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只有他,我不想放棄。」
「沈小姐,對不起。」
她說著朝我九十度鞠了個躬。
我側身躲開。
「你不用這樣。」
「你們要怎樣,跟我沒關係。」
「就像我和他怎麼了,也跟你沒關係。」
謝之衡在我身後聽完了全程,叼著煙靠著牆,面無表情。
我和謝之衡之間,不是因為林莜莜的出現才出問題的。
我們就是意見相左,就是有了隔閡,就是有了嫌隙。
有人不相信。
「不會吧,想當初你可是能為沈魚豁出命的。」
謝之衡抽著煙,表情淡淡。
「有嗎?我忘了。」
十、
我和謝之衡斷的乾淨利落又悄無聲息。
這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畢竟曾經的我占有欲極強。
但凡有人敢往謝之衡身邊靠,都會被我毫不猶豫地請出去。
現在,我雙手一攤,成了旁觀者,就又有人開始試探了。
見我真的不管,她們愈發放肆。
林莜莜哪處理得好這些事情。
謝之衡被人在裡面搭訕,她就躲在外面哭。
見我出來,趕緊擦乾淨自己的眼淚。
我就當沒看見,繼續往前走。
她卻小跑著追過來。
我本是不想搭理的,卻看到她突然倒了下去,攥著自己的胸口,表情痛苦,好似喘不上氣。
「你怎麼了?」
我一邊叫人一邊給謝之衡打電話。
謝之衡匆匆出來,給她喂了顆藥,林莜莜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有心臟病,娘胎裡帶的,身體一直很不好。」
對於這些我並不感興趣。
但還是忍不住刺了謝之衡一句。
「你又希望別人永遠單純,又保護不了任何人。」
「你可真有意思。」
黑暗中我看不真切謝之衡的表情。
也沒想看,轉身離開。
車上況野總通過後視鏡看我。
「想問什麼就問吧。」
「姐,你好像並不討厭林莜莜,是我的錯覺嗎?」
我看像窗外,吐出一口濁氣。
「她有幾分像曾經的我。」
「才不像。」
況野木著臉,非常孩子氣地說。
我撲哧樂了。
「你知道個屁。」
她像還沒到遇到況野之前的我。
那時候的我單純到有些傻,不諳世事,跟著謝之衡啃饅頭都覺得開心。
住著狹窄的平房,床頭的插孔壞了,裡面總是鑽出老鼠,在你被子上跳舞。
我嚇得直哭。
謝之衡就買了水泥,把那個孔給封上了,又用剩下的給我做了個花盆。
我在裡面種了草莓,天天細心照料。
可還沒等草莓結果,他就被一群人圍了。
謝之衡讓我跑,不要回頭。
我卻擋在他身前替他挨了一棍子。
周鶴說謝之衡差點兒殺人。
如果那樣他就完了。
他這一輩子都完了。
第一次我感到後怕。
我開始思考,我能為謝之衡做什麼。
我不想再乖乖地聽他的話躲在他身後。
我也想像他保護我那樣保護他。
那似乎就是一切的開始,又好像是什麼的結束。
十一、
我媽忌日這天,我推了所有的工作,早早地買了花去了墓地。
對於這個母親,我的感情頗為複雜。
從小,她陪伴我的時間就很少。
在那有限的時間裡,她也從不與我親近。
家裡的阿姨說,看到我會讓她想起父親,她只能通過工作麻痹自己。
她活的不開心,我從沒見她笑過。
直到她死,她都沒有真正地看過我一眼。
我恨過、怨過、討厭過,到最後人死如燈滅。
把花兒放到墓前,我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
「你說你喜歡他什麼?要本事沒本事,要能力沒能力,除了會畫畫,也就皮相好一點。」
「他說你們結婚前連面都沒見過,你怕不是喜歡錯人了吧。」
「不管怎麼樣,下輩子找個喜歡你的。」
「還有,再生孩子對他好點兒。」
絮絮叨叨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中途還小憩了會兒。
等到太陽掛在了西邊,我拍拍屁股走出了墓園。
況野打開了車門讓我進去。
我閉上眼睛靠著車窗。
「況野。」
「嗯。」
「別守著我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
「幫你是我樂意,你首先是你自己,要是活成我的附庸就沒意思了。」
隔了許久,況野悶悶地說了聲:「好。」
十二、
我的生活平淡地繼續著。
再次接到謝之衡的電話我還有些恍惚。
我能聽到他滯重的呼吸聲,但他一言不發。
「不說話我掛了。」
「沈魚,周婆婆走了。」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我心裡咯噔一下。
周婆婆曾經住在謝之衡樓下。
在謝之衡故意被他媽忽視,受凍挨餓的那些年,是周婆婆給他吃給他住給他縫衣服。
後來他同周婆婆也沒有過多的親近,只是逢年過節買一點東西,過去坐一坐。
有人說他是個知道感恩的。
一開始我也這樣覺得。
直到後來我才慢慢發覺,他好像把這個周婆婆當作了家裡的老人。
有那麼一個人在,就好像自己還有根。
現在他的根沒了,他會怎麼樣?
害怕?
恐慌?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張了張嘴,最後吐出兩個字。
「節哀。」
這一晚我睡的很不好。
那個老人我見過幾次,有些暴脾氣,有些摳門。
她會冷不丁給謝之衡一巴掌。
「能不能不抽煙,熏死我了。」
謝之衡每次都是倒抽一口涼氣。
「你這老太太,不知道自己斷掌嗎?」
在周婆婆面前,謝之衡總帶著幾分孩子氣。
她把我們同死亡隔開,讓我們覺得那是一件很遙遠的事。
可當這個人不在了,我們不得不直面死亡的時候,連我都有些莫名的慌張。
凌晨,周鶴的電話把我吵醒。
不等我發作,他著急地開口。
「謝之衡不見了。」
「他有沒有聯繫你?」
「周婆婆走了,你知道嗎?」
我「嗯」了聲。
周鶴好似鬆了口氣。
「我就知道。」
那邊有些吵鬧,好似林莜莜在哭。
「你等會兒。」
周鶴應該換了個地方,他問我:「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去了哪兒?」
「謝之衡狀態挺不好的,我們都有些擔心。」
「他沒跟我說。」
「那你知不知道他會去哪兒?」
周鶴的這句話讓我頓住。
我掀開被子下了床,打開門,謝之衡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倒了進來。
深鎖著眉頭,眼皮微動卻沒有睜開,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
他在發燒。
冷著臉我對電話那頭沉聲說:「在我這兒,過來接人。」
他們來的很快。
也周鶴為首,林莜莜也在其中。
蒼白著臉,搖搖欲墜,好似下一秒就要昏過去。
她看向我的眼神很複雜。
最後握住謝之衡的手,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周鶴擦掉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沖我豎起大拇指。
「你可真厲害,他胳膊還傷著,就這麼讓他躺地上?」
我面無表情。
「你也滾。」
「……好嘞!」
十三、
這一晚的事情誰都沒有再提及。
謝之衡的出現就像一場錯覺。
再見面,我們依舊形同陌路。
周鶴說我挺狠的,這麼多年的感情,說放下就放下,沒有一絲留戀。
「像你這樣,何愁大事不成?」
「你是閒得慌嗎?」
「那必然不是。」
他說最近他們醫院有一個到偏遠地區的巡回醫療,問我有沒有興趣贊助一下。
我沉吟片刻。
「行,我讓人跟你們醫院聯繫。」
「跪謝金主爸爸,對了,你要是有時間也可以跟著醫療隊,山清水秀、民風淳樸,最適合散心。」
我心裡一暖。
「知道了。」
最近太忙,我想我也確實應該出去走走了。
晚上應酬完,鄭總的小兒子提出送我回家。
二十來歲的年紀,心思都寫在臉上。
不好拒絕,我只能答應。
一路上他找著話題跟我聊天,都被我順勢擋了回去。
等到達目的地,他有些失落。
「你是不是嫌我太小?」
我失笑:「是你本來就很小。你現在對我就是一時興起,來的快去的也快。」
「好了,今天謝謝你,再見。」
他鼓著腮幫子轉身,走了兩步又突然轉身抱了我一下。
不等我反應又鬆開。
「不謝,再見。」
我有點懵,直到他的車子駛離才搖搖頭嘆了口氣。
可是第二天我就聽說他被人打了。
有人別停他的車,套麻袋把他揍了一頓。
沒有傷筋動骨,但卻是實打實的疼。
鄭總暴跳如雷,說一定要找出這些人,不會放過他們。
我抬眼看了看桌上列印出來的監控照片。
幾乎都是背影。
但其中一人卻讓我的目光定了定。
時隔多日,再一次衝進謝之衡的辦公室,幾乎暢通無阻。
他往後靠了靠,抬起眼眸看我,好似對我的到來一點都不意外。
我冷聲問他:「鄭霄你打的?」
「誰?」
「別不承認,我看到老五了。」
「沒不承認,我只是不知道他叫鄭霄。」
「你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叫人去打他?」
我直直地看著謝之衡。
「他送完我回去的路上就被打了,是因為我嗎?還是我的錯覺?」
謝之衡不躲不閃,甚至帶著幾分坦蕩。
「不是你的錯覺,是你腦子有問題。」
「沈魚,你是覺得身邊都是好人嗎?什麼時候別人對你動手動腳你都不避不讓了?」
「他今天敢抱你,明天是不是就會動其他的心思?」
「這些東西還用我教?」
我們對視著。
他的硬和我的冷。
互不相讓。
我開口:「可是又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什麼?」
「謝之衡,我的事與你無關,不要再偷窺我的生活。」
十四、
謝之衡買下了我對面的別墅。
在我點破他的偷窺後他也不躲了,直截了當站在門口跟我打招呼。
我總是能在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偶遇他,他甚至在慈善晚宴上幫我擋酒。
這讓我的臉色一次比一次陰沉。
終於我開始發難。
在我連續搶了他的幾個項目後,他給我打來電話,聲音里甚至帶著愉悅。
「消氣了嗎?」
「謝之衡,有病就去治,別在我這裡犯賤。」
他「嘖」了聲,還想說什麼,我已經掛斷了電話。
林莜莜是在一個午後突然找到我的。
從下午兩點等到晚上八點,非要見我一面。
最後直接攔了我的車。
我神色淡漠地看向她。
她包著眼淚,一臉執著。
「我喜歡謝之衡,我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他就像救世主一樣出現在我面前,給我治病、照顧我。」
「我以為他也是喜歡我的。」
「可他從來不碰我,只是喜歡出神地看著我。」
「我以為他是顧忌我的身體……」
「是因為我像你,對不對?」
眼淚流了下來,林莜莜哭地不能自已。
「你們分開了,我卑劣地以為我有了機會,即使是像你、做你的替身也無所謂。」
「可你知道他叫錯了我多少回嗎?」
「喝醉了,從夢裡驚醒,對著我的背影,他一次又一次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沈魚,我輸了,我把他還給你。」
我有些累。
不是身體的累。
而是從心裡升騰起來的疲憊感。
「謝之衡許了你什麼條件?」
「什麼?」
「沒有他的安排,你到不了我面前。」
林莜莜的身體抖了下,臉色慘白。
她想起了那一晚。
她脫光了衣服爬上謝之衡的床。
她的哭泣、祈求、貼近,謝之衡無動於衷。
最後冷冷地推開她。
「別作踐自己。」
林莜莜崩潰地大哭。
「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