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沒有出面去和沈安之說這件事。
不知以何身份,又不知用何說辭。
把一切交給父母吧。
他們會處理好的。
那天以後,我把對話框設置成了免打擾。
沈安之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我一個都沒有接。
也沒有回我們一起住的別墅。
無論他是想質問我,還是想指責我。
或者是……別的什麼。
我都不想面對。
只是不想再看到他失望的臉。
直到生日那天,父母忽然聯繫我。
「回來吧,我們當面談談。」
13
這是沈安之回到喬家以後的第一個生日。
盛大的晚宴里,名流齊聚。
只是以往都作為宴會主角的我,正抄著近道,打算走屋後的林蔭道回我原先的住處。
作為假少爺,我不想出來丟人現眼。
只想好好在自己的屋子裡待到宴會結束。
忽然一道身影追上了我,擋住了我面前的光。
「喬應白。」
他聲音沉沉,喊我名字。
我抬頭,看見身穿晚禮服的沈安之。
許多日子沒見,他變得不一樣了。
禮服襯得他身形挺拔修長,耀眼到我不由自主想移開目光。
我不知作何回應。
只能「嗯」了一聲,裝作不認識,作勢要撥開他,繼續往前走。
「讓一讓,你擋住我了。」
沈安之卻抓住我的手腕。
「你還想去哪?」
我想把手抽出來,卻沒能甩開他。
只能就著這個姿勢撇過頭。
「去收拾東西滾蛋。」
「對不起,占了你的位置這麼久,我會儘快走的。」
沈安之幾乎被我氣笑了。
「喬應白,這麼久沒見,你就跟我說這個?」
那我該說什麼?
沈安之忽然放開了我的手。
下一秒,我卻被摟住了腰。
想往後退,後背卻撞到了一旁的樹幹上。
忍不住悶哼一聲。
在吻落下來之前,沈安之低聲道。
「喬應白,你給我記住這個晚上。」
樹葉簌簌飄落。
沈安之的吻帶著火氣般橫衝直撞,仿佛要把我拆吃入腹。
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我也不甘示弱,恨不得要咬他一口。
很快淡淡的血腥氣就在我們唇齒間瀰漫開來。
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休戰。
仿佛愛啊恨啊,都雜糅在一起,千頭萬緒,再不可分。
直到我們都幾近窒息,才氣息凌亂地放開彼此。
沈安之的額頭抵著我的額頭,我們四目相望。
他忽然嘆了口氣。
「應白,從來沒有人責怪過你。」
「我也沒有。」
14
我還是被換上衣服推上了晚宴。
沈安之牽著我的手,要我給他介紹不認識的人。
燈光照得我有點發暈。
不遠處我的父母往我們這邊投來視線,我瑟縮了一下。
他卻把我的手抓得更緊。
終於熬到中場休息,沈安之把我拉到樓梯間。
不知道這傢伙怎麼回事,跟屬狗一樣,動不動就要啃我。
但出於心底莫名的愧疚和縱容,我沒有拒絕他的親近。
只是低聲道:「別留下痕跡,一會要遮不住了……」
誰能想到一向無法無天的我,有一天能被人這樣冒犯還不敢反抗。
沈安之親了親我的手指:「我有名有分,是你親口承認過的男朋友,怎麼不行了?」
話音剛落,我身後不遠處的門卻忽然被推開。
吱呀一聲。
兩道身影逆著燈光投在地上。
我渾身都僵住了,寒毛倒豎,緩緩轉頭。
只見我的父母——也是沈安之的父母,正站在門外。
我看不清他們的眼神。
只是身上的血頓時涼了下來。
15
宴會的後半場我再也無心應酬,過得戰戰兢兢。
沈安之卻形容如常。
甚至看起來還有點開心。
我心裡不由自主地開始陰謀論。
也許,這傢伙本來就沒想和我復合。
只是太恨我了,所以要借著這個機會把我趕出去!
越想越當真。
在沈安之過來拉我的時候,我轉身就走,把他甩在身後。
剛才還開開心心的人頓時蔫了。
跟在我後面喊我:「應白!」
我不理他。
他抓住我的手,急著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
我卻推開了他,冷聲道:「你不用道歉,是我對不起你。」
「是我玩弄你的感情,是我用權勢逼迫你,是我帶壞了你。」
「我這就走,行了吧?」
我承認自己強詞奪理。
但如果不用傲慢包裝自己,我甚至不知道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他。
我受不了卑躬屈膝地向任何人道歉。
所以我想逃避。
沈安之看起來有點受傷。
「不是的。」
「應白,我早就向他們坦白了。」
「我說我喜歡你,我說想和你在一起,一起走一輩子。」
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枚璀璨奪目的戒指,單膝跪地。
望向錯愕的我,虔誠道。
「但在得到任何人的允許之前,我想先徵求你的意見。」
「上次的一切太倉促。」
「今天是你我的生日,而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你,喬應白,能否在這裡……接受我的告白?」
樂隊的演奏遙遙傳來。
恍若婚禮上的進行曲。
我輕輕點了點頭。
在戒指戴進我無名指的剎那。
我忽然發現,沈安之凝望著我的雙眸,比鑽石還要璀璨。
16
坐到父母面前的時候,我和沈安之的手上已經戴著對戒。
還是覺得身份轉變得太倉促,我甚至不太敢抬頭看他們。
無論我在外面如何無法無天。
回到他們面前,都會有些拘束。
母親卻看出了我的不安。
溫柔笑著喊我名字。
「應白,媽媽祝福你們的感情。」
「關於你們的一切,安之都和我們說過了。」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我們親手養大的孩子,把我們流落在外的另一個孩子帶回到我們身邊。」
她微微起身,輕輕撫摸了我的髮絲。
就像幼時,她把我抱在懷裡輕柔地唱著歌哄睡的時刻。
她說。
「媽媽從來沒後悔養育過你。」
「上天跟我們開了一個玩笑。」
「卻送給了我們一份禮物。」
我的眼裡,忽然浮起了茫茫的霧氣。
父親拍了拍我的手背:「以後公司就交給你們兩人管理,我相信你們的能力。」
「你們都是讓我們驕傲的孩子。」
「——從來都是。」
我還沒回答,沈安之已經握住我的手。
向父母微笑點頭。
「我也會照顧好應白,像過去的每一個日子一樣。」
他轉向我,再次提出邀請。
「所以……和我一起,去看看奶奶吧?她也很想你。」
17
站到病房門口,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側身問沈安之:「你看我現在怎麼樣?」
沈安之看著我,不知不覺間就出了神。
直到我把手放在他眼前搖了搖,他才終於回神。
「你太好看了,忍不住走神了。」
?這傢伙去哪學的甜言蜜語。
但這一打岔,也把我的緊張情緒徹底驅散。
沈安之終於揉了揉我的臉頰,笑道:「不用緊張,奶奶一定會喜歡你的。」
我跟在他身後進了病房。
病床上的老人滿頭銀絲,面容溫和慈祥。
或許是冥冥之中的聯繫。
讓我在見到她的第一面,都沒察覺到彼此之間的陌生。
「是小白啊,安之跟我說過你。」
奶奶握著我的手,仔細打量著我。
「奶奶……」
我坐在她身邊,聽著這位老人的娓娓道來。
她說沈安之那對養父母從小就沒怎麼管過他,他一直在奶奶身邊長大。
直到後來奶奶病了,他才被迫接過家裡的擔子。
但他聰明上進,勤奮聽話。
被喬家認回去,她不傷心,只覺得高興。
高興於這個孩子終於能得到幸福。
奶奶的話,把我對沈安之調查以外的一切空白逐漸補全。
原來沈安之的人生,並不像我想的那樣全都是黑暗。
至少在人生的前半段,也曾有人為他撐起過傘。
所以他在知道真相時的第一感覺,才不是恨。
緣於他學會過什麼叫愛。
18
解決完一切,回到家以後,我整個人還是愣愣的。
預想里的惡意和反轉從未到來。
一切都極其順利,美好得不像真的。
我拍了拍身旁沈安之的肩膀,遲疑道:「你掐我一下,我覺得我好像在做夢。」
沈安之卻笑得狡黠。
他說:「不是夢。」
「因為我還有點帳——要和你算。」
他翻轉手腕,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筆記本。
我瞳孔一縮。
忽然就認出了那個本子。
下意識生出幾分想逃的衝動。
只因為從遇到沈安之的第一天,我就在本子上記下了關於他的點點滴滴。
而那本倒霉的筆記本,居然……被他拿到了。
我努力回想著,卻悲哀地發現。
或許是因為之前太久沒回家,他得以有機會闖進我的書房,拿到了我最大的秘密。
上面的每一頁,都是我鬼迷心竅的罪證。
沈安之捧著筆記本,聲情並茂地朗讀起上面的內容。
【在冰淇淋店遇到他,讓人查到了他的名字,叫沈安之。】
【學習很好,品格很好,性格也很好,簡直沒有一個地方不好。】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不是我對象。】
我的臉噌一下紅了。
直接炸毛了,衝過去要搶走本子:「閉嘴!」
「你敢!!」
沈安之躲過我的手,繼續往下讀。
臉上的笑卻再也藏不住。
【打聽到他在酒吧夜場兼職,過去看看,結果剛好碰上他差點被圍毆,連忙安排人過來救場,順水推舟把人帶了回去。】
【只是調戲一下,怎麼害羞了?真好玩。】
【性子好烈,像只小狼,怎麼才能馴服呢?】
【上網研讀釣系手冊10086頁,魅力點+100,看我還不拿下你?】
……
見搶不過他,我無助地捂住了臉。
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手段。
沈安之繼續翻了幾頁,幾乎壓不住笑意。
【居然主動來找我了,好聽話,有點喜歡了。】
【今晚必拿下!】
他故意頓了頓,才讀完最後一句。
【天殺的,被吃了!】
最後一頁就只剩下這幾個字。
足以看出我的震驚和怨氣。
沈安之合上本子,向我走來。
我心虛地往後躲了躲,蹲在了角落裡。
像朵蘑菇。
沈安之笑眯眯地搖了搖筆記本:「喬少爺倒是老謀深算。」
「能把我算計回你家,怎麼沒算計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我把頭埋進胳膊,瓮聲瓮氣。
「誰玩得過你啊!」
我算是看懂了,這傢伙比我套路還深。
不熟的時候像個刺蝟。
一旦熟絡起來,我學10086本釣系手冊都玩不過他!
還讓我心甘情願地淪陷了,予取予求,從不反抗。
換以前的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能有這麼一天。
越想越氣,我決定和他冷戰一晚。
「我走了!今晚別來煩我!」
卻被沈安之從身後抱住。
他慢條斯理地解開我的睡衣扣子,話語繾綣。
「小少爺,是我伺候得不夠好嗎?」
「今晚,再給我一次表現的機會?」
我一個不察,就中了他的圈套。
這天晚上,再沒找到機會走出這個房間。
直到雲收雨散,屋裡重新沉入黑暗。
沈安之忽然蜻蜓點水地親了我一下,呢喃道。
「喬應白,我好喜歡你啊。」
被他鬧得累死了,我生怕沈安之又要借題發揮,推了推他,敷衍道。
「知道了。」
他卻沒打算就此罷休,攀上我的肩,不讓我再掙脫。
沈安之得意洋洋地又親了我一下,重複了一遍:「我好喜歡你啊。」
我瞪他。
他瞪回來。
我們對峙了半晌,最後還是我心一軟敗下陣來。
終於妥協一樣說出了他最想聽的話。
「沈安之,我也……好喜歡你啊。」
耳尖發燙。
沈安之倒吸了一口氣。
壓低嗓音。
「完了。」
抱得太緊,我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的變化,頓時推搡著他:「自己去沖冷水澡!」
沈安之卻不依不饒地貼在我耳邊撒嬌。
「再給我一次好不好?」
在丟盔棄甲前的最後一秒,我終於明白了什麼。
原來被釣的人,一直是我。
沒有例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