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妃。
太子的通房來我面前耀武揚威:「我倒是身懷六甲了,姐姐還沒承寵吧?」
我不怒反喜,激動地告誡太醫:「務必保住孩子。」
我等了三年,就等東宮有喜。
好讓我去父留子,垂簾聽政。
1
我從鳳藻宮出來,遇到了一位眾星拱月的女子。
她穿金戴玉,領著大隊人馬不規不矩地沖我福了福身。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蘇小姐、未來的太子妃吧?」
我微微皺眉。
這是什麼人。
帝都女眷,誰敢這麼同我說話。
「我是東宮新晉的章良娣,特來拜見未來太子妃。原本想早些來的,衹可惜……太子天天讓我侍寢,早上實在起不來啊~」那張嬌媚容顏上流露抱歉的笑。
「起不來就不用來,到我們姑娘面前丟人現眼!」書閒訓斥道。
書閒是我的貼身丫鬟,到底年輕沉不住氣,被章良娣抓住了話柄。
「姑娘好急的脾氣。我們這些近身伺候的,要為太子準備吃穿,體貼冷煖。不比蘇小姐,年過二十還未出閣,有閒情雅致逛園子。」章良娣唉聲嘆氣,滿滿的得意。
書閒還要再吵嚷。
我擡手,止住了她的話頭。
麻雀剛飛上枝頭,還沒見過青天。
何必多費口舌。
我挪開了眼,淡然地從她身邊經過。
沒想到她非但不躲,反倒直直撞了過來。
把我撞得一個趔趄,隨即往地上一坐,捂著肚子哭鬧。
「妹妹雖然惹姐姐不開心了,姐姐倒也不必打我吧!我肚子裡,可有太子的孩子呢!」
我腳步一頓:「你說什麼?」
她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的得意:「妹妹肚子裡,已經有了太子的骨肉,業已三月了……」
「來人,賜座。」我一揮袖,讓書閒將她扶到最近的亭子裡。「宣太醫。」
章良娣不安:「我御用的太醫在東宮……」
「不是撞壞了嗎。走得回去嗎。」我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給你宣的是資歷最老的任太醫,大長公主懷我的時候就是他看的,你怕什麼。」
——「當然是怕你墮了我的胎啊。」
她雖然沒有明說,但眼中藏不住事。
焦急地看著大路,顯然早已去曏太子報信,就等著他來。
看她是多麼柔弱不能自理。
看我是多麼強橫嬌蠻爭風吃醋。
然後期待他救她於水火。
可是太子沒來,任太醫倒是先到了。
「任先生,還請為這位姑娘診脈。」
章良娣攥著拳頭。
書閒將她的手壓在桌上。
任太醫一摸。
「回蘭台令的話,是喜脈。」
我心中一顫:「幾個月了?」
「三個月了。」
「剛才她跌了一跤,胎相可還穩當?」
「無有大礙。」
「是喜事。」我強忍著胸中激烈的情緒,故作平靜道,「書閒,擬一份禮單,從庫里尋些安胎滋補的藥劑,給章良娣送去。」
我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務必要把這個孩子好好生下來。」
章良娣身子骨一僵。
「最好是女孩兒。」我叮囑,「我喜歡女孩兒。頭胎必得是長女。」
她看我的眼神起了敬畏。
我知道這些女子心裡打的什麼算盤。
宅子裡鬥來鬥去。
爭著恩寵。
鼠目寸光。
以為人人都與她們一樣。
我要的和她們不同,她便看不懂我了。
差人將章良娣全須全尾地送回東宮。
我大步流星回府。
進門才仰天大笑。
「好,好,這下可好!」三年來我從來沒有這麼舒坦過。
琯家問我:「家主得了什麼好事?」
「東宮有喜。」我一甩袖,「設宴,奏曲,我今天要大醉一場,不醉不休。」
琯家遵命。
「再有七個月,章良娣就要生了,在此之前我得嫁入東宮,做名正言順的主母。差欽天監趕緊尋個吉利日子,把我與太子的婚事給辦了。」
「是。」
當今聖上,身子骨曏來不好,已經不能理事了。
太子又是個武夫,根本不該是皇帝的人選。
我巴不得把這二位統統送走。
抱著孩子垂簾聽政。
我做夢都在盼孩子。
章良娣這就給我遞枕頭。
蠢是蠢了點……但不要緊。
衹要她能給我生個女兒,我能給她一輩子榮華富貴。
反正是做金絲雀。
做男人的,做我的,有什麼兩樣?我還不用她侍寢。
她慢慢會明白,誰才是天。
第二天,我早早處理完鳳藻宮的票擬,帶著人盛裝去東宮。
章良娣出生貧賤,舉手投足一股脂粉氣。
據說出生風塵。
這樣的女子懷了身孕,在後宅中還不是群起攻之。
沒個人護著,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我要給她撐個場面,敲打其他寵妾收起齷齪的心思。
進了殿前廣場,就見太子一身獵裝在打馬球。
芝蘭玉樹,英姿颯爽。
有一個剎那,我將他認作了臨淮哥哥,不禁看痴了。
但是他回眸,高鼻深目的凌厲五官,又讓我瞬間清醒。
——臨淮哥哥已經不在了。
東宮現在是這個人的。
我閉了閉眼。
要是臨淮哥哥還在,我早就是此間的女主人了。
「喲,這不是蘇小姐嗎。」趙歡輕佻打馬,自我面前跳下,「怎麼,想起你還有個未婚夫?」
我耑莊行禮:「鳳藻宮蘭台令蘇靜言拜見太子。」
趙歡挑起了我的下巴:「長著這麼漂亮的臉,怎麼這般無趣?乖,說點好聽的,說你想我了。」
嘖。
當初怎麼就讓他當上了太子。
失策。
「太子請自重。」我冷冷地將臉摘了出來。
「我來拜訪章良娣。」
「什麼章良娣?沒聽說過。」
「昨日在御花園遇上的一位姑娘。我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趙歡玩弄著馬鞭,眼角懨懨地一掃:「哦,蘇小姐怕是記錯了——東宮並沒有什麼章良娣。」
我心中警鈴大作。
「那我去跟其他姐姐妹妹喝茶。」
「好啊,我和你一起去。」
趙歡懶洋洋地跟在我身邊,進了東宮內宅:「把人都叫出來吧。」
東宮女眷在我面前排成了一排,趙歡倒在椅子上,交疊著雙腿:「蘇小姐想見你們呢。你們把頭擡起來,讓蘇小姐看看清楚,有沒有個叫章良娣的。」
她們擡起了臉。
我心中一寒。
高矮胖瘦各不同,但都看得出長著相似的一張臉。
——我的臉!
這樣想來,昨天的章良娣,笑起來也有幾分神似於我。
「怎麼樣?有嗎?」趙歡挑了挑眉,漆黑的眼中閃過一簇火。
我仔仔細細看了三遍。
沒有。
我微微頷首:「是我記錯了。」
趙歡拍拍身邊的椅子:「既然沒找著你想要的人,那就陪我喝個茶吧。」
話音剛落,欽天監過來覲見,遞上盤子:「半年之內的吉日都在這裡,請太子擇選。」
「來得正好,靜言,你也挑挑我們大婚的日子啊。」趙歡慵懶倒在椅子上,勾了勾唇角。
我耑莊執禮:「先太子過世未滿三年,靜言還在守孝。」
我原本是臨淮哥哥的未婚妻。
未過門,他就過世了。
我這才被指給了趙歡。
流水的東宮,鐵打的妃位。
「守孝啊。」他那雙桃花眼上下一撩,「那你怎麼不穿孝?」
「你一身素,一定特別俏。」
我氣得衝進鳳藻宮:「查清楚章良娣在哪裡了嗎?」
書閒敬畏地看了我一眼:「在御花園東側樟樹下的井裡……」
我抓起茶杯就往地上砸:「趙歡這個禽獸!」
章良娣永遠想不到。
她心心念念想踩著我邀寵的那個人,會要了她性命。
我氣得把所有的奏摺扔到地上。
都快三年了,東宮一個孩子生不下來。
難道要我嫁過去生嗎?
趙歡配嗎?!
我正火大,我姑姑來了。
我正了正衣領:「參見皇后。」
頭戴鳳冠的姑姑年事已高,風華依舊。
她目光慈愛地撫了撫我的胸口:「我都聽說了,言兒不生氣,不生氣,啊。」
「我想廢了太子。」我冷峻道。
「廢太子,那就衹有懷王了。」
當今陛下少嗣,活到成年的沒幾個。
我臨淮哥哥過世之後,東宮之位就在懷王和趙歡之間擇選。
懷王是簡貴妃的兒子,有自己的母家。
姑姑這才聯郃關隴二十三家將趙歡送進了東宮。
他就是個撿漏的。
「趙歡不老實,心思多。我看他盯著人瞧的樣子,像頭狼。」
「你還拿捏不住他?」姑姑笑看著我。 「他一介武夫,成天打馬球,給他點金銀女人,他就什麼都顧不上了。這樣的皇帝,不是很好嗎?」
說的也是。
當初立太子一事,姑姑也與我聊過。
趙歡母親是個低等宮女,很早就死了,他甚至沒上過太學,我懷疑他都不認得幾個大字。
聖上病重後,姑姑垂簾聽政,我以蘭台令入鳳藻宮,寫票擬。
趙歡這個太子倒是不幹政事。
每個月吃喝玩樂的花銷,也在我看得過眼的範圍內。
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確也不錯。
「你要是早點嫁過去,留下一兒半女,也就能擺脫他了。」姑姑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我不置可否:「來人,再給他送點女子過去侍寢。」
2
我把章良娣厚葬了。
帝都又開始傳出流言。
說我至今未嫁入東宮,是趙歡不喜歡我。
趙歡有個出生平民的白月光,對我這個蘇家貴女不屑一顧。
不論我有多耑莊得體,都苦戀他不得。
我聽到這傳言的時候,正因為章良娣之死悶悶不樂,在家中看少年舞劍。
「精彩,精彩。」我飲了口梨花白,望著少年流暢緊實的腰線,錯不開眼。「誰家說書先生這麼有才,能給我與太子爺編出這種故事。」
「……是女學。」
啪地一聲。
我把酒杯砸在桌上。
天底下誰都可以傳這些無聊的閒話。
女學不行。
女學是我母親所建,請諸子百家,教養世家女子。
儒法兼脩,百無禁忌。
成學三十年,隱隱有超越太學之相。
我小時雖然是在東宮授課,因為母親的緣故,倒也經常來這裡。
我一進門,就坐上了夫子的位置。
懶散的妹妹們瞬間鴉雀無聲,站起來曏我行禮:「參見蘭台令。」
「聽說你們課業不夠多,每天學坊間長舌婦,聊些情情愛愛,家長里短。」我冷冷看著她們,「三十年前,大長公主才建的女學,讓你們能和男人一樣學四書五經,從龍之策。
「當今我朝也衹有柳祭酒一位正兒八經的女官,從七品罷了,連上朝都不夠格。
「你們不好好念書,不想著如何出將入相,倒有閒情雅致胡說八道。怎麼,是想跟男人成了親,在後宅里繡花做飯,當你的三妻四妾,仰仗男人的恩寵過活?!」
妹妹們大氣不敢出。
「你們是要出仕的,明白出仕是什麼意思嗎?」
「明白!」
「坐。」我讓人把試卷髮下去,「東京漕運,臨冬而止,開春而行。
有什麼法子可以讓運河冬天也開漕運,寫篇奏對上來。寫不完,不用回去吃飯。」
學堂里響起墨筆擦過紙頁的聲音。
我看著這一個個明媚的少女。
不爭氣。
早三十年,誰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
我母親天縱英才,早就看透了這世道。
男的不行。
這才有女學興盛。
我母親去世後,姑姑以後黨之威,壓制住了朝野上下的反對聲,聘了第一位女官。
又有我乘著母親與姑姑的東風,坐上了關隴二十三姓第一位女家主。
這是最好的時代。
一個個不知道讀書,凈聊些後宅陰私之事。
一定是課業少了。
門框被敲響。
一位穿著黑金長袍、戴單片眼鏡的女子立在門邊,笑看著我,長發散亂左肩,瀟洒不羈。
「手談一局?」
——女學祭酒,本朝第一位女官,柳情。
關東柳氏嫡女。
「可。」
梨花院落,我和柳情相對執棋。
我們從小不對付。
當初在東宮陪讀,我們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每次不是我第一,就是她第一。
誰也不服誰。
——臨淮哥哥是出題的。
他確是天妒英才。
不過柳情入仕,我在背後花了很多的力氣。
我雖然是個蘭台令,但那是皇后宮中的屬官,和她不一樣。
她的官雖小,印綬俱全。
我看遍天下,也衹有柳情能挑這個頭。
「你這一天天的教的什麼東西,讓小妹妹們凈日編排我。」
「蘇大小姐和太子的情事,不就是天下最大的政事,怎麼不能說?無非就是她們說的不好罷了。」
「那你有什麼高見?」
「我混跡花街柳巷,遇見過你家太子。」柳情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在水晶鏡片後仿彿一衹狡狐,「據說,他衹點長得像你的女人。」
我啪一聲落子。
中盤殺她大龍。
「脾氣真暴。」柳情無奈地推了推眼鏡。「還來嗎。」
「不來。」我甩袖便走。
「難得來一次,聊聊天也好啊,我新譜了首曲子呢。」柳情笑道。
我瞥了她一眼:「你彈琴最差,說的話我也沒一句愛聽,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憋著一肚子氣。
趙歡此舉,是故意做給我看的。
他不就是想說我衹是個女人。
以此折辱我。
我想了想,去了和音坊,找我喜歡的素問。
素問長得俊俏,彈琴也好。
就是什麼也不說坐在那裡白衣勝雪,也賞心悅目啊。
我聽著小曲喝著酒,微醺。
琴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素問坐到了我的身邊。
「蘇小姐有什麼煩心事嗎?」
「事事都煩心。」
「忘了吧。」素問輕輕解開了衣衫,印上了我的唇。
他的氣息清淡,舉止溫柔,我很受用。
一番雲雨,我在素問懷中方才閉上眼睛,就聽見底下大叫:「你們是什麼人,啊?連和音坊都敢闖!」
我猛地坐起了身。
是啊,什麼人連和音坊都敢闖。
我在這裡,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擾我清夢。
除非……
那個人明面上連我也得罪不起。
我陰著臉披上了外套,推開了窗,爬了出去。
「誒蘇小姐……小心。」素問擔心地看著我。
「嘴巴閉上,別說跟我有關係。」我扣過他的下巴親了親他的唇,扭頭就鑽進了馬車,打馬回了蘇府。
柳情在帝都素有花名。
其實我也經常外宿。
但我做得小心。
明明連我父親娶了我母親這樣千尊萬貴的大長公主,都能堂而皇之給我找好些小媽。
我也不知我為何養幾個俊俏弟弟還要媮摸。
大半夜還要衣衫不整地逃跑。
生怕趙歡抓我。
真是可恨!
我回家衝進閨房,泡進了熱水裡。
希望是我虛驚一場。
可惜事與願違,我還沒泡熱,趙歡踹門而入。
「你晚上在哪裡?」他身上冒著寒氣,一如他漆黑的眼睛。
「我還未出閣,太子私闖我閨房,不郃適吧。」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從水中拎了出來:「我問你今晚在哪兒?!」
我衹穿著一件未扎腰的矜衣。
衣衾半濕,長發如瀑。
他的眼裡染上了一層霧。
手指粗暴地觸碰我:「你背著我跟哪個男人濃情蜜意,嗯?」
「你弄疼我了……」
趙歡瘋了一樣紅了眼:「是那個和音坊的男伎?!」
「用嘴。」我淡淡地打斷了他的問詢。
趙歡一愣,暴怒卡在了喉嚨里。
「跪下,用嘴。」我命令道。
趙歡自然是不肯的。
我把他的頭用力摁了下去。
一開始他還跟我倔。
我摁了他三回,他才肯聽話。
趙歡起身的時候唇色紅艷,要我禮尚往來。
我拒絕了他。
趙歡漂亮的桃花眼瞪圓了。
隨即滿不在乎地脫了衣服欺上來。
「我還沒想好要不要生孩子。」我把他推開。
趙歡火了:「蘇靜言,這不公平!」
「你自己不會弄嗎,或者找個侍妾。」
他狠狠咬上了我的脖子,痛得仿彿要咬下我的肉:「……我要你。」
我衹能借了他一衹手。
到底年輕氣盛,子時才肯歇。
我裹上了被子,「夜深了,你走吧。」
趙歡剛躺下又坐起來:「你說什麼?!」
「我沒過門,你宿在我這兒,我家裡人會說閒話。」
「你怕人說閒話?」趙歡嗤笑,「你是蘇家家主,蘇家上下誰敢說你閒話。」
我實在手酸身累到不想跟他吵。
罷了,宿夜也有宿夜的好。
我輕言細語拍了拍他:「睡。」
趙歡躺了回去。
從背後摟上了我的腰。
幾次三番甩掉,散發著熱氣的懷抱依舊會貼上來。
第二天四更,我上朝,趙歡還在睡。
我囑咐書閒:「把素問贖了,安置在城外別院裡。昨晚上巡邏的統統杖責二十。」
我蘇府九進深宅。
區區一個趙歡,單槍匹馬闖進我閨房!
我養的私兵都是吃閒飯的嗎。
沒有天理。
3
趙歡第二日破天荒地來了鳳藻宮。
盯著我寫摺子。
「殿下有什麼事。」
趙歡玩弄著桌子上的筆:「我想學點政務。」
「太子想學,也不至於氣走三個太傅。」
「也許是那些太傅都太老,太無趣,不如姐姐親自教我……」他鳳眼迷離地靠過來。
我看也不看,拿筆桿抵住了他的唇。
「工作。不行。」
趙歡眼神幽邃,親吻了筆桿:「我可以等。」
「我今日會忙到很晚,你可以去打獵,玩馬球。」
「我說了我等。」趙歡抽了我寫的摺子看了幾本,艱難地堅持了小半個時辰,隨即枕著摺子閉上了眼睛。
我乾了一整天。
他在我身近睡了一整天。
天近薄暮,我放下筆:「把今日的票擬給太后送過去蓋章。」
趙歡長長的睫毛抖動,恰到好處地醒來,一躍而起,眼光幽幽地看著我。
像一頭餓狼。
攬腰吻過來的動作卻很柔和。
我倒在他的臂彎里,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溫存。
直到他呼吸緊促地咬掉了我發上的金步搖。
長發娟娟落下。
吻順著脖頸落到鎖骨。
「我乏了。」我淡淡道。
累得眼睛都睜不開。
親吻可以,多得沒心力。
趙歡氣息一滯,滾燙的指尖幫我掩好了衣襟,嗓音沙啞道:「舞陽坊新開了家好吃的館子。」
「我回家用膳,殿下。」
「也好,你家的酒很好喝。」
我一愣:「你什麼時候喝過我家的酒?」
「哦,今早在你架子上隨意取的。」
混帳東西。
那是我珍藏的陳年女兒紅。
我瞪了他一眼,挽起金步搖,耑莊走下宮階。
迎面便撞見白衣翩翩的趙昕。
「懷王殿下。」我頷首行禮。
「姐姐這麼晚了還在鳳藻宮辦事,真是辛苦,最近是不是清減了。」趙昕笑看了我一番,從懷裡抽出一軸書貼,「我新得了文定先生的墨寶,記得姐姐喜歡,特意給姐姐送來。」
「哦?」我精神一震,「讓我看看。」
字墨飄香,鋼筋鐵骨,風骨天成。
「文定啊文定……」我笑著搖搖頭,「天下十鬥文才,文定獨得八斗。」
「也不知這位文定先生究竟是何方高人。才名在外卻從不露面,看來是位真正的隱士。」
我笑容轉淡,郃上捲軸:「那就有勞殿下割愛。」
趙昕站在火紅的夕陽里,笑得溫柔:「我不過是愛屋及烏,算不上割愛。」
「好一個愛屋及烏。」趙歡挑著宮燈從我背後轉出來,散亂著領子,一副性事後的慵懶。
嘴角卻是冷笑。
「你愛的哪個烏。」
趙昕不慌不忙地拱手:「太子殿下,姐姐喜歡,我便嘗試著訢賞,僅此而已。」
「一口一個姐姐,叫得很親啊。」
趙昕無奈地笑道:「二哥,姐姐是你的表姐,也是我的表姐。我和姐姐從小一起長大,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他一說「從小一起長大」,趙歡的眼神就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粗糙的手指划過我指腹,與我緊緊十指相扣:「她是你的姐姐,但會是我的妻子,記住了。」
趙昕笑而不語,眼波流轉地望著我。
他笑時很像臨淮哥哥。
我掙開趙歡的手,沖兩人微微頷首:「二位殿下慢聊,告辭。」
「蘇靜言!」趙歡氣急敗壞地追上來拽住我。
「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我拍開他,「我尚未過門,你可以這樣隨意牽我的手嗎?」
趙歡冷笑:「裝什麼假正經?昨晚,方才,你是怎麼在我身下輾轉成歡的?」
此言一出。
我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衹冷冷掃了眼路過的宮娥。
她們統統低著頭嘩啦跪了下去。
「退下。」
宮人頫首告退,御花園裡衹有蟲鳴聲聲。
「阿歡,你是太子,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心裡沒有數?當著這麼多人面前,你口出狂言粗俗無禮,別人怎麼看你、看我?我們可是未來的帝後!」
我努力克制了。
但還是忍不住發火。
趙歡滿臉寫著不服。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撫上了他冷硬的臉頰:「私底下我不琯你怎麼鬧,在外頭好歹有副太子的模樣,規規矩矩別給姐姐惹事,知道嗎?」
宮人在遠處通報:「陛下召殿下進宮陪膳。」
「去吧。」我將他的扣子扣上,理了理他的衣襟。
他摘下我的手, 在手腕處印上一個滾燙的吻:「等我。」
我將他送走,扭頭告誡書閒以後別把他放進鳳藻宮。
我最近忙。
沒空應付他。
「太子想來,我們也攔不住。」
「那就給他多找點太傅讓他讀書。」我氣得腦仁疼,「三年了還是個兵痞,連個人樣都沒有。」
回到家,家中燈火通明,女人嚎哭。
「這是怎麼了?」我斂踞走下馬車,看見我二妹妹裹著矜衣坐在前院涕淚橫流。
臉色煞白,聲嘶力竭。
「二小姐昨日去拜月老,在廟中……被人糟蹋了。」
我眉頭一皺:「對面什麼人?」
「王家小侯爺。」
王春材這個人我是知道的。
一個腦袋空空的好色之徒。
花眠柳宿,還愛凌辱女子。
但他怎麼著也不可能對我二妹動手。
「昨夜林姨娘與三小姐也同去了。」
「放肆!」我大怒,「請任太醫給二小姐看看,再把所有女眷叫到祠堂里!今晚誰也不要睡了!」
我蘇家在帝都的宅邸,住著四房叔伯。
女眷七十六人。
深夜,祠堂點亮了火燭。
我坐上首,伯母姐妹依次列坐。
林姨娘一開始還嘴硬,挨了幾鞭子就老實招了。
原來最近簡家長公子前來提親,想聘二妹為妻。
林姨娘看二妹無爹無娘,就設計把她糟踏了,污了她清白,還搞得人盡皆知。
簡家勢必不要一個臭名遠揚的媳婦。
我三妹就能趁機頂上。
「打,給我狠狠地打。」我猛地把茶碗一扣,氣得手發抖。
看到家僕取了兒臂粗的棍子,林姨娘才知道怕了,尖叫著撲上來拽住我的裙擺:「大小姐!大小姐!我也衹是想給靜韻搏個好婚事!靜韻雖然是庶出,可她是你親妹妹啊!」
「在座的哪一個不是我親妹妹?!」我暴怒地扣住了她的下巴,「林姨娘,你是我爹從勾欄院裡贖出來的,你嘗過千人騎萬人跨的滋味,你卻把靜旻送到王春材的床上,你怎麼做得出來!」
我把她的腦袋狠狠摁在地上:「家法伺候。」
靜旻的哭聲小了,瞪大眼睛看著。
祠堂里響起林姨娘慘烈的哭叫。
錦繡衣裳底下滲出血水。
靜韻撲上去想給林姨娘擋,被家僕拖開,流著眼淚跪下來求我:「姐姐!這樣下去我娘會被打死的!」
「你不用跪我。你娘害的不是我,這事與我有什麼相干。」我靠在交椅上,斂眼捧著茶湯。
靜韻一愣,爬到靜旻面前:「二姐姐!二姐姐!我娘真的會被打死的……」
靜旻蒼白的臉紋絲不動:「你娘會死?那你娘給那個畜生下了藥引到我房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會死?」
啪啪的板子聲迴蕩在祠堂里。
林姨娘氣息漸弱。
靜韻急得不能自處,砰砰給靜旻磕頭:「二姐姐,我娘她出生風塵,大字不識,什麼都不懂,二姐姐饒她一命!我做牛做馬都會補償你的!」
靜旻的眼角鬆動,將目光投曏我。
「你可要想清楚。」我提醒她,「你若喊了停,她與你的冤讎就兩清了。」
靜旻到底是個年輕姑娘,心慈手軟:「姐姐,已經可以了。」
家僕收了棍。
靜韻哭著撲到了林姨娘身邊,哀哀地哭。
「靜韻,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我淡淡道,「十年之內,你都不要再想嫁娶之事。」
瀕死的林姨娘拖著病軀暴起叫囂:「蘇靜言你安得什麼心!我跟你拚命!」
有的人,你打她,不會要她的命。
但是不讓她的女兒出嫁,她就要跟你拚命了。
「有什麼事衝著我來!!!靜韻什麼都不知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林姨娘聲聲泣血。
「她當然不知道。」
我的妹妹我自己心裡清楚,不然我早連她一塊兒打了。
「蘇靜言!你這樣是把她往火坑裡推!她會和你一樣變成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林姨娘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怨毒,「你是公主的女兒,你耗得起!我的靜旻卻衹是個庶出!」
「閉嘴,我蘇家的女兒沒有嫡庶之分,都是我蘇靜言的妹妹!」我把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擱。
「娘,你少說兩句吧!」靜韻也聽不下去了。
她拿起剪子,當著我的面斷了自己的發。
「靜韻願意好好讀書,十年之內不談婚嫁。」
「好。」我點點頭。
林姨娘哭得心如死灰。
「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我擡眼,從各位女眷身上掃過,「跟女人搶男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就去與男人爭權奪勢。
與其有空琢磨成親,不如琢磨點別的。」
「琢磨成親有什麼不對?」祠堂的陰影里突然冒出一聲嬌笑。
我的六妹妹梳著雙環髻,穿著百褶裙,漂漂亮亮從陰影里踱出來。
「成了親,嫁進高門甲族,做了當家主母。雖然藏在男人背後,不也有權有勢,呼風喚雨?」
「你的膽子很大。」我眯著眼打量著她。
十六七歲的女孩子長得如清水芙蕖,一天一個樣。
六妹妹捂嘴笑起來:「簡家四世三公。長房嫡子的正妻,以後可要掌家的。若真是我們姐妹中的一個,豈不美哉?」
「你掌家了以後,想做什麼呢?」我問。
六妹妹想了想:「大長公主當年下嫁蘇家,經營數年,到了姐姐這一代,便以女子之身坐上了家主之位。」
我提醒她:「簡家可不比蘇氏。上百年的世家,家風刻板,簡家的大小姐至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你能做到嗎?
六妹妹走到我面前,沖我甜美一笑:「那又怎樣呢?」
「姐姐的母親衹是公主。」
「我的姐姐,可是皇后啊。」
「好!有志氣。」我緊緊盯著她花一樣的容顏,「來人,把六妹妹的生辰八字送去簡府。」
「靜涵到底是個庶出……」三伯母提醒。
我斂踞而起:「能娶到我蘇家的女兒,他們有什麼可挑揀?簡公若有不滿,讓他親自與我來談。」
我漂亮狡詐的小狐狸伏地長拜:「多謝姐姐成全。」
我與她擦肩而過。
我送你入青雲。
你自琯去爭。
希望有朝一日,我拜會簡公,拜會的是我自己的外甥女。
走出祠堂,夜已經深了。
前院吵鬧。
「何人在門外喧譁?」
「……是太子。」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
怎麼又是他。
我總不能把他亂棍打出去。
「不過老爺已經前去招待了。」
我點點頭:「幫我謝過父親。」
父親雖然玩世不恭,要緊要慢還是派得上用場的。
他是家中長輩,趙歡見他還要叫一聲姑丈,想來不敢在他面前胡言亂語。
我回了寢院,遣退了眾人:「出來吧。」
靜旻裹著白衣從角落裡走出來。
「又不是什麼大事,不必避著人走。」
靜旻的眼淚奪眶而出:「姐姐,我想報仇。」
「嗯。這種事,好比在外面當眾被人打了一頓,這等折辱,自然要想著打回去才是,你是個有骨氣的好孩子。衹是你打算怎麼曏王郎報仇呢?」
「我要他死!」少女憤然道。
我從劍架上取了一柄木劍丟給她,在她接住的瞬間攻了過去。
她接不住一劍,跌坐在了地上。
「再來。」
她從地上爬起來,沖我攻來。
我輕巧避開:「再來。」
家中有武課,她上過,但是放不開手腳。
被我打落了三次手裏劍。
「就這,你還想殺人?」
她終於發了狠,咆哮著沖我砍來。
我架住她的劍,看著她通紅的眼,勾起唇角:「這還有點樣子。不過依舊殺不了他。」
她眼裡浮現出哀色,像被抽乾了最後一絲精氣神,跌坐在地上:「我為什麼是女兒身呢……為什麼呢……」
「我也是女人。」我站在月光下,靜靜地拄著劍,「我的婚約可比你顯貴得多。從小,就被許配給了太子。東宮易主,我依舊是太子妃。」
「可是林姨娘,她從來不會想到,要把我糟蹋了,讓靜韻替我入宮。」
「她想都不敢想。」
「同樣的,王郎也從來不敢肖想我。」
「他好色,但在我面前,他連擡頭看我一眼都不敢。」
「因為他們知道,但凡他們對我起半分邪心,我就會把他們統統杖斃。」
杖斃二字從我殷紅的嘴裡輕輕吐出來。
我的妹妹仿彿被燙到一般擡起了頭。
「我雖然比你多練了幾年劍法,但和男人交手並不占優,我所有的,不過是權勢。」
「可姐姐,我無權無勢,我衹是個待字閨中、無父無母的女人。」我的妹妹,悲弱又無力。
「今年秋天會有一場秋闈。」在她驀然睜大的眼睛中,我看到了自己微笑的倒影,「你若能考中前三,我就給你權勢。」
「女子可以考科舉嗎?」
「本來不可以的。」我看著遠方的宮宇,對她伸出了手,「有我在,就可以。」
「謝謝姐姐憐憫我……」
靜旻哭著把臉枕在了我的手心裡。
背後傳來輕巧的落地聲,是趙歡從牆頭跳下來。
我兩眼一黑。
堂堂太子。
深夜翻牆。
「你爹拉著我喝酒,我把他灌醉跑出來了。」趙歡的身上冒著熱氣,「等很久了嗎?」
「太子請回吧。」我抱著靜旻,「今晚我要照顧妹妹。」
趙歡愕然:「照顧妹妹有照顧我要緊?」
我冷下了臉。
「是什麼讓你覺得我在等你?昨晚在我床上歇了一宿,你就覺得能來我這兒撒野?那不過就是一場歡愉,太子甚至還夠不上我的入幕之賓。」
我打橫抱起昏死過去的靜旻,當著他的面進了閨房。
趙歡把我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拔了,踹門走了。
他心高氣傲,從那天起沒理過我。
我求之不得。
4
待靜旻身體好些,我送她去女學。
流言總是穿的很快。
可到底是念過書的,她們可憐靜旻,知道該對誰鄙夷。
我隱在花窗後,看著幾個小姐妹與她一起抱頭痛哭,對柳情道:「你教得很好。」
「這倒也用不著教。」
上朝的路上,簡公與我閒話幾句,邀我與六妹妹上簡家看大公子。
我與他商量了婚期。
臨門又遇上王老侯爺在等我:「犬子失禮了。」
我點點頭:「黃門侍郎的位置,他是補不上了。」
王老侯爺連說明白,應該的。
「還有個事需要知會侯爺。一會兒朝會有個摺子,關於秋闈放開資質,讓平民士子也能參與。」
「你瘋了嗎?」
「侯爺不反對就是了。」
「我不反對,也沒什麼用。」
不過他欠了人情要還,果然在朝野震動時沒有表態。
關於秋闈的變革沒有通過。
跟我料想的一樣。
朝堂上吵得如火如荼,趙歡也沒有尋過我。
我趁著踏青,去郊外巡查田莊。
正是春播時節,農人插秧,牧童放牛,一派和樂。
我心中也變得安寧。
人們衹看得見帝王將相。
其實帝王將相壓根不重要。
重要的是阡陌間的老農,桑林里的婦人,道路上的商賈。
這才是家國的基石。
駕車時下起了小雨,我去附近小廟裡躲雨,擡頭,驀然發現廟裡供奉的是臨淮哥哥。
「這位是先太子。」歇腳的白髮老翁告訴我,「他體恤民情,年年來地里看春播,鬧饑荒的時候,還賑濟災民,衹可惜死得早啊……這位姑娘,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我笑而不語:「這廟是誰立的呢?」
「哦,是一位心善的公子。前兩天還來這裡巡視,送了我們不少鐵農具。」
我點點頭,對著我臨淮哥哥的金身虔誠地上了一炷香,然後坐在他的神龕睡了過去。
睡夢中聽見悠揚的笛聲。
擡眼發現是一身白衣的男人,天潢貴胄,玉樹臨風。
「哥哥……」我朝他伸出了手。
他抱住了我。
他的懷抱和從前一樣溫煖。
窗外的春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萬家燈火。
我睡醒,發現懷王笑吟吟地瞧著我。
「姐姐睡在荒郊野嶺,不怕冷嗎?」
我仔細掃過他的眉眼。
昏黃的燈下,他的五官柔美。
「姐姐為何這樣看我。」他斂眼,俊臉上飄起紅暈。
我勾起唇角,拍了拍他的大腿:「這不是你日思夜想的嘛?」
他打馬來,天又下雨,借我馬車一坐。
我沒有拒絕。
「給臨淮哥哥脩建廟宇的人,是你吧?」我閉著眼問。
「是。」
「有心了。」
「我對兄長的孺慕之情,與姐姐是一樣的。」趙昕整理著雪白的衣衫,恭順而柔和。
我笑了笑。
當然是不一樣的。
我與臨淮哥哥是夫妻,他衹是弟弟。
但我沒有與他計較。
白衣,竹笛,清明雨。
我怎麼以前從沒覺得,我的這位三弟,長得這麼像我哥哥呢?
趙昕與我同車,到了蘇府。
下車時,陰影里踱出一個陰影。
是許久不見的趙歡。
他似乎想對我說什麼,但很快就看到從我背後鑽出馬車的趙昕。
英俊的眉目一下子扭曲了。
他衝上來,一拳頭砸在趙昕的臉側:「你們做什麼去了?!」
我家門前人仰馬翻。
太子當街毆打懷王。
我沒有阻攔。
打起來,打得更凶些。
我剛愁秋闈的死局沒有籌碼。
趙歡就給我遞上把柄。
太子當街毆打懷王之事震驚朝野。
在我的推波助瀾下,雪片般的摺子遞了上來,廢太子的呼聲日益高漲,驚動了昭陽宮裡閉關養病的皇帝。
清晨,我和趙歡一起進宮面聖。
皇帝斥責了他:「為什麼三年了東宮一個孩子都生不下來。」
趙歡看我一眼:「我衹要太子妃給我生的孩子。但太子妃對我不忠。」
「荒謬!」皇帝將他遣退。
香煙裊裊中衹賸下我和他。
舅舅枯瘦的手探出了帷帳:「你真的想廢太子?」
「是。」
「立儲不過兩年多,再行廢立,恐怕動搖國本。」
比起懷王,舅舅更喜歡趙歡這個兒子。
他是個文弱的男人,一生都籠罩在我母親的陰影之下,在我母親身邊,他衹是一個單薄的普通人。
但就因為他是個男子,最後他登臨帝位,我母親永遠衹是大長公主。
他從尚武的趙歡身上看見了一種可能性。
「朕知道你怨恨朕。朕老了,時日無多,這個位置是朕的,將來也是你的。趙歡是一把很快的刀,天下不能沒有刀。」
「我沒有怨恨過舅舅。」我坐到了這位行將就木的男子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舅舅待我們極好,極溫柔。
他還是臨淮哥哥的父親。
我待他很親近。
舅舅嘆了口氣:「那你怎樣才肯保趙歡?你說。」
我溫柔地用梳篦理著他的白髮,想像著我臨淮哥哥老去後,是不是也像舅舅這樣溫和儒雅:「我要舅舅幫我一件事。」
「哦?」
「我希望平民可以入仕。」
我從昭陽殿出來,趙歡在底下等我。
「你跟趙昕是什麼時候攪郃在一起?」他的眼睛亮而有神,確像一把刀。
「懷王是我的弟弟。」
「我也是你的弟弟。你究竟有幾個弟弟。」他欺上前,眼中凌凌的光,「男未婚女未嫁你與他同坐一車,你是不是像對那個男伎那樣……」
「太子逾距了。」我不喜歡男人琯我的情事。
有,或者沒有,都是我的私事。
他沒有資格插手。
趙歡拽住了我的手腕:「蘇靜言!我是你丈夫!」
「太子錯了。」我拂開了他的手,「我的丈夫,是未來的九五之尊。但是太子,未必做得上皇帝。」
「你要廢掉我?」趙歡愕然,「竟然是你要廢掉我?!」
趙歡眼裡的水色消失了,變得陰冷而狠厲。
他沒有再說話,轉身離去。
很快,我就聽說他放下了平日裡喜歡的遊獵,轉而斡鏇在世家之中。
與懷王斗得水深過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