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地輕嘆了口氣,又想起了父親。
李順雖不是我的親爹爹,但是對我極好,把我當親生的兒子照顧。在我的心裡,早已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父親。
蘅蕪繼續說:「以及您還在夢裡罵了,七十六聲變態,和一百十九聲流氓。」
我呆住:假的吧?
蘅蕪像是看出我在想什麼,佐證道:
「陛下和太子都在,他們都聽到了。」
突然感覺脖子有點涼颼颼的,連帶著說話的底氣也漸漸弱了下去。
「他們是不是特別生氣,要降我的官?」
蘅蕪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繼續煎藥。
「沒有啊,他們在爭變態和流氓罵的是誰。」
兩眼一黑,這個世界,終於還是癲了。
案件陷入了瓶頸期,那些人坐不住了,給我下了毒,說明至少我查的方向是對的。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從秦淮遠開始查起。
秦淮遠,我的父親,出身於當時權勢最盛的秦家,他的嫡親姐姐是皇后,同當時還是學子的褚相一道拜在大儒的名下。
我去見了褚相。褚相為人和善,聽說我是來問秦淮遠的,也沒有將我拒之門外。
而是提了提:「秦家當年權勢之盛,如烈火之烹油。探花不善騎馬,陛下賜其儀仗的佳話,說的便是秦淮遠的長子。如此之勢,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朝中同他有私下過節的不在少數。可憐他有個稚兒,臨斬時,年齡好像還不足三歲。」
褚相上了年紀,說了些許就乏累了,我也就此告辭,沿路回家。
當了官,倒不用擔心在路上叫人扛了就走。
但我上馬車時,還是被裡面的人嚇得差點從馬車上摔了下去。
雙手連忙作揖:「陛,陛下。」
馬車上的人勾了勾唇:「朕有這麼嚇人嗎?」
我連忙低下頭:「陛下英明神武,臣是被您這通身的王氣震懾,這才失了態。」
「呵。」魏霄對我的信口胡謅冷嗤了一聲,但心情卻似乎比剛才好些。
「嘴皮子倒是比剛來的那會子伶俐了些。」
我覷著他的臉色:「不知道陛下此來是……」
魏霄往裡讓了讓:「上來,送你回家。」
果然,還是……太閒了嗎?!
在馬車上一路無言,溫度微微有點高,我有些不自在,只能讓自己游離天外。
身邊的人見我走神:「在想什麼?」
魏霄就是有這種猝不及防抽查的癖好。
但我也並非全無準備,低喃道:
「臣只是在想,陛下為何幫我?是不是年幼之時,我同陛下之間……」
「有仇。」魏霄打斷了我的一廂情願。
我:?
魏霄一臉的理所當然。
「周歲抓鬮時,你非抓著朕的手不放。所有人都盯著朕看,害得朕出了很大的糗……」
我一臉社畜的死亡賠笑:很好。這個男人,總有把天聊死的本事,拉進黑名單吧!
魏霄把我送到一條街外,我自己回府。
走到府門口時,沒想到又見了陸折。自從知道了我的身世後,我就避著他走。
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來堵了我的門,蘅蕪在他的身後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這些天,孤讓人送來什麼你都不收。」
陸折抓住了我的手,我低下頭望著他緊握的地方:「放手,下官沒請您。」
話一出口,身子一輕,我被他扛了起來。
被他丟到床上時,我的後背幾乎是被摔出瘀青,衣袍半開,陸折三下五除二就除了我的外袍,這是從前他最喜歡的開胃菜姿勢。
胸膛就要壓下來的時候,他突然怔了怔,停止了動作,手撫上我的臉,沾了淚。
我這才發覺我在哭,沒有哀慟,那是一種極其無聲的難過,還有認命的絕望。
「你一直都沒有把我當人看。」
他擦掉了我的淚,好像能把從前的傷害撫平:「孤從來沒有把你不當人看,你是孤的寶貝啊,孤怎麼捨得……」
我別過頭,咬住下唇:「出去。」
陸折先是一怔,看我背過身,良久後,低頭默默地給我掖了被子。
從前我任何好賴話說盡了也拗不過他,但是現在他站起身,吩咐蘅蕪熬些祛寒的藥,就這麼轉身離開。
一夜都沒有睡好。
再睜眼,我推開門,看到了某個尊貴又俊朗的人,連傘也沒有打,就這麼在外面守了一夜風雪。
我轉身就想走,但他的速度更快,不講道理地把我抱在懷裡:「你聽孤解釋……」
「孤真的沒有想傷害你……阿澤。」
我對他說的話只覺得可笑,重重推開他:
「沒想傷害我?你把我圈養在那間院子裡的時候,和對待豬狗有什麼不同?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從來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未來你娶妻生子,我都還跟個傻子似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在你的眼裡到底算什麼?一個低賤的,連男妾都算不上的洩慾工具嗎?」
一連串的詰問出了口,我堵在心口鬱結了三年的氣才得以通了出來。細數下來,他對不起我的,竟然這麼多。
「不是的!」陸折搖了搖頭,伸出雙手,「你是孤的寶貝,孤沒有想過娶妻生子,孤只有你一個妻子。三年前孤沒有實權,又不想叫人知道你的身世……想過若是被父皇發現,孤可以娶男妻的,入了宗牒,便可保命。」
我對他的話將信將疑,陸折說,三年前陛下想要我的命,可是陛下現在,好像並沒有要我命的意思,是他會錯了意嗎?
還是現在的這個陛下裝得太好,讓我以為他至少沒有想要置我於死地的敵意。
陸折抬起頭,言辭懇切。
「孤後來,確實也是色慾薰心了。阿澤,對不起,我這輩子沒有愛過人,所以不知道怎麼把一個人捧在手心,但是,我可以學,別把我拒之門外,再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嗎?」
在這一刻,他好像又不是大周朝萬人之上的太子魏鈞了,而是又回到了那個偏僻落後的村裡,最普通的商人陸折,在我面前哄我的時候,總是卑微至塵埃。
我聽見了自己低嘆了口氣。
「外面風大,殿下進來,喝杯熱茶吧。」
14
陸折為我磨墨,我趕不走他,任他去。
反正我也是要查帳的,眼下多個現成的幹活勞力,不用白不用。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查到了二十年前的一筆帳目,張玉成親自下了一趟江南,一萬白銀給了江南織造的張家,立的是給族中造宗祠學堂的名目,本也沒有可疑之處。
但是,張玉成和張家,這幾年除此事之外,無論前後再無聯繫,可見關係並不好。
這張家,同秦淮遠的夫人又隔了一層姻親。
如此錯綜複雜,倒顯得可疑。
聽到我要下江南,陸折想一道去。
但還未啟程,他就被陛下叫去狠批了一通。這幾日他的政務堆積如山,身為太子,如此荒廢,陛下命他在宮內處理政務,不得出京。
一個人出門,倒比兩個人放鬆些。
我到了江南,第一時間提審了張家。
如我所料,這筆帳確實有問題,當年張家拿了這筆錢就分了家,張玉成也沒有過問。
張家的人口風不嚴,本來還有幾個仗著祖上的淫威賣些什麼勢力,我佯作發怒,假動真格,說要讓人拿他們。
幾個膽小的就漏了嘴,七嘴八舌地把當年如何偷天換日,把科舉舞弊的證據供詞推到秦淮遠及秦家的事情說了出來。
只是他們咬死了是張玉成吩咐他們做的。
我倒沒有認為他們說謊,這些張家的後輩確實是沒有資格見到上面的人的。
於是我拿了張家的小輩進衙門,果然隔日,張家的老族長就約了我,並且告訴我說,他那有我想要的東西。
我進了張家的祠堂,見到了垂垂老矣的張家的老族長,前任的江南織造。
他渾濁的老眼盯著我的眉骨看了良久。
「看來大人料得不錯,是當年的秦小公子。」
「大人?」我念著他的話,「是褚相吧?」
張老族長目光微驚,下意識就問了出口:「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沉下眸,最早我找褚相,並不是信他。
事實上,褚相,是我最早就開始懷疑的人。
褚相,江南貧苦農家出身,得幸為國子監門生,與秦淮遠師出同門。
當時秦淮遠出身高,風頭無兩,十年便成太傅,而褚相官道艱難,處處排擠。
誰承想五年之後風水輪流轉,秦淮遠成了黃土一坯,而褚相卻成了一國之丞相。
我找褚相,一是為試探,二是誤導。
果然,褚相想把我往錯誤的方向去引。
所以,更堅定了我心裡的猜測。
聽完我的話,張老族長竟長嘆了一口氣。
「秦家命好啊,出的都是這樣的人物。張家但凡有個能擔當的,也不至於老夫如此……」
突然,他的臉色變得狠戾。
「所以,老夫更不能放你走了!」
他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外面有人趁亂點火,火勢昭昭地燃起。
竟是要同歸於盡。
來之前,我本以為做足了準備,砍刀,繩索,錘子,但我從來沒有殺過人,竟比不過這風燭殘年老人的奮力一擊。
火勢燒得越發旺,連門都傾頹了。
老人已經失了力,但我已經跑不出去了。
只能把祠堂下帶著證據的褚相信物牢牢地握在懷裡,用外袍裹住,儘可能地護住。
突然一鉤子從上面飛下來鉤住了我的腰。
我被鉤飛,嚇得就要掙扎,卻被人抱住。
「是朕。」是魏霄的聲音。
我轉頭,看到了他手裡正握著繩的另一端。
不知道為什麼,緊繃的心突然放鬆。
他把我帶到了馬車上,什麼也沒有說。
只讓金吾衛騎馬回驛站,自己閉目養神。
我自己一個人在邊上,半跪下身,試圖讓鉤鎖自己掉下來。但是扭來扭去,都沒有掉下來,鉤子應該是特製的,鎖得非常地緊。
我只能轉頭問魏霄:「這是什麼?」
魏霄這才略微抬眼看過來。
「這個是宮中特製的鐵爪銀鉤,抓力很強,抓牆時可保人一命。」
我望著掛在自己腰上的鉤子:?
魏霄睨了我一眼,完全沒有想解的意思。
「你這腰騷得很,抓著消停一晚上正合適。」
……誰騷了?這不是解不開鉤子,所以有些動作轉得就難以啟齒了些嗎?
看我彆扭,他把玩著手裡的繩:「喜歡?」
我借坡下驢:「臣想要。」
反正也是宮裡的好東西,不要白不要。
「哦。」魏霄又想半闔上眼睛,吩咐外頭。
「金吾衛,明日打一副銀爪鐵鉤給李大人。」
不是,今天晚上就……真不給我解啊?
眼瞧著他又要不管我了,我咬牙切齒:
「陛下您是個好人,要不就給臣解了吧?」
魏霄像又突然起了興致,半睨著我:
「朕哪裡好了?」
又是突如其來的死亡提問。狗男人從來不按常理出牌,臣就是客氣一下啊!
但不能讓話掉地上,我只能硬著頭皮說:
「您看起來,看起來保養得真好。我現在看您,都以為您還沒有到三十五呢。」
魏霄冷笑著「呵」了一聲,不置可否。
「……朕今年二十七。」
我:「……」
這,不太對吧?太子都那麼大了欸!
我的目光漸漸下移,最後落在龍脈之地。
朝氣蓬勃,早熟能幹,也並非沒有可能。
我這回是情真意切地夸上他了:
「陛下的龍脈,當真是長勢喜人。」
魏霄:?
他知道我誤會了什麼,氣得笑了出來:
「朕和太子並非父子,朕是他叔。」
啊?叔,叔叔嗎?我咽了一口唾沫。
難怪陸折從來沒有叫過他父皇,只管他叫陛下。先皇死後,太子羽翼未豐,為保皇權不落他人之手,才傳給當時還是安平王的魏霄代行皇帝之職,三年後,位歸太子。
沒想到陸折還有這麼個貌美如花的小叔。
魏霄嘆了口氣,把自己的鶴氅解了下來,覆在我身上,同時,用手覆住我的唇。
「別吵了,睡覺。」
遠在天邊的京城,正在繁忙地處理政務的陸折突然莫名咳嗽了兩聲。
陸折:?怎麼感覺家被偷了。
15
半夜在驛站睡著,這身體越發地燥熱。
我難受地拉了拉領口,抱上了身邊的人。
魏霄察覺出我的不對勁,找了金吾衛。
金吾衛一拍腦袋:「這銀爪鐵鉤乃是暗器,屬下將此鉤同媚毒放在一起。可,那也得鉤個三四個時辰才有可能毒發……」
我意識模糊,只知道縮在邊上人懷裡。
瞧見眼前有性感的鎖骨,就想抬頭去咬。
卻被一根修長的手指堵住唇。
那個人的聲音沙啞得不成調子。
「再動?朕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我渙散的瞳孔嘗試著去看他的手指,卻只看到了得以紓解的工具。
我磨蹭著,一根手指根本滿足不了我。
我低喃著,去拉拽他:「動動。」
那個人垂眸望著自己被用的手指上研磨出的水,看起來依舊是無動於衷,定力極好:
「自己來求朕。」
「求你……難受。」外袍掉在地上。
終於,那根壓抑已久的弦徹底繃斷。
「阿折,阿折……」我哭叫起來,把眼前的人錯認成了陸折。
身上的人情緒卻愈發地洶湧,晦暗的目光垂落時濃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占有欲,幾乎是能把身下那個欠乾的人吞沒、沉溺。
「把朕當太子,呵。普天之下,只有你這個沒良心的敢這麼做。」
一巴掌從屁股拍了過來,算是懲罰。
「不許叫,認不出來是誰就學會閉嘴……」
……
陸折是個喜歡玩花樣的,其實並不能怪他個人的心理太過變態,實則是家學淵源。
身上到處都是瘀青,連爬走都被拖回來。
狗男人不是來解毒的,他是來索命的。
我從魏霄懷裡半起,正想離開,就被身後的人拖拽回來:「怎麼,用了朕就想跑?」
極富有衝擊力的畫面反覆倒灌回記憶里,我第一次覺得,斷片對一個人的自我保護有多麼重要,但是我所希望的斷片並沒有奇蹟發生,每一次愛撫、親吻,都記憶猶新。
我的耳尖紅得不成樣子:
「臣,臣是去洗漱……」
好不容易從床上魏霄的懷裡下來。
沒想到一推門直接撞上了挺拔的後背。
看到了眼前最熟悉的人,我一時心虛。
「你,什麼時候來的?」
「一個時辰前。」陸折望著我,語氣極冷。
「怎麼,你很希望孤是昨晚就來的?沒有孤,是不是還覺得偷情都不夠刺激?」
他身邊的飛鷹和魏霄的金吾衛都帶了傷,一看便知剛才這裡發生過一場惡鬥。
他……什麼都知道了。
我沒有說話,昨天晚上還是我主動去勾引的魏霄,我知道自己沒的辯。
陸折一步一步地靠近,抓著我的雙手高舉著摁在牆上。並非涉及魏霄的安全,金吾衛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孤知道你中了媚毒,放下所有的政務跑了過來,跑廢三匹馬,你就是這麼對孤的?」
「我……」我動唇正欲回答,忽地兩眼一黑。
身體就要軟下去,陸折依舊是冷著臉,並沒有想來扶的意思。
從裡面推門出來的魏霄,眼疾手快地單手抱住了我軟下的腰,另一隻手抱起了我的雙腿,查看了一眼:「是餘毒復發了。」
他抱了我,轉身就想走。
沒想到陸折卻突然拔劍相向。
與此同時,飛鷹和金吾衛同時拔劍。
「孤的人,孤要帶走。」
魏霄拿起邊上的涼水潑了陸折一臉:
「現在冷靜了嗎?如果不想他死的話就進來,你在前面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