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和他回到了車上。
窗外警察在一波接一波地撤去。
待會,就有人帶著我們去醫院。
因為宋衍沒有親人。
我靠著他的肩膀,筋疲力盡,「來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句沒跟你說,我懷疑宋衍也參與了。」
時淮序深吸了一口氣,「寧寧,如果沒有呢?」
「如果他是無辜的,你會選擇他,還是我?」
直到他問出這句話,我才真正意義上,鬆了一口氣。
一直以來,時淮序都默認自己是不被選擇的那個,可是十年後的桑寧,每次都會堅定地選擇時淮序。
我抬頭,認真看著時淮序,「你記得宋衍剛出道的時候吧?」
「嗯。」
「我們還不認識。那時候,我就已經跟宋衍分手了。」
如果硬要說我對宋衍的感情,似乎很複雜。
我們一起熬過兵荒馬亂的青春年少,步入殘酷的社會,相比起來,愛情的成分,少之又少。
我掰著指頭,給時淮序數,「他出道,演戲,名聲越來越大,到我跟你結婚的時候,我們兩個應該已經分手……一年多了。」
「我承認,一開始很討厭你。」
「就像討厭二叔一樣,討厭未經允許,就踏足我生活的人。」
「恰好那時,宋衍在去跟投資方吃飯的路上出了車禍,司機還是你的人。」
「我就把你當作跟我二叔一樣,心狠手辣的人了。」
「我並不是因為喜歡宋衍而討厭你的,我不喜歡宋衍,只是看不慣一言不合,就毀掉別人前途的人。」
時淮序輕輕反握住我的手,「對不起,的確是我的問題,我沒考慮周全。」
「不是,」我抱著他的胳膊,「我都說了,是二叔的問題,你才沒錯呢。誰敢罵你,我去跟他吵。」
他沉默了會,說了句:「謝謝。」
「謝什麼?」
「第一次,有人護短,是護在我身上的。」
聞言,我又是一陣愧疚。
時淮序的家庭,業內鮮有人提起。
他的確,是沒什麼人護著的。
時淮序很認真地望著我,「能說說……你是怎麼開始喜歡我的嗎?」
夜色很黑,但我卻能看見他眼底的希冀。
「有一次,你喝多了酒,回來,踢到我給小狗織的圍脖。大半夜的,盤腿坐在地上,研究怎麼給它織圍巾。」
「我喊你睡覺,你說小狗沒了圍巾,冬天會冷。」
「所以我覺得,一個能關心小狗冷不冷的人,也許……不會那麼狠心,去害別人。」
其實還有點我沒告訴他,時淮序那晚說了夢話,他說,「寧寧,我也很冷。」
剛好在我半夜起床喝水都時候,被我聽見了。
心就軟了一軟。
覺得他也很可憐。
孤零零的,沒人喜歡。
時淮序聽得津津有味,「我們家會養小狗?」
「嗯,七年後,我的生日,你送了我一隻。說你太忙,總不回家,讓它陪著我。」我樂呵呵地掰著指頭數了數,「算起來,它這會應該是哪家的老狗,還沒投胎轉世呢,咱們小狗特聰明,什麼東西一學就會,我都懷疑,它沒喝孟婆——」
話說一半,我突然卡住了。
時淮序一愣,「怎麼了?」
我呆呆地抓住他的手,說:「宋衍……他跟我一樣。」
「什麼一樣?」
「天台上,」我扭頭,眉頭越皺越緊,「宋衍最後跳下去時,跟我說,好多年沒聽我給他唱過生日快樂歌了……」
「可是去年,我給他過過生日。」
時淮序眯了眯眼,瞬間就明白了。
「你是說,前世,你有好幾年——」
「是。」
血液在往頭上涌,這種感覺如芒在背。
「按照他說的,他等我一首生日歌,等了很多年,那就只有這個解釋了。」
我和時淮序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疑惑。
「去醫院。」
半個小時後,醫生告訴我們,有人把宋衍接走了。
再問,就以不能透露患者信息為由,拒絕了我們。
這種情況,很難相信宋衍跟那件事毫無關係。
回去的路上,我不停地思考一個問題。
「你說,他剛才是故意跳下去的嗎?」
時淮序握著方向盤,指尖輕輕敲在真皮套子上,說:
「一般來說,樓層不高的地方,警察都會支起充氣床。倘若是我,會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跳下去而摔不死。」
我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側臉,「哦……那你覺得他會是什麼心理?」
他輕輕哼了聲,「騙取你的同情心,好讓你偏向他而已。」
這真的是時淮序兩輩子以來,頭一次跟我說如此「酸溜溜」的話。
我抿著嘴,鄭重其事地點頭,「嗯,你挺懂啊……」
他乾巴巴道:「男人最懂男人。」
我沒點破,而是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提前十年,告訴時淮序要提防誰,事情應該不會變得更糟糕。
想起前世他義無反顧衝進火場,抱住我的那個場景,心臟又開始痛。
怎麼會不動心呢……
人對人好,是會被看見的。
來回在路上折騰了幾個小時,到家時夜已深。
劉媽回去了。
客廳里沒有開燈,時淮序剛要伸手,我猛地撲過去,將他推倒在沙發上。
他那雙長腿不得已跨在兩側,撐住我的重量。
時淮序衣衫亂了,啞聲說:「你想幹什麼?」
「時淮序。」我貼近他的耳朵,輕聲說,「我愛你。」
他的呼吸瞬間變得凌亂不堪。
喉結一滾,扶住我的腰,以免我從他身上翻下去。
「下去。」
近乎狼狽的命令語氣。
我詫異地眨眨眼,「不會吧,你——」
「別說。」他捂住我的眼睛,說出的話冷酷無情,「也別看。」
眼前驟然黑下來,隨著眼皮開合,睫毛刷過溫熱的手心。
誰知道「我愛你」殺傷力這麼大。
能讓他這樣方寸大亂。
我咧嘴一笑,「我愛你……我愛你……」
俏皮的玩笑話,像羽毛,往他心坎里撓。
撓得烈火綿延成片。
我撐著他的胸膛,能直接感受到掌心之下,逐漸加速的心跳。
於是放軟了語調,「阿序,我愛你——」
下一刻,嘴唇被他堵住了。
他前所未有地強勢,將我困在角落裡,不容拒絕地承受他的愛意。
那雙手像撫摸珍寶一般,滑過我的側臉,頸子,輕輕托住。
痴迷輾轉。
「不聽話……」他嘆了口氣,「你不餓嗎?」
「餓呀……」我像只樹袋熊,牢牢扒在他身上,手呲溜一聲竄進他襯衣里,「餓了,吃飯……」
見他還是不為所動,我乾脆豁出去了,「喂……孩子的小名想好了嗎?」
時淮序眼神一點點暗下去,抱著我經過餐桌,徑直往臥室里走。
一股烤雞腿的味道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探出頭往餐桌上一看,眼睛亮起來。
「哎,先等等,劉媽給我留了雞腿——」
「不要想了。」時淮序頭一次無情地拒絕了我,「機會只有一次,現在我說了算。」
8
我感覺,時淮序是有點談判手段在身上的。
他豈止是有點,簡直奸商一個。
他的聲音在暗夜中呢喃,帶著我如浪潮中的一葉小舟。
細碎的吻吻遍了指尖,最後被他揉進心窩。
「我是你的。」
我沉迷美色,哼哼了一聲,翻身將這個男人牢牢撲倒,「我的,都是我的……」
後來,洗完澡,我眼皮發黏。
一雙手趁著抱他的功夫,四處亂竄,占盡便宜。
他像一隻溫順的大狗,似乎永遠不會有脾氣。
「寧寧。」
「嗯?」
我困極了,聲音都黏黏糊糊的。
「剛結婚那會,你答應跟我去看電影,結果第二天胃疼,取消,去了醫院。是去見他嗎?」
對我來說,真的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我回憶了下,似乎跟宋衍沒什麼關係。
前一天時淮序託人送回了小蛋糕,再加上我又吃了包泡椒鳳爪,得了胃腸炎。
去醫院掛了點滴,拿完藥,就回家躺著了。
但是聽時淮序的語氣,似乎不太對。
我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爬起來坐著。
時淮序短暫的錯愕後,說:「對不起。」
「你先別道歉,我沒生氣。」我盤腿坐起,「我就是好奇,你怎麼會認為,我是去找宋衍了?」
按理說,以他的本事,可以輕輕鬆鬆獲取我的行程,自然也會知道,我正半死不活地在醫院裡掛水呢。
可是他並沒有查。
時淮序在短暫的沉默後,老老實實招了,「我能看到宋衍的朋友圈。」
「他不是不愛發朋友圈嗎?」
四目相對。
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疑惑。
時淮序掏出手機,遞給我。
我迫不及待地點開宋衍的頭像,在看見他朋友圈內容都那一刻,腦子嗡的一聲。
「八月初九,今天寧寧說要給我過生日。感謝我的愛人。」
「八月初一,嘗到了寧寧親手做的飯菜。還是以前的味道。」
……
我瘋狂往前扒,直到半年前,那一條。
「電影上映了,等寧寧來……」
正是我胃腸炎那一天。
而打開我的手機,宋衍的朋友圈空空蕩蕩的。
這些內容,只對時淮序可見。
然而事實上,自從結婚後,我很少跟他有什麼交集。
頂多是醫院打電話來繳費,或者醫生要調整治療方案的時候,出現。
我是真的拿他當一個老朋友對待,可是他卻在背地裡,一次又一次傷害我的親人。
我氣得腦袋疼,「你就信了?」
裡面連張我的照片都沒有。
時淮序垂眼,盯著我手機上空蕩蕩的朋友圈,眼睛裡有什麼在慢慢亮起。
「寧寧,我不敢不信。」他反覆地點開,又退出,似乎在確認什麼,又似乎只是乍見光明後,無意識的動作,「我怕找人去查,得到你和他真的坐在電影院的消息,如果是那樣,我寧願不知道。」
我又氣又心疼,「你問我一下也——」
說一半,突然頓住了。
是啊,他不敢問。
那時候的我,動輒對他惡語相向。
恐怕得到的答覆,也不會比時淮序自己猜測得好多少。
「我錯了。」
我一頭扎進時淮序的懷裡,眼睛發酸,「對不起,以後再也不對你發脾氣了。」
他低低地笑了聲,吻過我的耳畔,「不會,我喜歡你發脾氣的樣子,可愛。」
「只是……別再說不要我了。」
這一晚,我們之間最後一點隔閡,也消失了。
9
我懷疑時淮序是有點受虐傾向的。
一天不找罵就渾身不自在。
立秋的某天早上,我又一次爆發了。
「時淮序,你是想累死在公司,好讓我給你送愛崗敬業的錦旗嗎?」
電話里,時淮序性感的聲音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砂質,略微帶了點鼻音,笑道:「我還撐得住。」
昨夜後半夜,他發了場高燒,渾身滾燙。
我打電話叫了家庭醫生,開了退熱藥。
半哄半強迫給他喂下去,又端著小盆,給他擦洗身體。
到了天快亮的時候,燒退了。
我給劉媽寫了張清淡的食譜,好讓時淮序起床的時候吃,然後就縮他懷裡沉沉睡去。
誰知道一睜眼,十點,人去上班了。
興許有了前世的陰影,我格外注意他的安全問題。
簡單吃過早飯後,又帶上劉媽做的粥,急匆匆去了他的公司。
秘書一見到我,緊張地站起來,「時總在辦公室,不便見客。」
「沒關係,我等會兒就好。」
說完在門口的沙發上坐下來,玩手機。
漸漸地,我聽見時淮序跟人說話。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和犀利。
「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沒有抓住。」
「時總,您這明明是故意讓我犯錯——」
時淮序輕笑一聲,「那又如何?」
「您這是不講道理。」
「我是個生意人,唯利是圖。從不會跟人講道理。」
我托著腮,聽得認真,秘書卻要被嚇死了。
門猛地被打開,裡面衝出來一個慍怒的中年男人。
臨走時,不經意跟我對視了一眼,我愣住了。
方老闆……
不就是前世捅傷我的那個兇手?
難道時淮序已經開始行動了?
提前十年,不愧是行動派。
秘書滿頭是汗,扯大了嗓門,「時總,您太太來了。」
我回神,拎起食盒走進去。
並沒有看到執掌職場生殺大權的冷酷男人。
時淮序坐在窗邊,白襯衣一塵不染,對著我笑得溫柔,「我中午會回去的。」
我把飯盒咚地放在他桌子上,在他對面坐下,「剛剛那個……」
「嚇到你了?」
他聲音很輕,笑道,「抱歉,我下次注意語氣。」
「不是……」我撓了撓頭,「這個人,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捅傷我的人。」
時淮序眼底淬了一層冰,簡簡單單說一句「交給我就好」,便埋頭認真吃飯。
時間剛剛好,粥還是溫熱的。
他真是有著很好的教養,連吃個飯都賞心悅目。
見我還盯著他瞧,時淮序頓了頓,「你要跟我一起吃嗎?」
「不要。」
我糾結地探了探身子,「那個……」
時淮序重新停下,嘆了口氣,「你想買包?還是買衣服?用我給你的那張卡就可以,或者等我結束工作後,陪你。」
我一咬牙,耳根都紅了,「麻煩你……能不能……用剛才的語氣跟我說話……」
「什麼?」
我捂著臉,就差縮到桌子下面了,「拜託,我真的很吃那一套。」
時淮序臉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我又想到某個夜晚,腦子一抽跟他說:「拿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我……」
突然如坐針氈。
有些騷話真的是不經意就脫口而出。
時淮序咽下食物,突然笑了。
我羞赧地踢了踢他,「不許笑我,忘掉我說的話……」
「不會忘的,」他盯著我,「我永遠無法拒絕你的任何要求。」
當天,他們公司的人,看見我臉紅得像個柿子一樣,衝出了公司。
前世今生糾纏了這麼多年,最近才有熱戀的感覺。
時淮序的朋友圈被我徵用了。
隔三岔五發失敗的廚房作品,心血來潮拍出的模糊情侶照,還配上酸的倒牙的小學雞文案。
時淮序委婉地說:「其實……我還是有一些朋友的。」
言下之意,確實有點丟臉。
但見我玩得不亦樂乎,他索性也接受了眾人的調侃。
每個朋友圈下面,都躺著固定幾條評論。
「老光棍栽了。」
「又出來曬老婆了……」
「你要是被嫂子綁架了,就眨眨眼。」
時間飛逝,眨眼便至深秋。
宋衍似乎以及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手機號註銷了,切斷了一切聯繫方式。
偶爾看到高中生放學的場景,我還會想起以前。
可是直覺告訴我,一切不會以如此簡單的形式落幕。
時淮序變得很忙。
早出晚歸。
有時候,我在家裡等他,會想起前世。
他也是這個樣子,有忙不完的事情,陪我說話的時間少之又少。
「夫人,十點了,早點睡吧。」
我盤腿坐在地毯上,身邊堆滿了新買的東西。
「我再等等吧。」
算起來,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跟他打過照面了,今晚就是突然想等等他。
天漸漸冷了,我殺去商場,給時淮序置辦了一身冬裝。
駝色格子圍巾,羊毛大衣,還有跟我款式差不多,毛茸茸的略顯幼稚的情侶手套。
往衣櫃里放的時候,突然聽見外套里有手機振動聲。
掏出來一看,是封郵件。
我拍了個照片,給他發消息,陰陽怪氣的,「淮序哥哥,怎麼還有人家不知道的手機呀?」
他早已習慣了我偶爾抽風的玩笑,回道:「工作用的,忘記帶了,幫我打開看看。」
我笑著打開郵件,嘟噥道:「可別是別人給你寫的情書,那我可要鬧了——」
介面跳轉,是一封病歷報告。
我眯著眼,放大看了看,「宋……成輝,顱骨骨折和顱內出血……」
「這個人是被什麼東西砸了吧……哦,下面有死亡報告,工傷,真可憐啊。」
時淮序聽完,「乖,把手機放回去吧。我待會回家,給你買小蛋糕。」
「剛才還說讓我隨便看呢,小氣鬼……」
他笑了笑,「沒什麼好看的。」
廚房裡還給他熱著飯,我把手機塞回去,又拖出包裝紙,打算把新衣服包成禮物,給他個驚喜。
閨蜜俞晚在電話里揶揄我,「從前煩人家煩得要死,桑寧,你別是換了芯吧……」
「我們家淮序哥哥最好了,以前眼瞎不行?」
「行行行,你什麼時候合夥跟我開工作室啊,知不知道你的設計稿一稿難求?」
我猶豫了下,「再等等吧……我在家裡也可以給你稿子嘛……」
「喲喲喲,你就陪著你的淮序哥哥吧。」
我承認,是想多陪陪他。
倘若重來一次,沒有任何改變,我們終將一起走向死亡,那可真是過一天少一天了。
時淮序是踩著點回家的。
客廳里只給他留了盞小燈,砂鍋煲尚且溫熱。
我抱著腿,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裡,屏氣凝神。
時淮序輕輕叫了聲:「寧寧。」
我沒出聲,貓著腰繞到他身後,突然往他肩膀上一撲。
「喵!」
時淮序無奈地背著我,「抱緊了,別掉下去。」
「你怎麼不害怕?」
「我看到你影子了。」
我無趣地蹭了蹭他,「去臥室,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他依言背著我走進去,臥室正中間擺著一個包裝得七扭八歪的巨型禮盒。
「這是……」
「給你補生日禮物呀。今年連長壽麵都不是我做的,真的很不滿意。這些錢,可都是我辛苦畫設計稿賺來的。」
我從他背上溜下來,獻寶一樣,「你拆開看看。」
時淮序垂下眼睛,看了很久,說:「寧寧,謝謝你。」
「快呀!」
他的手搭在禮物盒上,猶豫了很久,「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你說。」
他欲言又止,最後才說:「我們……也許要分開一段時間。」
我愣了幾秒鐘,以為自己沒睡醒。
待回過味來,才緩緩地,一字一句地確認道:「你要跟我離婚?」
時淮序眼底閃過掙扎,剛想開口,我騰得站起身。
「我知道了……我去收拾東西。」
「桑寧。」
時淮序拽住我,「耐心聽我說完,好嗎?」
我眼淚都快湧出來了,背對著他,怕哭出來丟人,
「你就這樣說吧,其實你不說我都知道,是我傷你心了,你跟我好就是為了報復我。當初結婚不該罵你是強搶民女的討厭鬼,也不該故意放你鴿子,讓你在電影院外面等倆小時,更不該知道你愛乾淨,還偷偷把果醬抹你白襯衣上,是我活該……」
身後的人突然沉默了。
「你把果醬抹哪了?」
「襯衣……還有床單……」
「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結婚不久,我想報復你——」
眼前突然光線倒轉,下一秒我整個人趴在時淮序大腿上,啪!
清脆的巴掌落在後腰,酥酥麻麻的。
我眼裡的淚滾下來,可憐兮兮地喊:「沒說離婚前還要被家暴的啊……救命啊……」
「我都沒用力。」時淮序氣笑了,「桑寧,你幼不幼稚?」
我賣力掙扎,不甘示弱,「成功學裡說了,要直擊對手死穴,你不就是要乾淨嗎?我就要弄髒你的床單!離婚還要弄一遍!」
啪!
又是一巴掌。
我臉燒得通紅,「時淮序,你這是……這是羞辱我……給我個痛快的吧!」
「痛快的怕你受不住。」
他把我抱起來,手腳並用,制住我的掙扎,板著臉,「好了,不哭了,我跟你說正經的。你要陪我演場戲。」
「什麼戲?」
「宋成輝,是宋衍的爸爸。」
時淮序開門見山,「剛才你看到的郵件,說他爸爸死於工地的意外事故。那場工程,很多年前,是你二叔和我爸合作的項目。」
我突然想起那天去天台找宋衍的時候。
他站在上面,風吹動白襯衣,像鼓起的白帆。
我捏著冰棍,喊了聲:「宋衍,你在幹什麼?」
他回頭,清雋的臉上,寫滿絕望。
「我家人死了,我再也沒有家人了。」
當時,我震驚於他家庭的變故,小心翼翼地挪過去,遞給他一支冰棒,「我也沒有家人,你看我怎麼樣?」
「你?」
「嗯,你看,這是我被她們關在女廁所打的,我二叔只會罵我給他惹是生非,不會管我的。」
宋衍低頭看著我青紫的胳膊,接過冰棍,從邊緣台階上跳下來,問:「你二叔叫什麼?」
「桑銘。」
宋衍慢吞吞抬起眼睛,「桑銘?那個桑氏集團的桑銘?」
「嗯。」
他用前所未有的認真的眼神看著我的臉,說,「放心,我以後會對你很好的。」
10
我沉浸在回憶里,多年後,才突然明白那個眼神都含義。
也許,在得知二叔名字的前一刻,宋衍是真的想拿我當家人。
可是我與桑家的關係,可以幫他打開復仇的缺口。
他用很多年的時間教會我,家人永遠不會背叛,家人受到傷害,要千百倍地還回去。
可是最初,他的承諾,就是用謊言編織出來的。
時淮序說,「寧寧,我能看得出,宋衍是喜歡你的。你說前世,你被人害死,有宋衍的一份力在,興許,就是因為你選擇了我。」
「我不敢讓你跟我繼續綁在一起,去賭。」
「你跟桑家沒什麼交集,宋衍應該清楚,所以,只要你離開我,未來所有的危險,由我一個人擔。」
我緩慢地搖了搖頭,「不可能。」
「聽話。」
「不聽。」我倔強地拉著他的手,「我不離婚。」
「你知道嗎?前世,我們連孩子都有了,我都沒來得及告訴你。」
時淮序一窒,「真的?」
「嗯,說不定這會也有了呢。」
他渾身僵住了,直愣愣地盯著我的肚子。
「時淮序,我可以陪你演戲,但是,不可以離婚。」
?
幾周之後,媒體爆料。
知名企業家時淮序疑似婚變,與妻子離婚。
同天,我搬出別墅的照片被網友發在了網站上。
閨蜜俞晚看著我大包小包地往她公寓里搬東西,喜出望外。
「財主,你終於想明白,跟我一起搞事業了?」
「嗯,」我冷著一張臉,「男人靠不住。」
「喂,前幾天還淮序哥哥的,快跟我說說怎麼了……」
對上她兩眼放光的八卦表情,我鬱悶道:「我往他床單上抹果醬了。」
「就這?」
「就這,離婚了。」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自己過。」
第三天,我接到了二叔的電話。
「寧寧啊,明晚回來趟吧。」
我一邊舉著電話,一邊給百合花噴水,笑著說:「喲,二叔,您怎麼突然想起我來了?」
「這不是……你離婚了嗎,家裡人也不能看著你在外面受苦,趁著舉辦宴會,再幫你物色物色。」
「您消息倒是靈通。」
「你就說來不來嘛。」
「一定準時。」
掛掉電話,閨蜜擔憂地看著我,「你不是早跟你爸媽斷絕關係了,他們家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打斷骨頭連著筋,我不上湊,他們可總想著害我呀。」
晚上,我穿著黑色的束身魚尾裙,推開了桑家的大門。
宴會廳里觥籌交錯。
我剛一進場,周圍的目光便都集中過來,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這就是桑家的小姐吧?沒什麼存在感啊。」
「嗨,爹媽不管,你指望誰管?」
「要不要讓你兒子試試,攀上桑家的高枝,少奮鬥十幾年呢。」
「去你的。」
我在人群中穿行,一轉角,聽見熟悉的聲音。
「許久未見了。」
循聲望去,時淮序端著酒杯,站在人群中,言笑晏晏。
他一向是耀眼的。
聽聞他離婚,不少老闆趨之若鶩,身邊的女伴將他里一層外一層的包住。
高興壞了吧。
人們發現了我,談話聲一靜。
「時總,要不您先敘舊——」
時淮序冷漠地瞥了我一眼,收回視線,「不必,我們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我隨手從侍從手裡端起香檳,走過去。
過往的行人自動讓開,生怕我倆打起來,慘遭波及。
時淮序幽深的目光落在我水潤的唇上,短暫停留後,又順著脖頸向下,將優美的腰線盡收眼底,一時間,忘了說台詞。
我等不及了,把香檳往他衣服上一潑,笑著說,「打個招呼,時總不介意吧。」
他接過我空掉的酒杯,指尖戀戀不捨地擦過我的手背,淡笑著,「不介意。」
我哼了聲,扔下杯子轉身離開,推開露台的大門,想喘口新鮮空氣。
誰知露台上早就有人了。
還是我認識的人。
宋衍。
他倚著欄杆,那張燒毀的臉隱在暗處,只剩清雋帥氣的半張臉。
「寧寧,好久不見。」
我眼睫毛微微一顫,藏在身後的手緊了緊,「好久不見。」
他輕笑了聲,「怎麼跟我生分了呢?」
我努力緩解緊張的情緒,深吸一口氣,「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還沒問你呢,你到底去哪了?手機拉黑我是吧,你長能耐了。」
我像以前一樣,開玩笑似的推了他一把。
突然門外的光被人遮住了。
我餘光一瞥,時淮序正隨意地倚在窗戶邊,淡淡看著這邊。
宋衍被徹底推入暗中,「我去做手術了。」
「手術?」
他微微傾身上前,模糊的光線照亮了他的臉。
原本被燒毀的皮膚,已經修復了大概。
「仔細看,我跟以前,一樣嗎?」
我呆呆地望著他,半晌說:「一樣。」
「所以我們……」
我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我為你高興,真的。」
門突然被推開,二叔領著一群賓客過來。
「來,給大家介紹一下。」
「我侄女,桑寧,旁邊這位,是我們公司新簽的演員,宋衍。他們兩個打很小就認識了,這次宴會,其實我也是想給兩個孩子,解決一下終身大事。」
四周人頭攢動,賓客紛紛說著恭維之語。
將我和宋衍圍得水泄不通。
我蹙蹙眉,「二叔,我還不想——」
宋衍攬住我的肩膀,笑著說:「二叔放心,以後我會照顧好寧寧的。」
我掙了掙,發現他力氣很大,有些慌。
好在短暫的半分鐘後,他鬆開了我,遊刃有餘地跟賓客寒暄。
我心情複雜,等宋衍寒暄完,問:「你什麼時候跟我二叔攪和到一起的?」
宋衍慢條斯理地扯了扯領結,「只有得到桑家的認可,我才能娶你。原本我還有別的打算不過你離婚,給我省了不少事。」
我看著他的臉,只覺得他陌生得可怕。
宋衍笑了笑,「怎麼?不認識我了?是不是覺得,我跟你心裡的宋衍,不太一樣。」
從前,我覺得宋衍笑起來陽光燦爛,跟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是我錯了。
他步步上前,將我逼得節節敗退。
最終我後背抵在玻璃門上。
「桑寧,我本來就是這樣。」
他扯出個笑容,在昏暗的光線里,有些猙獰,
「原本,你我也不該放過的,可是我愛你啊,只要你還回來,我們跟以前一樣。你應該也不想像前世一樣,陪著時淮序一起死吧?」
我渾身一顫,瞬間被卷進巨大的恐懼里。
他……都知道了?
宋衍清楚察覺到我因恐懼而張大的瞳孔,和粗重的呼吸,俯身越過我,手落在我後面的門把手上,輕輕一壓,門開了。
宴會輕快悠揚的小提琴曲飄進來。
光線瞬間明媚。
宋衍微笑著對我發出唇語:
「回去吧,好好享受晚宴,我們改天見。」
直到走入人群,我才意識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明麗璀璨的光讓我頭暈目眩。
我緩緩靠著樓梯,依照記憶,上了二樓。
走廊盡頭,是我曾經住過的房間,我想進去休息休息。
幾乎剛推開門,我就被人捂著嘴,拖到了門後。
熟悉的香氣襲來,時淮序低沉的聲音灌進耳朵里,帶著一點點的酒氣。
「他碰你哪兒了?」
我脫了力氣,軟倒在時淮序懷裡。
渾身輕輕發抖。
「肩膀……」
瞬間,一個炙熱的吻落在我的肩頭。
輾轉纏綿。
時淮序一言不發,耐心細緻地將方才的觸感吻去,換成他的烙印,最後尋到我的唇,一點點噬咬。
驚懼緊張終於在他的安撫下,漸漸褪去。
我站在黑暗中,和他接吻。
很久之後,我紅著臉,小聲問:「你吃醋了?」
「吃了一缸。」時淮序語氣沉悶,「不准別人碰你,誰都不可以。」
說完就要往我肩膀上咬。
「哎!」我一把推開他,「待會還要下樓,肩膀上有牙印算怎麼回事?」
見時淮序皺起眉,顯然沒被說服。
我說:「他們就會說,我剛離婚,就無縫銜接宋衍,你願意聽到這樣的閒言碎語嗎?」
他沉默了會兒,「不願意。」
「那你克制一點。」我把頭靠在他接近心臟的地方,聽到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說,「宋衍跟我二叔聯手了,甚至已經猜到我的情況,對你的布置有所防備。有把握嗎?」
「寧寧。」
「嗯?」
「倘若桑家因此而遭受重創,你會怎麼辦?」
原來他是在擔心這個。
我拉著時淮序的大手,「我的父母是商業聯姻,互相厭惡,我出生那年,他們把我丟給二叔,各自移居海外。二叔把我當作為家族籠絡權勢的工具,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經嫁給了 70 歲高齡的老頭。」
「所以,不要顧忌我。」我勾著他的無名指,看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新把婚戒帶上了,心裡一暖,「桑家要是真的垮了,那也是我二叔做了缺德事,他罪有應得。」
11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回歸了打工人生活。
畢竟成年後,我沒要過桑家一分錢,全靠自己勤工儉學撐到現在,有了一門餬口的技術。
除了被二叔強制叫回去安排和宋衍相親,我的生活還算平靜。
俞晚對此極其不滿,「你都斷絕關係了,幹嗎還要言聽計從啊?」
我沒解釋。
宋衍知道我的情況,只要我不順從他的意思,他就會唆使二叔給時淮序使絆子。
在時淮序搞垮他們倆之前,必須穩住。
而且宋衍把約會地點的選擇權交給了我,我選在白天的鬧市區,倒還算安全。
俞晚喜歡看電視。
最近時淮序常常出現在財經頻道。
她見一次罵一次。
「衣冠禽獸啊,桑寧,你二婚新郎必須帶給我過目。」她端著遙控器,像得了帕金森似的,指著時淮序的俊臉,破了音,「像這樣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啥好東西,我要是讓你穿上婚紗,倒立吃屎。」
我從一堆設計稿里爬出來,為難地說:「你……話別說死,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吧……」
「行,我拉著你一起吃!」
「……」
由於俞晚的強烈牴觸,我連見時淮序,都要偷偷摸摸的。
深冬,剛下過一場大雪。
我穿著厚實的毛衣,手提垃圾袋,從樓道里鑽出來。
時淮序的車就停在樓下,天很冷,他卻站在車外面等我。
身上穿了我給他買的羊毛大衣,也帶了我買的圍巾。
「過來。」
他對著我招了招手。
我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歡快地撲進他懷裡,向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聲音小一點,我們去車裡。」
「怎麼了?」
「我閨蜜,現在認為你是個絕世大渣男……」
我做賊一樣,把他拽上了車。
車燈熄滅,四周陷入黑暗。
只剩不遠處的路燈在潔白的雪上投下一片光影。
我裹著厚實的羽絨服,顧涌半天,從口袋裡掏出一雙毛線手套。
「送你的!」
時淮序笑著,認真接過我的禮物,「時太太,我有很多雙了。」
「你不喜歡啊?」
我伸手去奪,他眼疾手快地抽走。
「謝謝,很喜歡。」
其實我和他也沒什麼共同話題,但就是有說不完的話。
我懶散地倚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閨蜜說,二婚要是敢嫁給你這樣的,她就……」
「就怎麼樣?」
那幾個字過於粗俗,我沒好意思說,潦草帶過,「反正就是會發生很噁心的事。」
我嘆了口氣,「我已經能想像到她痛打我的樣子了。」
時淮序笑出了聲,牽住我的手。
「要不,你換個人?」
「時淮序!」我兇巴巴地搡了他下,「你胡說什麼呢!」
他垂著眼睛,默不作聲地把我的手攏進手心。
他的手指很長,也很完美,大到足以包下我的兩隻手。
「我想跟你待在一起。」我悶悶不樂的,強打的精神瞬間萎靡下去。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麼回事,總是做噩夢。
回回夢見時淮序說,要我一個人好好過。
醒來眼睛都哭腫了。
「寧寧,我是說如果……」他頓了下,「有天,我突然跟你分開了——」
他話還沒說完,我的眼淚啪嗒落在他的手背上,將他打斷。
頭頂傳來一聲嘆息,時淮序把我抱住,摸了摸頭,「只是打個比方。」
「比方也嚇人。」我說起話來悶悶的,「我這個人,從小沒受過父母的關愛,所以誰對我好,我就喜歡誰。宋衍是,一開始對你也是。可是後來不一樣了。」
「喜歡一個人,會高興,也會難過。我對你不僅僅是這樣。我更想讓你高興,看見別人有的,我就想說,你也要有,會在意自己說的話,生怕讓你不開心。我的喜怒哀樂似乎跟你綁在了一起,所以你說分開,我會很痛。」
時淮序吻過我的髮絲,嘆了口氣,「寧寧,你在愛我。」
「那不分開好不好?你說過,不會拒絕我的要求。」
他嗯了聲,安撫似地拍拍我的後背,「好,不分開。」
?
第二天一早,我腫著眼睛從臥室里出來。
俞晚嘴裡叼著裡脊肉餅,「你昨晚哭了?」
「嗯,麻煩給我支冰棍。」
她起身去廚房,從冰箱下層掏出一隻過了期的老冰棍,懟在我眼皮上。
「我昨晚,可看見你上了一輛豪車。」
我敷著冰,保持緘默。
她白眼一翻,「得,吃回頭草了,還讓前夫羞辱了吧,哭哭哭,天天趴被窩裡哭男人,瞅你那點出息。」
「不是這樣的……他挺好——」
「打住!」她掏掏耳朵,「再讓姐聽見你給他說好話,給你扔出去。」
我放棄了掙扎,端起碗喝了口豆漿。
鼓著腮愣愣地看著閨蜜。
她:「咽啊,腦子跟男人跑了,飯也不會吃了?」
「噗……」
我原封不動地噴出來,在她罵我前,已經跑到廁所乾嘔。
她頂著一臉豆漿,罵罵咧咧地端了杯水來,拍著後背,「老天爺,你這是怎麼了?可別嚇我啊,等我給你叫救護車——」
我抓住她,「別……」
「哎呀,你起開,你知道你臉色多難看不?」
我死死抓住她,說:「我懷了。」
「啥亂七八糟的——」
她突然住了嘴,說了句:「我……擦……」
幾分鐘後,我被她拽上了計程車。
宋衍打來電話,「寧寧,你到哪了?」
我這才想起,今天要跟他「約會」。
「對不起,我有急事。」
「在哪,地址發我?」
俞晚知道我不喜歡他,奪過電話直接關了機。
「天大的事,就瞞著,不跟他爸說,行,桑寧,你真行。」
關機也好,安全。
我嘆了口氣,說,「你替我保密,別告訴你家人,我怕桑家知道。」
她生著悶氣,不愛搭理我,過會兒,又問:「就這麼生下來?」
「嗯。」
「行吧。你生,我給孩子當小姨,女人能頂半邊天,咋也養得活個孩子。」
計程車里放著廣播新聞。
我倆聽了一會兒,沉默了。
桑家出事了。
今早曝出來的。
涉及很久以前,一場嚴重的工地安全事故。
時家作為當時的合作方,也受到了波及。
閨蜜握住我的手,擔憂地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沒事。」
我沒想到時淮序的動作這麼快,桑家隨之曝出的其他醜聞,就像接二連三壓在駱駝身上的稻草,只待最後一根,駱駝就會轟然倒下。
想起前世,二叔作為幕後主使,唆使方老闆製造了那場爆炸,我懸了很久的心,漸漸放下些許。
這次,提前了十年。
時淮序的商業帝國如日中天,二叔的積業亦沒有壯大到可怕的程度,應該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了吧?
今天路上的車不太多,司機開車很穩,行程過半,我眼皮發沉。
於是打算短暫地靠在俞晚身上歇一歇,「待會到了叫我。」
還沒聽到她的回答,我就昏了過去。
好一陣兒,有聲音自很遠的地方傳來。
「桑寧,你趕緊給老娘睜眼!」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將我從睡夢中喚醒。
我只覺得四肢發沉。
徐徐睜眼,是水泥鋼管,和靠在水泥鋼管上的俞晚。
風吹過,刺鼻的工業機油和沙土的腥味傳來。
我茫然地從地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