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然你猜猜,我的幾個作品能換回你這個人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悽厲的尖叫,似乎還伴隨著摔碎東西的聲音和下人的驚呼。
「你瘋了!這可是IM的作品,你知道值多少錢嗎?你個發瘋的賤種!」
「要不是看在周家的面子上,我那天就把你扔出去了,丟人現眼的東西!」
我幾乎能想像到電話那頭方式父子窮凶極惡的模樣。
畢竟最近方家的生意,可並不太平。
十分鐘後,我接到了方墨打來的電話。
「凌少,你能收留我一段時間嗎?」
刻意夾著嗓子,裝作可憐的模樣。
「好,我現在來接你。」
握著椅背的手慢慢用力,我望向面前精工製作的籠子,微微眯眼。
13
方墨被方家趕出家門,一切水到渠成。
現在除了我這裡,他哪兒也去不了了。
「還需要將暖氣開大點嗎?我看你在發抖。」
我看著後視鏡里皺縮的一小團,努力展現最後的溫柔。
「啊好的,謝謝你,凌少。」
他抬眼望向我,含情脈脈地微微點頭。
「凌少,因為一些問題,你可能沒辦法見到IM了,因為他和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
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我簡直要笑出聲來了。
過往那些,在他口中不過雲淡風輕的誤會?
「沒關係的,這些事我們一會兒再說。」
溫暖的氣流總會輕易讓人放下防備,更何況還加了些特殊的麻醉成分。
等車開到倉庫時,方墨已經變得有些昏昏沉沉了。
「凌少,我頭好像有點暈。」
他將計就計倒在我的懷裡,呼出的熱氣恰好噴洒在脖頸處。
「可不能這樣啊寶貝,我給你準備的禮物還在客廳呢。」
懷中的人明顯眼睛亮了亮,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讓你費心了,凌少。」
直到看清面前的籠子時,方墨笑不出來了。
「凌少,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愛你的意思哦,主人。」
不等他反抗,我直接將人拖進了籠子裡。
房間各處都散落著方墨的雕像。
我甚至相當用心地將它們設計成了便於捆綁的樣子。
每當我被過量抽血幾欲昏死過去時,只要看到這些雕像,便能咬著牙活下來。
沒想到吧方墨,在你忘記我紙醉金迷的無數個日夜,你卻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是你!為什麼要騙我?」
他瞳孔放大著我扭曲的模樣,四肢無力地做著徒勞地抵抗。
「怎麼?這當英雄的遊戲只許你玩,不許我玩?」
一隻手狠狠攥住他的下頜,強迫他直視自己的處境。
美人不愧是美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勾得人難耐。
不過輕輕的拖拽,膝蓋便被擦破出血。
衣擺凌亂地搭在他的身上,像個被隨意擺弄的破碎娃娃。
現在的他,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自以為得到了救贖,其實不過陷入了沒有退路的絕境。
「別忘了,是你主動打電話,求我收留你的。」
皮帶纏繞在纖細瑩白的手腕上,接觸的地方泛著些許微微的粉。
方墨的眼底帶著未乾的淚痕,說出的話帶著誘人的顫音。
「你想幹什麼?」
我笑著摘下耳朵上的助聽器,咬上他的頸側。
脅迫他看清房子裡散落在各地的監視器。
「當然是,想看清你的身體了。」
14
我本以為已經把方墨折騰得夠嗆了。
卻沒想到半夜還能讓他摸出一把美工刀抵住我。
倒是我太低估他了。
有聲音的加持果然更加刺激。
惡劣的咒罵仿若前調撩撥的調情。
直至若有若無的哼唧貓似的勾著人繼續。
尾音是帶著哭腔斷斷續續的求饒。
看著他身上更甚剛才的青紫,我倒有些後悔了。
第一次就應該帶上助聽器的。
「你真他娘的是個混蛋。」
方墨如同從水中撈出來的人魚一般。
渾身濕淋淋的,大口喘著氣。
我用眼神示意他向下看。
「別誇獎我,我會興奮的。」
他周身一顫,倒是乖乖閉嘴,徹底昏睡了過去。
我用了四道鎖鎖住籠子。
人只有在徹底睡著時才是最安靜的模樣。
此時的方墨斜斜靠在雕像旁,如同受戒後脆弱的神子。
可惜無論是我,還是他,都是被神遺棄的棋子。
15
方家的倒台就在一夜之間。
方式父子借著籌辦慈善晚會的名義暗地裡做些見不得光的交易。
甚至還會給這些特殊癖好的權貴們送去印有「拍賣品」的雜誌作為紀念。
如果不是因為當初方墨一時發癲將我帶走,恐怕我也會在不久的將來作為商品出現在晚宴現場。
方父當年就是靠著骯髒的交易躋身蓉城的上位圈。
他一面向權貴們輸送著年輕的靈魂,一面手握著這些人的把柄向上爬。
因此當他被帶走時,不意外供出了許許多多響噹噹的人物。
霍安這下倒是徹底放心,不僅大權在握,也沒有人再逼她結婚了。
看著帳戶里不菲的報酬,至少後半輩子是不用愁了。
蓉城整個被翻了個底朝天的時候,是方墨絕食的第三天。
原本就虛弱的他在看清我後,明晃晃露出了個惡劣的表情。
「你憑什麼能被周家看上?難不成是低三下四跑去賣勾子了?」
我實在是難以想像這樣粗俗的話能從他嘴裡說出來。
「我還以為你要餓死了呢,現在看不是挺生龍活虎的嘛。」
說著我便整理袖口往籠子裡走去。
「別……你信不信我咬舌自盡!」
他本能的恐懼反應取悅了我。
好整以暇地蹲在籠子前,看著他。
「是嗎?那正好把你舌頭拔了吧,反正我也聽不見,留著它也沒什麼用。」
我面色平靜地推來機器,和著他驚恐的神色,將他壓上了台子。
電鑽發出的滋滋聲,可憐的小傢伙唯有將腳趾崩得透紅。
在一番辱罵髒話之後,他似乎也累了。
「凌風,你弄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噓,別許這種獎勵自己的願望。」
我捏住他的下頜,做最後的溫馨提示。
「乖乖的,別動。你也不想自己的遺照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吧。」
「嘶!好疼!」
方墨茫然地睜開眼,看我動作自如為他戴上了耳釘。
紅色的血將白色的石膏塊染紅,宛如嬌艷欲滴的紅石榴。
我輕輕啄吻上他的耳垂,將血跡一點一點吮吸乾淨。
他的髮絲柔軟得如同絨毯一般,令人上癮。
「知道疼就對了。聽話,想離開這裡,必須得先殺掉我,知道嗎?」
方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不然早在那晚,我就已經死在他身下了。
摸索了無數年黑白琴鍵的手,怎麼會握不住一把小巧的美工刀?
想死?
我怎麼會如你的願?
16
之後的幾個月,方墨倒是不鬧騰了。
他開始乖乖吃飯,身上也長了點肉,變得白白嫩嫩的。
「我聽說那兩個姓方的都被你送進去了?」
他聳了聳肩。
「看我幹嘛,我是手斷了,又不像某人一樣,耳朵聾了。」
真是個惡劣的壞傢伙。
其實方墨的手能治好的,只不過他這輩子是不能再坐在琴凳上迷惑少女了。
「誰讓你之前嚷嚷著方家的,滅了它,你就哪兒都不能去了。」
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表現得異常平靜。
只是定定地盯著我,似乎在憋著什麼壞。
「凌風,你不殺我,不會真的是喜歡我吧?」
我瞳孔猛地皺縮,後退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雕像。
等到我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坐在了車裡。
一頭的冷汗。
喜歡方墨?
我怎麼會喜歡他,我只想看他在我手下痛不欲生的狼狽模樣而已。
我只是不想他這輩子平步青雲,想要將他拉入泥潭之中。
我只是想要將他永遠拴在自己身邊,關在只有我能看到的地方。
我,怎麼會喜歡那種惡劣的主人?
電話響了三次之後,我終於反應過來。
只是在看清了來電姓名時,心沉到了谷底。
該來的,總會來的。
電話接通,那頭是冷漠得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
「手術安排在下周一,地址我發給你。」?
還沒等我開口,電話便掛斷了。
擋風玻璃上飄起了細密的雪花,紛紛揚揚撲面而來。
我突然惡趣味想,如果我在今天死於一場車禍。
到底會是誰來給我收屍?
周家自然是不可能,他們只會儘快剖出我的腎臟,頭也不回地離開。
所以我不能死,還沒折磨夠方墨。
所以我不能這麼輕易就死。
方墨顯然也沒想到我會二次光顧。
他正好整以暇將修長的雙腿搭在籠子上,像一隻慵懶的貓。
望向我的眼神,帶著些絕望的狡黠。
「怎麼?不會是來表白的吧?」
仿若天雷勾動地火,我一隻手握住他的腳腕,將他拖向我。
這樣的場景,與多年前的夜晚不謀而合。
我突然間就明白了方墨那晚來找我的原因。
正如此時,我將他壓在身下一般。
【只有你是我的,你只屬於我。如果我註定墜入黑暗,那麼你也別想清白地活著。】
我的動作向來不溫柔,啃咬的間隙我品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方墨很怕疼,可他此時卻笑著環住了我的脖頸。
「用點兒力,乖狗狗。」
我們兩人如同投入冷水中的泡騰片一般,
靈魂碰撞的聲音滋滋作響,卻無時無刻不在預示的消亡。
在方墨即將昏過去之前,我吻上了親手為他戴上的耳釘。
如果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17
手術進行了整整三個小時。
我醒來時,麻醉的勁兒還沒過。
手腳被牢牢綁在手術台上,助聽器還在耳朵上戴著。
一簾之隔,是堪稱教科書級別的母慈子孝現場。
「小天,快讓媽媽看看,這段時間你受苦了。」
「媽,等我出院了,可以去瑞士滑雪嗎?」
不愧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病太子,坐擁千億家產的繼承人卻能像個孩子似的撒嬌。
「好啊,你爸早就包下了三個滑雪場,打通做一個冰雪樂園給你,你只要安心養病就好了。」
「哦對了,媽,之前那個好心人呢?我想當面謝謝他。」
「乖孩子,媽媽已經替你謝過他了,而且人家也說了,不希望我們再打擾他的生活了。」
真是童話般的夢幻家庭啊。
我只恨自己不能抬手摘掉助聽器,平白見證別人溫暖和諧的幸福。
太刺耳了。
病太子被噓寒問暖著推去了頂層的全景天窗病房。
我在半個小時後終於能夠勉強活動手腳,大腦還是有些暈眩。
剛掏出手機,目標人物失蹤的消息刷屏般層疊出現。
看時間,正是我被全麻推上手術台之時。
原來他最近的過分乖巧,不是因為放棄了,而是想瓦解我的防備。
我真後悔,沒有在折斷他雙手的同時,弄斷他的腳踝。
拖著昏沉的身體驅車趕回別墅,沒死在路上估計已經花光了我的運氣。
衝進房間裡,面前徒留一個巨大的籠子,囚鳥卻不知所蹤。
上天仿佛都在嘲弄我的不自量力。
偏偏在這一天,殘忍地剝奪了我最後的念想。
我又成為了一無所有的一個廢人。
籠中的雕像手中,一晃而過的褐紅吸引了我的視線。
拖著綿軟的腳步蹭過去,才發現是一隻耳釘。
呵,倒是好心,還給我留了一個念想。
我伸手探向耳釘的瞬間,只覺得後腦一痛,徹底失去了知覺。
18
要不是因為眼前熟悉的場景,我幾乎以為剛剛只是一場夢。
此時我被五花大綁狠狠捆死在雕像上。
而方墨正推著一車石膏向我走來。
「呦,終於醒了啊。」
他費力攪拌著手中的石膏,舊傷令他的動作帶著幾分笨拙的遲滯。
「我都已經想好明天的頭版頭條了,知名藝術家IM江郎才盡,選擇與石膏同歸於盡。」
他用手擦了擦額際的汗,長舒一口氣。
「難怪你力氣這麼大,原來是干糙活兒干出來的。」
睚眥必報的混帳小貓。
明明生命已然進入倒計時,我卻還在慶幸他沒有頭也不回地跑開。
真好,沒想到是你替我收屍。
「哦對了,我不能讓你死得這麼輕鬆。」
小貓氣鼓鼓地走過來,抬手就用耳釘死死戳進了我的耳垂。
痒痒的,帶著幾分墜墜的痛。
像他承受不住時,哭鬧著咬上我胳膊的觸感。
冰涼的手觸摸上泛著血的腹部,再將沾著血的指腹送入口中。
眼前的畫面不像是在折磨,倒是完完全全的視覺享受。
「周家的養子?我看是行走的器官才對吧。呵,你這隻蠢狗,搞了半天就只敢咬主人啊。」
蛇信子般的手游移在腹部,惡趣味地畫著圈。
「不過看你身材這麼好,做出來的藝術品恐怕價值不菲吧,知名藝術家IM的曠世遺作,能保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吧。」
吃干抹凈,倒真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不過很可惜,我這樣的,生來就是個殘次品,你怕是只能得到一個殺人犯的頭銜。」
想當初我之所以投身於雕像的創作,不過是因為無意間發現了那一本雜誌。
幾欲垂淚的神子,光潔完美的軀體。
我曾經不敢肖想的人從那以後成為了我靈感的繆斯,更是我午夜春夢的絕佳伴侶。
方墨。
我的視線凝聚於他左耳上的那枚耳釘。
帶著我的印記活下去。
你才是我的曠世遺作。
腹部傳來鑽心刺骨的痛,瑩白的手指如同鈍銹的手術刀。
將本就粗淺縫合的傷口硬生生撕開,像是生生剝裂我的靈魂。
張口的瞬間被溫熱咬住。
靈活的舌探入其中,將獵物牢牢捲住,再狠狠咬下。
我茫然望著眼前墨一般深的瞳眸,同那刻入骨血的夜晚一般。
矜嬌且高傲,熟悉到失語。
「好看嗎?」
他拿出那本已經翻到卷邊的雜誌,分明是早已洞悉了我這些年的拙劣。
「既然你現在也沒人要了,不如當我的狗吧,這一次,要乖乖聽我的話。」
果然是個瘋子。
嘴角的血滴落在他白色的足尖,如同雪地里綻開的朵朵寒梅。
我抬頭,無比眷戀且虔誠地望著他。
「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