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來,我們就暫時放過你。」
「否則,就別怪我們送你進醫院了。」
沈安之閉上了眼。
卻死死抿著嘴唇,一句話都不說。
這時,我找來的保鏢終於到了。
帶著一群人,我穿過酒吧走廊,徑直走到了他們跟前。
抬手喝止了催債人的下一步動作。
「別傷人,看在我的面上,有話好說。」
催債人警惕地望向我。
仿佛認出了我是誰,有一瞬間的驚訝。
「喬家少爺?」
「他家裡欠了我們不少債,就算我們不想動手,僱主也不會放過他。」
我沒說話。
被他們折騰得狼狽不已的沈安之卻忽然伸手,捏住了我的褲腳。
我看見他的口型。
「求你,幫我……」
正合我意。
我適時開口道:「他欠了多少,我可以替他還。」
催債人掀了掀眼皮,忽然笑了。
「喬少爺什麼時候也這麼好心了?」
「居然想做慈善?」
我也笑笑。
「看上了,還能怎麼樣呢?」
然後伸手拉起地上的沈安之,話語調笑。
「長得倒是不賴。」
趁他不注意,我在他唇上落了一吻,一觸即分。
輕佻道。
「伺候好我,你的債一筆勾銷。」
在那瞬間,我看到沈安之的眼中閃過錯愕。
隨即是些微的恐懼和失望。
或許他會覺得,自己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火坑。
但無所謂。
我轉回去,狀似不經意地拍了拍手上灰塵。
「以後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動我的人,懂嗎?」
9
我好像被鬼壓床了。
酒吧事件結束後,我沒有醒來。
而是又夢到自己回到那天把沈安之帶走的路上。
明明坐在同一輛車上,他卻死活不肯扭頭看我。
我知道他不肯拿出那筆錢是為什麼。
他有個病重的奶奶在醫院,治療費是很大一筆錢。
那對沒良心的賭鬼父母,居然連老人的救命錢都拿去當抵押的資本。
也難怪沈安之恨他們。
我伸手碰碰他的肩膀:「沈安之……」
他卻往旁邊一躲。
冷聲道:「別碰我。」
「放我回家,錢我會還你。」
哎呀,性子烈得很。
如果我不出現救場,這傢伙說不定真的會……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覺得有趣:「不行。」
想到剛才親他的時候,他錯愕的眼神。
忽然心生一計。
於是慢條斯理道。
「你必須跟我回去,沒有別的選擇。」
話音落下,夢境戛然而止。
我皺了皺眉。
試圖移動身體,卻覺得沉重無比。
奇怪,明明是睡了一覺,怎麼醒來感覺更累了。
還有些許……異樣的感覺。
努力掙脫意識的束縛,我終於醒來。
像在水裡浸泡已久後忽然浮出了水面。
我緩緩睜開眼,卻被猝然加劇的動作逼出了一聲喘息。
忍不住又羞又惱,罵了一聲。
「混蛋,你在幹什麼!」
該死。
這傢伙居然趁我睡覺偷吃!
「醒了?」
沈安之撫上我的臉,凝望我的眼神里繾綣纏綿。
全然不是夢中那般冷硬。
「你喜歡這樣,是不是?」
他伸手按上。
「每次這樣,你都會很興奮……」
停停停。
我面紅耳赤,臉燙到受不了。
推搡他的肩膀。
「誰教你的?」
沈安之笑笑:「網上學的。」
「不提這些,你說,我伺候得夠不夠好?」
我嘴硬道:「一點都不好!」
「就這?」
下一秒,我就被這個睚眥必報的傢伙狠狠地報復了。
我徹底說不出話來。
把側臉深埋進枕頭。
整個人顫抖著失了神。
而沈安之慢條斯理地擦去我眼尾淚珠。
「少爺,下次要說真話。」
「不然,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哦。」
10
我喬應白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這麼離譜的虧。
本想找個機會狠狠折騰一番這個反客為主的傢伙。
但始終沒有機會。
反倒是被沈安之吃得死死的。
沈安之倒是愉快地接受了現狀,再也不提要走的事。
乖乖地留在我身邊,按時回學校上課。
我完全找不到機會發作,又不想顯得小人之心。
最後放棄了抵抗。
算了,躺平也挺好的。
反正省得我賣力。
這天早上,沈安之在學校有活動要參與。
出門前還戀戀不捨地和我黏糊了半天,最後還是被我推了出去。
我趁他不在,終於有了自己的時間,得以抽空回趟公司。
正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忙得起勁,忽然一個視頻電話跳了出來。
我接通電話。
沈安之的臉立刻出現在了螢幕上。
和平時不同的是,此刻的他眼角眉梢都帶著喜悅。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整個人都閃閃發光。
我看到他和背後遠景的同學們穿著同款的活動衫,五顏六色,看上去格外青春。
沈安之把手捏成喇叭筒形狀,笑眼彎彎地對我喊。
「喬應白,奶奶她終於醒了!」
「我好開心!」
其實昨天晚上,管家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
但看到沈安之這樣開心的樣子。
我忽然感覺到一陣奇異的悸動。
就像……塵封已久的暗室,忽然照進了一束陽光。
我也笑了:「那太好了。」
「我就說,肯定會沒事的。」
沈安之卻盯著我,有些緊張一般抿了抿嘴唇。
小心翼翼地問。
「那你……能陪我過去看看奶奶嗎?」
「我想向她介紹你。」
真可愛。
我挑了挑眉,狀似不經意地拋出一個問題。
「那麼,以什麼身份呢?」
沈安之好像意識到了我的意思,臉頰染上粉色。
眼裡有了光。
「……男朋友?」
被這麼一喊,我的心都酥了幾分。
我久違地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好呀,男朋友。」
11
才和沈安之確認關係,緊接著就來了個晴天霹靂。
父母給我來了電話。
嚴肅地講了一件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原來在上周,沈安之的賭鬼父母逃竄到外地被捕。
在審訊下,說出了當年最大的秘密。
沈安之並非他們的親生孩子。
多年前,他們一時興起,在醫院裡把剛生下的孩子和其他人的孩子進行了對調。
期盼著自己的孩子能從別的家庭撈一筆錢,未來能夠供養他們。
但最大的問題是……
他對調的,正是還未發跡的喬家夫婦在同一個醫院生下的孩子。
是我和沈安之。
身份錯位,始於當年。
字字句句都敲擊著我的心。
父親清了清嗓子,嚴肅道:「應白,不要責怪自己,你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孩子。」
「但我們打算把安之接回家裡,從此我們家就有兩個孩子。」
母親也點點頭。
「虧待了那孩子那麼多年,總不能在知道真相後還置之不理。」
而我攥著手機,話語幾度湧上,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該怎麼說。
說他們期盼見面的親生兒子,被我收為了金絲雀?
說他這些日子,一直在和我廝混?
說他這些年來,因為我血緣上的父母,受了多少苦?
最終我說。
「我知道了。」
打開沈安之的對話框,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放棄了。
熄滅螢幕,陷入回憶。
11
我的童年,其實遠遠不像現在這樣光鮮亮麗。
那時我家還沒發跡。
我也曾過過極其艱難的日子。
我跟著父母輾轉過無數個出租房,看著他們在外早出晚歸地討生活。
為了湊點零錢,我會趁人少在街頭巷尾撿瓶子和紙箱。
也因此被街坊鄰居的孩子們羞辱般喊著「小乞丐」。
有人把我準備撿的礦泉水瓶一腳踩扁,踢進了路邊的臭水溝。
勾勾手指,喚狗一般:「來啊,快撿啊!」
也有人把一堆空瓶子往我身上扔。
大笑著:「送你了,乞丐!」
我和他們打了很多次架,直到沒有人敢當著我的面罵我。
他們的家長也只會嫌棄地說:「別跟那個小瘋子玩!小心你也被傳染瘋了!」
小瘋子。
這名字還挺有意思。
殊不知只有你夠瘋,別人才不敢欺負你。
後來不知何時,我們家搬進了更好的出租房。
我終於第一次吃上了生日蛋糕。
穿上了新衣服。
再後來,我們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公司和別墅。
父母也越來越忙。
反正本來就是聚少離多,我倒是適應良好。
只是在以前欺侮過我的鄰居上門求助,讓我借他錢的時候。
我少見地動了怒。
那人還毫不知情,自顧自說著:「喬應白,我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就幫幫我唄。」
「對你來說,這點錢不多吧?」
「以前你撿瓶子的時候,我還把家裡的瓶子都拿出來給你了呢。」
「看在我們的交情上……」
哈。
你把十幾個瓶子劈頭蓋臉砸到我身上的時候。
怎麼就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呢?
我氣笑了,抬手給了他幾巴掌。
而他捂著臉上的紅腫,卻還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
「求你……」
我忽然覺得很無聊。
給他丟了幾張現金當醫療費,把他轟了出去。
後來我做事就越來越隨心所欲。
遇到沈安之,對他感興趣。
從而救下他。
也是我的一時興起。
但沒有人知道,看到他那般落魄,仿佛看到了過去的我自己。
在私心之外,我也想拉他一把,給他過上另一種人生的機會。
如果他不願,我也不想強求。
可是……
現在命運卻告訴我,我的一切,本該是屬於沈安之的。
我連救贖他的資格都沒有。
這怎麼能不是一種玩笑。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