難道是梁聲有什麼暴力傾向又或者有什麼特殊癖好?
我抬起眼重新上下打量他,他一雙手緊張的握成拳狀,眼巴巴地朝我扯起一抹清澈又愚蠢的笑容。
人看著挺老實啊。
「能問一下你和你前妻為啥離婚嗎?」
梁聲沉默了片刻,「不是離婚,是喪偶,她羊水栓塞去世了。」
我愣住,我媽可沒和我說這個。
「我兒子剛出生那會我滿世界出差,他就跟著他外公外婆長大,四歲的時候我把他接回來他就……」
話都說開了,他尷尬地搓手,試探性地問我的意思。
我斟酌半天,最後說,「我也有個三歲的女兒,必須跟我在一起,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2
我女兒小福是我從狗販子手裡救下來的一隻小金毛。
我花了八萬給它做手術,因此和前夫冷戰,半年後離婚。
梁聲愣了三秒,在我拿出小福照片的那一刻鬆了口氣。
除了我要養小福以外,我其他的情況梁聲基本都清楚。
三十歲,月入三千全職碼字的居家法師,因為工資低離婚後在家啃老沒少被我媽埋汰。
「那要不要加個微信?可以繼續了解一下。」
我對梁聲還算滿意,他需要一個能照顧他兒子的妻子,我也需要他的高薪來支撐我在家裡蹲。
更何況,我還是只死顏狗。
加上微信後,我馬上把這頓飯錢 A 給他。
梁聲看著手機傳來的收款信息愣了幾秒,皺起眉頭猶豫著開口,「你要是覺得我還算順眼,要不然改天我帶你見見我兒子。」
「其實他只是偶爾不正常,平時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我沒說話。
他一咬牙,「我對你真挺滿意的,你要是願意,我給你三十萬彩禮,每個月工資都寄給你們娘倆。」
「那就明天吧,明天我要帶小福去醫院複查,順便讓他們見見面。」
約好明天見面的時間後,我去寵物店接了狗回家,和我媽簡單說了一下情況。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梁聲一提起孩子就緊張得渾身緊繃。
五歲的孩子,就算脾氣不好淘氣了點,又能做出多不正常的事。
「媽,你有見過他那個兒子嗎?。」
我媽撓頭,「見過啊,那孩子看起來挺好,長得和他爸一樣乖,就是內向不理人。」
「五歲孩子你怕什麼,他還能捅破了天去?」
3
第二天我帶小福去醫院複查完,特意跑了一趟商場買了些孩子喜歡的小玩具和小蛋撻。
梁聲開車來接我,我才知道他在市中心還有一套大平層,他工作忙,大多數時間他兒子都是一個人住在那裡。
「這幾年懷瑾的外公外婆身體不好,沒法照顧他了,我請的保姆阿姨會定時上門給他做飯。」
「叫梁懷瑾?懷瑾握瑜,名字挺好聽的。」
「他媽媽給起的。」
我不說話了。
梁聲把車停進地下車庫,接過我手裡的東西帶我進屋。
「懷瑾年紀還小,以後可能還得要麻煩你多多照顧他。」
「我昨天回來把屋子重新打掃了一遍……」
他話音還沒落,打開門卻發現客廳一片狼藉。
梁懷瑾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抓起一塊小蛋糕塞進自己嘴裡。
「梁懷瑾!」
梁聲被氣得不輕,梁懷瑾愣愣地盯了小福一會而後頭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梁聲有點頭疼,一個勁地和我道歉。
梁懷瑾把門鎖的緊緊的,任梁聲說什麼也不肯開門。
保姆阿姨趕過來收拾需要時間,我就和梁聲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梁聲說,「他說自己能聽見小貓小狗說話,還說小狗給他找了媽媽。」
「不過你放心,我帶它看過醫生了,醫生說不影響正常生活。」
因為我也會和小福說話,所以我暫時沒覺得梁懷瑾有什麼不正常的。
他畢竟才五歲,爸爸帶了一個陌生女人回來,他通過破壞來宣示主權是很正常的事。
正當我在思考該怎麼緩和我和梁懷瑾之間的關係時,他自己卻悄悄把門扒開了一個縫。
我和他對視一秒,他移開視線,在看見保姆阿姨的那一刻迅速把門緊閉。
他在害怕保姆阿姨。
4
我讓阿姨提前收拾垃圾離開,抬手敲了一下樑懷瑾的臥室門。
「保姆阿姨走了,餓了你就自己出來開門吃飯。」
良久,他把門拉開,探頭探腦地確認了阿姨真的離開才肯出來。
小福吐著舌頭興奮地搖著尾巴圍在他身邊轉圈圈。
他不適應地扯了扯自己身上不太合身的衣服,做賊似地伸手摸了摸小福的頭。
順手從購物袋裡摸了一個蛋撻塞進自己的口袋裡。
阿姨沒準備中午的飯,我們訂了餐廳一起吃中飯。
「她是我媽媽嗎?」
梁懷瑾坐在我對面,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小福臥在他旁邊,聽到這話猛地叫喚了兩聲。
梁懷瑾仰起臉,眼巴巴地看著我和梁聲。
他的睫毛很長,臉上紅撲撲的還有沒褪去的嬰兒肥,看起來就像一塊香香的草莓蛋糕。
梁聲說的是真的,梁懷瑾還挺可愛的。
「嗯,你願意和她一起生活嗎?」
「爸爸騙人!」梁懷瑾眼裡蓄滿了眼淚,倔強地開口,「我媽媽早就已經死了!」
飯桌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
我笑眯眯的把剝好的蝦放進他的盤子裡。
「我不是你媽媽,你可以叫我小宋阿姨,當然,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叫我媽媽。」
「就和我的保姆阿姨一樣,是嗎?」
他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看起來有點惡劣。
「不一樣,我會和你生活在一起,會代替你爸爸管教你,保姆阿姨不會打你,但是我會。」
他眼裡又包了一泡眼淚。
5
第二天下午,我和梁聲就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他匆匆忙忙地幫我搬了家。
梁聲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接到公司的任務要出國出差,但是因為這次離開的時間太久,他不放心梁懷瑾一個人才耽擱了這麼些日子。
「我這次要去大半年,懷瑾就拜託你照顧了,有什麼事你可以給我發消息,我一有時間就回你。」
「懷瑾在幼兒園可能不太省心,要麻煩你替我去老師面前挨訓。」
「要是他做錯了事惹你不高興了,你替我狠狠教訓他,別打傷了孩子就行。」
「想我了就給我打視頻」
上飛機檢票前,梁聲事無巨細地叮囑我。
我原本想讓梁懷瑾請假一天來送他,那孩子嘴硬非不肯來。
梁聲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機場的人山人海里。
回去的路上,我特意繞路去了一趟商場買菜。
自從上次我發現梁懷瑾害怕那個保姆阿姨後,我就讓梁聲把人給辭退了。
家裡沒有保姆阿姨,還是得我做飯。
當媽第一天,為了能給梁懷瑾留下一個好印象,我開車去接他放學,卻看見他在校門口和朋友磨磨蹭蹭地好久不出來。
那些人甚至還圍在他身邊蹦蹦跳跳地唱起歌來。
啥意思,咋還在校門口玩上了,唱什麼歌,今天也不是梁懷瑾生日啊。
實在等得受不了了,我下車把梁懷瑾從人群里拎走,「不好意思哈,梁懷瑾他媽今天叫他早點回去吃飯,就不先和你們一起玩了。」
我把梁懷瑾塞進后座,鬆鬆垮垮的安全帶系在他身上,安全了個寂寞。
忘記買兒童座椅了。
小福圍在他身邊聞來聞去,時不時舔舔他的手,又用腦袋拱拱他的下巴。
「晚上想吃什麼?」
他不吭聲。
差點忘記了,他好像不大喜歡我這個後媽。
我換了個話題,「我把保姆阿姨辭退了。」
我從後視鏡里偷偷觀察他的反應。
他抬起頭,很驚喜的樣子,卻牛頭不對馬嘴地回答了我前一個問題。
「我想吃肉燕,醬排骨糖醋小排......」
後背冒起冷汗。
還是太高估自己了,最後我還是帶著他出去解決了晚飯。
6
吃完飯回到家,我給小福喂了狗糧,梁懷瑾自己乖乖地洗了手回房間看繪本。
這孩子哪裡不正常了,這孩子可太正常了。
我樂得清閒,打開筆記本開始碼字。
晚上九點,梁懷瑾依舊在玩數獨,並沒有睡覺的打算。
我收走他的東西,催促他去洗澡。
他一雙手緊緊地扒著門不放,嘶吼著,「我自己能洗,自己能洗。」
我把他倔強地手扒拉開,「你自己能洗得乾淨嗎?身上都捂出味了。」
他震驚地鬆開手,腮幫子被氣得鼓鼓的,像一隻可愛的小海豚,「你說謊!我明明每天都有乖乖洗澡!」
最後我還是強制性地把他拉進了浴室。
梁懷瑾的浴室擺了一個大浴缸,龍頭做得很低,方便了他自己放洗澡水。
我把他衣服脫了扔進浴缸里搓蘿蔔一樣地給他搓澡/
搓到手臂時他突然開始喊痛,我還以為他矯情,再抬眼時他眼裡包著一泡眼淚。
我這才發現他右手手臂上有一大塊淤青,我嚴肅起來,問他,「怎麼弄的?」
他不肯說。
我輕輕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故作兇狠,「梁懷瑾,說話!」
他哭得像個開水壺,「我不聽話,保姆阿姨就掐我,說我是沒媽要的孩子。」
我愣住了,這時候才發現「和我的保姆阿姨一樣嗎」這句話,不是他的挑釁,而是試探。
他是真害怕我欺負他。
回過神來,我放輕了聲音,用浴巾把他裹著把他從浴缸里抱出來,「她欺負你多久了?為什麼不告訴你爸爸?」
恨鐵不成鋼地給他套上睡衣,「你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麼一到你爸面前就不說了?」
「我好久好久才能見到爸爸,等見到他的時候的時候我的傷都不疼了。」
我把睡衣帽子扣在他頭上,「不疼了?那剛剛在浴室里疼得幾哇亂叫的人是誰?」
「以後誰再敢欺負你,你給我狠狠揍回去知道嗎?我給你兜著,不告訴你爸。」
我把他塞進被窩裡,轉身開始搗鼓他的衣櫃。
他這都穿的都是啥時候的衣服,怎麼都短一截。
「沒有新衣服。」
梁懷瑾露出一雙眼睛,聲音悶悶的,「爸爸給我買的新衣服都被保姆拿走了。」
艹。
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乳腺增生。
晚上十二點我翻來覆去沒睡著,暗暗發誓要給她一個教訓。
7
只是沒想到我還沒去主動招惹她,她反倒先剛到我頭上來了。
老師給我打電話說梁懷瑾在幼兒園打架了。
我一腳油門趕到了幼兒園,去的時侯那老太婆正坐在地上一哭二鬧三上吊。
我把梁懷瑾拉到我身後,蹲下身子來來回回把他檢查了好幾遍,確認只有臉上被對方的指甲劃出了一小道傷痕才鬆了口氣。
「你是這小兔崽子的家長,你看看我乖孫孫被他打成什麼樣了?」
我彎下腰指著那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小孩問他,「他是你打的。」
他不肯吭聲。
「梁懷瑾!給我抬起頭說話!」
他乖乖地抬起頭,兩隻手不安地在胸前互相捏來捏去,小聲囁嚅,「是我打的。」
「是他先罵我是沒媽的野孩子,我氣不過才打他的。」
我摸摸他的頭,誇他,「好,揍得好。」
老師的臉色吃了蒼蠅一樣難看,「懷瑾媽媽,小朋友不懂事就算了,怎麼你也不懂事。」
保姆尖叫起來,「只是道歉?我孫子被打成這樣一句道歉就完了?她得賠錢!」
「梁懷瑾做得沒錯,我還沒死呢,梁懷瑾怎麼就沒媽了?」
我扭過頭,和地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保姆阿姨打了個招呼。
「我這幾天發現我們家放抽屜里的錢沒了,正準備去找你呢。」
她打了個哆嗦,梗著脖子反駁,「你瞎說什麼?」
「不承認也沒關係,家裡的監控都看著呢。」
她一骨碌爬起來,惡狠狠地橫我一眼。
「我管你!你兒子把我孫子打成這樣就得賠錢,不賠錢我要你好看!」
她臉上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我知道你男人最近不在家。」
我捏緊了拳頭就要動手。
老師卻抓住我的手腕,「不要衝動,這事道個歉就過去了。他爸爸不是好惹的。」
她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一道聲音,「是誰,誰欺負我兒子。」
8
張亮爸爸只有一米七的身高,橫截面積卻不小,往那一站就和個石墩子一樣。
他的眼神瞟向我身後的梁懷瑾,「就是這個小兔崽子欺負我兒子?」
我把梁懷瑾塞到老師身後,低聲說,「幫我報警。」
此刻我慶幸當初被上司性騷擾後特意去學了散打和泰拳,才讓我今天能順利地撐到警察出警。
我把保姆阿姨偷拿家裡東西的視頻全部交給了警察。
保姆因為偷竊被拘留了七天,我也出錢平了梁懷瑾和張亮打架的事。
回家的路上,梁懷瑾一聲都沒吭,晚上回家吃面的時候他突然哭著開始道歉。
我抽紙嫌棄地給他擦了擦眼淚,「怎麼哭成這樣?讓你爸看到還以為我在欺負你。」
他踩著凳子捧著我的臉,眼淚鼻涕滿臉都是,「你疼不疼,我給你呼呼。」
我把他抱下來,拍著他的背哄他,「我現在已經不疼了。」
「梁懷瑾,我要表揚你,你今天做得很好。」
「別人欺負你,你可以還手,也可以告狀,如果你爸爸今天在,也會做出和我一樣選擇。」
「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我和你爸爸永遠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你明白嗎?」
他又哭了。
小孩子為什麼可以有這麼多眼淚,還是小福好,它寬闊的肩膀還可以借給我擦眼淚。
我嘆口氣,無奈地拍拍他的後背,「乖,先吃飯好不好。」
吃完飯梁懷瑾玩了一會積木就開始犯困,我脫衣服扔浴缸一條龍服務。
現在的我給梁懷瑾洗起澡來早已經是駕輕就熟,洗蘿蔔一樣絲滑。
他任由我把他套進洗好的新睡衣裡面,小福搖著尾巴在他床上轉來轉去。
自從搬進了新家,小福也不和我一起睡覺了,專黏著梁懷瑾。
我雖然無奈,但是也樂得小福多陪陪他。
他不是精神不正常,他只是太孤單,太想讓爸爸多陪陪他了。
9
半夜口渴起來喝水,我這才發現這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睡我床上來了。
他穿著我給他新買的恐龍睡衣睡在被子上面,小福趴在他腳上用肚皮給他焐腳。
我眼皮突突突地跳,把他抱進被窩裡,他哼哼唧唧地拱進我懷裡,小聲嘟囔一聲。
第二天早上起來,這小鬼果然發燒了。
不止他,就連昨晚上給他焐腳的小福也一起生病了。
我給他請了假,馬不停蹄地把一人一狗送去了醫院。
小福要在寵物醫院多呆兩天,我開車帶梁懷瑾先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喊停車,廢了老大的勁才從兒童座椅上下來。
他蹲在垃圾桶旁邊,仰起頭問我。
「它好像懷孕了,我們可以帶她回去嗎?」
我摸摸他被凍得通紅的鼻尖和小臉蛋,扯起唇笑,「當然可以。」
我脫下外套,和他把那隻懷孕的母貓送去了寵物醫院。
梁懷瑾問我,「為什麼我們不把它帶回家?它不會和小福吵架。」
「醫生要檢查它和寶寶健不健康,等周六我帶你一起來接它和小福回家好不好?」
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因為這件事,一連兩天他都心神不寧,周六一大早就在被窩裡拱來拱去愣是把我給鬧醒了。
沒辦法,我只能冒著早上的寒風帶他去接了一貓一狗回家。
小福好久沒和我見面,熱情地在我身上拱了好久。
反倒是梁懷瑾,他的注意力一直落在那隻懷孕的母貓上,一會給它喂貓條,一會摸摸它的肚子。
搞得小福吃醋地在屋子裡嗚嗚咽咽地轉來轉去。
10
又一個周日,梁聲難得抽時間給我打了個電話。
我把攝像頭對準梁懷瑾,此時他正撅著個大腚哼哧哼哧地給小貓鏟屎。
「小瑾新收養了一隻小貓,正忙著給它鏟屎呢。」
梁聲很輕地笑了一聲,「他聽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