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春完整後續

2025-03-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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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誰換的?」

我猛地驚醒,那聲音卻消失了,再細想,我竟記不得那是男人的聲音,還是女人的聲音。

用往後十輩子的福氣,換我重生?

誰會那麼做?

剛才那聲音說,悔過十年,那麼便說明,那人有愧於我?

我腦海里竟浮現出太子的臉來。

不會是他的,他怎會後悔呢,晦氣。

大概只是個夢,我不再想,爬上城樓去找蕭泊言。

與他坐在地上,又熬過了一夜。

第二日,是真的熬不動了,我們坐在城樓上,眼看蠻族再一次向我們發起進攻。

他的手已經快沒力氣了,握住劍時,抖得很厲害。

好在,我們並非要去殺敵,而是,自戕。

為了不落在蠻族手裡受辱。

「後悔嗎?」

「不悔。」

他笑著親了親我的額頭:「阿蕪,此生能與你共赴死,是我之幸。」

他抬手,劍抵喉頭,我亦拾起短劍,與他共赴黃泉。

殘陽如血,角聲震天。

我與他相視一笑,閉上眼。

就在這關鍵時候,後方竟突然傳來小兵的呼喊。

「將軍!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我與蕭泊言猛睜開眼,一時不敢相信,急忙看向後方。

塵煙漫天,遠處,成千上萬的騎兵向關口奔襲而來。

我和蕭泊言急忙衝下城樓,前去迎接。

騎兵漸近,我看見領頭的,是一威風凜凜的白衣將軍。

我雙眼發昏,看不清人臉,直到那白衣將軍嘶聲呼喊道:「嬌嬌!嬌嬌!」

祖母!

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踉蹌著向她迎去。

她翻身下馬,向我衝來,臉上濺滿鮮血,幾乎辨不清容顏,只有熱淚,沖刷出兩道白痕。

她將我抱住,泣不成聲。

「嬌嬌,祖母來了!你怎麼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都怪祖母,沒能早些籌齊兵馬,讓我的嬌嬌受苦了。」

「祖母,真的是你。」

我嗚咽著,回抱住她:「祖母,你怎麼來了?你年邁體弱,怎麼受得住這般折騰?」

「我是老了,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我是驅蠻族於千里外的女侯爵,就算老得只剩一把骨頭,也還能戰!」

她不再多言,一把將我推給蕭泊言:「照顧好我孫女。」

而後翻身上馬,喝道:「開城門,迎敵!」

殺聲震天,金戈鐵馬耳畔過,黃沙里,祖母長槍直入,所向披靡。

這一仗,打了足足一整天,祖母帶著人,再一次,將蠻族驅逐至數百里之外。

我聽聞,敵軍中有老兵,瞧見祖母,不敢相信她竟是傳聞中的女將軍,以為鬼神降世,嚇得棄械而逃。

三十多年前,女將軍怒屠蠻族,被奉為神話。

而今日,神話,又一次降臨在了燕門。

11

燕門保住了。

京城也保住了。

這一戰過後,原先遷走的百姓,又陸陸續續回了京城,自然,朝廷也遷回來了。

只是蠻族仍有餘孽,所以,蕭泊言不能走,往後,他便要永遠留在燕門鎮守了。

祖母糜戰一場,舊傷復發,也走不了。

加之我執意要留在燕門,和蕭泊言在一起,她便更走不了了。

她原本極力反對我和蕭泊言在一起,但後來,蕭泊言在她門口跪了三天,求她把我許給他。

祖母才終於動容,不再反對了。

後來,她又見蕭泊言對我的確很好,才放了心。

她決定親自為我們操辦婚事,至於她自己,她說,就不回京城了。

她說,她的夫君埋在了燕門,將來她死了,也埋在這裡就好。

春節前,皇帝頒布了一道聖旨,嘉獎蕭泊言。

他再不是罪人之身,被封為燕王,食邑五千戶。

嫁他之前,我本已做好當罪婦的打算,結果,竟成了王妃。

聖旨頒布沒多久,我爹就帶著照璧趕來了燕門,不知發生了什麼,我爹頭髮白了,一副老臉丟盡了的樣子。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繼妹江辭月,怕嫁不了好人家,便暗中勾搭賢王世子,爬了人家的床。

如今,被賢王納入府中,連個側妃都不是。

賢王妃跋扈,三天兩頭打壓江辭月不說,還常常去江府找我爹的麻煩,讓他把江辭月領回去。

我爹受不了,便乾脆跑到燕門躲清靜來了。

我有些唏噓,江辭月真是一點都沒變,上一世,爬蕭澤的床,做了個風光側妃,這一世,她運氣沒那麼好了。

我在春日成親。

那日,我收到了幾車好酒。

是蕭澤親自送來的。

他知道我不想見他,便沒有進門,獨自在城中小樓里,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天,未有道別,快馬加鞭回了京城。

成婚第二年,我有了身孕。

那時候,祖母的身體愈發不好,一度只能臥在床上了。

她自覺時日無多,從得知我懷孕那天起,便開始縫小娃娃的衣服。

不知道男孩女孩,她就都縫,沒日沒夜地做,堆了一屋子,怎麼勸也勸不動。

這年春天,祖母油盡燈枯,沒能等到重孫降世,便撐不住了。

我哭著給她喂水,卻一滴也喂不進去。

「祖母,求你了,好起來吧,你還沒抱到重孫呢。」

眼淚落到祖母臉上,她攥緊了手中的針線,唇動了動,竟發出微弱的聲音來。

「嬌嬌,娃娃的衣裳,祖母縫不動啦,你自己縫,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她又望向蕭泊言:「燕王,照顧好她,我在泉下,會一直看著的。」

蕭泊言雙目通紅,跪了下來,握住她的手說:「祖母放心,我定會護好她,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祖母笑了笑。

又看向我:「嬌嬌,你別哭,祖母心疼啊。

「別哭,祖母高興得很呢。」

她枯槁的手撫過我的面頰,一滴淚自眼角落下。

聲音像落進了深淵,越發地小,卻在聽清的那一刻,如平地驚雷。

「嬌嬌,祖母要走啦,上一世,祖母沒有保護好你,讓你走在了前頭,這一世,祖母看到你幸福平安,就很滿足,很滿足啦。」

我凝滯片瞬,瘋了一樣抓住她的手,問她:「祖母你說什麼?你說什麼?祖母!祖母!」

她的意識已經不再清醒,聲音斷斷續續,熱淚滾下。

「嬌嬌,祖母親眼看見你跳了城樓,祖母,心都要碎了呀。

「嬌嬌……你要,好好……」

她吐出最後一口氣,再沒了聲息。

我終於知道是誰,換我重生。

可是,她卻再也不會醒來了。

燕門再無女將軍,只有春無盡。

(正文完)

【番外:女侯爵】

江家老夫人此生做過兩件舉世聞名的大事。

第一件,是與國紅公府世子大婚之日,撕爛嫁衣,跳河逃婚。

第二件,是嫁了將軍,又在將軍陣亡後,接管十萬大軍,驅蠻族至千里之外。

她以一己之力,挽狂瀾於危急,護住了千千萬萬的生靈。

在那之後,她又救過災,靖過難,戰功赫赫。

三十歲那年,她被封為了史無前例的女侯爵,賜上可訓天子,下可杖群臣的蟒頭杖。

一生所能擁有的,她都有了,再無所求,後半生,她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維護好將軍交到她手裡的東西:江家。

江老夫人一生威名赫赫,她本人,也是鐵一般剛強的性子。

柔軟這個詞,自將軍死後,就與她無關了。

哪怕對親兒子,她也不曾溫柔過。

直到小孫女降世。

這個孩子,一出生就沒了母親,江老夫人只好把她留在身邊,親自教養。

也許是人老了,心跟著變軟了。

她抱著她,心中觸動。

粉麵糰子一樣的小人兒,剛出生就會笑,江老夫人看著她,怎麼看也看不夠。

孩子一天天長大,會走路,會說話了,頑皮得緊,總是搗亂。

她捨不得訓她,可不訓,又怕她長歪了,只好閉一閉眼,用戒尺打她手心。

每次打過她之後,心疼得要命,不願表露,便回屋去,狠狠在自己的手心打回來。

江老夫人最愛聽孫女背書,奶聲奶氣的,背著:人是豬,性本善。

也不知小孫女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逗得她哭笑不得。

她愛她如命,發誓要好生教導她,讓她富貴平安,一生無虞。

小孫女也算聽話。

直到十三歲那年,小孫女在宮裡見了一回太子,人就變了。

江老夫人不喜歡皇家的人,他們最是薄情,一生中有太多女人,她哪裡會捨得小孫女受那委屈。

她久違地打了她。

可再怎麼打,也阻止不了少女的心動。

反而,越發叛逆。

再後來,兒子娶了續弦夫人進門。

小孫女就一天比一天地,更反叛了。

終於有一天,小孫女執意要去馬球賽看太子,突遇刺客,救了重傷的太子。

皇上賜婚了。

她再無力回天,只能眼看小孫女步入深淵。

她氣得失去理智,那一夜,她罰小孫女跪祠堂跪了一整夜。

之後,再也不見她。

直到她嫁入東宮,杳無音訊。

她告訴自己,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再管她。

可怎麼也舍不下她,便總是叫人去東宮,打聽小孫女過得怎麼樣。

聽說,太子待她很冷淡,聽說,她天天都在哭。

她心痛極了,可是,又強要面子,不肯去找她。

只想著,等她吃了苦頭,自然會後悔,回到她身邊的。

可她沒有等到那一日。

蠻族入侵,燕門失守,京城也淪陷了。

她聽聞太子棄了太子妃,攜側妃出逃,心急如焚,快馬加鞭去尋她。

卻在即將到達之時,眼睜睜看見她跳了城樓。

那一刻,她嚎哭不止,痛得好像死的是她自己。

她衝過去抱她。

冷不丁瞧見了太子。

他不知是後悔,還是怎的,竟回來了。

她怒罵他孬種,問他:「你不是棄了她,逃命去了嗎?你回來做什麼!」

太子哭得癱倒在地。

「我沒有要棄她,我,我來晚了……」

她不想聽他狡辯,一巴掌扇過去。

太子伏倒在地,許久都沒能起得來,直到宮裡人找到他,扶著他出逃。

朝廷南遷,江老夫人跟隨他們,一道去了。

後來,太子登基,她不能知道天子的消息,只知道,她的繼孫女,也就是太子側妃,在冷宮裡不明不白地死了。

又兩年後,江老夫人鬱鬱而終。

在她死後,鬼差將她帶到地君面前,說,她生前功德無量,死後,可位列仙班,成為庇佑一方的地仙。

她卻拒絕了。

她跪在地君座下,說自己並無功德,倒做了一件天大的虧心事。

她說,她的小孫女死得冤,請求地君開恩,給小孫女一個重來的機會。

地君自是不允。

她只好日日跪求。

直到跪滿十年,地君於心不忍,才答應,耗她往後十輩子的福氣,換她的小孫女重生。

她急忙叩謝。

一抬頭,竟到了自己家裡,兒子正在同他發牢騷:「阿蕪又跑去見太子了。」

她喜不自勝,也深知這一日至關重要,急忙出去尋江蕪。

豈料她竟自己回來了。

江蕪跪在她膝下,叫了一聲許久未曾叫過的「祖母」。

在那之後,江蕪雖仍舊淘氣,但對她,卻再也不像上一世那般疏遠。

她驚異於她的變化,又想著,或許是地君助了一臂之力,讓江蕪清醒了過來,心中甚是感念。

這一世,她定要改變關破城亡的結局。

只是,她早已不在朝中,又無憑無據,總不好直接讓皇上嚴守燕門。

便想了法子,買通死士,冒充蠻族刺客,大鬧京城。

這一招果然有效,朝廷中人,開始重視起被忽略許久的燕門關了。

可惜,她未曾料到的是,朝廷安逸太久,早就忘記如何打仗了。

十月,燕門被襲,死傷無數。

朝廷卻沒有多餘的兵力支援。

她是很想去的,只是她已經老了,身子大不如從前,就算上前線打仗,也很難取勝。

何況,她死了,江蕪怎麼辦?

她怕拖下去,又會落得上一世的下場,便向皇上諫言,遷都南下。

皇上同意了。

她急忙回去收拾東西,可就在此時,江蕪卻以命相逼,奪馬奔向燕門。

她這才知道,她的小孫女,對那個罪臣,竟用情至深。

她派人去追,卻沒能追回江蕪。

她只好決定,重上戰場,救她回來。

一切並沒有那麼容易,她沒有兵馬,朝廷孱弱,更是不會借她。

她只好向各府借私兵,又散盡家財,收買義士,才終於在十一月中旬,集齊了足夠的人馬。

她帶著這些人,一路殺回了燕門。

女侯老矣,但蠻族,仍是她的裙下敗將。

她驅蠻族於數百里之外,只是,身子終究不如年輕時,一回燕門,就倒了。

那罪臣尋了許多郎中來給她看病,她不領情,她怕領了情,就得把孫女賠進去。

她知道江蕪喜歡蕭泊言,可她不同意,蕭泊言是戴罪之身,前途未卜,她哪裡捨得讓孫女受苦?

直到後來,她與他們日日相處,親眼看見蕭泊言如何溫柔待江蕪,如何縱她,心中才慢慢動容。

過了些日子,蕭泊言又在她屋外跪了三天。

她才借坡下驢,答應了此事。

她於春日去世。

走後,鬼差來接她離開。

她問,她是不是會被送到哪裡去受苦。

鬼差笑道:「你是有救世功的女侯爵,你死了還要受苦,豈不是天道不公?」

她愕然。

鬼差道:「奪你往後十輩子福氣,是地君誆你呢,這地仙之位,地君始終為你留著的。老夫人,你想做哪裡的地仙呀?」

她抬頭,看著春草無盡的人間,回答得毫不猶豫。

「燕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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