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中第一次划過些許愕然。
「我還真慶幸,你想要報復的對象不是我。」
我拍了拍她的肩算作寬慰。
「別自己嚇自己了,我根本不在意你,何來報復你。」
8
難怪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那些過往我觸之不及的事物,現在只需要一個抬眼便能輕易擁有。
工作室,名利場,消金庫。
五年的時間,便崛起了一個聞名海外的藝術家IM。
而關於IM的真實信息卻遍布著各種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
聽力障礙,少言寡語,不幸的童年。
名利的確是最會障眼法的魔術師。
以往這些對我最不利的條件,現在反而是光輝人設的加持器。
單單一個黑色的剪影照,就足以引得萬人瘋搶。
無數人想通過一角窺得我的真容。
呵,這就是藝術的魅力。
可以將殘次品包裝成最神秘的藝術家。
我坐在落地窗前,將手深入白泥之中,
柔和細膩的觸感,腦海中浮現的是最純粹的人體。
一旁的玻璃櫃里,大大小小的證書旁放著一張紅色的請柬。
那是方墨的訂婚宴。
世間真是不公啊,這樣一個跳樑小丑。
竟然也能成為無數名媛夢寐以求的知名鋼琴家。
甚至即將要迎娶霍氏集團的獨生女,坐擁千億資產。
面前的人像初具規模。
少年身披白紗,其下卻未著寸縷。
明明是一個弱者形象,卻高傲地抬起下頜,睥睨著腳下。
他自以為偽裝天衣無縫,可微顰的雙眉卻將忐忑的心緒暴露無疑。
真是幼稚的天真。
「方墨,你會喜歡我的禮物的。」
9
我在訂婚晚宴上再次見到了方墨。
時隔多年,他身姿挺拔了幾分。
剪裁服帖的西裝將他包裹得像個禮物一般。
站在霍安身邊,做一個乖巧甜笑的點頭機器。
蓉城的所有人都知道,方小公子就是個徒有其表的倒插門。
「切,不過是臉蛋好看點兒罷了,他有什麼了不起的。」
「人家可是個鋼琴家啊,手上功夫了得呢。」
說到這裡,兩人相視曖昧一笑。
「誒對了,聽說這訂婚宴,周家也派人來了。」
「嚯,霍家好大的面子啊,能讓周家那個病太子出山?」
「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是隨便派個阿貓阿狗送個禮得了。」
說來也沒錯,今天估計是得狗咬狗了。
「恭喜你們啊,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
對視的一瞬間,我就知道,方墨沒有認出我。
也是,我對他而言,不過是死了的一條無名狗罷了。
「凌少?你來怎麼不早說,我好派人去迎接你啊。」
利用周家的身份同霍安結交簡直水到渠成。
我們談商業版圖,聊外展洋酒。
全都是方墨不曾涉足過的領域。
他像是被孤立在外的花瓶一般,唯有眼中的侷促逐漸放大。
「想必這位就是方墨了吧,天才鋼琴家,久仰大名。」
握手的瞬間,我曖昧地一用力,他便觸電般的抽出了手。
「這位是凌風,周家的少爺。」
沒想到吧方墨,我不僅沒死,還成了圈子裡的上位者。
「哦是嗎?真是久仰大名了。」
演技拙劣的騙子。
「一會兒有我的獨奏,我先去準備了。」
望著方墨離開的背影,我衝著霍安抬了抬手中的香檳。
「那我就先預祝你們……訂婚愉快?」
霍安臉上露出熟悉的屑笑,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那可不,一想到一會兒老霍的臉色,我可真是太快樂了。」
10
會場的燈光逐漸暗了下來。
一席白色西裝的方墨無比優雅地出現在舞台之上。
琴聲如同清冽的溪水一般在晦暗的空氣中流淌。
伴隨著音樂的漸進,方墨身後的大螢幕緩緩緩緩亮起。
那是方墨精心準備的鍍金集錦。
他迫不及待要向世人展示出自己作為天才鋼琴家的成就以及魅力。
為了能夠在蓉城上位圈站穩腳跟。
他一個私生子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時間!
如今終於要成為霍家的良婿。
這也不枉費他煞費苦心在霍家人面前苦心經營自己的儒雅形象。
只要今天一切順利就行。
只要他成功進入霍家,迎接他的便是平坦的康莊大道。
過往的那些腌臢也好,強顏歡笑也罷,
都會成為他通向高塔所必須經過的荊棘叢林。
雙手在黑白琴鍵上快速舞蹈著,強節奏預示著曲子的高潮即將到來。
複雜多變的旋律引起了台下一眾驚呼。
是啊,為他的成功喝彩吧!這些俗人們。
緩緩睜開眼,他卻在一眾愕然的神色中敏感捕捉到了那個男人的臉。
凌風恣意地斜靠在牆邊,可是,他在笑。
那是一種令他毛骨悚然的笑。
仿佛透過一層一層的皮囊,剝離出他脆弱骯髒的內里。
不知為何,他又想起了那個夜晚。
昏暗的房間,那些蠢人的笑鬧起鬨,撕咬著自己的惡犬。
可是他有什麼錯?他不過是想要利用一切,向上爬罷了。
視線快速移開,他這才發現,台下那些人的眼底,不是羨艷。
而是——
戲謔和揶揄。
為什麼?
竊竊私語聲逐漸大了起來。
第一排的霍父臉色已然變得鐵青。
慌亂中似乎有人跑上了舞台。
他後知後覺回過頭。
在看清大螢幕上的畫面後,天塌了。
11
震驚蓉城的豪門聯姻一夜之間成為笑談。
只因在方墨表演時,大螢幕上滾動播放的,是一絲不掛的少年方墨。
當年那場他期待已久的慈善晚宴。
背後的真相卻是他才是最終的競拍商品。
方文將他推上台,威脅著他。
「是你自己說要參加的,這下面坐的可都是大人物,要是讓他們不開心,爸也會生氣的。」
於是他穿著自己提前一周就準備好的昂貴衣服,坐在琴凳上。
只要有人報價,他便要被迫褪去一件衣服。
直到最後,他引以為豪的琴技成為了一種精神肉體上的雙重摺磨。
只是他沒想到,這麼多年後,那時的迴旋鏢終於再次刺中了他的心臟。
原本高高在上的白馬王子一夕之間淪為過街老鼠。
霍老爺子在方家發了好大一通火,同時向方家提出了巨額索賠。
即使當年的慈善晚宴上,他分明也是叫價的其中之一。
「你們知不知道為了這場訂婚宴我花了多少錢,砸了多少面子!你們方家陪得起嗎?」
此時的方墨如同沒有生氣的人偶一般,破碎且蒼白。
努力了許久卻最終賠了夫人又折兵。
毫無焦距的瞳孔在看清一旁的水果刀時多了些許神采。
想死,沒那麼容易啊。
「霍老先生,這筆錢,算在我頭上如何?」
不去理會眾人各異的神色,我徑直走向愣怔的方墨。
「因為我本人其實很欣賞方小公子。」
「而且我聽說方小公子和藝術家IM交好,如果你能幫忙為我們達成合作,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笑得禮貌且得體,陷入絕境的羔羊,自然不會拒絕。
「你認識IM?我怎麼沒聽說過?」
方父看著方墨,眼底多了些許悅色。
知名藝術家IM的作品有價無市,隨便一個都是拍賣行叫破價的藏品。
蓉城權貴們沒有人不想和他達成合作的。
「哦,是啊,IM的確和我有些交集。」
虛偽如方墨,除了硬著頭皮應下,沒有別的選擇。
「這樣的話,那就拜託方小公子了。」
我再次伸出手,方墨識趣地握住。
這次,他沒有再抽開手。
12
我成了方墨的靠山。
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各處打聽IM的消息,一面努力探聽我的喜好。
自以為是的獵物,才有誘捕的樂趣。
我們開始頻繁地見面,他會努力打扮成我喜歡的樣子,討我的歡心。
直到他收到了我送給他的禮物,以IM的名義。
我將傑作命名為【狼狽】。
正如那晚他被權貴們羞辱到一絲不剩,披著睡袍來找我尋求安慰一般。
那時候的他,看似桀驁,實則不過是需要狼馱著的狽。
知道當初那個看盡他一切殘缺惡劣的人沒死,反而還成為了享譽中外、身價不菲的藝術家。
他自然是慌了。
我看著視頻里方墨驚惶的表情,掐算著時間,用虛擬號撥通了他的電話。
「方墨,喜歡我的禮物嗎?」
變聲器扭曲了我的聲音,恰到好處凸顯了我此時的興奮。
「你……到底是誰!」
似乎隱隱有種預感,方墨僵硬的視線終於落在了雕像上。
他微張著唇,在看清了鏡頭之後猛地推開了雕像。
破碎聲如同他即將崩潰的神經。
監視器變成了細碎的雪花點。
「嘶,你知道嗎?那可是我最滿意的作品啊,主人。」
尾音上翹,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哭紅的雙眼,緊緊攥住他顫抖的雙手。
「我聽說你想見我?不如就趁現在?」
「你別亂來!這裡可是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