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日願望實現了,和段松陽交換人生。
我注視他多年,嫉妒他每一秒都在發光的生命。
如今,我頂著他的臉,模仿他的樣子,偷著他的生活。
我裝無辜,警告他扮演好見不得光的身份。
他笑著捧起我的臉,眼睛裡的痴狂快要湧出。
「你知道嗎,靈魂的交換是我的默許。」
黏膩的話語印上脖頸,我後退的脊背被溫熱的手掌抵住。
「而作為交換,你只能一直一直……看著我。」
1
『咔嚓——』
我睡眼惺忪地轉醒,一個碩大的手機鏡頭懟著我的臉。
順著細長的手指看過去,正巧對上「我」的視線。
準確來說是對上段松陽的。
「哎呀,沒關聲音。」
他低頭笑了一聲,臉上卻絲毫沒有懊惱的神色。
我從桌子上直起腰,剛醒的嗓子帶著點啞。
「你在幹什麼。」
「我就是覺得第三視角看自己睡覺這件事還是挺新奇的。」
換身體這件事對段松陽似乎並沒有什麼打擊,好像怎麼都噁心不到他。
我看著他站起身子,蓋住我面前的光。
然後他的手臂撐上我的桌子,俯身向我靠近。
他想幹什麼。
我下意識往後靠,背後卻只有僵硬的板凳,我無處可去。
他的鼻尖幾乎要戳上我的臉。
卻在我呼吸快要停滯的時候微微側臉,將手中的手機輕輕插回我的口袋。
「怎麼這麼緊張?還手機而已。」
「陽哥!打球…去…」
陳爍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我猛地站起身來,見陳爍驚訝地看著我,才真正意識到此刻我已經是段松陽了。
「來了。」
我瞥了眼段松陽從後門拿了球要走,手卻被他一把拉住。
他將我那具身體許久未剪的劉海撩上去:「帶我一個唄?」
我沒什麼耐心地想要拒絕他,但是段松陽不會拒絕別人。
「行。」
我勉強同意。
旁邊的陳爍在我身邊嘰嘰喳喳,我一邊學著段松陽的語氣回應,一邊看著前面走著的段松陽。
2
以前也是這麼一場籃球賽。
那是我初中唯一一次參加集體活動,但因為某種原因非得從我和段松陽之間挑一個去參加。
宣布結果的前一節下課我去洗手間上廁所,卻聽到了裡面的人談話。
「肯定挑段松陽啊,雖然陶命打球是不錯,但是他那個性格誰能和他配合好啊?而且......」
那個人刻意壓低聲音:「段松陽家給學校捐了不少呢。」
我的拳頭攥緊,指甲在我的手掌劃出一道紅痕。
從那一刻開始,嫉妒的種子生根發芽,到現在變成參天大樹。
三天前是我的生日。
我在我打工的地方對著那塊一塊五的紙杯蛋糕,許下了一個願望。
我想要代替段松陽。
沒想到第二天醒來,我真的躺在段松陽的家裡。
一聲哨響,比賽結束。
周圍的人將我圍住歡呼,我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我的靈魂勝利了,但是大家都在為段松陽喝彩。
遠處的段松陽走過來堵住想要離開的我。
身後的陽光透過段松陽的髮絲。
我居然在我的那具身軀上看出一點陽光的意味,又開始嫉妒起來。
段松陽的靈魂在哪裡都會發光,哪怕是我這具只剩枯骨的干殼。
「去剪個頭髮吧陶命。」
段松陽勾上我的肩頭,似乎和我很熟,另一手搓著劉海處被汗水打濕的髮絲。
「你這樣要怎麼看清黑板啊。」
「都行。」
我的嗓子難受地緊,抬了下肩膀甩開他:「你自己去吧。」
「你的身體,你不顧著點嗎?」
「我無所謂的,只要不缺胳膊少腿,都隨你。」
我背起書包:「我回家了。」
「陶命。」
段松陽叫住我,聲音懶洋洋的:「怎麼感覺你對變成我一點都不排斥呢?」
我抓著書包帶子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抿唇過了好一會。
「當然不排斥,變成你不是一件壞事,尤其是,對我來說。」
「是嗎?」
段松陽笑笑:「正好,我對你也不排斥,但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裡,我晚上睡哪裡呢?」
「那你早上是從哪裡來的。」
「快餐店。」
我的話到嘴邊,哽住了。
3
為了方便打工,每逢周五我都會住在快餐店的員工宿舍,直到周日結束。
「你這幾天都住在快餐店?」
我不敢置信。
「你受得了?為什麼不問我?」
「我沒那麼金貴,能住。」
段松陽笑起來:「行了,陪我去剪頭髮,然後帶我回你家。」
跟了我許多年的長劉海,就這麼被段松陽一聲令下地剪掉了。
後來段松陽又借著我衣服太醜他穿不慣的理由,拉著我去商場裡買了些衣服。
刷的是我口袋裡屬於他的那張卡。
奇怪的是他都沒怎麼試穿也沒問我的尺寸。
似乎只是用了幾天,我的身體就對我的身體了如指掌。
我的屋子是居民房的頂層,是我父母留給我的最後的東西。
很小一間,潮得要死,不宜住人。
果不其然,段松陽在我的屋子門口皺了皺眉頭。
「實在不行,你回你家住吧。」
我從他的書包里掏出鑰匙,不情不願地打開門。
「你爸媽也不在家,他們出差嗎?」
「回家才是出差。」
段松陽帶著笑意看了看我:「比快餐店好,能睡。」
門被推開,屋子裡的那股霉味兒混雜著廉價香水的味兒撲鼻而來。
我熟練地從柜子里拿出密封好的石灰,倒了一些在袋子裡,將原本的拿出去放到門外。
「不嫌棄就住吧。」
我看了他一眼:「我走了。」
「陶命。」
段松陽拉住我的手,手指有意無意地勾了一下我的掌心,帶著一絲癢意的酥麻感從我的手心蔓延開來。
他將我拉近,將我控住在他的身前。
「你不想看看自己穿新衣服是什麼樣子嗎?」
4
段松陽的語氣有一股迷惑性,那雙眼睛帶著一絲水汽,似乎我不答應他就要委屈到哭了。
神使鬼差地,我跟著他坐了下來。
他對著我房間裡那面貼著鏡子的牆開始解衣服的扣子。
眼睛一直對著鏡子裡坐在他身後的我。
他的手指擦過我的鎖骨,將衣服撩上去脫掉,低頭輕笑了一聲,伸出手指戳了戳肚子上的腹肌。
「看不出來,身材不錯。」
我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撇過視線沒理他。
段松陽勾住我的褲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好像喘了一下。
我的腦子裡莫名其妙地出現了段松陽在他自己的身子裡,俯身脫我衣服的場景,耳朵便不受控制地紅起來。
這種感覺太過不對勁,於是我衝上去摁住他的手。
「一定要脫褲子嗎?」
「我買了褲子呢。」
段松陽的眼神有些迷離。
我那雙眼睛本來就生地往上翹,他的靈魂住在那裡,倒是顯得我不太正經了。
說話間,我的褲子已經被他褪下扔在一邊。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他是在脫自己的衣服,但是破防的卻是我。
段松陽盯著鏡子,我能感受到他根本不是在看靈魂為他的陶命,而是我。
他在欣賞我的身體。
不明白段松陽在想什麼,我也控制不住我的腦子。
居然開始播放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面。
加上濕悶的空氣,呼吸不由急促起來。
「果然你生得很好看。」
段松陽扯了條新褲子套上,穿衣服的時候手腕一轉,把段松陽自己的外套拿走了。
他在我的身子上套上他自己外套的時候,我的整個人都是怔愣地。
我的骨架比段松陽小一些。
他的外套套在身上,裡面又沒穿衣服,胸前的那處若隱若現。
看上去太不正經。
我來不及思考更多,不由分說地從他身上把那件衣服扯下來。
他被我扯的往後仰。
屋子本就小,隨便一倒便倒在了床上。
一時間,我們的呼吸交織著。
「神經。」
我的手指虛虛地摁在他的腹肌上。
我的意識告訴我段松陽也是個神經病,不能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
潮濕的空氣在屋子裡蔓延,段松陽的存在讓一切都存有曖昧的氣氛。
「我走了。」
我直起身子,煩躁地將被子壓在他的臉上,沒忍住罵了一句。
「有病。」
外頭的風隨著門的拉開一股腦地灌進來,吹起了我桌子上放著的紙張。
走之前我最後看了一眼段松陽,他將臉上的被子扯開。
他的視線一點點移動,最後停在那面鏡子上,似乎在笑。
他沒有看我,他在看「我」。
我落荒而逃。
5
後面的幾天,段松陽和我走得很近。
在我費勁巴拉的裝著他的樣子和大家打交道的日子裡。
他完全沒有要演我的意思。
反而是跟著我,將「我」融入他的朋友中去。
有一天陳爍打完球來找我,不自覺道:「看不出來,陶命這小子還挺有魅力嘛。」
我握著礦泉水瓶的手一緊,額前碎發積了汗,流進我的眼睛裡。
頭髮長了。
段松陽從我的身後跳上我的背。
「段松陽,走吧放器材去,放完回家,拜拜陳爍。」
最近幾天這樣的時刻太多,陳爍已經見怪不怪,只是說了句路上小心。
我甩開他,自顧自地往前走。
器材室的燈光很暗,我費了好大的勁兒在本子上找我的名字。
「你生氣了。」
段松陽跟上來,器材室的門被他有意無意地關上。
他將臉湊得很近,瞳孔劇烈地收縮著,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為什麼。」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沒有為什麼。」
「是因為你覺得現在的我和真實的你不一樣嗎?」
周圍被吹得沙沙作響的樹葉仿佛都噤了聲,我停住寫字的動作,側頭看他。
良久,我笑了一聲:「你不是很清楚嗎?」
「為什麼不安分地演好我?」
我自暴自棄地靠近他,扯住他的頭髮。
「作為陶命,你不應該和大家走得這麼近,你應該表現得像一隻老鼠一樣,就應該一直藏起來。」
「你吃飯的時候會有什麼表情,開傘時會有什麼動作,甚至你打球的方式,你的成績,我都相差地八九不離十,段松陽,我能夠安分地代替好你,你也應該演好我。」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的那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段松陽被我推到放籃球的框子邊,放在最頂端的籃球晃了晃,搖搖欲墜。
6
「只是因為這樣嗎?」
「不然呢?」
「從初中到現在,都是嗎?」
我死死盯著他,胸腔上下起伏著:「你怎麼知道…」
「你以為你藏得很好嗎?」
段松陽非但沒有害怕,嘴角也愈來愈往上揚
他摁著我的胳膊將我倆翻了個個兒。
「因為我也在看你啊,你看著我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排名始終超不過我的時候臉會氣得有多紅,收作業的時候故意把我的本子放到最後一本,我都知道,但是啊陶命……」
我的背撞上鐵絲網,生疼。
他的雙手捧上我的臉。
「你這算報復我嗎?就這麼報復嗎?實在是…太可愛了。」
段松陽將臉越靠越近。
我看著本屬於我自己的那張臉幾乎快要貼上來,一把將他拉開。
「對著自己的臉也能下嘴,你是不是真有病?」
「是啊。」
段松陽越笑越大聲。
「你怎麼知道我是要親你?其實你也發現了一些端倪吧,你也疑惑過我被看了這麼久卻沒有感覺吧?」
他不由分說地拉住我的衣襟。
唇齒被段松陽的手指撬開,他將水漬抹在我的下唇。
眼睛裡的痴狂快要湧出。
「準備好了嗎陶命。」
根本來不及思考他在說什麼,繾綣的吻急切地蓋了上來。
器材室的燈光忽明忽滅,我的身體感到一陣恍惚。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的面前不再是「陶命」,而是段松陽。
我回到自己的身體里了。
我掙扎著想要擺脫他,但是段松陽的身子骨比我高上半個頭,力氣也比我大些,我推不開他。
驚慌之餘我終於不得不直面段松陽放在床頭櫃的日記。
那本日記,比起日記,更像是研究我的筆記。
7
比起親,段松陽更像是在咬我的嘴唇。
他的手掌托著我的腰,我整個人被迫往上提,腳下站不太穩,沒有安全感。
不知道親了多久,段松陽總算捨得鬆開我。
我捂著嘴往後退了一大步,抬手給了他一個巴掌。
那一刻空氣很安靜,我不敢多留,轉身去拉器材室的門。
屋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暴雨。
我在門口只是愣了一秒,還是決定衝出去的時候腰就被人攬住。
段松陽使了些力道將我往後拖,腦袋輕輕抵在我的後背。
「別急著走啊陶命。」
他從口袋裡拿出幾張照片,卻沒有直接給我。
他將照片舉高。
另一隻手的手指搭上我的脖頸,指甲摩擦著皮膚。
然後湊近我的耳朵。
「我發現你拍照很好看,我就拍不好。」
照片隨著話音打到我的臉上。
那一刻那些照片像一簇火苗,將我本就要爆炸的心臟徹底引爆。
我知道那是什麼了。
是我偷拍的段松陽的照片。
8
有段時間裡,為了更好地模仿段松陽,我會不自覺地拍他,然後將這些照片列印下來,一遍一遍地看,一遍遍地學。
甚至我會不停地摩挲照片上的他的臉。
以至於照片的一部分被我搓的有些花了。
我伸手要去搶,被他一把躲過,照片掉在了地面上。
段松陽拉住了我去搶的那隻手。
「靈魂的交換是我的默許。」
段松陽笑了一聲,將我整個人轉過去。
雨從未來得及關上的門的縫隙里撒進來。
段松陽粗暴地蹂躪著我的後頸,往我嘴裡不知道塞了顆什麼東西。
「所以作為交換,你不可以逃跑,你要一直…一直地看著我。」
視線模糊的最後一刻,有些溫熱的水珠滴在我的脖頸處。
是外面的雨水嗎,或者是被我咬破的段松陽嘴角的血。
又或者是
眼淚嗎。
9
早上醒來的時候,段松陽在我身邊睡著,兩隻手死死地環著我。
我身上被換了睡衣,我認得出來,這是段松陽的。
我推了他一把,他很快就睜開眼睛,或許本來就沒睡著。
「你昨天給我吃了什麼東西?」
我坐起身子。
「我走了,不許留我。」
段松陽倒是沒鬧,靜靜地看著我。
「只是一顆安眠藥,你家住著不舒服,來我這兒住吧。」
「那也是我家。」
段松陽真的沒有留我。
我穿著段松陽那套睡衣從他家裡出來,渾渾噩噩地走進我家那處小弄堂。
不過段松陽說得對,我的家並不舒適。
門口的地毯被煙頭燙出了幾個洞,催債的人堵住我那間屋子唯一的門。
我垂眸,拳頭下意識握緊:「這個月的不是給你們了嗎?」
「那是本金,還有利息呢。」
對方站起身子來。
「最近缺錢,你最好還得快一點。」
「該還的我都會還的。」
我抓緊衣角,佯裝輕快地嘖了聲。
「但是孫哥,利息都快趕上本金了吧。」
「這是你老子和我簽下的規矩。」
孫哥將煙頭隨意一扔,重新從兜里掏出一根,邊點火邊上下打量我。
「賺錢的路子很多,要不要哥哥給你介紹幾個?」
我沉默,死死地盯著他。
對方的笑意更甚,一步步向我逼近。
手指快要觸上我的臉的時候,我抬手想要折斷它。
卻被另一隻手搶先一步。
段松陽的面色很黑,抓著孫哥的手用力地往外扭。
見他面色開始變得痛苦,臉上又掛起笑。
我看得出來,他笑得不真心。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是動手就不對了。」
我連忙接下去:「給我三天。」
段松陽側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孫哥吃痛,身子跟著手臂扭過去。
「小兔崽子,你欠我錢你還討價還價上了…嘶…痛痛痛,媽的,好,三天,就三天。」
段松陽鬆開他,他上下掃視了一圈段松陽,最後很有骨氣地吐了口唾沫便慌慌張張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