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春完整後續

2025-03-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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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城樓後,我重生了,回到了太子受傷那天。

太子將我推進污水坑,滿目厭憎:「別碰孤,你讓孤覺得噁心。」

上一世,我將受傷的蕭澤背出荒野,得到皇上賜婚,成了太子妃。

不料,我愛他如命,他卻厭我入骨,大婚第三日,便納了側妃來噁心我。

後來國破家亡,他丟下我,帶著側妃出逃。我到那時才終於明白,他的心是捂不熱的,但一切都晚了。

我只能含恨跳了城樓。

這一世……

我看著身受重傷,卻把我推開,不許我靠近的蕭澤。

冷冷地笑了。

那你就,在這兒等死吧。

1

太子抬眼瞪我,看見我滿是恨意的眼神,身子一僵。

仿佛被震懾到了一般。

「江蕪,你這麼看著孤做什麼?若非你硬要湊上來,孤也不會推你……」

他咬牙說著,語氣里,卻分明藏著心虛。

上一世,馬球賽上突然冒出刺客,他被追殺到山崖下,一身是傷。

是我找到了他,即便被他厭惡,卻還是固執地要救他。

為了背他逃出去,我雙手都磨爛了。

後來與他成婚,他卻數次嫌棄我手上的疤痕難看。

還說側妃膚如凝脂,手如柔荑,比我強了不知千百倍。

這一世,我再也不會犯蠢了。

我從水坑裡爬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污水,冷笑著,朝他盈盈一拜。

「既然殿下厭惡民女,那民女,就不礙殿下的眼了。」

蕭澤,你瞧,不是我不肯救你,是你自己不想活了。

我一甩頭髮,瀟洒轉身。

太子愕然,低呼道:「你去哪兒?」

我回頭,譏諷地笑笑:「自然是離殿下遠遠的,免得惹您噁心。」

「哦,對了,殿下聲音放低些,當心刺客還在附近。」

「孤不是這個意思!」

我救他,他偏要推開我,我要走了,他才明白過來,我若真不管,他可能會死。

有些人就是,賤得慌。

「江蕪,你回來!」他一著急,撞到了傷處,疼得直嘶氣。

我不再管他,拔腿跑了。

蕭澤,你就在此處自生自滅吧,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與你有半點牽扯了。

循著前世的記憶,我避開會出現刺客的地方,穿山越嶺,抵達了回京的官道。

衣服已經全部被勾破,兩隻鞋也不知丟在了什麼地方。

我蓬頭垢面,攔住了迎面而來的一駕馬車。

這馬車瞧著樸素至極,車頭也只坐著一個馬夫,一個老僕而已。

大約是個小門小戶,清寒人家。

「老伯,能不能帶我一程?」

我扒著車頭,懇求地望著老僕。

他面露難色:「這,需得問過我家公子才行。」

那馬車裡頭坐的,大概就是他家公子了。

我張望著,朝裡面喊:「公子,小女子與家人走丟了,荒山野嶺的,一個人回不去,公子可否帶我一程?」

幾息的靜默後,車內傳來極好聽,卻冷淡入骨的男聲。

「我為何要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我不是來路不明的女子,我是京城平安侯的嫡孫女,你救了我,平安侯會重金酬謝的。」

車內人低低嗤笑一聲。

「我聽聞,京城很是在意男女大防,你我同車,豈不是會污了你的名聲?」

嗯?

看來他們從是外地來的,怪不得,路途遙遠,這馬車走破了。

「不打緊,你把我娶了不就好了?」

天要黑了,他若不肯帶我,我靠自己,是走不回去的。

我雙手一用力,直接爬了上去。

「哎呀!姑娘!」

老僕攔不住我,眼睜睜看我鑽了進去。

車簾一掀,一張俊美冷冽的臉映入眼帘。

怪了,這小門小戶的公子,衣裝打扮看著簡單潔凈,可看儀態風度,竟貴氣逼人。

狹長深邃的眼眸里,仿佛呼嘯著朔北寒風一般,讓人不敢逼視。

「孤男寡女同處一車,讓人看見了,你不怕被人嚼舌根?」

我怔了一瞬,笑著在他對面坐下。

「那你我不如即刻定親,旁人就無話可說了,公子你儀表堂堂,小女子生得也不錯,天作之合,誰也不虧。」

他眼風掃過我髒兮兮的臉,默然一笑。

「笑什麼?洗乾淨了,是好看的。」

我抬手打理亂髮,膝蓋上突然被丟了一張潔白的絹帕。

未及道謝,這人卻已移開眼神,淡聲道:「你家在何處,同福伯說一聲就是。」

看他這樣,是不想理我了。

這人真有意思。

我撿起帕子,擦了擦臉,撩開車簾,將我家的位置跟老僕說了。

才要繼續跟他攀談,卻見他目光一凜,手一揮,車簾便破了個洞,外面,傳來什麼倒下的聲音。

片刻後,老僕道:「公子,死了。」

他閉上眼,道:「嗯,走吧,不用管,會有人來收屍的。」

死了?什麼死了?

我一臉茫然,伸手掀簾看,卻聽見他淡聲阻止:「最好別看。」

大概是覺得我會害怕。

可我已經看見了。

是個黑衣人,額上被插了一枚飛鏢,已經不動了。

小場面,想來,是追過來的一個刺客。

我看了看閉目養神的某人,心下腹誹,這人真是厲害,我若跟了他,說不定能保我小命。

我放下帘子,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

天黑之前,馬車入了京城,停在了我家門口。

我朝那人一拜:「還請公子告知姓名,小女子來日好登門道謝。」

那人卻伸手撩開車簾,淡聲道:「舉手之勞罷了,回去吧。」

真沒勁。

看來這親事是結不成了。

「那你在此處等著,先別走,我一會兒出來找你。」

我囑咐他兩句,才提裙跳下車。

門口的小廝瞧見我,一怔,辨認了片刻,才又驚又喜地高呼道:「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回來了!」

很快,府里衝出來一大群丫鬟僕人,抱著被子,將我裹了進去。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老夫人都要急死了!」

奶娘泣不成聲,一面護著我往裡走,一邊喊道:「老夫人!大小姐回來了!」

「嬌嬌!」前方傳來一聲沙啞的呼喊,江府老夫人,我的祖母,滿臉淚痕,顫顫巍巍地向我奔來。

我從未見過她哭。

祖母如今瞧著只是平平無奇的老婦,可年輕時,卻殺過敵,救過災,是先帝親封的女侯爵。

她是我見過的,最剛強的女人。

我一直以為她不愛我。

上一世,我嫌她管我太嚴,以為她只喜歡她的外孫女,不疼我,便與她離了心。

後來,她又極力反對我與蕭澤接觸,讓我嫁給一個窮書生。

我以為她在害我,直接與她反目成仇。

直到跳城樓前,我才知道,當年的窮書生已經成了重臣,而蕭澤,根本不值得我託付終身。

我望著白髮蒼蒼的祖母,一時間百感交集。

她怎麼會不愛我呢?上輩子,我一定是瞎了眼,才會誤會她。

「祖母。」

我撲通跪在她面前,泣不成聲:「嬌嬌錯了,祖母,嬌嬌不該不聽祖母的話。」

祖母一愣,又驚又喜地將我攬進懷裡,蒼老的雙目噙著淚,不敢相信地問我:

「嬌嬌,你叫我什麼?」

「祖母,祖母!」我抽泣著,緊緊抱住她。

上一世我與她不和,從及笄之後,便只叫她「老夫人」,再也沒叫過一聲祖母。

我也沒想到,今日這一聲祖母,竟會讓她高興成這樣。

「好,好,嬌嬌回來了就好,嬌嬌沒事就好,祖母太高興了。」

年邁的軀體分明在顫抖,雙臂用力到,似乎想把我融進身體。

「對了祖母,我還沒答謝救我回來的人呢!」

我擦擦臉,急忙牽著祖母進屋,從床頭取出了一匣黃金。

然而跑到門口時,只看見外頭空空蕩蕩,了無痕跡。

那人早就走了。

2

馬車入城前,我就看見了上一世,入山林尋找太子的羽林軍。

回去後,我估摸著,太子大概是被救回去了,他沒死,怕是要找我算帳。

一合計,我眼一閉,倒在祖母的懷裡,假裝暈了過去。

郎中來看時,我還「迷迷糊糊」地喊著:「快去救太子,救太子……」

三日後,刺客落網,蕭澤果然派了人來問責。

我一臉憔悴,溫吞吞地解釋:「是太子殿下趕我走的,我出來之後,原想著立刻求救,豈知我身子不中用,竟暈了過去,我,我對不住太子殿下。」

來人還想說什麼,我祖母握著蟒頭杖,往地上一杵,驚得那幾人連退三步。

「我家嬌嬌已經病成這樣了,她夢裡都在喊著救太子,你們還想怎麼樣?她一個弱女子,就算不跑,又能做什麼?難不成,要她賠上性命,你們才高興?」

「老夫人,我們也是奉……」

「奉了誰的命,便讓誰自己來說!」

「告,告退!」

東宮那幾個人怕了,一溜煙地跑了。

不怪我祖母豪橫。

她的侄女就是當今皇后,她自己,又是先帝親封的女侯爵,就是皇上皇后在她面前,也要禮讓三分的。

「嬌嬌不怕,有祖母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她摸摸我的頭,瞧著我,目光慈愛。

大概也只有在病中,才能見到她這麼溫柔的樣子吧。

平日裡,她的管教手段嚴苛無情,有半點失禮,就要打手心的。

其實,這才是為了我好,她若真不疼我,是懶得管我的,上一世,我怎麼就不明白呢。

我有點心酸,抱著她的手臂淺寐。

門口突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隨後,一紅一綠兩個女人便踏了進來。

「阿蕪,菩薩保佑,你平安回來了!」

我不必抬眼,便知是我繼母和繼妹那兩個討厭鬼。

她們應該,是去探親回來了。

「姐姐沒事,就太好了。」

繼妹捏帕子擦了擦紅彤彤的雙眼,一副對我極其關切的樣子。

上一世,我被她無辜的表象欺騙,對她們母女極好。

直到我與蕭澤大婚後第三日,繼妹江辭月出現在蕭澤床上,哭著說姐姐原諒我吧,我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抓著被子,冷眼看她們做戲。

江辭月目光與我相撞,一瞬間,竟像被嚇到了一般,心虛地退到了繼母身邊。

與此同時,又一人走了進來,帶入一陣涼風。

是我爹。

「我都說了,阿蕪沒事,看你們兩個急成什麼樣了,一路上催個不停,馬車都跑壞了。」

我爹取下披風,朝祖母拜了一拜:「母親,兒回來了。」

祖母點了點頭,對他有些不滿,但終究沒有責怪。

江辭月看了看我,眼鋒一轉,張開嘴,想要說什麼。

我已經猜到了。

上一世,她在我爹面前裝得乖巧至極,又總和繼母一起言語挑撥,惹我與我爹對抗。

導致我在我爹眼裡,成了個不知禮數,不忠不孝的頑劣女子。而她,則被我襯成了懂事得讓人心疼的乖乖女,奪盡了父親的寵愛。

今日,我再不會容忍她故技重施,小人得逞了。

「阿蕪拜見爹爹。」

我搶在江辭月開口之前,捂嘴咳了兩下,柔柔弱弱地爬起來,給我爹見禮。

祖母急忙按住我:「好了嬌嬌,大病中就不講這些禮數了,快躺好吧!」

「阿蕪,躺著吧。」

我爹在床沿處坐下,看著我,嘆了口氣:「病了一場,你倒乖巧多了。」

我紅了眼,伸手抓住我爹的袖子,輕聲道:「阿蕪經了這一回,才知從前被爹爹保護得有多好,爹爹,阿蕪錯了,再也不任性妄為,再也不惹您生氣了。」

我爹一愣,眉眼柔和了許多,許久未曾在他眼中見過的慈愛,重新回來了。

不管以前有過多少誤會,我終究是他的親生女兒,血濃於水,他不會一直生我的氣的。

「你這丫頭,爹爹沒生過你的氣,只要你能記著教訓,以後不要再任性,爹爹就放心了。」

江辭月在一旁看著,滿臉訝異。

她怎麼會想到,那個叛逆至極,天天跟爹爹吵架的江蕪,會突然轉了性。

繼母偷偷伸手,戳了戳江辭月。

江辭月驚醒,隨後,急忙跑到床沿邊坐下,擠了兩滴眼淚,懇懇切切道:「姐姐沒事,真的太好了,我和阿娘在聽到消息後,連夜去廟裡燒了香,真是菩薩保佑了。」

笑死,我費老大力氣逃出來,倒成了她的功勞了。

我爹聞言,扭頭看著她,欣慰地笑了:「辭月也是個好孩子,這幾日挂念著姐姐,吃不下睡不著的,也辛苦了,過兩日,你母親就要入族譜,進行祭祀了,有許多事要忙,你就不要再勞累,回去好好休息著吧。」

哦對,繼母和我爹已成婚大半年,卻還沒入族譜呢。

記得上一世,在祭祀儀式上,不知道怎麼回事,一串鞭炮突然在我耳旁炸響,害我驚叫,在族人面前失儀,被人罵不知禮數,被我爹嫌丟臉,冷落了許久。

而和我站在一起的江辭月,卻泰然自若,處變不驚,讓眾人誇讚了好些日子。

那時候我以為只是一個意外。

如今想來,一切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我掩下心思,繼續裝乖乖女。

夜裡,則叫了貼身丫鬟,好好盯著江辭月母女。

丫鬟叫花照璧,是我祖母一手培養出來的,聰明機警,沒有什麼能逃過她的眼睛。

上一世,我當她是祖母派來監視我的人,對她非常冷淡,出門也不會帶她,今晚,還是我第一次好好跟她說話。

「小姐,總覺得,您好像哪裡變了。」

照璧出門前,小心翼翼地說了這麼一句。

我瞧著她笑:「那你說說,我哪裡變了?」

她撓頭:「我也說不明白,總之,肯定是變好了,啊,沒有說您以前不好的意思!」

她捂捂嘴,急忙跑了。

當然變了,親歷了一回死亡的感覺,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大小姐了。

這一世,所有虧我的,欠我的,害我的,都別想有好下場。

我果然沒有想錯。

第二天,照璧就打聽到了消息。

江辭月和繼母,果然想害我。

3

祭祀日那天,我被人攙扶著,到了祠堂。

因為是小輩,我和江辭月,都站在最後面。

儀式的最後,就是放鞭炮,敲鑼鼓。

族長念完最後一段祝詞後,我餘光看見,江辭月背後的手動了動,嘴角掛上了一抹笑。

我也笑了,捂嘴咳了一聲。

噼里啪啦幾聲巨響,隨即而來的,還有繼母的尖叫聲。

江辭月一驚,愕然地望向堂內。

一串鞭炮,不知為何,在繼母的裙下炸開。

火星子燒壞了她的裙子,還炸花了她的臉。

「哎呀,發生什麼事了?」

我一臉擔憂,擠在江辭月前面,跑到了繼母面前。

鞭炮已經炸完了,她狼狽不堪,打翻了幾個牌位,正坐在地上哭著。

「母親,你快起來,擦擦臉,在祖宗面前如此失儀,可如何了得!」我掏出手帕,急忙去給繼母擦臉。

周圍的族人逐漸沒了好臉色。

「江余氏,你趕緊起來,這像什麼話!」

我爹也急忙來扶她,一邊斥問道:「這鞭炮怎麼丟進來的?」

「是,是姐姐!」江辭月淌著淚,憤慨地指著我,「方才姐姐咳了一聲,跟人使了個眼色,鞭炮就突然炸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我。

這丫頭真是,慌不擇路了。

我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辭月,你,你好沒道理,我病重纏身,日日夜夜地咳,所有人都知道的,方才我也只是忍不住罷了,生病又不是我的錯,至於你說的什麼使眼色,那是絕對沒有的事啊!」

我爹蹙眉,朝外喊道:「那放鞭炮的小子在哪?」

「來了來了!」

幾個男人揪著一個少年過來了。

少年看見我爹,急急求饒:「叔伯,這鞭炮不是我扔的,我方才是要在院子裡點的,誰知,誰知被闖進來的小叫花子搶了去,釀成了大禍!」

他說著,指向門外。

一個比他小些的孩子正躲在門後,笑嘻嘻地看著裡頭,發現大家在看他,急忙跑了。

有人小聲道:「惡作劇吧?誰家的小孩,太調皮了,大人也不管管。」

我爹看了看江辭月,板起了臉:「你是怎麼回事?無憑無據的,就在眾人面前汙衊你姐姐!」

江辭月臉色一白:「爹,我……」

「還不快扶你娘起來,是嫌不夠丟人嗎?」

我爹憤然拉起江余氏,跟族長道過歉,完成了最後的儀式,黑著臉帶我們回了家。

他親自送我回了房間,囑咐我好好養病。

而江辭月,自回來之後,我爹看她的眼神,都隱著幾分不喜。

夜裡,照璧給白天那兩個小孩拿了賞錢。

回來以後,笑得十分解氣。

「太爽了,小姐,江余氏母女還想害咱們,哼,叫她們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她才說完,門口就傳來了祖母的聲音。

「叫誰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我和照璧一驚,雙雙跪了下去。

祖母杵著蟒頭杖,憤憤然地站定:「阿蕪,你好大的膽子!」

祖母一定知道我做的事了。

她一生嫉惡如仇,最見不得這些腌臢手段,我就是辯解,也沒有用的。

於是我乾脆攤開雙手,捧了上去:「祖母,阿蕪錯了,您打我吧。」

「你可知你錯在哪裡?」

「錯在,錯在不該耍不幹凈的手段對付人。」

話音剛落,祖母便拿起藤條,啪地抽了我一下。

她生氣極了,胸膛一起一伏的。

「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做這種事,若是讓人知道了,別人會怎麼說你?咱們江家的臉面又該往哪兒擱?」

臉面臉面,又是臉面,上一世,我為了江家的臉面,裝了一輩子賢良大度,做了一輩子縮頭烏龜,憋屈死了。

可心中有氣,我卻不敢表露。

祖母也是為我好,這輩子,我不能再氣她了。

「是,阿蕪知錯了。」我垂下腦袋,乖乖認錯。

「看來,是時候給你說親,磨一磨你的心性了,免得你再闖出禍來。」

祖母嘆了口氣,道:「你好好在家反省著,過些日子,涼城林家的小子要進京來,是個好孩子,等他來了,你和他見一面,相看相看。」

該來的還是來了。

上一世,我打死不肯見的那個林家哥哥,後來卻成了重臣,被派到外地為官,京城被攻破後,也沒有殃及他。

這一世,我若真的嫁他,說不定可以早早帶著家人離開京城。

將來,就算蠻族破城,我們一家也能平安。

我點點頭,乖乖應下:「是,阿蕪知道了。」

祖母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我這麼聽話。

「你沒有誆祖母吧?你心裡,可還念著太子?」

「阿蕪若還念著太子,那天,就不會丟下他一個人跑了。」

良久,祖母點了點頭。

「那便好,你手疼不疼?」

我笑著搖頭:「不疼了,祖母打得不重。」

「就該打重一些!你呀,別再惹事了,江余氏那邊,祖母會去敲打的,好嗎?」

祖母嗔怪地瞪我一眼,又訓了照璧幾句,才回了自己屋去。

4

我被祖母關在家裡思過,哪兒也不許去。

直到十天後,皇后要召見我,說是想傳我進宮去說說話。

當今皇后,是祖母的侄女,她一直想讓我嫁給蕭澤。

蕭澤並非她親生,雖自幼養在她名下,卻跟她不大親近。

甚至,有些反感她。

我想,這大概也是蕭澤討厭我的主要原因,他不願意被皇后安排。

臨走前,祖母塞給我一盒糕點。

「嬌嬌,太子這幾日也在宮裡,你順便去看看他,上次你丟下他跑了,總歸是不道義,你給他賠個罪,免得他記恨你。」

我打開盒子一聞,差點香死。

蕭澤也配?呵。

以前我每次進宮,都會給他帶親手做的糕點,他轉頭就扔了。

現在,他就是跪下求我,也別想吃到我家的東西。

去京城的路上,我和照璧兩個人把祖母做的糕點吃了個乾乾淨淨,然後在街邊買了最便宜的粗糧餅子,放在了食盒裡。

入了坤寧宮,拜見了皇后,她仍像往日一樣拉著我說話,言談間,頻頻試探我還喜不喜歡蕭澤。

上一世,我救了蕭澤,她便順水推舟,求皇上賜了婚。

這一世,我丟下蕭澤跑了,滿城皆知,搞得她現在有點難辦。

我假裝聽不懂她的暗示,一直裝傻充愣。

終於,她問不下去了,便把我支出去,讓我找蕭澤去說說話。

我提著食盒出去,在御花園等蕭澤,小太監去叫他的時候,我就站在樹下,被風吹得直打嗝。

地上圍了幾隻雀子,蹦來蹦去的,不知道在啄什麼。

腳步聲響起,我的餘光瞥見了蕭澤。

他身量高大,穿著一件很襯他的黑色錦袍,冷峻異常,狗氣逼人。

傷好得倒是很快。

我提了提食盒,欲要轉身叫他的時候,突然改了主意,氣定神閒地打開蓋子。

「你怎麼又帶這種……」

蕭澤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取出一塊糕點捏碎,撒給那一地的雀子了。

他哽住了,伸到一半的手尷尬地攥成拳,收了回去。

以前他也不喜歡我帶的東西,但礙於面子,都會接過去,只是最後都會扔掉罷了。

這回讓他吃了個癟,我心裡莫名暢快。

我不敢笑,假裝才看見他似的,將食盒放在地上,請了個安。

「臣女見過殿下。」

「嗯。」

他回了一聲,又擺出那副冷冷淡淡,趾高氣揚的模樣:「江蕪,看在你主動來認錯的份上,上次你丟下孤跑了的事,孤就不與你計較了……」

「誰說我是來認錯的?」

我拍了拍手上糕點的殘渣,漫不經心地說道:「上次是您趕我走的,我走以後,也在努力找人去救您,我何錯之有?」

蕭澤一哽,臉青了青。

他本以為我是來認錯的,卻被我打了臉,心裡自然膈應得要死。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娘娘叫我來的呀。」

我嘆了口氣,道:「娘娘的話,推辭不得,殿下,我就敞開說了吧,娘娘一直想讓我嫁給您,前幾年,我為了哄娘娘開心,一直圍著您轉,可如今我想為自己活了,我不想在您身上浪費時間了。」

蕭澤瞳孔縮了縮,沒想到我會這樣說,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好看極了。

「浪費時間?」

他氣結,緩了半天,沒好氣地說道:「好,好得很,希望你堅持到底,以後,再也別出現在孤面前!」

「遵命!」

我歡喜地福了福身,高高興興地走了。

走了沒多久,才想起來食盒忘了拿,便又回身去取食盒。

轉角處,忽聽見蕭澤身邊的太監問道:「殿下,那江小姐往日都是死皮賴臉往您身邊湊的,今兒怎的這般反常?竟像換了個人似的?難不成,以前真的都是裝的?」

在議論我?

我探出半個腦袋,偷瞧過去。

卻見蕭澤面色難看,捏緊了拳頭,冷笑道:

「不過是女兒家的小把戲罷了,用這種方式吸引孤的注意,呵,你瞧著吧,孤偏不理她,倒看她能裝到幾時。」

小太監沉吟片刻,道:「瞧著不像啊,若真是想吸引您,上次就不會丟下您跑了,殿下,會不會是您自作多情了?」

好不怕死的太監,我好喜歡。

我抬腳走了過去。

「哎呀,食盒忘記拿了!」

頭上的步搖晃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地響,我扭啊扭地往前走,蕭澤扭頭看見我,一張俊臉瞬間紅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食盒,尷尬地往後退了一步:「你,你怎麼丟三落四的。」

聲音很大,氣勢不足。

背後議論,被人刺破,臉皮再厚也會難堪。

那太監偷瞧了一眼蕭澤,也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了。

我撿起食盒,欲走,又回頭睜著好奇的眼睛問蕭澤:「方才無意間聽見殿下說,裝什麼,沒聽清,裝什麼呀,殿下?」

蕭澤僵了一下,腦瓜難得轉不過來,不知道該如何措辭。

笑死。

我看了看手上的食盒,道:「啊,我明白了,殿下定是看上這食盒,想用來裝東西吧?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家多得是,給!」

也不等他反應,硬塞進了他手裡。

蕭澤接了過去,臉紅得像猴屁股。

我福了福身,扭著腰回去了。

走遠了,眼角的餘光看見蕭澤拎起食盒,氣惱地砸在了小太監屁股上。

5

回家之後,我沒再出過門,專心等林家哥哥來。

同時,也在想辦法,讓我們一家搬出京城。

上一世,邊關大開,蠻族直抵京城,滿城裡,沒多少活下來的。

以我的微薄之力,自然不可能抵禦得了蠻族,改變國破的結局,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勸家人搬走。

林家哥哥當官後,就被外派了,嫁給他,或許可免此災。

等了幾日,在他來京之前,有人牽頭在京郊春遊,放紙鳶。

我本不想去的,但江辭月要去。

記得上一世,她就是在紙鳶賽上大放異彩,跟蕭澤勾搭上的。

這輩子,我雖然不稀罕蕭澤了,可江辭月,也別想得逞。

她做側妃後,是如何噁心我的,我可都記著呢。

我讓照璧盯著江辭月,當夜,照璧就告訴我,江辭月果然在院裡做紙鳶呢。

她自打成了我江家人,便一直削尖了腦袋,結交京城女眷,所以,她的消息來得比我還早。

「很漂亮的紙鳶,已經做了一半了,不過她做的時候,嘴裡還不乾不淨地跟她娘罵您呢,小姐,要不要我偷偷給她燒了?」

「別,讓她做完。」

現在燒了有什麼意思?讓她離目標近得伸手可摘,再一手斷了她的路,才有意思呢。

我沒去打擾江辭月,挨了三日,春遊那天,才在她之後,乘馬車跟著她出去。

抵達木蘭湖後,江辭月跳下馬車,跑去跟她結交的小姐們打招呼了。

照璧趁機鑽進她的馬車,將她裝紙鳶的箱子偷了出來。

果然漂亮,江辭月是用了心的,上一世,我沒有參加這個集會,不知道她做的什麼,這回,真是開了眼了。

只可惜,目的不純,再漂亮的紙鳶也讓人作嘔。

「照璧,來,咱們撕著玩。」

照璧有點猶豫:「好可惜啊,小姐,咱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壞了?」

「壞?」

我笑了:「京中各家小姐都說,我江蕪身為長姐,欺凌繼妹,刻薄善妒,是個惡女,你不知道嗎?江辭月在外如此汙衊我,既然辯不白了,那就壞得徹底,壞得心安理得。」

「來,撕。」

我遞給照璧一隻翅膀,正要撕,背後突然傳來悠悠的男聲:「這麼漂亮的東西,撕了做什麼?」

我手一頓,驚喜地轉過頭去。

果然是那人。

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他。

他這回穿著一身黑色織金虎紋袍,襯得他更俊朗尊貴了。

上回見他家的馬車破爛,還以為他出身寒門,如今看來,竟是我看走眼了。

「你怎麼在這?」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他看了看我手裡的紙鳶,又道:「這東西,似乎不是你的?」

他一問,我才想起來,我是來撕紙鳶的。再不撕,一會兒江辭月該回來了。

於是,我一用力,嘩啦撕爛了。

不解氣,又扔在地上踩得粉碎。

「的確不是我的。」我將紙鳶殘片裝回箱子,讓照璧放了回去。

我擦擦手,問他:「你不會說出去吧?」

他沒說話。

「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什麼好人,不過……」

我眼珠一轉,笑道:「我畢竟是你的未婚妻,你可別說出去。」

他好笑道:「你什麼時候,成了我未婚妻了?」

「從我進你馬車開始,怎麼,你不喜歡?」

他默了一息,反問道:

「江小姐這樣明媚爽朗的女子,誰不喜歡呢?」

春風和煦,他眉眼太過好看,竟讓我有些心跳失速。

「不過,你若知道我是誰,恐怕,就恨不得收回今日的話了。」

「那你告訴我,你是誰?」

他沒說話,望進我的眼,面上淡淡的笑意轉化成了我看不懂的失意。

我等了幾息,催促道:「你說呀!」

他這才緩緩開口:「在下,蕭泊言。」

仿若一顆雷在腦海炸開,我身子為之一僵。

「皇九子,蕭泊言?」

「正是。」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皇九子蕭泊言,母親是苗疆女子焱妃,十五年前,親手策劃了震驚朝野的巫蠱之禍,害死了無數人。

後來焱妃獲罪,成了罪婦,被處死,蕭泊言被厭棄,也成了罪人,十歲就被外放到燕門,雖然沒被貶為庶人,但至今未有封號和封地。

他看見我的反應,輕嘲道:「嚇到了?你想必也知道,我是個罪人,若嫁了我,你可就是罪婦了。」

是的,嫁了他,就是罪婦,一生無寧。

江家百年望族,到我這一代,就剩我一個獨苗苗,我完了,江家的榮耀也就斷了。

我咬了咬唇。

「什麼罪人不罪人的,你別灰心,或許哪日皇恩浩蕩,這事兒就翻篇了呢,我,我也沒……」

他笑了一下,眼睛裡折著細碎的光,像一把碎冰碴子:「你怕什麼?放心,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玩笑話,並未放在心上。」

他這樣說,我反而良心不安了。

照璧對我揮了揮手,小聲說,不要在這兒待太久,江辭月要回來了。

我看了看蕭泊言,一轉頭,跑掉了。

到了人堆里,我努力忘掉剛才發生的事,跟眾人打了個招呼。

京城各家小姐都認得我,只是,因為我不愛社交,江辭月又跟她們走得近,天天裝小白花,哭訴我欺負她,所以,大家對我的態度都淡淡的。

說了些客套話後,牽頭人提議,大家都把自己做的紙鳶拿出來賽一賽。

江辭月第一個跑回馬車,驕傲地把箱子搬了出來。

「辭月,看你這麼寶貝,這次,必定是下了工夫的。」

「那是自然。」

各家小姐紛紛打開箱子,展示自己做的紙鳶。

輪到江辭月時,她抱著箱子不開,卻看向我。

「姐姐最是心靈手巧,做的東西,無人不贊,今日你在這裡,我怎麼敢第一個開箱,姐姐,不如你先把你的紙鳶拿出來,讓我們看一看吧?」

她明知道我沒做,卻往我身上引火是吧?

我攤攤手:「我沒做,不會做,我是來看你們玩的。」

人群一陣鬨笑,不少人露出鄙夷的神色來。

可惜了,我活了兩輩子的人,哪還在乎什麼臉皮,一點也不覺得丟人。

「既然如此,辭月,你就開箱讓我們看看吧。」

所有人都看向她。

江辭月蹲下去,驕傲地打開箱子。

卻在看到裡面情形的一瞬間,臉色煞白。

滿箱碎屑,她的紙鳶,現在只剩殘片了。

「怎麼會這樣?」

沒有想像中的一鳴驚人,江辭月亂了陣腳,眼淚線一般滾落。

「我的紙鳶,我的紙鳶被人毀了!」

她抽泣著,抱著碎片,像個被人偷了糖的小孩子。

看了一圈,她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是你,一定是你弄壞了我的紙鳶!」

我連忙後退一步,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道:「你憑什麼冤枉人,你親眼看見我弄壞的了?」

「除了你,還能有誰?」

「這可說不好,萬一,你的紙鳶是馬車顛壞的呢?抑或自己想不開,莫名其妙就碎了?你又沒看見它怎麼壞的,可別血口噴人。」

我捏著帕子扇扇風,欣賞別人的作品去了。

江辭月沒了紙鳶,淪為陪襯,只能不甘心地看著別家小姐出風頭。

怪了,沒看見太子,也沒看見蕭泊言。

這次春遊,男女是分開的,女子在溪左,男子在溪右,這會兒,他們正玩著些投壺一類的遊戲。

我坐在草地上,無聊地度過了一個上午。

午餐時,大家坐在一處,江辭月不知道跟人說了什麼,她傍上的那幾個小姐,竟要為她伸張正義,討伐於我。

她們都有點才情,一個接一個地,寫了詩,念與眾人聽。

大抵,都是些諷刺我刻薄善妒的酸詩罷了。

我冷眼看她們演了半天戲,拿過筆,說:「既然大夥詩興大發,那我也寫首詩應應景吧。」

所有人都看笑話似的看著我。

直到我寫完,站起來,把詩貼在了樹上。

一群醜八婆,

嘴臭事又多。

腦子比豬蠢,

才華沒幾個。

……

「江,江蕪!」

有人氣得跳了腳,指著我的鼻子質問:「你罵誰呢!」

我翻了個白眼:「石頭打狗,被砸的叫得最凶,誰代入了,我罵的就是誰唄。」

「你簡直粗鄙無理!」

「還能罵出點什麼好聽點的來嗎?你們的豬腦子裡,語言就這麼匱乏?怪不得能跟江辭月這種人走到一起,一個個生得跟榆木疙瘩似的,罵人都罵不痛快,給狗讀點書,罵得都比你們好聽些。」

我這幾句,實在是惹了眾怒。

跟江辭月相好的幾位小姐,氣得面紅耳赤,伸手就來扯我頭花。

「江蕪!我撕爛你的嘴!」

我哪有怕的,揪著她們幾個,胡抓亂打了一通。

原本這次春遊,男女是分開的,女孩這邊在說什麼,小溪對面的男子是不知道的。

現在好了,她們幾個跟我打架,叫得跟殺豬一樣,一時間,對面的男兒全都站起來看熱鬧了。

我打得正起勁時,忽然聽見了太子的聲音。

「住手!」

蕭澤聲音不大,卻極富威懾,那幾個小姐聞聲,都急忙鬆了手。

「太子殿下。」

蕭澤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看見我們打架,黑著臉走過來,眼神落在我們一個個的臉上。

這個架打得,酣暢淋漓,圍毆我的幾個女子,臉都被抓破了,髮髻也散了,灰頭土臉的,煞是好看。

被蕭澤這麼一看,她們後知後覺地羞慚起來,捂住臉,不敢讓人瞧了。

「江蕪,眾目睽睽之下,像潑婦一樣跟人撕打,你還有沒有廉恥心了?過來。」

不是?這麼多人打架,他憑什麼罵我?

我氣結,一動不動。

他直接走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幾乎拖著我進了林子。

「你幹嗎?你放開我!」

蕭澤鬆了手,氣憤地說道:「江蕪,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不知檢點!今日鬧得沸沸揚揚,就不怕丟人嗎?」

我氣笑了:「丟人?我丟什麼人?我的名聲反正早就壞了,打個架,還能壞到哪裡去?倒是她們,可都是些大家閨秀,視名聲如命,今日被我打成那樣,往後餘生都要被人笑話,才是真的丟死人了。」

「你還很得意?」

「當然得意,誰在乎誰就輸了,我又不虧,我為什麼不能得意?」

他氣結。

「你真是無可救藥,就你這樣,誰敢娶你?」

「你管得著嗎?跟你有什麼關係?」

他噎住,隨後又道:「皇后是你姨母,孤勉強也算是你表哥,怎麼管不著?」

我冷笑:「不勞表哥費心,我祖母已經準備把我許給林家的一個哥哥了,過幾日就要來我府上議親,林家哥哥為人最是寬和,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介懷呢。」

他愣住了。

好一會兒,才不敢相信地問我:「你上個月才信誓旦旦說非我不嫁,這個月又要跟別人議親了?」

「殿下,這事早就翻篇了,上回在宮裡我就跟您說過了,我不喜歡您,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你真是……水性楊花!」

「啊對對對!」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的臉髒了,不玩了,氣鼓鼓地走向馬車,照璧急忙來迎我。

快到時,一隻手忽然拉住我的袖子,將我拉到了樹後。

我驚了一驚,看清那張臉時,急忙抬手遮面。

蕭泊言輕嗤道:「遮什麼?早就看見了。」

我這才猶猶豫豫地放下手,問他:「你方才去哪兒了?我都沒看見你。」

「我不喜熱鬧,在僻靜處待著。」

「不喜熱鬧又幹嗎要到這兒來?」

「太子有命,不得不從。」

居然是蕭澤叫他來的,他們兩兄弟感情很好嗎?

才想著,他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枚小瓷瓶,遞了過來。

「這是上好的金瘡藥,我常年帶在身上的,你將傷口洗一洗,擦一點。」

常年帶在身上,是不是因為經常受傷?

他在燕門,苦寒之地,肯定是打打殺殺,拼過來的吧。

我接過小瓷瓶,捏在手裡,有些難為情:「你都看見我欺負人,看見我打架了,你不嫌棄我傷風敗俗,自輕自賤嗎?」

他竟笑了。

「我為何要嫌棄你?京城所謂的名門閨秀,高門貴子,最是虛偽,我看你打他們,反而覺得暢快。」

莫名其妙地,我心裡的石頭落了地,驕橫玩笑道:「那你既看見我打架了,怎麼也不來幫幫我!」

說完我就有些後悔,他又不是我什麼人,憑什麼幫我,我不該開這種玩笑的。

蕭泊言卻沒什麼反應,只道:「我原想著你打不過,再出手幫忙的,誰知你竟厲害得很。」

他說完,笑著看了我一會兒,又道:「快去洗洗傷口擦藥吧,你過幾日就要議親了,掛著彩,恐怕不妥。」

「定親?」

啊,他聽見我和蕭澤說話了!

我急忙解釋:「議什麼親,我瞎說來的,其實人家只是來京城考試,我倆都沒見過面,八字都沒一撇呢!我那麼說,還不是因為太子說我嫁不出去。」

他笑了笑:「怎麼會嫁不出去呢?何況女人的價值,又不在於有沒有男人要,你不必理會他。」

「謝謝,你人真好。」

他是除了我祖母以外,唯一一個這麼說的人。

遠處,蕭澤不知道怎麼走了過來,看見我們,大聲喊道:「泊言!」

我嚇得腿抖了一下。

蕭泊言向他瞧去,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禮道:「太子殿下。」

蕭澤看了我一眼,一臉嫌惡:「泊言,你怎麼跟她在一處?」

蕭泊言看了看我,垂眸:「臣,不慎踩到了江家小姐的裙裾,正在賠禮。」

「哦。」

蕭澤鬆了口氣,道:「賠什麼禮,多半是她自己不注意,反賴上你,你別跟她站在一處了,過來,孤有話好多要同你說。」

「是。」

蕭泊言點點頭,向我示意了一下,邁步向蕭澤走去。

狗太子。

我暗暗白了他一眼,這才拉著照璧,回家去了。

6

回家後,我擔心江辭月要去向我爹哭慘,於是沒有處理臉上的傷,「惡人先告狀」,先找到我爹,哭了一場。

江辭月回來時,我正捂著臉,哭得哀哀切切。

我爹看著她,沒好氣地問:「你今日,為何聯合外人,欺辱你姐姐?」

江辭月懵了,急忙解釋:「我沒有聯合外人欺負她!是姐姐撕壞了我的紙鳶在先,別家小姐看不下去,才說了她幾句……」

「說了幾句,就把臉說成這樣了?」

我爹氣得臉都紅了:「你看看你姐姐被打成什麼樣了?你叫她以後怎麼做人?還有,你說她撕壞你的紙鳶,可有憑證?」

江辭月支支吾吾,說不上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今日就她一個人沒做紙鳶,分明,分明是嫉妒我!」

江余氏在一旁都快急死了,使了半天顏色,江辭月都沒有理她,最後,只好自己上場。

「老爺,你消消氣,今日咱們誰也沒跟著去,都不知道實情,辭月從來都是軟弱的性子,你知道的,她怎麼可能欺負阿蕪呢?當然,我想阿蕪也不至於汙衊辭月,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京城各家小姐,向來嫉妒咱們家阿蕪和辭月,是她們在中間挑撥也未可知啊!」

這個江余氏,真是巧舌如簧。

我爹若聽了她的話,恐怕反而會覺得江辭月天真可憐,被人利用了呢!

我有點著急,才要開口,卻聽見門口一聲怒喝:「好個受人挑撥!依我看,是居心不良,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是祖母!

我扭頭看去,只見祖母橫眉冷眼瞅著江余氏母女,咬牙切齒道:「受了什麼挑撥,能讓人把我的嬌嬌打成這樣?嗯?你女兒隔岸觀火,乾乾淨淨,我的嬌嬌,臉都叫人打破了!就算有誤會,也沒見過這麼打自家人的!我看,你們是根本沒把自己當江家的人!」

這一句話太重,江余氏嚇得直接跪了下來:「母親,辭月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管她有沒有這個意思,從今日起,江辭月直到出嫁那日,都不許再邁出她的小院一步,如有違逆,就滾出江家吧!」

江余氏嚇住了,淚如雨落,急忙看向我爹。

我爹愣了一愣,連忙來扶祖母:「母親,這是不是太……」

「怎麼,你要為她們求情?你到底還知不知道,哪個才是你的親生女兒?」

我爹被祖母一瞪,瞬間沒了底氣,連連道:「不敢不敢,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兒絕不多言。」

祖母冷哼一聲,轉到我面前,心疼地查看我的傷口:「嬌嬌,你疼不疼?」

其實不疼了,但我真的好喜歡祖母心疼我的樣子。

於是擠了兩滴淚,可憐巴巴地點頭:「疼疼。」

「哎喲,小可憐,祖母這就叫郎中來給你看。」

她擦擦我額上的泥,又道:「你吃了虧,怎麼不先來找祖母,倒來找你爹呢?他又不疼你。」

我爹一下就不高興了:「母親您這話說的,我是她親爹,我怎麼會不疼她?」

祖母懶得與他多說,冷眼道:「還不找郎中去?」

「是。」我爹看了看祖母,委委屈屈地跑出去找郎中了。

我吸了吸鼻子,鑽進了祖母懷裡。

上一世我與祖母離心,和爹爹反目,很久都沒有被溫柔對待過了。

自這日以後,江辭月再沒出來噁心過我。

我也開始有些著急了:時間過得太快,到秋後,蠻族就要衝破燕門直入京城,我必須在那之前,想法子讓全家人搬走。

或者……讓朝廷加強燕門的守衛。

上一世,大概就是蕭泊言離開燕門後,那裡防守變弱,才給了蠻族機會。

可是,蕭泊言外放十年,好不容易回京,大概也不想再回燕門。

那還有誰能去呢?

頭疼。

林家哥哥不知道是路上耽擱了還是怎麼,遲遲未到。

半月後,我的生辰到了。

生辰嘛,自然是吃好喝好睡好。

那日我用完午膳,正躺在鞦韆上酣睡,照璧便跑了進來,說:「宮裡來了消息,說是太子殿下要來恭賀您的生辰,叫您準備準備,迎接一下。」

我很不高興。

狗太子來做什麼?多半是皇后叫他來的,真是,擾人好覺。

「沒什麼好準備的,來了再說。」

我閉上眼睡下。

再醒來時,天都要黑了。

我揉揉眼睛,捶捶腰,往前廳走。

照璧慌忙迎上來:「小姐,您可算醒了,太子殿下都等了您幾個時辰了,茶都喝了兩壺了!」

我一愣:「那你怎麼不叫我?」

「殿下不讓叫,說等您自己醒。」

嗷,那就不怪我了。

我慢悠悠地走到前廳,看見蕭澤,打了個呵欠:「喲,殿下來了。」

蕭澤放下茶杯,面色不虞,眼裡有隱忍不發的怒氣:「終於醒了?江蕪,你明知道孤要來,還一直睡大覺?」

我有些無語:「您又沒叫我,您但凡差個人來叫我起床,我也就起來了。」

何況,我哪知道他會在這兒等我這麼久呢。

蕭澤聞言,更氣了,臉都青了。

桌上有一個漂亮盒子,我伸手拿了起來:「這是什麼?」

我打開盒子看,發現是一套首飾,都是最新的式樣,最好的材料,鑲著紅藍寶石,很精美。

「好漂亮啊,給我的?」

我歡歡喜喜地取了一支簪子,戴在頭上臭美。

蕭澤悶悶不樂道:「這是母后特意給你打的一套首飾,就當作生辰禮物了。」

「原來是皇后娘娘送的,皇后娘娘真好,我還以為是殿下送我的呢。」

他看著我轉圈自賞,面色緩了緩,手伸進胸口,道:「孤也給你……」

「不過我猜殿下也沒工夫為我準備禮物,就算準備了,我也不想要。」

我摘下簪子,撇了撇嘴。

一抬眸,發現他的臉又黑了。

「咦?殿下,您手伸進懷裡做什麼?」

他瞪著我,沒好氣道:「癢!撓一撓!」

7

蕭澤離開我這裡,便去同我父親說話了,他們兩個同在朝做事,大約談的都是些正事。

他前腳剛走,後腳,祖母便來尋我了。

她抓著我的手,喜上眉梢:「嬌嬌,林家哥哥進京了,你快去接一接他。」

我愣了愣:「叫管家去接不行嗎?」

祖母嗔怪道:「那怎麼行?林家與我們世代交好,需得主人家去接,才不失禮,我一把年紀走不動了,你爹爹又正忙,你去,不是正好?」

得了吧!

祖母,你這算盤打得,匈奴人都聽見了!

不就是想讓我趁機和林家哥哥接觸嗎,我又不傻。

「不去,我不去!」

我才要跑,祖母便黑了臉:「阿蕪,我最近是不是太縱著你了?」

救命,我是真怕她動真格,血脈壓制啊。

我期期艾艾,不願去。

祖母厲色道:「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快點,你林家哥哥馬車快進城了,你去候著。」

我拗不過,只好上了馬車,去接人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街道上賣油的、賣果子的、賣扇子燈籠的,擠擠攘攘,熱鬧非凡。

馬車在其中艱難穿行著。

快要到南大門時,我忽然聽見前方一陣騷亂,緊接著,一聲尖利的喊叫刺破了繁華。

「抓刺客!」

周邊尖叫連連,亂成了一鍋粥,照璧急忙掀開車簾,道:「小姐,快出來!」

然而馬受了驚,她竟被撂了下去。

我驚慌失措,死死攀住窗沿,卻還是被甩得暈頭轉向。

五臟六腑都被晃得疼,在我以為自己要完蛋了時,忽然聽見幾聲馴馬聲,馬車竟緩緩停下了。

車簾突然被人掀開。

「你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抬眼望去,蕭泊言俯於我身前,如神明降世。

我差點一下哭出來。

「我……嘔~」

我乾嘔了一把。

蕭泊言扶著我,也沒躲,像是不怕我吐在他身上。

緩過來後,我問他:「怎麼是你?」

「我從城外回來,恰好撞見城中大亂,車馬狂奔,遠遠看見是你的馬車,便來了。」

我搖頭笑笑:「看見是我的馬車才出手?嗯?倘若不是我,你就不管了?」

他淡笑一下,理所當然地說道:「那是自然,不相干的人,我為何要管。」

我一時愕然。

也不知是他的冷漠驚到了我。

還是驚異於,在他心裡,我竟是與他相干,值得出手去救的人。

那上一次在城外,我也算是誤打誤撞,讓他為我破例了。

想到這裡,我居然有一點點開心。

車簾再一次被猛地掀開,照璧惶急的聲音響起:「小姐!你沒事吧……九,九殿下?」

蕭泊言沒有封號,照璧一下子不知道該稱呼,乾脆叫他九殿下。

他看了一眼照璧,將我扶起,問道:「你這麼晚出門,準備做什麼去?」

我一愣。

他看著我,等著。

我只好支支吾吾地告訴他:「我,去接一位遠房表哥。」

本來只是糊弄,沒想到他卻把我之前說的話,記得清清楚楚。

挑眉道:「嗯?莫非,是那要和你議親的林家哥哥?你家裡人叫你來接他,想必對他很滿意,很希望你們能在一起。」

「也沒有,我不願去的,是我祖母,一定要我去不可。」

他點了點頭。

一屁股坐在了我旁邊。

「我陪你去。」

「啊?」

他一臉清正,說道:「眼下城南有些亂,你自己去,恐怕不安全,我陪著,不會出岔子。」

「那我怎麼跟人說?」

「就說我是你的家奴。」

那多不好意思。

家奴。

感覺澀澀的。

照璧坐在了外面,馬車重新出動,到了南大門等候。

我下了車,一邊張望,一邊悵然。

祖母一定很喜歡林家哥哥,這兩世,她都想讓我嫁他。

我若遂了她的意,她一定會很高興。

何況,林家哥哥後來可成了重臣,想來想去,他都是個完美的夫婿。

只是不知怎麼的,我心裡亂,一點也不期待見到他。

難道,是因為蕭泊言?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到,急忙扇扇風,祛退燥熱。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南門進來了一個帶著僕從的年輕郎君,身著素衣,氣質乾淨,長得也是頗為俊俏。

看見照璧手裡舉著的「江」字小幡,徑直朝我們走來。

一拱手,不卑不亢,拜道:「在下幽州林驚羽,請問幾位,可是平安侯府上的人?」

我忙迎上前,福了福身,道:「林表哥,我是江蕪,是祖母遣我來接你的。」

「原來是表妹,今晚是表妹的生辰,居然還勞煩表妹前來接應,林某實在是,受之有愧。」

林驚羽十分不好意思,臉都紅了。

「沒事,祖母也是也是心疼林表哥旅途勞頓,怕怠慢了你,才叫我來的,林表哥,你的馬車呢?」

林驚羽一時有點窘迫:「我並無馬車。」

我想起來了,林驚羽現在還是個窮書生啊,他是一路走過來的。

我也窘迫了,我就駕了一輛車出來。

祖母也沒提醒我。

不過,她怎麼會提醒我,她巴不得我倆同乘一車,她的算盤打得倒是很好。

我做了個請的動作:「那,那你……」

「算了,咱們走著回去吧,我出來京城,也想走一走,看一看。」

「那好。」

這個林驚羽,還是個挺隨和的人。

走了兩步,他尷尷尬尬地和我講話,問了一遍照璧的名字,馬夫的名字,跟他們都見過禮,最後,又問蕭泊言的名字。

蕭泊言神態自如,躬了躬身,道:「在下吳小江,是小姐的書童。」

「吳大哥有禮。」

林驚羽拜過蕭泊言,看著他,遺憾感嘆道:「我看吳大哥氣度不凡,做個書童,實在是屈才了。」

蕭泊言淡笑:「不屈才,能留在小姐身邊,是吳某之幸。」

我聽著這話,一下子,竟有點臉紅心跳。

林驚羽點了點頭,再不說什麼。

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難不成,真要跟他一路回家裡去,被祖母強行湊成一對嗎?

我偷眼瞧了瞧緊跟著我的蕭泊言,心裡不是滋味。

可惜他現在還是罪臣,就算我願意,江家上上下下,也不會答應的。

我真的對這個林驚羽沒有感覺,也真的不願強行跟他湊合,眼下離家越來越近,真進去了,就更難辦了。

我煩得手心都濕了,正琢磨怎麼委婉告訴林驚羽,不要打我的主意時。

林驚羽卻忽然停了下來。

「江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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