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我咽了下口水,卻說不出話來,因為,電光石火間,我忽然想起了剛剛在桌下看見的那一幕——
溫素的腳,在桌下輕輕蹭著傅羨的腿彎。
所以,傅羨對她的好感並不是我的錯覺,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
我這人有個毛病,一想事情便容易走神。
正想著,斜地里忽然響起了傅羨的聲音:
「司遙。」
他低聲念著我的名字,語氣寒冽。
這聲音有如實質般,化為寒芒爬上背脊,我瞬間打了個冷顫。
手一抖,將傅時征推開了些。
廁所門口,傅羨坐著輪椅冷眼看向我們,蹙起的眉心氳開幾分怒意。
目光一偏,我注意到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悄然攥緊,手背上凸起青筋。
他很生氣。
我急著解釋,可剛上前走了一步,手腕便被人攥住。
傅時征只略一用力,我便被他拽回了身邊。
這人真是大膽極了。
或者說,是有恃無恐。
不顧我的反抗,他按著我的肩,笑著看向傅羨,「你不是很享受溫素的撩撥嗎,不如,我們換換?」
傅時征力道很大,我越是想要掙脫,他手便愈是收緊。
肩膀疼得幾乎讓我懷疑骨頭是否被他捏碎。
我盯著傅羨,搖了搖頭,「傅羨,我……」
話沒說完,他便過來了。
傅羨仍舊坐在輪椅上,停在了我們面前。
他坐,傅時征站著。
明明是對方居高臨下的姿態,可傅羨氣勢卻半點不弱。
他微微頷首,與傅時征對視的兩秒後,忽然抬起,緊緊攥住了他衣領。
只一用力,傅時征便被迫彎身。
一時間,倒是這位傅家的掌門人顯得有些狼狽。
「傅時征。」
他緊緊攥著對方衣領,背脊繃的筆直,「不用再派你未婚妻試探我,我這腿廢了就是廢了。」
「還有——」
傅羨冷眼看著他,停頓兩秒,忽然笑了。
他驀地鬆開手,還順勢替傅時征拍了拍被攥的滿是褶皺的衣領。
一下一下,動作不輕不重。
「以後,那些可有可無的試探都收了吧,沒什麼意義。我如果想爭這個所謂的繼承人,你恐怕還坐不上這個位置。」
說完,傅羨收回目光,帶著我離開。
我鬆了一口氣,連忙跟了上去。
快走到轉角處時,身後忽然傳來了傅時征的低笑聲。
「傅羨。」
「我就知道,你遠比我以為的更加有趣。」
……我心想,這兄弟倆的思維似乎都和常人不太一樣。
傅時征剛被自家弟弟拽著衣領警告了一番,非但沒生氣,聽起來似乎還……有點小興奮?
真是一家子怪人。
21
當然,我剛剛與傅時征以一個略顯曖昧的姿勢被傅羨抓包,此刻有點心虛,沒敢多說話,只亦步亦趨的跟在傅羨身後。
他直接出了餐廳。
我想去幫他推輪椅,用以示好。
然而——
剛走到他身後,這人忽然操縱著輪椅倏地一下加速了。
我撲了個空。
愣了兩秒,我暗自嘆了一口氣。
還挺傲嬌。
我只能繼續跟在傅羨身後,車門前,司機扶著他上了車,我正準備跟上去時……
車門關了。
隔著車窗,我只能隱約看見裡面那人的身影。
「傅羨。」
我下意識地叫了他一聲,然而,司機隨即上車。
黑色幻影在我面前疾馳而過。
不是吧。
我怔怔地看著車尾巴,只能在心裡暗罵傅羨小氣,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所以,今天可能又要打計程車回去了。
當然,這次我學乖了,斷然不能再做出一車跑倆車跟的傻 x 舉動。
我在路邊攔車,約摸五分鐘過去。
計程車沒攔到,倒是攔到了傅羨的大勞。
五分鐘前疾馳而去的車子,此刻繞了一圈回來,又停在了我面前。
車窗降下,露出了傅羨神色冷清的側臉。
我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約摸十幾秒過去,傅羨緩緩轉頭。
「不上?」
「上上上。」
金主遞了台階,我立馬拾階而上。
然而,上車後,傅羨仍舊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車上氣氛陰沉的可怕。
前座的司機更是大氣不敢喘,生怕哪裡做錯惹怒了后座這位爺。
其實我本想硬著頭皮哄哄他,可是用餘光偷眼打量了他幾眼,還是沒敢。
一片沉默中,車子終於停進了傅羨的別墅車庫。
我鬆了一口氣,不等司機過來,連忙開門下車,並主動扶著傅羨坐上了輪椅。
正準備推輪椅時——
這人一個電動加速,又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真是頭疼。
22
「結婚」幾天,今天還是我頭一次獨守空房。
回別墅後,傅羨讓我回房,自己卻不知去了哪裡。
因為惦記著傅羨的情緒,我有點坐立難安。
畢竟人家是金主,他一生氣,倒霉的只會是我。
打定主意後,我下樓轉了一圈。
卻沒見到傅羨的人影。
傅羨喜靜,又不喜歡別人出現在他的生活區域,所以,別墅的衛生都是保潔們在特定時間過來打掃的。
到了晚上,偌大的別墅里空空蕩蕩,有些可怕。
我轉悠了一圈,便趿著拖鞋匆匆回去了。
傅羨一直沒有回來。
剛巧我媽發消息過來,我興致懨懨地窩在被子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微信。
困意漸涌。
險些睡著時,蒙在頭頂的被子驀地被人扯開——
尖叫聲堵在嗓間,借著窗外月色,我看清了身前之人的臉。
是傅羨。
他雙手緊緊桎梏著我,和著酒氣的吻倉促落下。
在眉梢,在眼角。
在我唇上。
他騰出一隻手來,緊緊捏著我下頜,發了狠地吻我。
而我驚怔地看著他,甚至都來不及反應。
這個吻強勢而極具攻略性。
「司遙。」
他含糊念著我的名字,原本捏著我下頜的手改為在我臉上摩挲。
「我原本想和你慢慢來的,可是,你為什麼不乖。」
其實我挺想說,我明明挺乖的,是他哥故意搞事情,讓傅羨見到我們所謂曖昧的模樣。
可那些話沒能說出口,盡數被他用吻堵住。
傅羨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他撐著床面,俯身看我。
月色映襯下,那雙眼熠熠生輝。
「司遙。」
酒意漸退,他似乎恢復了些理智。
他啞著嗓子問我,「你知不知道,我要選個花瓶結婚,為什麼偏偏選中你?」
23
我搖搖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樁好事能落到我頭上。
不用出賣身體,也不用出賣靈魂,結個婚,當個花瓶,就能到手上千萬。
這種買賣,恐怕無數姑娘擠破腦袋也想得到。
怎麼就偏偏落在我身上了?
傅羨半晌沒個動靜,我有些沉不住氣,雙手抵在他胸口,只能低聲去問。
「為什麼?」
傅羨的目光,掃過我的眉眼,落在了我唇上。
這人抿了下唇,喉結悄然滾動。
場面瞬間有點蘇。
我屏息看他,心跳不自覺地加了速,好不容易等到傅羨開口,這人的回應卻是——
「以後再告訴你。」
「……」
我壯著膽子想說不行,可剛一動,肩頭鬆鬆垮著的睡裙肩帶忽然滑落。
傅羨的視線隨之望去。
目光頓住的那一刻,有如實質般火熱。
我驀地推開他,把肩帶拽了上去。
「那個……」
因為緊張,我說話有些結巴。
「天不早了,早點睡吧。」
聞言,傅羨卻笑了,「這是,邀請?」
我紅著臉搖頭,想開口,卻被他搶了先。
「司遙,我喝酒了。」
我咽咽口水,「所以?」
他騰出一隻手,鬆了兩顆襯衣紐扣,眼底染上一抹欲色。
「所以很難控制住啊。」
雖然這麼說,可他也只是笑著,沒有再進一步。
約摸半分鐘後,他翻身躺在了一旁,自始至終,那雙腿都軟塌塌的,沒用什麼力道,全程都是傅羨雙臂在用勁。
我又有點心疼。
原來這腿,是真廢了啊。
過去我還在想,會不會是什麼扮豬吃老虎故意裝瘸的把戲。
傅羨躺下後,半晌沒有動靜。
就在我以為他快要睡著時,身旁忽然傳來他壓低的聲音。
「給你個掙錢的機會,要不要?」
不過,平日裡低沉好聽的嗓音,此刻卻喑啞不堪。
「要要要。」
我撐著床面看他,連忙追問是什麼機會。
他偏頭看我,「領證。」
領證?
我有點回不過神來,當初辦個婚禮,不就是走個形式,來場形式婚姻嗎?
怎麼還要合法化了。
我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道,「那……有時限嗎?」
傅羨沉默幾秒。
「三年,一千萬?」
他似乎也不太自信,突然在問我。
而我——
一把攥住他的手,「成交!」
怕他反悔,我還專門定了明早的鬧鐘,準備趕在民政局開門的第一時間過去。
不過,冷靜過後,我還是沒忍住心中疑惑,問他為什麼。
傅羨闔眸,嗓音已恢復往日的淡漠。
「金主的事少打聽。」
「……」
24
我和傅羨領了結婚證。
然而——
怪我太沒戒備心,也太過相信傅二公子的經濟實力。
領完紅本本,傅羨遞給我一張紙。
我本以為是支票,然而展開一看,是欠條。
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楚,說傅羨欠司遙一千萬元整,三年內還清。
我捏著欠條,在心裡暗罵——
這個好看的瘸腿狗男人。
沒辦法,那張臉已經好看到了即便我此刻極其憤怒,也不忍心罵句難看的地步。
盯著欠條沉默了很久,我默默收起,然後,在車裡傅羨閉目養神時,我用手機悄悄拍了欠條的照片,打碼後上網諮詢——
這種欠條具有法律效益嗎?
律師沒回答,身旁的傅羨倒是開了口。
「別搜了,三年內一定給你。」
「再說。」
傅羨睜開眼,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證都領了,我銀行卡里的錢還不都是你的?」
我眼睛一亮。
有道理啊。
我瞬間摁滅手機,矜持地詢問了一下他的銀行卡密碼。
傅羨把錢包扔給我,裡面有四五張銀行卡,這人抬手揉了下眉心,語氣淡淡。
「密碼都是你生日,新改的。」
我毫不客氣地收了銀行卡,傅少爺的帳戶里即便沒有一千萬,也總要有幾百萬吧。
既然領了證,傅羨也開了口,那我可就真當作夫妻財產了。
……
傅羨他不是人。
後來,我坐不住,尋了個藉口讓傅羨將我扔在了附近的商場,以逛街為由,在他離開後悄悄去了銀行。
五張銀行卡,餘額加起來不到一百萬。
我現在嚴重懷疑,傅羨是不是傅老爺子的私生子?
但是,按傅家的水準來說,即便是私生子也不該這麼落魄吧。
我盯著餘額欲哭無淚時,忽然接到了傅羨的電話。
他說,傅老爺子回來了,要見我。
我瞬間有些腿軟。
在嫁給傅羨之前,我可以沒聽過傅羨與傅時征,但是——
傅老爺子的名聲,應該沒人不曾耳聞。
老爺子原名傅知成,本是文學出身,鼎鼎有名的作家,後來棄文從商,下海的第一筆生意便一炮而響。
後面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本市最有名的企業家。
傅老爺子如今上了年紀,可年輕時,他在商界可是殺伐果決,最以狠厲手段出名。
我曾看過老爺子的新聞,短短几分鐘的採訪,即便是隔著螢幕,眉眼間的冷戾都教人心驚。
在腦海中將傅老爺子的相關資料搜刮一遍,我帶著哭腔,「我不去行不行?」
對面,傅羨卻是語氣隨意,「你猜?」
……我猜,肯定不行。
傅羨似是在安慰我,「別怕,老頭人很和善。」
和善……
這詞聽得我欲哭無淚。
然而,再怎麼害怕,還是要面對。
我強打著精神在商場裡買了件還算端莊的連衣裙換上,剛出商場,便看見了傅羨停在路邊的車。
上車後,我有點緊張,扯著裙角問他老爺子住所離這裡遠不遠。
因為之前聽說,老爺子喜歡獨居,很少會住我上次去的傅家莊園裡。
「還行。」
傅羨語氣淡淡。
聽他說還行,我本以為最少也要有二十分鐘的車距,然而——
傅羨聲音落下不超三分鐘,車停了。
準確一點來講,我在商場門口上車,車子隨後調頭,徑直拐進了附近的小區。
這個別墅區雖處於商業圈,但占地面積夠大,很好的將其中住戶與外界分離開,小區內部很安靜,環境更是沒的說。
我曾在網上刷到過這個小區,貴得令人咂舌,寸土寸金。
我還沒開始準備呢,就到了。
我更緊張了。
手指勾著裙擺不斷卷著,我接連深呼吸,才隨著傅羨下了車。
我跟在傅羨身後,乖巧地替他推著輪椅。
雖然——
人家其實並不需要我推。
進了大門,院內一片空曠,只種了些花草。
再進門,偌大的客廳依舊無人。
我鬆了一口氣,可能傅老爺子剛巧不在家。
正想著,廚房的方向卻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幾秒後,一個拿著鍋鏟的老人出現在門口,頭髮雖已白了幾分,但仍舊神采爍爍,而且,腰上還繫著一條黑色的圍裙。
這張臉,與記憶里那個採訪時眉眼冷戾的男人緩緩重合。
然而,那個傳聞中的閻羅王此刻正面帶笑意,聲如洪鐘。
「傅羨,老爸給你做了你最愛的西湖醋魚!」
說著,他邀功般走過來,把鍋鏟遞到了傅羨嘴邊,「嘗嘗湯汁?」
25
傅羨蹙著眉,將鍋鏟推開。
與此同時,他驀地攥住我手腕,將站在一旁傻眼的我給拽了過去。
「你兒媳婦,司遙。」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傅……」
我結巴開口,叫了個「傅」字卻又覺著不對勁,於是生硬改口,「爸……」
救命。
誰能想到,那個傳聞中狠的能要人命的老爺子,私下裡會是這種狀態?
那些倉促準備的問候話語,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傅老爺子一手持著鍋鏟,另一隻手則握住了我的手,笑得開懷。
「乖,乖。」
說著,他鬆了手,在一旁的茶几上拿了兩個盒子遞給我,說是見面禮。
其中一個盒子特別大。
推辭不成,我只能惶恐接過——
好特麼沉。
這東西估計有幾斤重。
傅老爺子招呼我在沙發坐下,然後又折身回了廚房,說要做些拿手好菜給我們嘗嘗。
說完,便又笑眯眯地回了廚房。
我有些回不過神來。
傅老爺子。
那個跺跺腳,整個商圈都要跟著顫三顫的人物,居然這麼……和藹可親?
傅羨轉頭看我,一臉淡然。
「早和你說了,他很和善。」
「而且,私下裡最愛做各種菜給我吃。」
我說不出話來。
因為,我的注意力又被剛剛老爺子給我的盒子給吸引了。
打開一看——
險些閃瞎了我的眼。
金燦燦的,全是金條。
我咽了下口水,這見面禮還真是……豪而別致。
一旁,傅羨給我倒了杯茶,語氣淡淡,「這是開胃菜,打開那個小盒子。」
我聽話照做,打開了另一個首飾盒。
是一條手鐲。
對於玉石,我平時還算感興趣,略懂一二。
盯著面前的玉鐲,我嗓子有些發乾。
傅羨說的沒錯,和它相比,那幾斤金條也就真是個開胃菜。
看了兩眼,我小心翼翼地闔上蓋子。
平時訛詐傅羨錢財我還算心安,但傅老爺子這見面禮,實在送得我心慌。
猶豫再三,雖然害怕,我還是選擇了去廚房幫忙打下手。
意料之外地,傅老爺子並未趕我出去。
相反。
我們相處得竟出奇的愉悅。
老爺子私下裡沒什麼架子,他主廚,我打下手,配合竟也格外默契。
而且,傅老爺子當真全能,能文能商,就連做飯也是一把好手。
幾道菜做完,滿屋飄香。
我們三個人,老爺子最後做了六菜一湯,都是些家常菜。
傅老爺子招呼我們落座吃飯,而且,他再三叮囑,讓我放鬆些,他今天就是位再普通不過的父親,不是什麼傅總。
幾次過後,我也真的漸漸放鬆了。
傅老爺子對傅羨的疼愛簡直溢於言表,傳聞中殺伐果決的老爺子,在飯桌上卻全程忙著給傅羨挑刺剝蝦——
「兒子,多吃點魚,嘗嘗爸的手藝退步了沒有?」
「傅羨,爸上個月在國外遇見個特有趣的事,要不要聽聽?」
……
傅羨卻不怎麼理他。
這人始終是那副淡漠神色,老爺子給他夾菜他便吃,話也只是偶爾點頭應上一聲。
看著對面老爺子那副兒子奴的模樣,我終於相信了那天傅羨對傅時征說的話——
他說。
這繼承人的位置,他若是想當,還輪不到傅時征。
當時只覺著傅羨說著霸氣,可現在看來,應該是真的。
我正想著,那邊傅老爺子像是有心靈感應般,也提起了此事。
他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傅羨,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接我的班啊?」
老爺子面對自家兒子時,無奈又寵溺。
而傅羨卻似乎並不喜歡這個話題,老爺子剛提起,他便放下筷子,按著輪椅去了廁所。
傅羨一走,我也不好意思繼續吃飯,只能放下筷子,故作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然而。
茶還未咽下,對面的傅老爺子便變了臉色。
原本的和藹神色一掃而空,他冷眼望著我,眼底的戾氣好似利刃,寸寸逼人。
老爺子攥著茶杯,指腹在杯身摩挲著,緩緩開口——
「傅羨不知道你接近他的目的,但我知道。」
26
我怔怔望著傅老爺子。
並把我遇見傅羨後所有的心理活動都回想了一遍,心想,我能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錢。
而且,傅羨從一開始就知道。
原本以為,傅老爺子的下一句話就是要問我,多少錢才肯離開傅羨了。
然而——
我猜錯了。
他目光銳利,冷眼望著我,隨即問道,「你媽到底要做什麼?」
我愣住。
「這……關我媽什麼事?」
傅老爺子看了我半晌。
被那審視地目光盯著,我如芒在背,冷汗瞬間浸了一身。
感覺過了好久,傅老爺子終於收回目光,他蹙緊了眉,隨即又鬆開。
半晌,才嘆了一聲。
「她居然真的,什麼都沒和你說。」
我有些回不過神。
所以,我媽應該和我說什麼?
按耐不住好奇心,我小心詢問,本以為傅老爺子應該不會同我講,卻沒想到,他三言兩語地給我講了一件塵封多年的大瓜——
我媽曾是傅老爺子的前女友。
說是老爺子,其實,他也並不算特別老。
老爺子今年不到七十歲,年長我媽近二十歲,但是,他年輕時風流倜儻,又有錢。
我媽曾不顧年齡,與他轟轟烈烈愛過一場。
可後來,她被背叛的很慘,而且發現,對方已經結了婚。
因為傅老爺子的背叛,她至今孑然一身,終生不能生育。
所以,當年離開時,她狠狠報復了傅老爺子一把。
她不能生育,而我是怎麼來的?
我,是她從福利院裡撿來的。
這事我從小便知道。
我被這一連串的陳年大瓜驚得合不攏嘴,想說話,張了張嘴復又沉默。
該說些什麼呢?
好像說什麼都不合時宜。
正沉默時,傅羨剛巧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輪椅停在身邊,我便莫名地多了幾分底氣。
心也安定了許多。
他偏頭看我,語氣淡淡,「怎麼不吃飯?」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便自問自答。
「不合胃口?」
說著,他抬頭看向傅老爺子,「手藝該練了。」
而我抬頭去看,對面的傅老爺子早已換回了那副和藹面孔,笑著點頭說是。
甚至,老爺子當即便撥了一通電話,讓助理給他買些廚藝類書籍,半小時內送到,他新鮮開學。
傅羨卻並不太給面子。
扔下筷子,傅羨便帶著我徑直離開了。
身後,傅老爺子絮絮叨叨地念著,說的也無非是讓傅羨多回去看他。
他說,他很孤獨。
可傅羨卻始終沒有回過頭。
27
傅羨帶我去了火鍋店。
他說,上次聽我說過想吃火鍋
蒸騰的熱氣中,我望著他出神,腦中迴響著的,都是剛剛傅老爺子給我講的那些秘事。
我從沒想過,我媽與那個名震商圈的大佬傅知成,竟還有過那些傳奇往事。
正出神,視線中出現一隻手。
指節修長,骨節分明。
煞是好看。
對方遞過來一碗調好的蘸料,是我喜歡的麻醬蘸碟。
傅羨看著我,微微挑眉。
「有心事?」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傅老爺子同我說的那些,我不敢隨意亂說。
傅羨卻猜到了。
他抿了一口茶,淡聲道,「他都和你說了。」
是肯定句。
我正出神,傅羨卻叫來服務生,把茶換成了酒。
他一邊倒酒,一邊抬頭看我,薄唇勾起幾分,像是在笑。
「老爺子不夠誠實,有些事肯定沒給你講。」
說著,他將酒杯遞到了我面前。
「想聽嗎?」
我接過酒杯,誠實地點點頭。
「想。」
傅羨這人能處,有秘密他真講。
接下來,我們吃了三盤肉卷,喝了五瓶啤酒,聽他完善了傅老爺子和我媽當年的那些愛恨情仇。
前面的都大致一樣。
無非是傅老爺子薄情寡性,將我媽耍得團團轉,在她滿心歡喜懷上他的孩子時,及時抽身,給了一大筆分手費。
而我媽直到這時,才知道他已有妻子。
我媽性子執拗,不肯去做手術,想要留下腹中胎兒——
可是。
傅老爺子那種性子,怎麼可能任由她留下腹中子日後作為要挾?
所以,他製造了一場意外。
讓我媽「意外」出了車禍,失去了孩子。
但意外總歸是難以控制力度的,我媽受傷很重,子宮摘除,這輩子都喪失了生育能力。
而且。
老爺子剛剛只一帶而過講了他渣我媽的事,卻對我媽究竟怎樣報復他的隻字不提。
他沒說的,他兒子都替他說了。
我媽這女人,夠狠。
那次之後,她消沉了很久,整日以淚洗面,甚至幾次尋死。
自殺被救後,她似乎真的重獲新生,不再鬱鬱寡歡,相反——
她又去主動找了傅老爺子。
她不計前嫌,哭得梨花帶雨,與老爺子抵死纏綿。
我媽本就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不然也不會讓萬花叢中過的老爺子停留那麼久。
繞是他閱人無數,城府深厚,也淪陷在了溫柔鄉。
可是。
兩人親近時,我媽不知從哪掏出提前準備好的剪刀,做了他。
至此,風流半生的傅老爺子再也沒辦法風流了。
幸好,他的妻子還為他生了個孩子。
總算是留了個後。
只可惜,那孩子被驕縱得不像話,十七歲時下鄉貪玩,意外失足落水死了,向來流血不流淚的傅老爺子哭得幾度失聲。
再後來,老爺子收養了傅時征,並同時開始命人滿世界地尋找傅羨——
他年輕時風流在外,留下的一個私生子。
後來,傅羨被尋到,接回了傅家。
可傅羨厭惡自己私生子的身份,不許老爺子昭告天下,只讓他說自己是他新收的養子。
人老了,當年的豪氣雲天早已消散,人前,傅老爺子仍舊威風不減當年,可人後——
老爺子尋回這棵獨苗,寶貝的不得了,傅羨說什麼,他都貼著笑臉附和。
包括當初他提出要娶我。
以傅老爺子的手段,早就能知道我的身份,卻還是拗不過自己的寶貝兒子。
婚禮上沒有出席,是因為……
傅羨不許。
28
故事講完,我心臟仍舊撲通跳個不停。
真……刺激。
我喝了一大口冰啤酒,涼意順著喉嚨向下蔓延,而我只想說一句我媽牛逼。
把那個傳聞中鐵血手腕的商圈大佬做了,真有她的。
怪不得,剛剛在桌前提起我媽,時隔幾十年,傅老爺子依舊情緒激動。
換我,我更激動。
吃飽喝足,傅羨結了帳,帶我回家。
我跟在他身後推著輪椅,想問他些什麼,最後卻還是欲言又止。
一路沉默。
回家,上樓。
我們默契地一同回了臥室。
我扶著他上床,自己則坐去了另一邊,沉默半晌後,我還是沒忍住問出了我的疑惑。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傅羨轉頭看我,純黑色的瞳孔,深不見底。
他點頭,「是。」
「你是故意和我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