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把我嫁給了雙腿殘廢的富二代。
結婚那天,我小心翼翼問他,「要我背你上床嗎?」
他笑得漫不經心,「有勞了。」
我擼起袖子去背他,結果沒站穩,和他一起摔在了地上——
只差那麼一點,我就直接繼承上億遺產了。
1
大學畢業,我媽把我賣給了有錢男人,彩禮上千萬。
聽說,對方是個標準富 N 代。
他因為一場意外瘸了雙腿,也因此喪失了家族繼承權。
現在算是有錢有閒,不過——
我媽憂心忡忡,「聽說,他不止是雙腿受傷了,還不能人道。」
我眼前一亮。
簡直完美!
有錢又風光,瘸子老公還不能人道,還有什麼更幸福的嗎?
於是,我與我媽瓜分了彩禮,喜滋滋地嫁了過去。
為什麼要嫁給一個瘸子?
因為錢啊。
多麼俗氣又市儈的理由。
2
結婚那天,我還是有點緊張的。
對方需要一個沒背景的花瓶當老婆,而我和我媽貪財,大家一拍即合,以至於婚禮那天,實際上我們才第一次見面。
舉行儀式前,我媽將我塞進了對方的休息室,美其名曰:
培養感情。
……離上場就剩十分鐘了,培養的哪門子感情?
我拎著婚紗裙擺走進去,正想著該如何打招呼時,卻倏地愣住。
不是說,對方是個雙腿殘廢,不能人道的小可憐嗎?
輪椅上的男人又是誰?
剪裁得體的黑色西服,明明是婚宴,襯衣紐扣卻還是隨意解開了兩顆。
即便是坐在輪椅上,背脊依舊挺得筆直,矜貴而淡漠。
視線再上移。
是一張令人驚嘆的面孔。
清風霽月,玉質金相,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臉。
手一松,我被婚紗裙擺絆倒,整個人以一個極為尷尬的姿勢,半跪在男人面前。
我抬頭看他,結結巴巴。
「我……我說我走錯門了……你信嗎?」
在我進門後,他已將我打量了幾遍。
此刻,他端坐輪椅,我狼狽半跪,而他目光掃過我,最終落在了當初他命人送來的婚紗上。
「你猜?」
3
我猜……
他只是瘸,又不傻。
為解尷尬,我飛快站起身,只能實話實話——
「我媽讓我來和你培養一下感情。」
男人低笑一聲。
他看了一眼腕錶,「嗯,五分鐘的培養,應該也足夠應付婚禮了。」
想起這人是金主,我連忙小心詢問,「一會婚禮,我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我在心裡瘋狂吶喊著——
給我提要求!提條件!然後加錢!
可是。
他看了我一眼,漫不經心地鬆了松領帶,「不用,安靜地當個花瓶就好。」
「哦,好。」
我識趣地應聲,站在一旁不再言語,可目光卻總是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瞟。
我膚淺,我有罪。
我為我之前對他不能人道的欣喜而感到後悔。
這麼驚為天人的臉,真是可惜了。
4
婚禮圓滿結束。
花瓶嘛,再簡單不過。
我只需要挺胸收腹提臀,面帶微笑地站在聚光燈下,堅持到儀式結束就算成功了。
傅羨似乎對我的表現很滿意,婚禮結束後,他喝得微醺,往我懷裡塞了一張銀行卡。
沒說用途,沒說金額。
但看他的意思,應該是賞給我的。
傅家少爺出手應該不會吝嗇,我妥帖收好,過了一會才想起來去追問密碼。
除了銀行卡,他一同扔給我的還有一串鑰匙,以及一張寫有地址和電話的紙條。
他坐了專駕離開,讓我自己打車回「家」。
我哪有心思回傅大少爺的別墅。
拿了銀行卡,我第一時間去了附近的銀行,去自助存取款機查詢餘額時,我激動得手都在微顫。
然而——
銀行卡餘額:一百元。
是元,不是萬。
我盯著螢幕看了半晌,直到後面大哥不悅催促:
「妹子,一百塊餘額你都猶豫半天了,要不我幫你給它上個香你再取?」
我紅著臉退了卡,不死心,走去櫃檯查詢了一下。
果然是一百塊。
真有他的。
雖說沒什麼感情吧,但總歸是穿著重工婚紗嫁了他一次。
一百塊,他在打發要飯的嗎?
越想越氣,我將這一百塊取出,用他的錢打了三輛計程車。
一輛我坐著,另外兩輛空車跟著跑。
然而——
我失策了。
沒想到傅少爺的別墅這麼遠,三台計程車一共花了我四百多塊錢。
一百塊花光了,我還搭了三百多。
真晦氣。
5
晚上,新婚夜。
我坐在沙發上,盯著傅羨那張俊臉,怎麼看都覺著生氣。
正在心裡吐槽他時,傅羨忽然看了過來:
「司遙?」
我:「唉,對,是我。」
……真是一見金主就秒慫。
傅羨的目光落在我臉上,眼神輕飄飄地,卻看得人心驚。
對上目光,他勾了下唇,淡聲道。
「該睡覺了。」
我的臉不自覺地紅了幾分。
可是想想我媽的話,又一盆冷水迎頭澆下。
「那個……」我看了一眼他輪椅上的修長雙腿,小心翼翼詢問,「需要我背你上床嗎?」
停頓兩秒,我舔舔唇補充,「我力氣很大的。」
傅羨坐在輪椅上,抬手鬆了兩顆紐扣,笑得漫不經心,「有勞了。」
我走過去,背對著他蹲在了傅羨面前。
時隔兩秒,傅羨身子微微前傾,雙手順勢搭在了我肩上。
這人手臂也修長,鬆鬆橫在我脖前,身上味道很好聞,是類似青松般的清新味道。
我本意很簡單,就是向金主示個好而已,可他真的趴在我肩上,這般的近距離接觸,卻又讓我瞬間漲紅了臉。
他此刻脫了西裝外套,身上只餘一件白襯衣,而我換下婚紗,穿著件材質單薄的敬酒服。
背起他的那一刻,我甚至能夠感受到傅羨的體溫。
這麼一想,又有些心慌。
腳下一亂,便又踩到了曳地的裙擺——
我背著傅羨,整個人撲倒在地。
……我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我保證自己不是什麼沙雕女,人生前二十幾年也都尚算聰明伶俐。
也不知今天怎麼了,梅開二度,自己摔也罷了,還把金主也摔了。
良久,也沒聽見傅羨的動靜。
我忽然有點慌了,不會……摔暈了吧?
正想抬頭去看,前方忽然傳來了傅羨的聲音。
微喑,低沉。
「過來。」
我爬起身,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蹲下。
「那個……」
我試圖解釋,話茬還未搜刮好,手腕便驀地一緊。
傅羨攥著我手腕,用力一拽,我便倒在了他懷裡。
地板冰涼,傅羨仰躺在地,一隻手緊緊攥著我的,垂眼打量著趴在他身上的我。
近距離看,這個男人依舊好看得要命。
「司遙。」
他一錯不錯地看著我,咬著牙道,「把我扶去輪椅上,我自己能上床。」
6
「哦……好。」
傅羨的目光太有侵占性,我不敢與他對視,避開目光扶起了他。
然而——
剛才摔得有點遠,輪椅還在幾步開外。
想想傅少爺雙腿殘疾不能站立,我就又扶著他坐回了地板上。
「您先坐一下,我去推輪椅。」
傅羨沒說話,眸色卻黯了幾分。
我猜。
他可能是在後悔,就算是買個花瓶,為該買個聰明的花瓶。
為了將功補過,我飛奔過去將輪椅推了過來。
再伸手去扶他,傅羨卻未動。
怎麼,耍脾氣了?
我低頭看他,卻見他嘆了一口氣,喑啞著嗓子嘆道:
「壓我腳了。」
「……不好意思。」
為了將功補過,我使出吃奶力氣,彎身把他抱上了輪椅。
可傅少爺似乎並不滿意。
他緊抿著唇,耳根泛紅,說話時幾乎咬著牙根,「司遙,我讓你扶我,沒讓你抱我。」
真難伺候。
我應了一聲,推著輪椅去了床邊,想看他怎麼上床。
可身前卻傳來了他略微壓低的聲音,「轉過去。」
我乖乖照做。
可是……
對面桌上剛好有個小鏡子,在鏡面的折射下,我清晰看見——
傅羨坐在輪椅上,雙手按著床面一撐……
然後一聲悶響。
這人掉下來了。
7
氣氛有點尷尬。
我背對著他,轉過去也不是,不轉也不是。
正猶豫著,身後忽然傳來他壓低的聲音,這人似乎有些惱火,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
「還杵著做什麼?」
「哦。」
我連忙轉身過去。
傅羨坐在地上,雙腿看起來似乎挺無力的,緊抿著唇,耳根紅得厲害。
可能是接連兩次摔倒,傷害了傅少爺的自尊心。
為了借力,我將他手臂搭在我肩上,一邊攙扶著他起來,一邊貼心安慰:
「傅少,您也別往心裡去,我要是雙腿殘疾的話,可能連上廁所都擦不了屁股,更別說……」
話說了一半,傅羨搭在我肩上的手收緊幾分。
「閉嘴。」
「好。」
就這樣,我扶著傅羨上了床,然後收到了他的命令:
「以後隨我出門,只微笑,別開口。」
「好……」
反正他給錢,我辦事,他不讓我開口,我喝水都能從鼻子灌。
8
新婚夜,我本想打地鋪睡地板的。
可傅羨不讓。
他讓我睡他旁邊,同蓋一床被子。
其實我是願意的,但還是要嬌羞一下,正紅著臉扭捏著說「不好吧」時,他忽然遞給我一張銀行卡。
我沉默了一下,「又是一百塊?」
「二十萬。」
「成交,老公。」
我一把搶過卡,笑眯眯地收下。
這一夜十分太平,就是有點冷。
這個挨千刀的,後半夜用手把被子全卷跑了,我後來冷得遭不住,只能湊過去貼著他睡,勉強蓋上半邊被子。
只隱約記得。
這人身上格外暖和,像是貼了個火爐。
第二天醒來時,傅羨已經坐在了輪椅上。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上去的。
輪椅就在床邊,傅羨正拿了本書,低頭看得認真。
窗外陽光溫熱,在他眉眼間鍍了一層金邊。
煞是好看。
我看的正出神,傅羨忽然偏頭看了過來。
「下樓,吃飯。」
我應了聲,注意到傅羨眼底竟多了一圈烏黑。
他昨晚沒睡好嗎?
明明就拽著被子睡得死沉的。
傅羨放下書,搖著輪椅離開了房間,我也連忙下床洗漱,無意間掃了一眼傅羨剛剛在看的書,卻不由得愣了一下。
《真假孫悟空》
??
原來貴族少爺們,都如此的富有童心。
9
吃過早飯,傅羨便出了門。
臨走前,他叮囑我不論今天要去哪,晚上 7 點前準時打扮妥帖,在家等他,今晚要帶我去參加傅家的家宴。
我乖巧地應了聲。
傅家的家宴啊,那可馬虎不得。
而且,昨天我與傅羨結婚,各界名流商賈都前來祝賀,偏偏傅家沒人出席。
不過,看傅羨的樣子,似乎也並不在意。
……
我不需要工作,在這空蕩蕩的別墅里待著也無聊,便攔了輛計程車出門閒逛。
傅羨的車庫裡倒是一堆落了灰的豪車,但是——
他沒給我留司機,而我連駕照都沒考。
揣著銀行卡,我打車去了本市最高檔的某家商場。
商場人很多,但是,多半都是和我一樣,只看不買的。
畢竟,這裡消費動輒幾十萬,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逛了一圈,兩手空空。
倒是肚子絞勁般地疼,想起包里有紙,我便轉身去了公共廁所。
然而——
許是周末的緣故,商場人太多,女廁所已經排起了長龍,男廁那邊倒是空空如也。
肚子實在太疼,我沒忍住,悄悄進了男廁所。
鎖門,蹲下……
剛提起褲子沖水,隔間壁板忽然被敲響兩聲,緊接著,低沉男聲自隔壁響起。
「不好意思,能不能借兩張紙?」
聲音低沉磁性,又略微喑啞。
好聽得要命。
我連忙從包里掏出剩餘的紙,看也沒看的塞了過去。
然而,幾秒鐘後,隔壁卻又推了回來。
「用這個,不好吧?」
「有紙嗎。」
我一頭霧水,然後低頭看了一眼。
要命。
被對方退回來的,是我包里備著的衛生巾。
臉一紅,我連忙掏出紙巾從下方塞進去,「不好意思啊,剛才拿錯了。」
對方卻隔了幾秒才接,語氣微微揚了幾分,「女生?」
……我這才想起,自己是在男廁所。
沒敢應聲,我匆匆轉身跑了。
10
晚上七點。
傅羨回家時,我已換上禮裙,妝容精緻地坐在了沙發上。
那道坐著輪椅的身影甫一出現,我便迎了上去,提著裙擺邀功。
「好看嗎?」
我承認自己有時候愛出神,會說錯話,但在變美這條路上,我還沒怎麼翻過車。
上至高級宴會,下至酒吧蹦迪,就幾乎沒有我踩雷的裝扮。
傅羨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足足六七秒,最後卻還是輕飄飄地移開目光,淡聲道了一句還行。
什麼叫還行,他分明就目光躲閃,不敢看我。
自家金主,我當然不會拆穿。
於是,我自告奮勇地代替了傅羨的助理,推著輪椅出了門。
出門,上車。
傅羨的別墅距離傅家不算太遠,大約二十分鐘的車程。
路上,傅羨一言未發,我卻注意到,他臉色愈發地低沉。
看來。
傳聞無誤,傅羨與傅家的關係,似乎真的鬧得挺僵的。
——
這就是傅家。
我站在門口,駐足觀望。
不是什麼豪華別墅,而是莊園。
一眼望去,甚至望不到邊際。
看了幾眼,我收回目光,轉身去替傅羨推輪椅。
有著傅羨這位活招牌,一路暢通無阻,在我險些迷路時,管家將我們帶到了一棟房子前,並推開了門。
我推著傅羨走了進去。
宴廳很大,裡面寥寥幾十人。
進去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我們身上。
我噙著笑,落落大方地推著傅羨進去。
一路走去了正廳的位置,那裡站著一對男女,男人穿著剪裁得體的西服,身姿筆挺。
女人倚在他身邊,一身紅裙盡顯婀娜身姿。
那一對,一看就是正主。
果然。
走過去後,傅羨停頓兩秒,沉聲叫了句「哥」。
我所猜沒錯,對方就是傅時征,傅家的繼承人。
傅時征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傅羨,卻落在了我身上。
這人目光如炬,不同於傅羨的淡漠與漫不經心,反倒多了幾分侵占與鋒銳。
讓人不敢對視。
勉強壓下心驚,我也跟著傅羨叫了一聲「哥」。
不過。
聽見我的聲音,傅時征卻微微挑眉,古井般的眸底閃過一絲詫異。
下一刻。
他的目光從我臉上移開,輕飄飄地落在了我手腕上。
我有些疑惑,也低頭看了一眼。
我右手上戴了一隻銀質的手鍊,是我一直戴著的,因為與今天的裝扮並無違和感,便也沒有摘。
我正兀自疑惑,再抬頭,卻發現傅時征已移開了目光。
剛剛的注視,更像是我的錯覺。
這人給人的壓迫性太強,幸好,他並未過多駐足,與傅羨不咸不淡地聊了兩句,便起身去了另一邊。
傅羨似乎不太喜歡與人交際,他讓我將他推到角落處,也不與人說話,就這麼靜靜坐在輪椅上。
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一個又一個人。
卻始終一言不發。
待得久了,我有些乏悶,便和他提出去一趟廁所。
傅羨點點頭,沒有說話。
走廊里。
見四下無人,我從隨身背著的裝飾包里拿出煙來。
說是上廁所,實際是煙癮犯了。
然而,一根煙剛點燃,身後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正手忙腳亂地滅煙時,一道略微耳熟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不用滅了,分我一根。」
我將夾煙的手背到身後,轉身去看。
來人竟是傅時征。
他走到距離我兩步遠處,停下,手心朝上攤在了我面前,示意要煙。
我猶豫了一下,「我這煙便宜,而且勁有點沖。」
「沒事。」傅時征勾了下唇,似是在笑,「剛好。」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我只能打開包,再給他抽出一根煙。
傅時征接了煙和火機,點燃。
吐出煙霧的那一刻,他轉頭看我,「沒認出我?」
「嗯?」
我有點蒙,卻還是訕訕地應道,「認出來了,傅羨的哥哥。」
「不是。」
傅時征又吸了一口煙,側臉輪廓很好看。
「今天下午,謝謝你的紙。」
「……是你?」
我驚訝出聲,還沒來得及消化這件事,拐角處便出現了一道坐著輪椅的身影。
傅羨自己搖著輪椅過來,掀起眼皮,漫不經心地看著我。
「什麼是他?」
11
我沉默著,答不上來。
反觀傅時征,這人指尖夾著煙,神色平靜而淡漠。
在傅羨的注視下,他還抬起手吸了一口煙。
他根本就沒打算回應傅羨的問題。
我有些犯難。
這怎麼說?
說我下午跑去高檔商場閒逛,去了男廁所,還給隔壁的他哥遞了一片衛生巾?
未免顯得我太呆了些。
正猶豫著,傅羨的聲音再度傳來。
「走了。」
說著,他轉動輪椅,轉身離開。
我連忙跟了上去,路過傅時征時,他忽然開了口。
聲音低沉,「煙不錯。」
「……謝謝。」
兩句莫名其妙的交談結束,我飛奔出去,主動推上了傅羨的輪椅。
我不傻,分得清誰才是我的金主。
雖然,傅時征要比他弟弟有錢得多。
……
許是傅家人多,說是家宴,卻更像是上流酒會。
我站在傅羨身後,雙手搭在輪椅上,端著笑看向身旁走過的每一個人——
不過。
身旁來來去去許多人,竟沒有一人停下腳步與傅羨打聲招呼。
看來。
傅羨不只是失去了繼承人的位置,在家族裡的地位更是低的可憐。
這般想想,又覺著有點心疼他了。
傅羨卻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反倒樂得清閒。
他抬手,從一旁的桌上拿起一塊糕點。
左手捏著糕點,右手朝我招了下。
「過來。」
我聽話探身,一隻手便捏在了我臉頰上,然後,那塊精緻的糕點便被塞進了我嘴裡。
唇齒間瀰漫著淡淡的甘甜。
傅羨拍了下手,漫不經心地掃落指間沾染的糕點碎屑。
「味道如何?」
「好吃。」
傅羨點點頭,「一會打包裝走。」
我有些傻眼,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了小時在農村吃席時,大媽們拿著塑料袋打包燒雞的畫面。
回過神,我默默攥緊了輪椅扶手。
看來,傅大少爺在傅家地位的確是很低了。
我過去常看霸總文,通常遇見女伴愛吃的,少爺們總會大手一揮——
「一會讓廚師給你多做幾份。」
可憐我們傅少爺,大手一揮——
打包裝走。
12
家宴還算風平浪靜。
只不過,靜的是傅羨這邊,以傅時征為中心,周遭可是圍滿了人,熱鬧無比。
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不過,這些人也都是熱臉貼了冷屁股,傅時征獨身而立,神色漠然。
除了他身邊的女伴,幾乎沒同任何人說過話。
即便是所謂家宴,也分了三六九等。
我看的無聊,便收回目光,準備同傅羨閒扯兩句。
一低頭,剛巧撞見了傅羨看向遠處的目光。
他也在看著人群聚集處,不過——
他似乎並沒有在看傅時征,而是……在他傅時征身邊的女人。
不出意外的話,那位應該是他的准大嫂。
認識傅羨的這兩天,他總是目光淡淡,像是世間萬物都不能勾起他的興趣般。
我常在心裡感慨,這人長了一張好看的厭世臉。
可是,他剛剛看向那個女人的目光,明明就格外熱烈。
看來,傅羨對這個准嫂子的情愫,不一般。
在傅羨收回目光時,我也偏開了頭。
作為一個合格的花瓶,我比任何人都知道,金主的心思我別猜。
猜來猜去,就要失業了。
原本以為,我只要和傅羨在僻處混到家宴結束就行了,然而,麻煩還是找上了門。
家宴剛過半,便有位穿著黑色禮裙的女人走了過來,看模樣約摸二十五六。
她還未開口,看面相我便知道這人不好對付。
美則美矣,卻是一臉刻薄相。
果然。
女人走過來,目光自傅羨臉上掃過,陰陽怪氣道:
「傅羨,你這腿治療得如何了?我聽大哥說,可能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你也彆氣餒,說不定,這世上真有奇蹟呢。」
這語氣不像是貴族小姐,更像是村口磕著瓜子扯閒話的大嬸子。
傅羨有何反應?
他沒反應。
這人連餘光都沒分給她半分,任她在一旁狗叫,人家依舊波瀾不驚。
對方卻不肯罷休。
她順手從旁邊端了兩杯酒,遞給傅羨一杯,
「你的婚禮,我剛好有事就沒去。來吧,喝一杯遲到的喜酒。」
然而——
傅羨沒接。
女人持杯的手僵在半空,顯得有些尷尬。
停頓兩秒,她看向了我。
那杯沒送出的酒,又被她遞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傅羨一眼。
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傅羨淡淡開口,卻是半點沒給她留面子。
「傅婉,老爺子收養的女兒,私下裡向我表白過。」
……我聽得有點尷尬,這真是能說的嗎?
看傅羨的樣子就知道,當初他一定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怪不得剛剛傅婉那般陰陽怪氣。
原來是愛之深,恨之切。
傅婉的酒也端了半天,已經有人注意到了我們這邊的情況,見傅羨沒有阻攔的意思,我便伸手去接酒。
即便是養女,那也是傅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敬酒,我哪有不接的道理。
然而——
握杯的一瞬間,傅婉提前鬆了手。
來不及反應,酒杯掉落在了……傅羨的身上。
紅酒潤濕了他的西服,裡面的白襯衣也染上了殷殷紅痕。
格外狼狽。
而酒杯在傅羨身上滾了兩圈,掉落在地。
一聲脆響,酒杯碎裂,碎片迸濺到我腳面,痛意尖銳。
傅婉瞬間變了臉色,眉一橫,她尖聲質問我——
「我是看在傅羨面子上,才敬你一杯酒,你不喝便也罷了,摔了杯子是什麼意思?」
成功吸引了眾人注意力後,她還不忘一句話升華這個小插曲的含義。
「你若是對婚禮上大家沒出席一事有怨言,便直接說出來。可這是傅家的家宴,你當眾摔杯子是想和傅家叫板嗎?」
我蹙著眉看她。
好一頂高帽給我扣上了。
我想反駁,卻又顧忌著傅羨,低頭瞥了他一眼,這人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不過……
在我看過去時,他微微挑了下眉。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會錯意,但我領會的含義就是——
放心懟。
我這人一向不客氣,便真的懟了。
「傅小姐不用給我扣什麼與傅家叫板的高帽。我第一次進傅家家門,謹守傅家的規矩,更無意造次,剛剛的確是個意外,不過你若是非要尋個由頭的話——」
「那便當我是看你不順眼吧。」
說完,我故作驚訝,用宴廳內每個人都能聽見的聲音繼續說道。
「不過,傅小姐該不會認為,我是因為當初你私下裡向我老公表白一事,對你心懷芥蒂吧?」
話音落下,我又驀地捂住了嘴,「這是能說的嗎?」
傅婉的臉,由青轉白。
「你在胡說些什麼!傅羨是我哥,我怎麼可能和他表白?」
「再說,一個瘸子而已,他憑什麼?」
她異常氣憤,看來,當初她私下裡向傅羨表白一事,是沒辦法拿到檯面上來說的。
畢竟,再怎麼明面上也同是傅家的子女。
而我聳聳肩,看向傅羨,一臉委屈。
「傅羨,我胡說了嗎?」
傅羨沒有看我,可他唇角卻分明勾起了幾分。
像是在笑。
幸好,傅羨應和地十分給力,他淡淡開口,語氣肯定。
「沒有。」
兩個字,表明了傅羨的態度。
與此同時,他又轉頭看我,話是說給我的,可淡漠嗓音卻傳進了宴廳內每個人耳中。
「表白的視頻還在,感興趣的話,回去放給你看。」
我看著傅婉的臉,笑吟吟地接話:
「好啊,我還挺想見見和自家哥哥表白是什麼樣子的,傅小姐不愧是留洋回來的,思想果真開放。」
對面的傅婉被人戳破了秘密,倒是繃不住了。
我們本就距離一兩步遠,她驀地向前一步,朝我揚起了巴掌——
13
手重重落下,卻並未打到我。
一高一低,兩隻手,緊緊攥住了傅婉揮下的手腕。
寂靜幾秒後,周遭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一隻手來自於傅羨。
他坐在輪椅上,手臂微微抬起,攔下了傅婉。
而另一隻手,則是讓眾人驚嘆的來源——
傅時征。
這個自打進宴廳後,便一臉淡漠,自動忽略所有問好聲的,傅時征。
他捏住傅婉手腕,聲音冷戾。
「像什麼話。」
四個字,語帶苛責,瞬間讓傅婉噤了聲。
剛剛面對傅羨時陰陽怪氣的她,此刻卻規規矩矩,甚至大氣都不敢喘。
傅時征並未再多說什麼。
或者說,以他的身份,四個字便已經足夠了。
他的目光掠過傅婉,在我臉上微微停頓,隨即轉身離開。
而那位站在傅時征身邊的紅裙女人,反倒走了過來。
不同於傅婉的驕縱與跋扈,她先是與傅羨點頭示意,而後看向了我。
纖白玉手遞到了我面前,「你好,我是傅時征的未婚妻,溫素。」
我連忙同她握了手。
溫素。
可真是名不副實。
這般淡雅素凈的名字,人卻生得妖嬈,她妝容精緻,說話時朝著我笑了笑,便幾乎讓我看出了神。
顛倒眾生,說的便是這種女人吧。
怪不得,能站在傅時征的身邊。
簡單聊過幾句,溫素便也離開了,而我注意到,傅羨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面前這個准大嫂身上。
不曾移開半分。
沒看出來,這人還是個痴情種。
溫素離開後,傅羨仍舊一言不發,卻開始支使我給他拿酒。
一杯又一杯。
這人蹙著眉,似乎心事重重。
後來,我實在看不過眼,忍不住低聲提醒他喝酒傷身,要適量飲酒之類的。
然而——
傅羨瞥我一眼,從口袋裡摸索片刻,掏出一張卡來,遞給了我。
「閉嘴。」
我盯著卡看了兩秒,正想詢問裡面有多少錢時,傅羨開了口:
「五萬,沒密碼。」
「好的少爺。」
收了卡,我立馬保持沉默,將卡握在手裡反覆看了下,我不禁腹誹。
這人不會是卡販子吧?
怎麼隨時隨地都能抽出一張數額不等的卡來?
14
左熬右等,家宴終於結束。
我鬆了一口氣,推著傅羨出了傅家,上車後,傅羨脫去西裝外套,捏了下眉心,闔著眼靠在了椅背上。
「司遙。」
「嗯。」
我連忙湊了過去。
然而,車子剛好拐彎,我沒坐穩,一頭栽進了傅羨懷裡。
奇怪。
撞上去的那一刻,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可隔著襯衣卻似乎摸到了——
腹肌。
觸感緊實,輪廓清晰。
我有點納悶,這人是怎麼練肌肉的,坐輪椅上舉槓鈴?
正出神,頭頂傳來了傅羨的聲音。
「摸夠了?」
嗯?
我瞬間回神,收回手,並坐回身去。
訕笑一聲,我試圖解釋,「剛剛車子轉彎,我沒坐穩……」
「嗯。」
傅羨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而後睜開眼,看向了前座的司機,「下個月,加工資。」
司機連聲道謝,笑得很隱晦——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卻沒發出半點笑聲。
加薪風波過後,我輕聲問他剛才叫我有什麼事。
傅羨偏頭看了我一眼,不知從哪拿出個做工精緻的袋子塞到我手裡。
打開一看。
是幾塊打包的,剛剛的糕點。
他竟還記得。
我愣了兩秒,才伸手接過。
傅家的私廚手藝很好,這款糕點是杏仁味的,甜而不膩,特別好吃。
我沒忍住,也捏了一塊遞到了傅羨嘴邊。
「你也嘗嘗……」
傅羨垂眸掃了一眼,倒還算給面子,張嘴吃下。
15
第二夜同床共枕,是我把傅羨扶上床的。
上床前,有專門的助理照顧傅羨去洗澡,等他從浴室出來,身上已經換了一套黑色睡衣,真絲的材質。
……與我身上穿的這套,是情侶款。
房間內只開了盞夜燈,我急著過去推他的輪椅,連鞋都忘了穿,赤著腳踩在地板上倒也不算涼,就是有點臉紅。
我與傅羨充其量就算是一對協約夫妻,搞什麼情侶裝,怪讓人害羞的。
推著傅羨往床邊走時,這人蹙著眉,一個勁催促我。
直到被我扶上了床,他才掃了一眼我踩在地板上的腳,說了句地上涼。
於是我就乖乖地爬上了床。
這人雖然雙腿有疾,性子又淡漠了些,但還算是知疼知熱。
夜裡。
我驀地想起了今天栽進傅羨懷中,那溫熱緊實的懷抱。
這一想,便再睡不著了。
身旁的傅羨倒是睡得很香,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睡得很沉,甚至還說了夢話——
「司遙,其實那張卡……沒錢。」
說完,他就又一秒入睡。
而我攥著那張今天被他塞到手裡的銀行卡,更睡不著了。
清晨醒來,身旁已空。
本以為已是日曬三竿了,可拉開窗簾,外面卻還是灰濛濛的。
看了一眼掛鐘,竟才 5 點多。
我打了呵欠,趿著拖鞋去了趟廁所,本想上床補個回籠覺,又有點擔心傅羨。
他行動又不便,這一大清早的去哪了?
於是我裹緊睡衣,出了臥室。
走廊開著夜燈,光線暗沉。
我走到樓梯口,探頭看了一眼——
一樓客廳也是空空如也。
我想,可能是傅羨有什麼事出去了吧。
正想回臥室時,忽然聽見了傅羨的聲音。
語氣低沉清冷,而他具體說了些什麼,我卻是沒聽清。
循聲望去,似乎聲音是從一樓走廊里側的一個房間傳來。
我不該有好奇心的,也應該聰明的選擇充耳不聞。
可是——
莫名地,我還是悄悄下樓,走了過去。
房間門口。
我屏息站在一側,順著未關嚴的門縫觀察著裡面的情景。
然而,所見卻讓我大吃一驚。
那個性子淡漠,似乎對世事都提不起興趣的傅羨,此刻卻仿佛換了個人。
黑色的真絲睡衣鬆鬆架在他身上,他坐在椅上,眉眼冷然,眸光流轉間,眼底的戾氣比起傅時征也只多不少。
「一分鐘,交代清楚。」
傅羨斜倚著身子,點了根煙,說得漫不經心。
而我目光偏開些,這才看見——
除了站在傅羨周圍的幾名黑衣保鏢外,在他面前的地上,還跪著一個男人。
跪著的男人背對著我,看不清臉。
傅羨說完後,那人身子明顯一僵,卻始終不肯出聲。
而傅羨也不再說話,就這麼夾著煙看他。
從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傅羨的臉。
以及——
那雙眼底的凜冽寒芒。
幾日相處,我竟才發現,傅羨給人的壓迫性如此之強。
正出神,房間裡傅羨驀地提高音量說了句話,似乎是在提醒那跪著的男人老實交代。
而我被他嚇到,手一顫,竟是將房門推開了幾分。
房門半開著。
我與斜倚在椅上滿身戾氣的傅羨,緩緩對視。
16
氣氛尷尬而凝重。
「那個……」
我硬著頭皮看向傅羨,「我醒來沒見你人,有點擔心,所以下來看看,你沒事那我就上樓了……」
說完,我轉身便想走。
「等等。」
是傅羨的聲音。
他淡淡開口,不再是過去隨意而散漫的語調,他沉著聲。
短短兩字,卻滿含冷冽。
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
卻見傅羨目光正盯著我的腳,眉心微蹙。
我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我是赤著腳踩在地板上的。
哦,剛剛為了方便偷聽,我把鞋脫在了樓梯口,一路赤著腳走過來。
剛剛太緊張,甚至都沒覺著涼。
傅羨朝著身邊的一名助理招招手,對方立馬會意,將輪椅推過來,並扶著傅羨坐了上去。
傅羨行至我面前,那雙眼依舊清冷。
看得我心裡有些發毛。
「傅……」
我想出聲,剛說了個姓氏便又止住了話音。
這種時候,該叫他什麼呢?
叫傅少爺,顯得太生疏。
叫傅羨?又似乎還沒關係好到可以直呼他名諱的地步。
我正猶豫著,傅羨卻先有了動作。
他驀地攥住我手腕,略一用力——
我便倒在了他懷裡。
傅羨坐在輪椅上,而我坐在了他腿上。
心臟撲通亂跳著。
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緊張。
這人雙腿本就殘了,再讓我這麼一坐,不會更廢了吧?
於是我匆忙撐著輪椅扶手想站起身,卻不知按到了什麼按鈕,輪椅竟朝著面前的牆壁緩緩駛去……
幸好,傅羨及時停住了輪椅。
他蹙眉,將我再度按了回去,「坐好。」
語調太冷,我有點怕,只能乖乖照做。
於是,傅羨就這麼將我按在他懷裡,操控著輪椅與我一同上了樓。
別墅里有電梯,所以並不用擔心傅羨上下樓的問題。
就這樣,我僵著身子回了房間。
怕壓壞他,我全程連動都沒敢動過。
行至床邊時,我臉色已然滾燙。
如果不是此刻不太方便,我真想給我媽打個電話,讓她以後不要再聽信那些小道消息。
誰說雙腿有疾的傅羨不能人道?
17
輪椅停在床邊,我匆忙下去,坐在了床邊。
「我扶你上床吧……」
我紅著臉,低聲詢問。
傅羨揉了下眉心,「不用,我坐一會。」
說著,他淡聲道,「時間還早,再睡一會。」
「好……」
畢竟剛剛撞見了傅羨辦事,這會我哪敢再不聽話。
於是乖乖照做。
時間確實還早,沒一會,困意襲來。
意識稍有模糊時,似乎有人上了床,貼在我身邊躺下。
而我順勢摟住了對方的腰,並……將腿纏在他身上。
我在家時愛抱著巨大的玩偶熊睡覺,每次都是這樣,手腳並用。
隱約中,被我抱住的人似乎身子一僵。
……
醒來時,陽光已經曬到了屁股。
我睜開眼,不經然地對上一雙眸子。
黝黑深邃的瞳孔,深不見底。
目光再下移……
是傅羨。
他仍穿著那套黑色睡衣,領口紐扣卻不知為何解開了兩顆,露出的鎖骨精緻好看。
強逼著自己移開目光,我便發現——
我以一個極為曖昧的姿勢在抱著傅羨。
手臂緊緊纏著他的腰,腿則圈在他腿上,八爪魚一般纏在他身上。
再對上那雙眼,我心一慌,驀地鬆開了手。
「不好意思啊,我過去……習慣了。」
不過,我這句解釋似乎是起了反作用。
剛剛還神色淡漠的男人,聽了這話反而眉心一蹙,話也跟著冷了下來。
「習慣抱著誰?」
「嗯?」
我愣了愣,如實回答,「一人高的毛絨熊……」
傅羨沉默兩秒,勾了下唇,似是在笑。
「嗯,一會讓助理替你買個新的。」
傅羨說到做到,我們早飯剛吃了一半,他的助理便帶著兩名保鏢走了進來。
三個大男人,一人拖著兩個一人多高的玩偶熊,每種顏色各來了一隻。
傅羨瞥了一眼,輕描淡寫道,「喜歡哪只?放在床上。」
我咽下嘴裡的糕點,「那就……灰色的吧。」
其實,後半句話我沒敢說。
那隻灰色的,有點像傅羨,抱起來應該很舒服。
早餐快吃完時,傅羨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掃了一眼,神色驀地一冷。
出於好奇,我也用餘光悄悄看了一眼。
螢幕上閃爍著三個字:傅時征。
傅羨卻似乎並不急著接,直到電話快要掛斷,他才不急不緩地擦了手,接通。
因為懶得拿起手機,傅羨開的是免提。
然而,傅時征一開口,便將我震住。
這兄弟倆的通話,彼此沒有一句問候,傅時征更是開門見山——
「我這邊需要一位翻譯,向你借個人。」
「聽說司遙小姐大學時是學德語的,借我一天如何?」
18
我剛喝到嘴裡的豆漿,險些噴了出去。
借我用一天?
不應該吧,偌大的傅氏,連個臨時的應急翻譯都弄不到?
我看,缺翻譯是假,另有目的才是真。
咽下豆漿,我轉頭去看傅羨。
雖說我們是協議夫妻,但我好歹也占了個傅家二夫人的名聲,被他哥借去當翻譯,不好吧……
然而。
傅羨只是沉默了兩秒,便應了。
這人也是痛快,說了聲好,便直接掛斷電話,連去哪幾點要準備些什麼都沒有過問。
兩分鐘後,傅羨的手機震動一聲。
彼時他正慢條斯理地吃著牛排,三分熟,刀叉落下,氳開一抹紅。
大清早的,還真是好胃口。
直至盤中已空,傅羨才拿起手機。
我偷眼看了下,似乎是傅時徵發來的,標明了時間地點之類的信息。
早餐結束後,傅羨陪我一同去了公司。
我有些驚訝。
據傳聞說,傅羨即便是雙腿未斷時,也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只知花天酒地,紙醉金迷,公司幾乎沒怎麼去過。
我原本以為,他會讓司機送我過去的。
路上,傅羨一如既往的寡言。
只在臨下車時,他側頭問了一聲,「可能會涉及一些專業詞彙,有把握嗎?」
雖然我很想在金主面前自誇一番,可傅氏的生意動輒上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只能如實搖頭:
「沒有。」
本以為傅羨會說他現在命人去找位專職翻譯,可他只是闔上眼,閉目養神了。
依舊是雲淡風輕。
……
我與傅羨剛到會議室,傅時征與外國甲方便也進來了。
我連忙起身,小心翼翼的問好。
接下來的一切……
都格外順利。
然而,保證順利的人可不是我,而是那個傳聞中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傅羨。
上學時,我便門門成績吊車尾,德語學的本就一般,畢業後又沒有從事過相關工作,還能流利對話已經算我超常發揮了。
可即便如此,在涉及一些他們產業的專業名詞時,我還是無法翻譯。
每每這時,一旁的傅羨便都及時出聲。
這人仍是那副淡漠模樣,就連語氣也淡淡的,發音卻十分標準。
後半程,甲方老外幾乎直接越過我與傅時征,全程單獨與傅羨交談。
生意談的很順利,老外更是直接拍板簽了合同。
上億的項目啊,傅羨輕描淡寫地竟便拿下了。
從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傅羨的側臉。
男人端坐輪椅上,雙腿雖殘,身姿卻格外筆挺,淡漠而矜貴的氣質讓人不敢小覷。
這個男人,初識覺著很簡單。
雙腿殘疾,不能人道,還算接地氣。
可越是接觸,便愈是能察覺到他的不一般。
傅時征的冷厲與攻擊性都是擺在明面的,鋒芒畢露,讓人心驚,可傅羨不同,他以最浪蕩不堪的姿態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可越是深挖——
便越覺著他像是一團迷霧。
看不透,猜不出。
19
簽下合同後,傅時征邀請對方吃飯,卻被婉拒了。
我們一同出了會議室,卻剛好在門口遇見了溫素。
她手中拎著一個做工精緻的保溫桶,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我跟在幾人身後,悄眼打量著她。
一看便知,拎的是自己熬煮的湯。
原來,有錢人的未婚妻,也會親自洗手作羹湯然後捧著保溫飯盒送來公司啊。
我正感慨,溫素卻不知踩到了什麼,腳下一滑——
是傅羨扶住了她。
他坐在輪椅上,身子用力前傾著,整個人幾乎跌落。
倒也趕在溫素滑倒的那一刻,將她扶住。
反倒是溫素身旁的傅時征,作為未婚夫,他竟連攙扶一下的動作都沒有。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傅羨的手,牢牢攥住了溫素的手腕,卻又燙到一般,倏地鬆開。
其實,原本都與我無關的。
可是胸口莫名地便有些泛悶。
將甲方送到電梯口,他笑著向我說道,「你便是傅總的未婚妻吧?你很厲害,多謝你的翻譯。」
我怔了下。
隨即反應過來,老外口中的「傅總」,應該是指傅時征。
對方應該是誤會了。
我正想解釋,一旁的傅時征卻開了口,「謝謝,電梯到了。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他竟沒有解釋。
而且,傅時征也是用德語說的。
剛剛的交談中,傅時征始終都沒說過德語,我本以為他一竅不通,結果居然是扮豬吃老虎。
我更加不解,卻又有些胸悶。
胸悶的原因是——
一旁的傅羨,也沒有開口解釋。
他明明,就聽得懂德語的。
——
送走了甲方,溫素這才將保溫桶遞給了傅時征,說裡面是她煮了一上午的人參雞湯。
「謝謝。」
傅時征淡聲應謝,便順勢將其交給了跟在一旁的助理。
自始至終,那桶雞湯他都沒有打開蓋子看過一眼。
生意談成,傅時征提議我們四人去吃飯。
意料之中地,傅羨同意了。
這兄弟二人似乎關係很差,矛盾重重,卻又似乎沒有完全撕破臉。
公司附近新開了一家高級私房菜,傅時征的助理立馬電話定了位置。
這家店聲音格外好,有錢如傅時征,竟都沒能訂到包房。
於是,我們四人選坐了餐廳角落處的僻靜座位。
菜上的有些慢,但味道的確對得起這個速度。
我被大廚手藝折服,吃的很認真。
不過,吃排骨時有湯汁滴落,我匆忙拿著紙巾低頭擦拭,目光一偏,卻順著桌子下方看見——
溫素,傅時征的未婚妻,傅羨名義上的未來嫂子,實際上的心頭白月光。
她正在桌下,用高跟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蹭著傅羨褲腳。
我愣了兩秒,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餘光里看了傅羨一眼,這人正在剝蝦,神色認真。
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溫素的撩撥。
其實……
我真想提醒她,傅羨雙腿殘疾,別說是在桌下蹭他褲腳了,就算偷偷給他腿上扎兩針,估計他都感覺不出來。
我無意間吃了瓜,卻又不能表現出來,憋得要命,只能接連喝了兩口湯。
剛放下湯匙,面前的餐盤中便多了幾隻蝦。
蝦殼剝落完整,擺放整齊。
抬頭。
是傅羨剛剛剝的。
他剛剛認真剝蝦,竟是給我。
我看了傅羨一眼,目光又下意識地掃過對面的溫素。
還真是有些受寵若驚。
輕聲道了謝,我正準備吃蝦時,傅羨卻略顯煩躁地放下了筷子。
「推我去廁所。」
我愣了兩秒,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對我說話。
放下蝦肉,我乖乖應聲。
「好。」
雖然,我不明白這人輪椅明明就可以電動控制,為何還要我推他過去。
我推他到男廁門口,傅羨獨自進去,我便在走廊里等他。
走廊窗戶沒關。
風一吹,煙癮便又有些犯了。
可惜,今天沒有帶煙。
我在走廊里踱步兩圈,略顯煩躁。
驀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想抽煙?」
我錯愕回頭,發現來人又是傅時征。
這人是和廁所有緣嗎?
似乎每次見他,都是在廁所附近。
傅時征從口袋裡掏出煙來,微微挑眉,遞到了我面前。
我猶豫兩秒,還是沒忍住去接。
然而,點燃煙後,我剛吸了一口,便聽見身旁的傅時征問道:
「你有沒有看出,傅羨喜歡我的未婚妻?」
「咳咳……」
我被他這話驚到,煙霧瞬間嗆入喉嚨,咳個不停。
「沒有吧……」
緩過來,我連忙否認,「您應該是想多了,傅羨都結婚了,怎麼可能對自己未來嫂子抱有肖想呢?」
這問題可不敢亂答。
即便我也覺著傅羨他有那意思,我也不敢說。
受了驚,我抬手想再吸一口煙。
可手中煙卻忽然被傅時征搶了過去。
他奪走煙,吸了一口,用指腹將其捻滅。
而後將我圈在了他與牆壁之前,俯身說話時,溫熱氣息掃在我臉上。
他說。
「司遙,反正你們也是協議婚姻。」
「不如,我們四人換換如何?」
20
瘋了。
這話傳入耳畔,我腦中一片空白,只反覆迴蕩著這兩字。
要麼我瘋了,要麼傅時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