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話沒說出口,眼淚就從臉頰滑落,浸濕了他的衣服。
我沉默了許久。
宋相與的聲音很溫柔,「你不想說,可以不說,好嗎?」
我說,沒關係。
於是開始給他講,那段狗血的愛情故事。
13
我媽媽從小能歌善舞,17歲的時候就考上了北京的戲劇學院。
人漂亮,又有天賦,很受老師喜歡。
她大學畢業那年,被老師推薦給了已經小有名氣的文藝片導演。
也就是赫致。
運氣和實力的雙加持下,她成功入選,而且還演了女主。
後來這部片子也在國際電影節拿了獎。
算得上是赫致第一部走出國門的神作。
可能是因為入戲太深,也可能是因為對偶像的崇拜,她愛上了赫致。
赫致或許也是愛她的吧,總之,他也沒有拒絕。
後來的一切便都水到渠成,媽媽成了他的繆斯。
他們互相成就,共同走上高位。
但是我媽錯了,她一直覺得她愛上的是一位藝術家,肆意隨性卻情似海深。
但赫致是商人,就在我媽懷上我的那一年,他成立了自己的影視公司。
並高調宣布了和京圈名媛的婚訊。
媽媽卻在一夜之間成了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愛情和事業雙雙拋棄了她。
她什麼都沒有了。
而諷刺的是,赫致那位新娶進門的太太肚子裡面的孩子比我都還要大。
我媽把她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全部奉獻給了不回頭的浪子,奉獻給了已經背叛了她的電影。
最後,她用青春時光來承擔做錯選擇的後果,用一生來支付愛錯人的代價。
14
我對宋相與說,「你很好,但是我沒有辦法相信會有從一而終的純粹愛情。」
他卻扶正我的頭,柔似水的眼神同我的視線交纏在一起。
我竟又想起那晚他說的那句。
赫銘,我不允許你不看我。
「你從來沒有自己體驗過,你怎麼知道一定沒有。」
宋相與眸光灼灼,盯得我耳垂髮燙,他問我,「赫銘,你敢不敢跟我試試。」
聞言,我沉默許久,久到凝住他的那雙眼睛開始發澀起霧。
他又說,「和我試試好嗎。」
這一回問得更加小心翼翼。
我憋得眼圈發紅,還是只說,「算了吧。」
「你現在的喜歡可能只是一時興起。萬一以後你跟我說,你之前是沒有想清楚,是你不清醒,你還在戲裡還沒走出來......」
我不知道我是在說服他還是在說服我自己,眼睛酸澀地滲出了淚來,我輕飄飄地對他說,「我才不相信什麼狗屁的因戲生情。」
語氣里卻帶著裝出來的堅定。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信嗎?」
宋相與低聲問我,嗓音喑啞。
我抬頭看他,竟發現他的眼眶也紅紅的。
他以為我沒聽懂,補充上一句。
「我喜歡你,因為你是你。」
我把掌心摳得發痛,硬生生把淚憋回去,沉默著。
我忘了那晚和宋相與在長椅上坐了多久,只記得離別時他猩紅的眼。
我問他,「你哭了?」
明明臉頰都還沾著淚痕,他卻還是嘴硬,「你放屁。」
末了,他凝住我半晌,說了句至今讓我記憶深刻的話。
「赫銘,再也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
之後很久很久,宋相與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帝在今日宣布息影」。
看到這條新聞的時候,我在片場拍新戲。
大家都很震驚,周圍一下就熱鬧起來。
助理把手機拿來給我看,我不相信,只覺得又是營銷號在瞎寫。
直到我點開他的社交帳號主頁,看到了最新的那一條動態。
「感謝長期以來支持和關注我的影迷朋友,由於某些個人原因,本人暫時不會以演員的身份參加任何工作。希望大家理解,謝謝。期待我們的下一次見面。」
原來是真的。
最荒謬的是,我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
我和他以後可能連工作上的交集都不會再有了。
再見的可能性也變得更少。
但明明當初紅著眼睛說出拒絕的話的人是我自己。
15
第二年的冬天,我的新戲殺青了。
閒下來的時間裡,我又去了一次虎丘山。
回到了以前的那個小別院。
那天下著小雪,院子裡蕭條的樹枝上蓋了薄薄一層積雪。
穿過靠近池塘的長廊時,仍然有蠟梅的香味襲來。
我在西邊的廂房門口駐足,靠近關得嚴實的玻璃窗,想看看前幾年拍戲時落下的那些擺件還在不在。
但視野里一片漆黑,什麼都沒能看見。
我的視線移到廂房門上掛著的那把黃銅鎖上,才意識到這裡或許已經空置許久。
心裡覺得遺憾,卻也只能往回走。
就在回頭的那一瞬間,背後有聲音叫住我。
「你對我家很感興趣嗎。」
我有點不敢相信,呆滯地扭過頭去。
宋相與笑著單挑著眉看向我,肩頭上還落著雪花。
他從黑色大衣口袋裡掏出來一把鑰匙,沖我一晃。
「想不想進去坐坐。」
沒等我回答,他便熟練地開了鎖。
隨後,彎著腰對我做了一個請進的動作。
屋子裡面很乾凈,陳設竟也和之前一模一樣。
我把整間房仔細端詳了一遍,收回視線,看向宋相與。
這才發現,他一直在盯著我。
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後,我同他之間的距離很小。
我的衣角貼著他的。
我一抬頭就可以看到,他那雙如墨的眸子裡盛著的我的縮影。
湊近後我才注意到他下巴處的青茬,和比以前長了一點的頭髮。
他許是注意到我在觀察他,有意無意地湊近,近到可以我可以聽見他的喘息聲。
我臉頰開始發燙,忙垂下頭去,怕他看出我的羞赧。
發紅的耳廓卻暴露了一切。
我用餘光瞥到他在笑。
煩。
「出去走走好不好,嗯?」
他問我。
我沒說話,卻先站起了身。
我們穿過長廊,在庭院前的檐邊停下。
小別院的景致還是很美。
即使是在冬天,院落里銀裝素裹的雪枝配著院角那幾枝蠟梅還是美得像一幅畫似的。
宋相與盯著我看了好一陣兒,突然冒出來一句。
「以後你可以常來了。」
我不解地看向他,他卻笑著說,「因為這裡現在是我的了。」
我這才意識到,他先前說這裡是他家的意思是。
他已經買下了這處院子。
我沒有再問為什麼,他看向我的如鏡明亮的眼神,仿佛就是答案。
「怎麼都不問問我這些日子去了哪裡。」
他還是凝住我的眸子,眸光灼灼,好像很希望我問他的樣子。
於是我問他,「你去了哪兒。」
他還是笑著看我,眼神很膩。
他從包里掏出來一沓明信片給我。
我伸手接過,愣愣地看著明信片上的絕美風景。
每一張明信片上都有一段話,而每一張都是寫給我的。
「我去了冰島,黑沙灘和冰川瀉湖都很美。去踩了康沃爾海岸的金黃沙灘,格萊文鎮的人都很友善。去了愛爾蘭的伊尼希爾,它是一個特別小卻很宜居的小島。在非洲,摸到了猴麵包樹,和水牛對視,和長頸鹿在同一片草地行走。在埃及被人騙了,但遇到好心的中國同胞幫助我,很幸運地看到了金光鋪滿神廟。」
他突然望向我,語氣認真到極致。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我發現不管我走到哪個地方,不管我看到了多美的風景,我都會下意識地想起你。」
「想給你分享我的所有,想告訴你我每一個奇妙瞬間的感受。」
我同他對視,心跳得很快。
我的睫毛上落了雪,他伸手輕輕給我拂下。
我用手撫著明信片上的郵戳,心想或許這些都是他想寄卻又沒有寄出的。
他繼續同我講。
「一路上走走停停,我遇見了很多人,見證了很多個瞬間。我對世界的認知更加豐富,我離曾經那些所謂的戲越來越遠。」
末了,他扶正我垂下的頭,我被他單手圈在懷裡。
宋相與的眼神很堅定。
「我對你或許是因戲生情。但現在,我無比確定,無比肯定,早已經走出戲,不再是戲中人的宋相與,仍然對你痴迷,仍然想要每一天都看見你,想和你分享所有美好的和不美好的一切。」
他問得仍然小心翼翼,卻又比曾經堅定百倍。
「你願意嗎,赫銘。」
而我攥著那厚厚的一沓明信片,壓下似鼓的心跳,終於下定決心要回應他的真摯。
「我願意。」
新雪初霽,我們終於相愛。
我不想再做虛偽的自渡者。
我要和他一起沉溺在愛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