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看了眼段松陽肩膀那處走小路時蹭到的泥巴,下意識抬手抓住了那片污漬。
段松陽的那隻手僵住,沒動。
段松陽的身上向來是乾淨的,即使打完球,身上也沒有什麼味道。
衣服每天一洗,頭髮也永遠乾爽。
和我走得近了,果然容易髒兮兮的。
我沒鬆手:「你來幹什麼?」
「送你的衣服。」
他指了指放在角落的白色袋子。
「洗完烘乾了。」
「剛才為什麼不給我?」
段松陽笑起來:「這樣就有理由再見你一面呀。」
我抿唇,將他身上的泥使勁地搓進自己的手心,然後放下手。
「行了,我收到了。」
很神奇,對段松陽的嫉妒在某些時刻變成了無力。
「陶命。」
段松陽抓住我:「欠錢的話,來我家幹活吧。」
「不用。」
「打掃園子的叔叔退休不想乾了,要找新的了,我不會偏心你,你和阿姨們拿的工資都是一樣的。」
段松陽的眼睛望著我,真的化了汪春水在裡面,我又心軟了。
我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在我這間窄小的屋子裡,段松陽誘惑我看他換衣服時的眼神。
我那時以為是我的眼睛生成那樣,如今看來是因為段松陽。
「陶命。」
段松陽又將我拉近。
「你不是想要代替我嗎?不是想要學我嗎?去我家裡,離我近了,就能知道更多了。」
「可以嗎?」
「我考慮。」
誘惑力確實很大,我不自在地撇過頭。
段松陽的臉頰處凹進去一個酒窩:「哪天決定開始了,直接來就好。」
「再說吧。」
我拿起那袋衣服,掏出鑰匙開門:「你回去吧。」
段松陽沒動,直到我走進屋子,關上門,他也還站在外面。
這是上次陪段松陽來完後第一次來這間屋子。
屋子裡很暗,我敏銳地察覺到這屋子和之前相比有些不一樣了。
燈打開,被滿地的段松陽的照片嚇了一跳。
這裡面有我之前拍的段松陽,也有段松陽拍的「段松陽」,無一例外的是,背後都用紅筆划著
請一直一直看著我。
我站在這些照片的中央,感覺自己被一灘暗紅的血液困住。
我再次拉開門,天色已暗,雨滴落在地面上,烙下一個又一個的淺坑,段松陽已經消失在了屋子外頭。
11
「陶命,打球去啊。」
陳爍推開教室的門,在我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側過身子問我。
「不了。」
「咋又不了,前幾天不是打得很開心嘛?來嘛,段哥也在。」
就是因為有他我才不去。
我假裝為難地指了指桌子上的試卷:「作業。」
「明天就周六了,急啥,去嘛去嘛就缺一個了。」
陳爍把我桌子上的試卷抽走,拉起我的胳膊往外走。
我想把手抽出來,奈何陳爍太著急,我剛往後縮的手被他不容置喙地拉了回去。
我盯著陳爍拉著我的那隻手,有些心虛地想到。
如果被段松陽看到他該不開心了。
同時卻又隱隱約約湧出一股期待。
他會……不開心嗎?
心裡剛想到這個問題,抬頭就和段松陽的眼睛對視上。
他看到我似乎毫不意外,眼神在陳爍的那隻手上停留了一下就撇開了。
「幹啥呀,我把人給你們找來了,你們倒好,背刺我?衣服還我。」
陳爍鬆開我,上前去扒穿了他球服的同學。
「哎呦,你和松陽打配合打得這麼好,我們場場輸,你們當個對手嘛,有看頭。」
段松陽在旁邊笑起來,幫著打圓場。
「沒事陳爍,明天再打回來。」
「……哎好吧好吧。」
陳爍不情不願地穿上另一件球服,也不忘扔給我一件。
「讓你們看看是段松陽厲害還是我厲害。」
或許我自己都沒發現,從見到段松陽到現在,我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他。
他也沒有正眼看過我。
陳爍的球技還是很不錯的,可惜我心思不在場上。
終於在我丟了第三個陳爍扔給我的球之後,陳爍沒忍住大喊了一句。
「陶命!別開小差了!看我!看好我!」
段松陽聽到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能品出一絲警告。
不過我選擇不管。
我努力收回自己的視線:「好!」
下半場我跟上了陳爍的節奏。
少年人的身子骨很好,腿很長,彈跳力很好,一跳就能扣上門框,確實很吸引人。
怪不得每次過情人節,陳爍的抽屜里也是一堆巧克力。
一聲哨響,我們領先一分結束了這場比賽。
這一次,是我的身體,我的靈魂,堂堂正正地贏了段松陽。
陳爍大笑著拍著我的背,說著配合得有多好多好,說下次還和我打。
等到大家喝彩完,一隻等了很久很久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轉過身去看。
段松陽的嘴唇有些白,額頭上都是細汗,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剛才打球打的。
「可以和我走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被他拉進懷裡。
大家的笑聲都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情景。
我的耳朵紅得發燙,隱約有些明白他在發瘋,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鬆開。」
段松陽沒理我,拉著我離開了球場。
12
我的手腕被攥地發疼,跟在段松陽身側只能看清他的一點點側臉。
段松陽紅著眼眶,眉毛下壓,像一隻隨時要吐出毒液的蛇。
「段松陽,你幹什麼…」
「不是說好的嗎?」
他停下來,嗓音有些大,教學樓放學了沒什麼人,巨大的回聲震著我的耳朵。
「只看著我。」
「我沒答應你。」
「你也沒有拒絕我。」
段松陽的呼吸急促起來:「陳爍比我好看嗎?」
居然有些爽。
我的眼神閃躲了一下,本意是不好意思,卻被段松陽當成了心虛。
他的嘴唇愈發白了:「早知道就演好你…沒有朋友你就只能看著我。」
我還沒說話,段松陽已經抖著手要來碰我的腰。
「段松陽。」
我往後退了一步:「別發癲。」
段松陽深吸一口氣,騰出一隻手捧住我的臉頰。
大拇指按住我的唇肉,眸光悠悠,低著聲音說了一句:「我想親你。」
他見我沒有說話,補了一句:「只有我可以親你,對吧。」
我心裡頭沒來由地燒了一把無名火。
側腰上的手微微抬起,掰開段松陽在我腰上的手指,掙扎了出來。
「你憑什麼親我,上次只是意外。」
「不是意外。」
段松陽的下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快要出血,我死盯著他:「那你憑什麼親我?回答我。」
段松陽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轉身就想走,卻又被他一把拉住。
「我想說喜歡你。」
段松陽的語氣嫣嫣地:「可是這種喜歡太病態了,我不敢說。」
我的手指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猛地抖了一下。
我終於知道奇怪之處在哪裡了。
自從知道我一直看著的人對我也有不太正常的想法,一切都爽起來了。
前幾天就被奇怪的滿足感包裹。
這一刻更是爽到神經一點點從腦袋傳到四肢。
我輕咳了一聲:「我覺得沒什麼。」
「什麼。」
我繼續往前走:「反正我也是神經病。」
段松陽跟上來,堵住我的出路:「那你喜歡我嗎?」
其實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對於段松陽的嫉妒是出於真的嫉妒,還是過於喜歡。
我不知道我認為的喜歡是不是喜歡。
於是我沉默了。
段松陽似乎也沒有一定要聽到我的回答的想法,他捧住我的臉,再一次落下一個吻。
我愣了一下,看著段松陽瞳孔里倒映的自己,伸出舌頭輕輕舔舐了一下段松陽被自己咬的快要破皮的下唇。
段松陽的呼吸急切起來,我幾乎要溺死在他的吻里。
無所謂了,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