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神女一起被綁架,綁匪讓太子二選一。
和神女賭氣的太子故意選了我,我還來不及高興,眼前突然跳出幾行彈幕:
【女配還笑呢,等女主跳下城樓死遁,你就等著被太子大卸八塊吧!】
【女主假死後,太子日日在她墓前凌遲這個女配,想想就爽!】
【女主快跳樓,男主馬上就要追妻火葬場了!】
等我反應過來,神女已經在我眼前跳下城樓!
1
我立刻撲上去抓住下墜的神女:「你可別死啊!」
眼前的彈幕又開始瘋狂刷新:
【女配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撲進太子懷裡嬌滴滴地哭嗎?她居然抓住了女主?】
【她又在耍什麼心機,虛情假意,不會是在用苦肉計吧!】
神女跳樓的那一瞬間,遠處的弓箭手一箭射穿了綁匪的眉心。
原先被綁匪驅逐到百米外的太子正往這邊趕來。
我拚命抓著神女的手:
「快上來,我們都得救了!」
被我攥住一隻手停止下落的林鶴言卻一臉視死如歸:
「沈竹依,你是名門貴族,大家閨秀,我活著,永遠贏不了你。」
「只有死人是不可戰勝的!」
她忽然朝我笑起來:「我今日死在你手裡,你猜太子會不會放過你?」
她猛地掙開我的手,太子趕到時,正看見林鶴言在我手中從高牆墜地,身後暈開刺眼的血色。
我呆愣在原地,還未消化完神女臨死前的汙衊,忽然被扼住了喉嚨。
太子薛炎雙眼發紅,死死掐住我脖頸上的骨骼,咬牙道:
「是你害死了孤的神女!」
我極力辯駁:「殿下、我明明拉住了她!是她自己尋死!」
「還敢狡辯!!」
他猛地用力,我幾乎聽到自己頸骨移位的脆響聲。
我被掐得雙眼發黑,失去意識前,卻看到那幾行彈幕又興奮起來:
【就這個瘋批男主爽!!】
【女鵝一死男主直接發瘋!誰懂啊,這太好磕了!!】
【快掐死沈竹依,給我們女鵝報仇!】
2
再次睜眼,我已經被扔進陰暗潮濕的地牢。
我捂著劇痛的脖子,慶幸自己沒有被身首分離。
獄卒高高在上地扔給我一碗餿飯。
那碗白米飯上突兀地多出一塊血淋淋的肉。
我掃眼看去,瞳孔劇縮——那是一根人的手指!
獄卒大笑:
「這是沈丞相的手指,你害死神女,太子爺要誅你沈家九族,早上沈丞相剛被五馬分屍,還熱乎著。
「太子殿下說你是個孝女,特意讓人把丞相的血肉挑一塊出來,讓你與你爹見最後一面!還不快謝太子爺隆恩?!」
「啊啊啊!!」
我悽慘地大叫起來,想撿起那根手指,身體卻顫抖得發軟。
劇烈的悲痛中,眼前那些彈幕卻興奮地嘲諷著:
【看看沈竹依這副慘樣,她現在還不知道,她娘的屍體還被趁熱扔去了隔壁地牢,正被一群死囚享用著呢!】
【女配爹死得可慘,身體快被五匹馬扯裂時,還在哭求太子饒恕沈竹依。】
【薛炎不愧是瘋批,女鵝一死,他直接為愛發瘋毀天滅地!】
【快把沈竹依也五馬分屍,虐沈竹依越狠,越能證明他對女鵝的愛!】
【如果沈家不把沈竹依嫁進東宮,那我們女鵝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沈竹依搶人東西在先,活該她死,沈家也活該被抄家滅族!】
這些字眼就像蒼蠅一樣,在我眼前扭曲地舞動。
什麼叫我該死?
沈家世代簪纓,我是丞相府嫡女,嫁給皇親貴族平衡權力是我出生就背負的責任與宿命。
嫁給太子薛炎是皇帝賜婚,我無從抵抗。
嫁進皇家的第一年,我盡心扶持彼時還是親王的薛炎,助他登上儲君之位。
我托舉他,即是為了沈家的興盛,也為了自己的開闊前程。
婚後兩年,我與薛炎相敬如賓,也算恩愛和睦。
林鶴言是我與薛炎婚後第三年才出現的。
那一年,皇城突發瘟疫,自稱從仙門修行歸來的林鶴言當眾挖出自己的心頭血入藥,化解了皇城瘟疫,並說這是仙家之術。
在位的宣德帝年老體衰,痴迷求仙問道。
林鶴言的出現讓他看到了長生不老的希望,他下旨封林鶴言為神女,為她在宣國境內遍設神女廟。
神女林鶴言一時名動天下,太子也為她傾倒。
我看出太子對神女有情,神女也對太子有意。
那時封儲君的聖旨還未正式下達,為了薛炎的前程,我極力提醒他:
「林鶴言享受神女的榮光,也必須承擔神女的責任。」
「我朝規定,神女不能婚嫁,必須為蒼生、為帝王祈福終身。」
「神女是父皇眼中的祥瑞象徵,殿下若想將神女占為己有,必然引來帝王猜忌、百姓非議!」
「還請殿下克制,若真心悅神女,登基之後再娶她也不遲。」
我苦口婆心,薛炎看似聽勸,轉身卻告訴林鶴言:
「沈竹依擅妒,不准你入門,只有等孤登基稱帝,才能給你名分。」
林鶴言委屈不已,太子一臉為難:
「沈竹依沒有大錯,孤不能休了她。」
「你是神女,孤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娶你。」
這些話是我在書房外無意聽到的。
我從未想過曾經恩愛過的夫君會在另一個女人面前如此詆毀我。
傷心之餘,更多的卻是失望與無力。
那時沈家跟薛炎的利益已經深度捆綁,就算我知道薛炎變心,也根本無力轉舵回頭。
沈家畢竟三代積累,就算薛炎登基,他也不敢真對沈家卸磨殺驢,反而要靠沈氏一族安定大局。
為了大局著想,我只能裝聾作啞,當做不知此事。
直到那日宮外春花宴,刺客潛入,我與神女一起被綁架。
而那時,太子正因林鶴言的任性而賭氣,在明知御林軍已經包圍刺客的前提下,故意選了我。
他選我時,我第一反應便是高興——那是一個人對求生的本能慾望。
我從未想過,他一時的賭氣,一時的偏袒,會害得我家破人亡!
3
我捧著父親的手指,哭得泣不成聲。
那些彈幕卻幸災樂禍:
【她哭成這樣不會是想讓薛炎來可憐她吧?】
【趁著自己四肢齊全多哭一哭吧,很快薛炎就要把你也大卸八塊做成人彘咯!】
【本來薛炎還畏手畏腳不敢動沈家,說什麼沈家根深蒂固,要為大局著想,女鵝一死,他才知道急了,直接發瘋滅了沈家九族!】
【幸好我們女鵝只是假死,等她回來,薛炎又要哭成狗了,就這個追妻火葬場爽!】
我猛地抬眸。
我不知道操控這些字眼的是鬼還是怪。
但在它們對我的惡意里,卻透露著不少會成真的預言。
它們說林鶴言會跳樓死遁,林鶴言果然死活都要跳下城樓。
它們說薛炎會因為林鶴言滅我沈家九族,我的父母親果然死得慘烈。
現在它們又說,林鶴言是假死。
假死?
我繼續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那群彈幕看我悽慘,果然什麼都說了。
其中一條明晃晃地寫著:
【女鵝死遁後正在西郊跟她的師兄隱居桃源,打算等薛炎徹底急了再現身,到時就是酸爽的追妻火葬場!】
【而沈竹依那時,早就成了人彘咯!】
西郊,桃源。
我牢牢地、記住了這兩個地點。
4
第二日一早,如彈幕所說,獄卒將我押到了薛炎面前,要將我做成人彘。
薛炎一身白衣,一手抱著林鶴言的神女像,一手抱著林鶴言的牌位,一臉死了老婆的痴情相。
他將林鶴言的牌位擺在高處,抓著我的頭髮,要我給林鶴言下跪磕頭懺悔。
我死活不肯低頭。
薛炎暴怒:「你還敢不知好歹!」
我冷聲道:「林鶴言沒死,殿下讓我跪,是想詛咒她早死嗎?」
薛炎一愣,他提起我的衣襟:「你說什麼?鶴言在我面前被你推下城牆,摔得渾身是血,是孤親手葬了她!」
這個瘋子,城樓上的事若真追究起來,也是他自己選了讓林鶴言死。
現在他為了逃脫責任,竟然臆想出是我推林鶴言墜下城樓,好給他自己開脫。
我強忍著對這個男人的殺心與恨意,無辜地辯解:
「如果是凡人那樣摔了,當然必死無疑。」
「可林鶴言是神女,她當日用心頭血救全城百姓都沒死,怎麼可能輕易死在城牆之下?」
薛炎被我說動。
彈幕卻急了:【沈竹依在說什麼!她怎麼會知道女鵝是假死?!】
它們越急,我越確信林鶴言還活著。
「殿下若不信,現在就帶人去西郊桃源!」
我高聲揭發道:
「神女正在那裡,跟一個妖道逍遙快活呢!」
5
事關林鶴言的生死,兼之薛炎生性多疑,他果然推遲了對我的行刑,帶人飛奔去西郊一探究竟。
很快就找到了一處桃林。
桃林深處,安然無恙的林鶴言正跟另一個道士打扮的男人得意洋洋地謀劃。
「薛炎為了我,快把沈家九族都殺光了,聽說今天凌遲的是沈竹依,我真想親眼去看看!」
那道士說:「師妹,那等場景血腥異常,只會髒了你的眼睛。」
林鶴言俏皮地往那道士懷裡一坐:
「師兄,還是你對我最好,為我叛出師門,還偷來丹藥幫我假死。」
「只要阿言高興,師兄做什麼都願意。」
那道士寵溺地颳了刮林鶴言的鼻子:
「薛炎得到了你的心,卻不肯尊重你給你名分,那就讓他嘗嘗永失所愛的滋味。」
林鶴言笑著道:「你都不知道,那日我故意摔下城樓,薛炎抱著我的屍身,哭得那叫一個悽慘。」
「我想做太子妃,他死活不肯為我休妻,非得讓他嘗嘗失去我的滋味,等我回歸之日,他才會珍視我,等他登基,我才能當人間的皇后!」
「我假死後,不僅太子急了,連宣德帝那個老不死的狗皇帝都急了,直接下旨要誅沈家九族!」
她似乎覺得這件事好笑,樂得花枝亂顫。
「只可惜了沈竹依,那日在城樓上,她拉著我的手,還想救我呢!」
「倒是個又蠢又天真的女人,可惜啊——
「她只是我腳下註定不得好死的墊腳石而已!」
神女隨手碾死了桌上一隻螞蟻,大抵在她眼裡,我便是這等螻蟻。
她眼中滿是高傲,直到眼角餘光忽然瞥到桃樹邊,看到了一臉陰鷙的薛炎。
「太子?!」
林鶴言驚呼一聲,臉色驟然煞白,身形狼狽地從道士懷中摔下!
與此同時,我眼前的彈幕也炸了:
【怎麼回事!!這根本不是原定的劇情!】
我冷笑,因為——這是我定的劇情啊!
6
【沈竹依太過分了!她故意讓薛炎來抓女鵝的奸!】
【女人最會對付女人,她這是想對女鵝進行蕩婦羞辱!】
【我最討厭這種辱女手段了,沈竹依快點去死!】
我冷眼看著這些正義凜然的字眼。
他們為林鶴言打抱不平,覺得我手段卑劣。
可薛炎在林鶴言「假死」後,剝光我的衣服,在牢獄裡讓那群獄卒對我動用十八道重刑時,這些聲稱「愛女」的彈幕,卻在那裡大呼:
【爽!惡毒女配就該被折磨死!】
【就應該把她扔去大街上示眾!跟女主搶男人,就是這個下場!】
在我經受酷刑,依舊吊著一口氣頑強活著時,他們跳出來指責:
【都被男人看光了,還有臉活著?】
【我要是她啊,早就自盡了,活著也是自取其辱!】
然後他們又說:
【愛女也是挑人的,只有女鵝這種純潔無瑕的神女才值得我們愛,沈竹依這種又爭又搶的女配,活該被萬人唾棄!】
【她這種角色造出來,不就是讓觀眾唾罵的嗎?不值得同情!】
現在,那些字眼依舊高高在上地批判我:
【沈竹依就該認命去做人彘,為什麼還在這邊蹦躂!】
【她讓薛炎親自捉姦,是想羞辱女鵝,再挑撥離間在薛炎身邊上位嗎?】
【哼!最討厭這種雌競女了!】
他們急眼了。
他們偏愛的神女也急眼了。
「殿下!你聽我解釋!」
林鶴言慌亂地想辯解,卻被那道士一把撈進懷裡摟著。
薛炎臉色發綠,他奪過護衛的弓箭對準了道士。
道士絲毫不懼,只抬了一根手指,一陣罡風猛地襲來!
東宮的人馬盡數摔倒在地,連四周的桃樹都被攔腰折斷。
我也被掀翻撞上石壁。
我壓下喉頭腥甜,驚恐地意識到,這個道士——是真的會仙術!
我現在家破人亡,只有一條虛弱至極的殘命。
林鶴言身邊卻有這種高手維護。
就算這次我揭發她假死局,僥倖逃過人彘之刑,遲早也會死在這群人手中!
與此同時,眼前的彈幕也激動起來:
【男二這一波護妻也太帥了!】
【我就喜歡看兩男爭一女的橋段,快點為了我們女鵝雄競起來!】
【女鵝被兩個男人爭搶,沈竹依都快嫉妒死了吧?】
7
在這些字眼中,我敏銳地抓住了一條:
【道長可是這個世界觀里唯一有仙丹的男人,不然怎麼做男二?】
仙丹?
我精通醫術,記得古籍上曾有一小行字提及:
「凡人修仙所凝之仙丹,挖取入藥,可使人百病全消,長生不老。」
唯一有仙丹的是那個妖道。
那林鶴言此前身上所出現的種種所謂「神跡」應該都是假的。
她當日化解皇城瘟疫時,身上曾溢出金光。
之後,薛炎與我同塌而眠的每一個夜晚,都能夢見林鶴言在他夢境中以神女之姿與他神交。
曾經,我以為林鶴言是真神女,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妖道在後面助力。
林鶴言只是個徒有虛名的凡人而已。
所以,她非常重視薛炎這個儲君,畢竟上位東宮,可是享之不盡的富貴與權勢。
權力與金錢,雖然不能撼動生死,卻已經是凡人世界中最厲害的「仙術」。
人仰馬翻的混亂中,林鶴言掙開道士的懷抱,撲過去扶起了薛炎:
「殿下,他是我師兄賀千陽,我跟他清清白白!」
她實在找不出開脫的藉口,馬上把矛頭指向了我:「都是沈竹依,是她害我!她今日引殿下來,是想挑撥我們之間的真情!」
「師妹,你何必求他!!」
道士看不下心愛的女子如此卑微,掌間蓄力又要動手。
林鶴言卻擋在太子身前:
「師兄!我唯一心愛的人一直是太子殿下!你不要再插手了!」
道士愣在原地,林鶴言轉身對著太子又是那副無辜愧疚的模樣。
薛炎依舊沉著一張臉:「那你假死又作何解釋?」
「我......」
她慌亂之下,根本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藉口能解釋剛剛薛炎親眼所見的一切。
薛炎能從諸皇子的廝殺中順利登上儲君之位,自然也不是傻的。
他甩開林鶴言,轉身將我扶了起來:「若沒有竹依提醒,孤還被你的假死局蒙在鼓裡!」
林鶴言在原地急得眼淚打轉。
那些彈幕自然也開始用極惡毒的話辱罵我。
我一概無視,強行忍下對薛炎的恨,回握他的手,以一副更加柔弱無辜的姿態說:
「殿下,神女不惜假死也要跟她的師兄私奔到桃源,不如你就成全他們?」
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林鶴言急了:「沈竹依,你胡說什麼!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她一邊哭一邊解釋。
如果是從前,薛炎早就心軟。
可這次,就算林鶴言跪下來求,薛炎都不再動搖理會。
這時,薛炎的心腹忽然闖進桃林:「不好了太子殿下!皇上他舊疾復發,吐血昏迷!」
「什麼?!」
林鶴言立刻抓住機會:
「殿下!皇上的病只有我能醫,蒼生為重,讓我救人後再生我的氣也不遲啊!」
宣德帝的病體確實一直靠林鶴言在調養。
薛炎鬆開了我的手,瞪了一眼道士,對林鶴言道:
「治好父皇,再算我們之間這筆孽債!」
8
皇帝這一病,直接解了林鶴言當下的困境。
太子急著回宮,我主動要跟隨他進宮。
只有進宮面聖,才能為我沈氏一族還活著的人喊冤。
何況我精通醫術,或能有立功的機會。
可不等我開口,耳邊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咒語,緊接著頭疼欲裂。
我循聲望去,原是那道士正陰惻惻地盯著我,上下唇瓣快速翻動。
失去意識前,我看到那些彈幕幸災樂禍:
【對,就該這麼治治沈竹依,給我們女鵝出口惡氣!】
【痛死她!讓她耍心眼耍手段!】
【男二護妻真好嗑!】
......
再次醒來,我已身處東宮。
好在四周不是地牢,而是我自己的房間。
我身邊的心腹丫鬟在林鶴言跳下城樓那日,就被薛炎全部活活打死,只因他認定是我指使身邊人陷害神女。
但此刻依然有人為我端來一碗溫水,是府里的向嬤嬤。
小廚房為我煮了一碗新鮮的熱粥,上面點綴著一顆荷包蛋。
有小丫鬟取來了金瘡藥,正仔細地為我輕敷腿上被鞭打的傷口。
我不敢承他們的情,怕牽連他們。
向嬤嬤說:「夫人昔日對府中下人溫仁慈厚,此次遭受無妄之災,也容我們報答夫人一二。」
小丫鬟天真地說:「神女既然已經活著回來了,夫人便是無罪的,太子殿下肯定會重新對夫人好的!」
向嬤嬤忍不住嘀咕:「神女假死,卻害得夫人失去雙親,實在是......可恨。」
【老東西,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們女鵝!】
【我們女鵝假死也是為了驗證太子這個大豬蹄子愛不愛她,你們這群下人懂什麼!】
【心疼沈竹依的能是什麼好東西?反正這群下人最後都得跪在我們女鵝面前,恭恭敬敬地磕頭行禮!】
這些惡毒的彈幕在我眼前跳躍,可碗中的溫水正暖著我的掌心,熱粥的香氣縈繞著我。
我喝下水,強撐著吃了半碗粥,體力恢復了些許後問:「太子帶著神女進宮多久了?」
向嬤嬤答:「兩個時辰了。」
她寬慰我:「神女用假死算計夫人,這件事是殿下有愧於你,待他回府,一定會還夫人一個公道,夫人還是唯一的太子妃。」
我心中不安——只怕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很快,宮裡傳來消息。
「太子有令,沈氏善妒行挑撥離間之事,責令罰跪三個時辰,等候太子與神女發落!」
我追問:「皇上的病可好了?」
「皇上洪福齊天,又有神女庇護,自然化險為夷!」
那太監說:「太子與神女已經重修舊好,太子說,你這種凡婦竟敢挑撥他與神女,實在可恨!來人,把沈氏押到太陽底下,讓她跪著等神女回府發落!」
太監向來拜高踩低,他見沈丞相已死,神女依舊是皇上面前的紅人,便認定誰都可以來踩我一腳。
我跪在院子裡足足兩個時辰,直至傍晚,太子才帶著林鶴言回府。
兩人十指相扣,親密無間。
彈幕在狂歡:
【小情侶這麼快就和好了!好甜好甜!嗑死我了!】
【就得有男二在,太子才會有危機感!知道我們女鵝搶手,連醋都不敢多吃,氣都不敢生!】
【十指相扣,占有欲太強了吧!嗑死我了!】
【薛炎還不是因為女鵝能治好皇帝的病才跟她和好,他在利用女鵝!】
【好心疼女鵝!】
【看到大家都沒有指責女鵝,我就放心了,我們一定要愛女。】
9
薛炎走到我面前:「沈竹依,這次算你沈家人枉死一場,父皇說了,你沈氏族人還活著的那一批,不必上刑場了。」
我還來不及高興,就聽薛炎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沈家男丁剝奪功名,女眷貶為庶人!」
我震驚地抬頭:「殿下已經知道神女假死,我沈家何辜!」
「孤也想過,此次是神女任性,你沈家確實是無妄之災。」
薛炎看了一眼林鶴言:
「可沈丞相被五馬分屍,沈夫人死得也不體面,就算現在揭開事情真相,發現你沈氏一族確實無辜,難道你沈竹依就不會因為父母之死而怨恨孤嗎?」
「你沈氏一族難道不會因為憤懣而生出謀反之心嗎?」
「這些,還是鶴言提醒孤與父皇。」
林鶴言治好了皇上的急症後,先是跪地認錯,說她布假死局只因為動了凡心。
皇帝剛被她救回一條命,自然不會苛責她。
太子也因為她將功補過,打算將此事輕輕揭過。
薛炎懊惱地說:
「沈家無辜,可沈丞相夫婦已經死了,民間議論紛紛,是否得補償沈家一二?」
皇帝也有此意。
「千萬不可!不僅不能赦免,還得重罰!」
林鶴言起身反駁道:「陛下可以赦免沈家九族死罪,卻決不能讓他們官復原職!」
「沈丞相慘死,沈夫人死後清白全無,沈家人必定懷恨在心,陛下若在此時心軟,等沈家人緩過勁來,一定會為沈丞相夫婦報仇的!」
皇帝和太子都覺得這話有理。
沈氏一族三代積累,是文臣中的中流砥柱。
太子昔日與沈家聯姻,為的是沈家文脈的扶持。
如今他們冤了這樣的大家族,如果輕輕放過,沈家一定會生出二心,天下人也會指責皇室昏庸。
所以皇室不肯低下高傲的頭顱認錯,為了粉飾太平,打算將錯就錯,把沈家直接打為罪臣。
薛炎挑起我的下巴:
「沈竹依,孤親手把你的父母五馬分屍,還對你用了十八道重刑,即使現在證明你全然無辜,但你心裡,一定很恨孤吧?」
我極力壓抑胸腔中的憤恨,眼中溢滿血色的淚珠,近乎掐破自己的掌心,才擠出三個字:
「妾、不、恨。」
10
薛炎眉心一動。
「這三年,妾與殿下風雨同舟,互相扶持,才有了東宮盛景。」
「妾說過,嫁給殿下後,願以殿下白首同心。」
「殿下殺我父母,是被人蠱惑,非殿下本心。」
「妾已失去至親,不願再因誤會,失去摯愛。」
我虛弱地咳了兩聲,伸出重刑後遍布鱗傷的手,握住了薛炎的手腕:
「妾命不久矣,最後這段時日,只想陪伴在殿下身邊。」
薛炎雙眸閃爍,我命不久矣是因為他下令用重刑之過,他有愧。
林鶴言厲聲道:「殺你父母,你怎麼可能不恨!殿下,沈竹依在裝!你千萬不能相信她!」
「要證明沈竹依是否心存恨意,很簡單。」
那道士走到林鶴言身旁,手中端著一盤肉餅。
他將肉餅遞到我面前,直言不諱:
「這是你爹娘的肉做成的餡餅,如果你能生啖父母之血肉,就能證明你的確不恨薛炎這個仇人。」
「對啊,沈竹依,你遭此冤屈,心中必然有恨。」
神女依偎在太子懷中,笑著說:
「到底是恨太子殿下,還是恨你的生身父母,現在,證明給我們看看啊!」
11
薛炎默許了這一切。
「竹依,你要是能吃下這盤餡餅,證明你能割捨血親之情,那麼,你依舊是孤的妻子。」
「否則,你便是恨孤。」
我抬眸,掃視這三人。
薛炎沉默,林鶴言無辜,道士正義凜然。
我伸手,拿起了盤子裡的餅,咬了一口,周身血液便跟著沸騰,心口痛得厲害,眼淚一顆一顆猛砸下來。
我一口一口地往嘴裡塞。
好苦,爹娘的肉,好苦。
【吃自己父母的血肉,好惡毒的女人!】
【天吶,沈竹依這個瘋子!】
【林鶴言才瘋了吧!害死人家父母,現在還讓受害者把父母的肉吃了來自證?這種人配當神女?】
【別怪我們女鵝,女鵝也只是在為自己謀算。希望大家不要圍獵女鵝,我們要愛女!】
【沈竹依這種女人,才應該被批判唾棄!】
愛女?
原來,他們管這種辱罵叫「愛女」。
原來,愛女還要分三六九等。
原來,愛女還要看配不配。
我的雙眸沒了眼淚,漸漸歸於冷寂。
我一口一口地吃下餡餅。
我生於父母的心血滋養,如今,我要將父母的血肉重新融回身體里。
爹,娘。
孩兒這副殘軀,便是你們安息的墳墓。
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看著女兒——如何親手把這群惡人殺下地獄!
12
我吃光了那盤肉餅,擦去嘴角的油漬,抬眸撞上林鶴言驚懼的眼神。
一個向來溫良的女人,在父母被逼死後,能在一眾仇人的面前,鎮定地吃下她父母的血肉。
林鶴言第一次對一個凡人產生了畏懼。
「殿下,沈竹依連父母的血肉都敢吃,這樣的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林鶴言拔出道士手上的劍,劍鋒指向我:「殺了她,以絕後患!」
「本宮在此,誰敢動竹依!」
一道威嚴的呵斥傳來,林鶴言震在原地,抬眼看去,見來人竟是深居簡出的寧太后。
「皇祖母?!」
薛炎連忙行禮,整個東宮也跪倒一片。
寧太后無視了這個親皇孫,徑直杵著鳳頭拐杖走到我面前,將我扶了起來。
「哀家再不來,只怕沈氏一族要全滅在神女的言語挑撥之中!」
我嫁給薛炎的這三年,時常用醫術為太后調養頭風舊疾。
太后知我冤屈,這場維護雖來得遲,但我此刻身陷絕境,除了接受太后的憐憫,別無選擇。
林鶴言滿臉窘迫,彈幕立刻心疼她:
【死老太婆,善惡不分,居然偏袒沈竹依!】
【老不死的,故意給我們女鵝難堪!】
寧太后鎮住了神女的氣焰,她訓斥太子暴虐無道,冤死忠臣。
指責林鶴言偽善陰毒,要剝奪她的神女名號。
繼而將我帶回長壽宮。
太后見我渾身是傷,當著我的面罵薛炎混帳,急召太醫為我治傷。
太醫還未摸上我的脈,太后忽然捂著太陽穴,臉色痛苦起來。
她身邊的嬤嬤說:「太后娘娘的頭風這幾日發作的厲害。」
我問:「按我的方子吃了也沒用嗎?」
嬤嬤說:「恐怕得讓太子妃親手推揉才能見效果。」
當初為了做好皇家兒媳,我在出嫁前就鑽研了一套專克頭風的藥方。
藥方抑痛,推揉活血。
太后多年頑疾,唯在我手上能得到緩解。
藥方能隨意被人復刻,但推揉的手法卻只有我會。
那嬤嬤話語間隱有責怪之意:「這些天太子妃沒有進宮,太后夜夜疼得不得安寢。」
我不能進宮的那十天,正被薛炎囚禁在東宮,身受十八道重刑,耳邊日日傳來沈家人被凌遲降罪的消息。
長壽宮的人不會在意我那十日的苦難,只會責怪我那十日沒有進宮盡孝,導致太后身體抱恙。
太后也並非真心疼我,只是在那被頭風折磨的時日裡懊惱地發現太醫院沒有一人能如我一般替她緩解疼痛,所以才趕去東宮維護我。
「還不快給太后娘娘按一按。」
嬤嬤催促著。
我伸出受過夾刑腫脹未消的雙手,替太后按揉著脊椎的穴道。
推揉之術極講究力道。
每用一次力,我身上所有的傷都會被牽動而撕裂一般地劇痛起來。
而太后只閉目享受著,讓我力道再大些,好讓她舒服。
13
半個時辰後,太后疼痛全消,氣色紅潤。
我的雙手卻抖得不成樣子,臉色更是慘白毫無血色。
起身時一個踉蹌,我差點栽倒在地。
久侯的蘇太醫上前握住我的脈搏,憂慮地說:「太子妃這是傷了根源啊!」
同為醫者,我明白太醫話里的意思。
傷及本源,必損壽命。
太后睜開眼:「必須保住竹依的性命,竹依若出了事,哀家也要被這頭風折磨半條命去!」
蘇太醫無奈道:「太子妃身上的傷太重,微臣只能盡力延長她的壽命。」
這時,太監急匆匆來報:「太后娘娘,陛下又吐血了!」
太后騰地從美人榻上坐起:「怎麼回事!神女不是剛給陛下施過仙術嗎?」
【皇帝是個老暴君,女鵝每次施法只給他撒些麻沸散,他就以為是神女在救她哈哈哈。】
【暴君不配得到神女拯救,女鵝做得好!】
我把這些彈幕都看在眼裡——原來如此。
林鶴言不僅毫無修為,連醫術都不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