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萬人嫌真千金時,故事已到尾聲。
團寵假千金收穫眾人喜愛,只余我被趕出街頭,落魄流離,手裡還抓著吃剩下的半個淋巴肉包子。
這麼悲慘的劇本,讓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求生欲。
我抬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表情安詳放鬆,打算擺爛追隨原主而去,正矜貴優雅挑選著車禍與跳樓哪個更體面時。
一群路過的劫匪將我拖上了車。
拔出尖刀直抵咽喉,猙獰一笑:
「別動,打劫,趕緊給你家裡打電話,送五百萬贖金來。
「要是敢嚷嚷,老子一刀送你歸西!」
果然老天爺自有安排。
我含笑欣慰地點了點頭,將包子一扔,扯開嗓子大喊:
「救命啊!」
1
聲音尖銳刺破耳膜,令兩個劫匪當場一愣。
其中一位迅速伸手捂住我的嘴,將所有聲音堵回喉嚨,兇殘道:
「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我使勁搖了搖頭,眨著一雙充滿期盼的雙眼,努力憋出一句:
「不……信……你……宰……給……我……看……看……」
誰知劫匪完全沒有證明給我看的意思。
而是從我口袋裡掏出手機,對上我視死如歸的臉解鎖後,拇指一划,撥通了最近聯繫人溫隨年的電話。
漫長的焦急等待後,電話自動掛斷的前一秒終於被接通。
劫匪還沒有說話,溫隨年那憎惡的聲音便在狹小的麵包車裡左衝右突:
「姜禾,你不要像塊狗皮膏藥似的陰魂不散行不行?我告訴你多少次了,我這輩子都不會認你這個妹妹!」
最後一句話吼得盪氣迴腸。
劫匪愣了愣,顯然被對方的氣勢所震懾。
但出於職業素養,還是凶神惡煞地嚷了句:
「你妹妹現在在我們手裡,拿不出五百萬,我就撕票!」
溫隨年嗤笑一聲。
「姜禾,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新點子嗎?裝作被綁架來博取我的同情?
「我勸你適可而止,不要再三地挑戰我的耐心,你除了嫉妒和陷害初初,還會做什麼?你們想撕票就撕吧,我一分錢都不會掏的!」
電話另一頭,有嬌嬌弱弱的女聲溫言哄勸:
「哥哥,姜姐姐只是想讓大家多關心她而已,才策劃了這場綁架,不如咱們去看看吧,姜姐姐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險……」
「初初,你就是太善良了,像她這種惜命的人,每天想的就是怎麼從溫家手裡摳出更多的錢,怎麼可能被人綁架!
「這不過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蹩腳戲而已。」
說完,電話被猛地掐斷。
車廂里陷入了寂靜。
半晌後,其中一名劫匪問向另一人:
「不是說姜禾才是溫家真正的大小姐嗎?怎麼看溫家人的反應,更喜歡那個冒牌貨呢?」
兩人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向我,上下打量。
我目光沉沉,忍不住開口提醒他們尊重下自己職業:
「看我幹嗎?趕緊撕票啊!
「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三十分鐘,再不撕,難道還要搭二十塊錢管我一頓晚飯?」
2
只要撕票,我就可以脫離萬人嫌這個新身份。
雖然很對不起不知所終的原主,但我一點兒都不想在這個世界茍活。
穿越前,我是一個朝九晚五的社畜。
沒有父母家人,沒有朋友閨密。
有的,只是日日穿梭在兩點一線的踽踽獨行,和對前路的迷茫厭倦。
直到在一次橫穿馬路時,被一輛闖紅燈的車撞飛,那一刻,我的心裡居然平靜到極致,仿佛黑暗中透過一束微弱的光,將我帶離這令人窒息的生活,緩和時時被浸泡在海水中的憋悶心臟。
誰知,再一睜眼,又換了地獄級的開局。
與此同時,在我的腦海中,靜靜矗立著一本書,告知我穿成了團寵文里的萬人嫌。
一個自出生就被保姆調包的真千金。
在經歷孤兒院十八年的悲慘生活後,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只可惜,假千金鳩占鵲巢,早已俘獲了所有人的心,消失十八年才回來的真千金,遠遠比不過熠熠生輝的團寵假千金閃耀奪目。
天鵝在烏鴉堆里混久了,渾身羽毛早就沾染了骯髒的烏黑,那是再也洗刷不掉的存在。
而落入天鵝群里的烏鴉,在所有人日復一日的栽培下,居然展開雪白的雙翼,與周圍天鵝融為一體。
在被所有人嫌棄粗鄙上不得台面後,毫無價值的真千金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眾人轉頭繼續圍繞在高貴優雅的假千金身邊,讚嘆她一身光鮮亮麗的羽毛。
書的最後,只有這樣一句輕飄飄的描寫:
——【那個努力想博取所有人關注的姜禾,終於被溫家人掃地出門,身無分文地流浪在街頭,最後死在了沒有等來贖金的劫匪手中。】
看到這裡,我將期冀的眼神投向面前兩位劫匪。
在我提出撕票要求後,車廂里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劫匪兩顆寸頭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卻做出了與原劇情截然不同的決定,打算不撕票,先去搶劫金店掙點快錢。
年輕些的擔憂問道:
「大哥,咱們不是說好了只勒索贖金嗎?這突然變成搶劫……我怕業務不熟練啊……」
年長的大哥恨鐵不成鋼:「不都是搞錢嗎,有什麼區別?
「正好抓來的這人當人質,咱們搶了金子就跑!」
不放心的聲音響起:「要是跑不掉怎麼辦?」
「沒事,哥打聽過了,帝都的看守所伙食比旁處要好,保證你頓頓能吃到油水,也不枉我打飛的千里迢迢帶你來這裡。」
年輕寸頭欣慰點點頭,對上我生無可戀的臉,厲聲威脅:
「待會兒老實點,你若是乖乖當人質配合我們搶劫,等會兒就放你走。」
「可以滿足我一個小小的心愿嗎?」
「說!」
額外的劇情我一點都不想走。
書的最後,已經沒有了關於我的任何筆墨描寫。
我捧出一顆真摯的心,赤忱道:
「看在我辛苦為你們當人質的份上,你們搶劫完,能順便給我一刀送我歸西嗎?」
「???」
3
搶劫金店十分順利。
兩位劫匪分工有序,一個拿著大錘狠狠砸向玻璃。
另一人正拿著刀與我拉扯不休:
「刀是我的,你放手!」
「大哥,你只要動動手往我脖子上抹一下,萬事大吉,不耽誤您太長時間。」
「滾!搶劫和殺人,這內里區別老子還是明白的,你休想騙我蹬更久的縫紉機!」
一旁無數行人正圍成一圈熱熱鬧鬧地指點攀談:
「多麼原始的搶劫方式啊。」
「那防爆玻璃可不好砸,你瞧劫匪累得,這麼半天,一塊玻璃都沒砸碎。」
「歡迎新進直播間的寶寶們,今天給大家直播個砸店搶劫,大家動動小手點點關注,讓咱們直播間——啊,感謝榜一大哥『溫氏隨年』送來的穿雲箭,現在回答榜一大哥的問題:咱們直播的地點在南巷街口哦!」
金店除了我以外,還有個未曾及時逃跑的年輕姑娘。
身著價值不菲的奢侈品衣服,養尊處優的她瑟瑟發抖地蹲在一旁,驚恐地看著我與綁匪爭奪刀子。
眼底有膽怯,亦有敬佩,晶瑩的淚花在眼眶打轉。
隨著警笛聲越來越近,砸了半天仍舊沒將玻璃砸開的劫匪惱羞成怒,從口袋裡掏出彈簧刀,兇狠目光一掃,一把抓住蹲在地上的年輕姑娘,窮凶極惡大吼:
「就算坐牢,老子今天也得拉個墊背的!」
鋒利的彈簧刀讓姑娘更加面如土色,與我的興奮激昂形成鮮明對比。
我所期待的劇情雖遲但到。
若是死得夠快,還能省下今晚的晚餐錢。
別了,原主。
如果能在黃泉路上追上原主,說不定我們兩人還能敘敘舊。
彈簧刀高高舉起,在所有人的驚叫聲中,我迅速衝到年輕姑娘面前,視死如歸將她遮擋在身後。
尖叫聲此起彼伏。
我感覺到有冰涼的刀刃插進我的腹部,溫熱黏稠的血緩緩流出。
失血帶來陣陣眩暈,就像被我在原世界被車撞死的那一瞬間。
熟悉的安心感襲來,令人莫名安心。
天地間頓然失去所有色彩,眼前景色破裂成無數鋒利碎片。
我閉眼露出解脫般的微笑,忍不住長吁一口氣:
「終於要死了……」
身子緩緩軟下,在姑娘滿臉淚痕高聲嘶吼中,昏沉地閉上了雙眼。
徹底失去清明的前一秒。
我仿佛看到了一個青年焦急地撥開人群,驚慌失措的臉上滿是恐懼。
抱著我柔軟無力的身體瘋了似的咆哮:
「都愣著幹嗎,快點打120啊!」
4
從他與我五分相似的眉眼來看,這人應該就是書中所寫的溫隨年。
原主血緣上的親哥哥。
可溫隨年是絕對不會對我露出擔憂目光的。
書里描述,自從原主認親回到溫家後,整個家最討厭原主的人,就是他。
回到溫家的當天,霸占原主身份十八年的溫初初連夜離家出走。
被家人折騰一晚尋回後,淋了滿身雨水的她像一隻驚恐的小鹿,裹著一身濕漉,躲在所有人的懷中啼哭:
「爸媽,哥哥,我以為你們不要我了。」
溫隨年心疼得將人摟在懷裡,扭頭凶神惡煞地對原主吼道:
「都是你,一個鄉巴佬,不要以為跟我有血緣關係,就想霸占初初在溫家的地位。
「我告訴你,血緣關係,永遠比不過十八年的朝夕相對!」
彼時,原主正穿著一身廉價的短袖T恤,腳邊放著簡陋包裹,站在富麗堂皇的溫家客廳,被冷氣吹得渾身汗毛倒豎,沒有一人拿正眼看她。
這樣一個與豪門格格不入的鄉下人形象,自然是要被上層社會所厭棄的。
他們不約而同地恨原主貿然出現,打破溫家一直以來的平和寧靜。
從那天起,原主開始了長達一年的卑微討好,只為重拾遲來的溫家人親情。
卻只換來他們眼底的鄙夷,以及對原主的評價:「土包子」「丟人現眼」「撐不起門面」。
直到最後,原主在多次「陷害」無辜單純的假千金溫初初後,終於被趕出溫家,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了。
換成我來接受這悲慘的命運。
現在,這條失去所有色彩的道路,原主不走。
我更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停留。
5
有濃郁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我費勁睜開眼,一歪頭,便看到溫隨年略帶擔憂的眉眼。
過度醫療,讓我好端端地尋死,變成了覓活。
好不容易遇到劫匪,結果刀子扎偏了,避開所有內臟,只受了點兒皮肉傷。
想要死遁,還得再尋辦法。
原劇情里,姜禾死在了沒有等來贖金的劫匪手裡。
但不知道哪裡出現了偏差,我明明也落在劫匪手中,人卻好端端活下來。
難道我配合得不夠好?
還是求死的決心表現不夠明顯?
生命的鮮活令人心情煩悶,一旁的溫隨年聲音更是聒噪:
「姜禾,若不是你平時總是故意受傷博大家關注,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我沒好氣地回了句:
「閉嘴!」
原主唯唯諾諾討好他,我可不會。
身陷柔軟的病床里,脖子間有東西硌著人難受,我伸手一揪,發現是一個破舊的平安符。
抽絲的外皮,褪色的暗紅綢布,裡頭裝著硬邦邦的東西。
我沒有原主的記憶,只覺得這個破舊東西礙事,一把扯下,隨手丟了出去,在半空中揚起一道完美拋物線。
溫隨年嘴裡想說的話猝然全部咽了回去。
小小的平安符靜靜躺在地上,讓他臉部肌肉抽搐,雙目死死盯著我的臉。
咬牙切齒道:
「姜禾,這個平安符,你就這麼扔了?」
6
「不然呢?」我疑惑抬頭。
硌得人難受,為什麼不扔?
我已經夠悲慘了,平白無故被拽到這個莫名的世界,成為一個萬人嫌,難道連扔一個平安符的資格都沒有嗎?
我連命都不想要,還稀罕一個褪色的平安符?
溫隨年的聲音愈發惱怒,聲音陡然提高:
「姜禾,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平安符是怎麼來的?」
我掀了掀眼皮,平靜道:
「不記得。」
厚厚的一本書矗立在我腦海,我沒有那麼多閒情逸緻去細細翻閱,只是大概地掃了下劇情,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與原主的遭遇。
至於什麼平安符。
字裡行間筆墨無數,或許內里有隻言詞組提到過,但壓根就沒在我的腦子中留下一絲一毫的印象。
溫隨年怒火翻騰,臉上肉眼可見留下一層薄慍,他起身盯著我淡然的眉眼,試圖從我臉上找到一絲故意作秀的痕跡。
但是我無比平靜的神情告訴他,我是真不記得。
他煩躁地一腳踢開平安符,嘲諷了幾句:
「姜禾,你的演技真是越來越精湛了。
「我看,那些劫匪也是你找來演戲的吧,目的就是引起我們的注意,好再回溫家。
「現在看來,十八年前幸好留下的是初初,而不是滿腦子算計的你!」
溫隨年再多戳心窩子的話,都引不起我情緒的波動。
畢竟我沒有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打算。
我忽視溫隨年的存在,將病房打量一圈。
病房在十八樓,是個極其吉利的數字。
窗戶所能打開的面積足夠大,完全可以容納我自由穿梭。
抱歉了,醫生護士們。
浪費了你們寶貴的醫療時間。
窗外晚霞漫天,火紅雲彩零散點綴。
擇日不如撞日。
我摁著傷口緩緩挪動到窗台邊,溫隨年站在原處雙手抱臂,看著我艱難邁步的身影,又是開口嗤笑:
「怎麼,接下來要表演什麼苦肉計嗎?為了貪圖溫家的錢,你還真是不擇——姜禾!!」
諷刺的話語還未說完,瞬間崩裂成臉上的驚懼。
在溫隨年放大的瞳孔中,我深吸一口氣,表情驟然鬆弛,閉上雙目,迅速翻越窗戶縱身一躍。
7
輕飄的下墜感猛地一滯。
胳膊傳來肌肉的拉扯疼痛。
我不悅地睜開雙目抬頭望去,只見面色漲紅的溫隨年正吃力地拽著我的胳膊,臉上是巨大的驚慌與恐懼。
雙眸血紅,額角青筋畢露。
我努力想掙脫溫隨年的鉗制:
「放手!」
溫隨年手指又緊了幾分,聲音里沾染了顯而易見的顫抖:
「禾禾,我不放,以前是我錯了……你別亂動,我一定把你救上來。」
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咬牙硬生生將我一個百斤重的人從窗口拖回了病房。
一條胳膊被拖拽得幾乎要脫臼,我與他狼狽地摔倒在地時,溫隨年後怕地將我緊緊摟在懷裡。
劫後餘生讓他渾身抖個不停,箍著我的力氣極大,整個人不停地嘶吼:
「你瘋了嗎?這可是十八樓,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你今日就要被摔成一攤模糊血肉了!」
說罷,像是想起什麼,唇色剎那間變得雪白。
他盯著我若無其事的臉,嘴唇顫抖:
「禾禾,我以為你是故意做戲,只為博取我們關注。
「你……你居然真的想尋死!」
恐懼讓他有些語無倫次。
我不解地看向他。
溫隨年討厭原主不是一日兩日,我死了,他應該開心才對。
怎麼會出現如此悔恨的神情?
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
折騰一番,本就沒有癒合的傷口再次崩裂,殷紅逐漸滲出,結出斑斑紅梅。
世界逐漸模糊,我兩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
8
再次醒來,是在溫家的別墅里。
一間寬敞明亮的臥室,但不是原主曾居住過的房間。
雖然沒有原主的記憶,但是我在原劇情里翻到過。
原主所居住的,是一間空間逼仄,與溫初初衣帽間同等大小的臥房,原本是給溫家保姆配備的。
不受所有人喜愛的真千金回歸後,那間小小的臥室,成了她的棲息地。
遲到的親情補償未見分毫,反而收穫了一眾鄙夷厭煩的眼神。
繁華落幕,黑夜降臨,我清楚地聽到客廳里溫隨年據理力爭的聲音:
「禾禾是真的不想活了,她今天接連兩次差點死在我前面!」
溫爸威嚴的聲音響起:
「姜禾雖說是我的親生女兒,可我第一眼見她,就知道她一身的劣根,早就被教壞了,能自己找上門來認親,還不是為了咱們溫家的錢?
「什麼尋死,不就是為了討要更多的錢才表演了這一出!」
溫爸說得對,確實是原主主動登門認親的。
她生了一張與溫夫人長相足足九分相似的臉,無意間在電視上瞥到親生母親的相貌,立馬呆住了。
那眉眼骨相,與原主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
孤兒十八年的原主當即決定來碰碰運氣認親。
至於要錢,原主認親時只是一個高三學生,不要錢怎麼養活自己呢?
溫家父母一輩子都是在富人窩裡長大,出門車接車送。每個月幾十萬的分紅,到帳比營養不良的原主大姨媽還要準時。
就連溫隨年與溫初初,每個月也有五萬塊的零花錢。
除此之外,他們所購買的一切奢侈品,全部刷溫爸的黑卡。
只有原主,出門一塊錢的公交錢,也得想辦法自己掙。
來到溫家的第一天,原主張嘴向溫爸討要一萬塊錢。
這筆錢用來支付高中的學費以及半學期的生活費,得到的卻是親生父親的一頓嘲諷:
「才剛來第一天就裝不下去了?就這麼著急從我這裡要錢?」
最終,他居高臨下丟出一萬塊錢,還不忘輕蔑地說一句:
「一身的銅臭味。
「十八年前保姆偷換孩子,還真是個正確的選擇。」
聽聽,這話被原主聽見,得有多傷心。
幸好,我不是原主。
客廳里,溫隨年稜角分明的臉上肌肉顫抖,大嗓門吼了句:
「爸!禾禾她真不是裝的,十八層的樓,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抓住她,她就要被徹底摔成肉泥了!
「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個人怎麼可能有勇氣從十八樓一躍而下呢?」
直到現在,他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著,回想起那令人心肝俱裂的一幕,臉色蒼白一片。
震驚在所有人臉上崩裂。
溫家夫妻臉上的厭煩凝成不可置信。
我尷尬地推開門,不合時宜地插了句:
「那個,打擾一下,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9
大家詫異更甚。
畢竟看多了我為了留在溫家,那副拚命討好卻又弄巧成拙的卑怯模樣。
驟然看到我對所有人無欲無求,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我不是原主,本就對這家人的親情沒有任何期待。
沉默在客廳里流淌,坐在溫夫人身邊的溫初初眼睛咕嚕一轉,露出難過模樣低下頭,哀哀啼啼:
「這本就是姐姐的家,姐姐留下是應該的。該走的人是我,與沈家的聯姻,也應該是姐姐來。」
這句話旁敲側擊了溫家父母,讓他們瞬間反應過來,臉上的鬆動再次凝結成堅冰。
溫夫人心疼地將養了十八年的溫初初摟在懷裡,扭過一張與我極其相似的臉厭惡道:
「為了爭奪初初的位子,你的演技還真是越來越精湛。
「說到底,不就是為了能嫁給沈家那小子嗎?
「自從你認親回來,處處陷害初初,拼了命地想把初初趕出去,好好一個家,被你攪和得沒有一天安寧日子!」
我充耳不聞心如止水,眼神沒有在這群人身上有片刻停留,徑直越過準備離開。
溫隨年緊跟其後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力氣大得箍得我有些疼。
「禾禾,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我相信你。」
我並不需要他的相信。
我只知道,留在這裡耽誤我死遁。
可溫隨年態度強硬,在溫初初怨恨的眼神中,硬是讓我住在溫家。
生怕我再出現什麼意外。
10
再次踏足溫家,我的待遇比原主好了那麼一點兒。
從一樓的保姆房搬到了二樓的客臥。
同時,溫家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
過去我住在溫家時,每天早上都會早起為溫父溫母做可口的早餐,他們頂著無比挑剔的眼神,將早餐吃得一乾二淨,轉頭夸溫初初的雙手是用來拉小提琴的。
從來不用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
我來了後,廚房再也沒進去過。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腹部的傷口幾乎沒有了疼痛感,起身下樓時,客廳傳來溫母不滿的聲音:
「起這麼晚,一點兒教養都沒有!」
溫初初捂著嘴在一旁好心勸慰:
「媽,姐姐昨天受傷了。」
「哼,我看這傷八成是裝的吧,以前她最擅長的就是受傷博取我們關注。姜禾,你去廚房給我做些早飯來。」
溫媽早年間陪著溫爸做生意喝酒傷了胃,對餐食的要求極高。
原劇情里寫著,姜禾來到溫家,日日都會親自下廚,做溫媽喜歡吃的養胃食物。
繁瑣又累贅,手經常被燙傷。
我冰冷的眼神從溫媽身上掠過,不咸不淡開口:
「溫太太,我不是來應聘保姆的,如果需要我下廚,請您先按照市場價支付我薪水。」
溫初初打抱不平:「姐姐,你怎麼能這麼對媽媽講話呢?」
我盯著她幸災樂禍的眉眼,面色平靜陳述事實:
「那是你媽,不是我媽。」
11
溫媽愣在原處。
令她震驚的不是我不願意下廚,而是我沒有再喊他媽。
要知道,原主在「針對」溫初初被趕出溫家時,都哭喊著叫她媽媽。
如今,那一聲聲滿懷期待的「媽媽」被替換成了冰冷沒有溫度的「溫太太」。
我一個人去了餐廳,隨手拿起桌子上冰涼的麵包牛奶塞進肚子裡。
社畜從不挑食,吃飯的目標就是填飽肚子。
溫初初見我不像往常一樣往溫母身邊湊,充分發揮白蓮屬性,湊到我身邊嬌嬌怯怯道:
「姐姐,我知道你喜歡沈家少爺,但是我過幾日就要與沈家訂婚,希望姐姐不要傷心才好。」
說完,盯著我的雙眼,期待我接下來可以惱羞成怒質問她為何要爭搶屬於我的東西,然後順理成章在溫母面前刷一波可憐屬性,讓溫母更覺我是一個惡毒的人。
我聽完卻眼神一亮。
如今住在溫家,溫隨年像是個全天無死角的攝像頭,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生怕我再有尋死的風險。
就連去個洗手間多待一分鐘,他都能在外面將門敲得震天響。
等到溫初初與沈家少爺訂婚那日,賓客眾多無暇顧及,豈不是我離開這個世界最好機會?
至於喜歡那位沈家少爺……
我冷笑一聲。
在我空白一片的大腦里,壓根不知道沈家少爺長什麼模樣。
又怎麼可能去愛他?
12
溫沈兩家的聯姻早在十幾年前就提上了議程。
只等溫初初年滿十八歲,兩家便正式聯姻。
布置奢華的訂婚宴上,一襲高定長裙的溫初初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燈打在她的身上,所有人艷羨的眼神聚焦,一曲小提琴拉得如夢似幻,音符流淌。
我坐在角落裡,剎那間明白了原主不甘心的原因。
在蜜罐里泡大,手裡的零花錢多到怎麼也花不完,父母又砸下無數金錢,投入大量的精力,將溫室里嬌養的花朵養成如今璀璨的模樣,接受所有人驚羨的眼光。
這一切,本該是原主的。
她那公主般美好的一生,被替換成了孤兒院的食不果腹與毆打爭搶。
在溫初初撒嬌窩在父母懷裡,想要一款十幾萬的新包包時,原主正為了一個五毛的糖塊,與人打得頭破血流。
歷盡艱辛認親回家後,卻又被父母嫌棄粗鄙,在利益為上的豪門裡,一點兒價值都沒有,被所有人厭棄。
最令人氣憤的是,當初換孩子的保姆,早已去世,只留下兩個孩子錯位的人生,再無糾正機會。
一曲終了,溫初初嬌笑著來到我身邊,眼含期待:
「姐姐,我的小提琴拉得好不好?」
我抹了把嘴角的蛋糕屑,認真點點頭:
「拉得很好,但是我品不了這麼細的糠,你要是來段鋼管舞,我會覺得更好。」
溫初初虛偽的小白花外表幾乎要維持不住,她湊在我耳邊咬牙切齒道:
「姐姐,你回來得太晚了,在這個圈子裡,哪怕是你的親生父母,都不會喜歡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女兒,你明白嗎?」
她說得十分有道理。
我對於溫家,一文不值。
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不斷地鑽進我的耳朵,完全沒有避開我的意思:
「那就是溫家的親生女兒吧。」
「真土氣,聽說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認親回家第一天就忙不迭地要錢。」
「嘖嘖,十幾年在外,早就被教壞了。我要是溫家,也不可能認這樣一個令人蒙羞的女兒。」
他們說得對,溫家人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兒子用以繼承家業,女兒用以驚艷眾人聯姻鞏固勢力。
無論前者還是後者,我都毫無價值。
但同樣,陌生的溫家於我而言,也是微不足道。
人人端著高腳杯互相吹捧的訂婚宴上,趁沒有人注意,我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
站在高高的天台,有溫柔的風迎面拂來,輕鬆愜意。
一想到可以脫離這個陌生的世界,我心頭的憋悶舒坦了許多。
雖然待會兒會攪亂這場完美的訂婚宴。
但應該沒有人會介意這場小小的意外。
說不定,大家還都會歡呼雀躍我這個萬人嫌的離去。
我張開雙臂,深吸一口玫瑰花馥郁的芳香。
唇角勾起完美弧度,我剛想翻越護欄,再次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身後傳來驚懼的叫喊:
「禾禾,你不要做傻事!」
13
我腳下一頓。
又是陰魂不散的溫隨年。
他雙目通紅,伸出雙臂一點點往我這邊挪動,臉上的擔憂濃郁得快要閃瞎我的眼。
「禾禾,乖,聽哥哥的話,天台危險,你先下來好嗎?」
他在說這句話時,緊緊盯著我的動作,同時又不敢刺激到我,像一隻可憐的犬狗,卑微祈求我能聽話。
我皺眉盯著他的舉動。
隔著老遠,都能看到他西裝下身體的輕顫。
某一瞬間,我似乎真的能感受到哥哥對妹妹的那種緊張與擔憂。
溫隨年不是向來最討厭我的嗎?怎麼今天像是被奪舍了似的。
我又向前跨了一步,半個身子探出天台。
溫隨年驚慌失措,大喊:
「禾禾,不要做傻事,過去是哥哥錯了,只要你能下來,你想做什麼,哥哥都答應你。」
他的神情不像是裝的,眼底血紅一片,精心打理的頭髮也被風吹得凌亂。
在溫隨年身後,卻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嗤笑:
「姜禾,為了攪和這場訂婚宴,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我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今日一身筆挺西裝的沈確出現在眼前。
他就是原主喜歡的沈家少爺。
閒暇之餘,我瞥了下原劇情。
原主初回溫家,在所有人都不喜歡她的前提下,遇到了沈確。
富家公子哥,人長得帥氣又體貼,簡直就是一束光照亮了原主貧瘠的人生。
再加上溫沈兩家的聯姻,如果不是當年錯換,那麼沈確該娶的人,就該是姜禾。
孤兒院走出的女孩,無可厚非地淪陷在自己織造的一場美夢裡。
幻想著醜小鴨能遇到自己的白馬王子,拯救她於水火,將她捧成童話中的公主。
可惜,沈家要娶的人,從來不是什麼真千金。
而是一個能拿得出門面的豪門女孩。
為豪門量身打造的溫初初才是沈家最好的選擇。
一無所有的姜禾怎麼可能入得了沈確的眼呢?
所以,這束光在得知真千金不被溫家人所喜後,立馬轉移照亮了別人。
這註定是一場飛蛾撲火的愛情,是姜禾撞得頭破血流的現實。
沈確極其厭惡我,在瞥見我掛在天台邊搖搖欲墜的身影后,冷笑一聲:
「姜禾,你也只配拿死來威脅我!
「你再怎麼死纏爛打,我的心裡永遠都只有初初。」
溫隨年在聽到沈確的豪言壯語後,忍不住一拳揍到對方臉上,罵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