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次沈時季只是眼神複雜地看了眼江岫白,卻沒有開口。
「你騙人。」
我渾身都在發顫,指甲死命扣著掌心才有力氣繼續說下去:「你如果能配第二次,那你為何不先吃了?」
江岫白啞口無言。半晌後,他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又笑:「平日見你木愣愣的,怎的如今腦子這般靈光了?
「行了。」
我想要開口,卻被他打斷。
江岫白牽著我的手往前走:「我先送你出去。
「放心,禍害遺千年,我還死不了。
「再說活了這麼久,我早就活膩啦!」
最後一句話,江岫白說得很小聲。
24
可江岫白還是騙了我。他中了箭傷。
為了儘快替我配出解藥,江岫白甚至加大了劑量。
如今箭傷加毒發。
在臨近宮門口時,一大批護衛涌了上來。
人數遠超江岫白帶來的人。
那是三皇子的人。
不知是誰告的密,但也無所謂了。
這些人把我們團團圍住,只需要一個指令。
「雖然很不甘心,但我可能要食言了。」江岫白低低地喘著氣,可臉上依舊帶著笑,「不過好在已經快到了,你只需要獨自走那最後一步。」
我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擦著他身上的血。
「行了。」江岫白抓住我的手,好笑,「漂亮小姑娘都要變得髒兮兮的了。」
他如今說話都變得極為困難了起來。
江岫白把我往外推了推,又哄:「你先走,我等會來找你。」
可這次,我不信江岫白的話了。
他大概也看出了什麼,重重嘆氣。「行吧,也不虧小爺我先前對你那麼好了。那千兩銀子花得還挺值!」
都這個時候了,這人還有心情開著玩笑:「都說魂歸故里,我可以回家了,你不為我高興嗎?」
我知道江岫白口中的回家是什麼意思。
於是我一言不發地又想拽著他起來。
「陪我說說話吧。」江岫白拉住我,目光乞求地看著我,帶著點撒嬌意味:「許久沒見你了,趁著現在也沒人,我們好好說幾句話。」
明明周圍那麼多人,這人卻偏要說沒人。
我鼻子酸澀,聲音忍不住哽咽:「你想聽什麼?」
江岫白眼睛一亮,表情都愉悅了起來。
「什麼都可以。比如你有沒有被人欺負?被人欺負了你就告訴我,我替你報仇去。再比如我大姐有沒有同你說什麼?她這人可壞了,老是喜歡揭我短……」
不知是誰先沖了上來。
江岫白不會殺人。可如今他的刀已經被血浸濕。他還在說。可說著說著,江岫白的嗓音越來越低。於是趁著喘息間,我動作快速地把江岫白背在身上,又牢牢將我們捆了起來。「真是個粗魯的小姑娘。」
江岫白已經握不住刀了。
他閉著眼睛笑,小聲哼哼:「但誰讓我就喜歡這一個呢?」
「江岫白,」我怕他睡過去,於是找著話,「你到底想聽我說什麼?」
如果我不是在殺人,這或許會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想聽什麼啊?」
江岫白打起精神。
於是他湊到我耳邊,極為輕聲:「想聽聽阿暖到底喜不喜歡我。」
我殺了一個試圖衝上來傷害江岫白的人,答非所問:「江岫白,我完成了你想讓我做的那件事。」
在很久很久之前,江岫白讓我替他做一件事。
「那你就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地活下去的理由。」
「好。」
我一直在找那個理由。
如今我找到了。
於是我一字一句:「我想從南走到北,到處去看看。」
在更久之前,江貴妃曾說過她有個頑劣不堪的弟弟。
「那臭小子一刻都閒不住,總想著出去,還吵嚷嚷說什麼要從南走到北,到處去看看。」
江貴妃嘴上說著嫌棄,可眼底滿滿都是笑意。
她說她的很多見聞都是從弟弟那兒聽來的。
於是我便記住了。
「可我膽子小,我要人陪著。我又嬌氣,那陪著我的人定要是江岫白——只能是江岫白。江岫白,我很怕死。但我更怕你先死。」
江岫白一愣,然後悶悶地笑了起來:「聽起來很不錯,是我喜歡的答案。可木頭,你說錯了一點——
「我們都不會死。」
我低低地「嗯」了聲。
手中的刀已經卷刃,於是我又換了一把。
一批又一批的人衝上來,然後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
我只是背著江岫白,一點一點往宮門外挪去。
江岫白說,他原本就是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一個紙鳶。
是我曾讓他看到了線的方向。
他這話說得太玄乎了,我聽不懂。
可我知道我是欠了江岫白好多好多銀子的護衛。我得帶他回家。天色漸亮。
我隱約聽到似乎有援軍趕來了,還有人焦急地問我現在怎麼樣了。
可我眼前已經被一片血色蒙住,看不大清。
直到臉被一個硬硬的東西戳了下。
我下意識偏頭看去。
這次我看清了——
那是在血色中綻放出的一朵花。
一朵由木頭雕刻成的花。
「木頭開花了。」
江岫白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卻仍然噙著笑意:
「阿暖,我們要回家了。」
【尾聲】
江岫白被他師父接走了。那是個雲遊四方的道士,聽說也是他在江岫白幼時固了他的魂。見到我時,那道士突然就大笑了起來:「我原想那小子的魂怎的如此不安分,原是去尋了你。這溯洄逆天之事,倒是真讓他尋了法子成了。稀奇,稀奇!」
我聽懂了道士的話,心底隱隱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可我想聽江岫白親口說。「我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
「為何要見他?」老道士笑眯眯問。
這次我回答得乾脆:「我心悅他。」
「那若是一輩子呢?」
「那我便等他一輩子。」
於是老道士笑得更大聲了:「那便等著罷!」
老道士帶著江岫白走了,不知去了哪裡。
江家人安慰我說,就當他又出去玩了一陣子。
於是我等春去秋來。
等到我成了江家人,又替江岫白成了戰場上戰無不勝的女將軍。
來年暮春,我去了永州城外。
那裡曾是一片死人堆,如今卻是良田萬畝。
我坐在那撐著腮安靜地看著,卻被一旁玩耍的小孩濺了一身泥。那家人戰戰兢兢和我道著歉。
我擺了擺手示意無事,卻在人走後忍不住擰眉。這是江岫白先前親自替我挑選的衣裳,說我穿上了和他極配。
看來得提早回去了。
我嘆了口氣,卻在轉身時驀然愣住。
熟悉的聲音響起,噙著笑意:「哪裡來的髒兮兮小貓,瞧著還怪可憐的。」
「擋著別人的路也不好,不若就和小爺我回家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