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停頓了好久,我低垂著頭,而他盯住我沒說話。
面前的男人終於邪魅地笑出聲,我抬眼看到他微揚著嘴角,紅唇上還帶著水漬。
我嘴裡那枚薄荷糖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咬在了兩齒之間,他笑著把糖含進了嘴裡。
他的眼睛從來沒有這樣亮過。
他的唇再度貼上了我的耳畔,嗓音低沉喑啞,蠱惑人心。
「承認吧赫銘,你明明愛我愛到不行。」
他眸光灼灼,摟在我腰間的那雙手手心燙得嚇人。
我們全身上下都嚴絲合縫地貼在了一起,他吻上我發燙的耳垂,在緘默無言中訴說熱烈的愛意。
我知道他在期待我的回答。
而我卻還是沉默。
最終,落荒而逃。
可我知道我無法違背自己的內心。
所謂沉默只是我最後一道脆弱的防線。
一攻即破。
所以我縱然知道宋相與更適合,但還是邀了賀濃來做我的新戲男主。
而一貫的隱忍和克制,卻在今晚徹底瓦解。
9
為了不再想心裡亂七八糟的事,我只能瘋狂地開始工作。
新片子的試鏡也提早開始。
大早上連續面了七八個,都不太滿意。
休息的間隙我瞄了眼手機,熟悉的灰色蝴蝶頭像旁又冒出一個紅點。
那晚過後,宋相與經常給我發消息。
在幹嘛。
吃了沒。
睡了沒。
看似日常且隨意,但卻無孔不入,合理地融進了我生活的每一個間隙。
我一般潦草地回復一兩個字,就這樣一問一答他堅持了一個周。
今天的他發來的內容卻有些不一樣,「你猜我在哪兒。」
我發出去一個「?」,那邊卻沒再回復。
選角導演喊道下一位的時候,我便摁息了手機。
一抬眼,撞上那雙清如水的眸子,那晚的猩紅和狠劣早已散去,宋相與的身上再次充斥著日常的隨性和清冷。
簡直同那夜判若兩人。
我沒有想到宋相與會來試鏡,更沒想到他會穿著最簡單樸素不過的白襯衫,和三四線的演員一起坐在外面排著隊,然後到相熟的製片方和導演面前來爭取一個配角。
他就站在我面前,明明說著格式化的自我介紹,但渾身上下都露有鋒芒。
帶著一種無論怎樣他都能信手拈來的自信,閃著光一樣。
我躲閃著他直勾勾凝視的目光,始終沒開腔。
坐在一旁的製片人倒是饒有興致地開口調侃,「大影帝來給新人做配?」
他只是淡淡地笑,隨意地開著玩笑,「犯法啊。」
坐我身旁的副導是同他合作了多年的朋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他,
「我看網上好多小姑娘在磕你和賀濃的cp啊,大影帝該不會是有什麼別的企圖吧。」
他聞言笑了,不解釋但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來一句,「我是有別的企圖。」
說完,有意無意地望向了我,深邃眉眼中的冷冽散去,顯得越發溫潤柔和。
隔著攝影機和周圍看熱鬧的人,他看著我說,「我的企圖赫導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聞言,副導望向我,製片也望向我,笑得意味深長。
坐在我身後的兩個場務小姑娘激動地小聲嘀咕著什麼,一副磕到了的驚喜樣。
只有我笑容勉強而尷尬,只覺得外人對宋相與和賀濃的誤會太深。
我腦海里能回憶起的全是私下裡宋相與對賀濃藏不住的嫌棄和避之不及。
而眼前,這位性子涼薄的影帝看向我的眼神灼得我耳朵都開始發燙。
他這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的架勢,讓我很難相信他是衝著別人來的。
10
赫惟青被製片請進來的時候,我正低頭看宋相與發過來的信息。
「結束後一起去吃飯,休息室等你」。
我沒回,摁息了螢幕。
一抬頭,就看見同記憶中的男人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
眼前,赫惟青穿著月白色的刺繡西服,舉手投足間散發著閒散隨性的矜貴氣質。
一向慣會拿喬和唬人的製片人把姿態放得極低,亦步亦趨地跟在這位資方太子爺的身後。
我愣了兩秒神,但很快便起身。
「小赫總,這位是赫銘導演。」
站在我倆中間的製片人滿臉諂媚地笑。
我伸出手,語氣客套平淡,「您好,赫總。」
不卑不亢地同他對上視線。
赫惟青眉眼間帶著笑意,看起來同他那位在影視圈中口碑極好的父親一樣,儒雅又隨和。
他笑得溫和,也伸出了手,卻只是輕輕拈了拈我的指尖,很快便收回。
隨後,收回的手便輕輕在西服褲邊上摩挲著,動作輕微並不引人注意。
我清楚他是覺得手上沾到了髒東西。
我心裡瞭然,他們這一類人都是這樣,人前謙虛有禮,人後視你若草芥。
好在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這位作為資方代表來視察工作的太子爺並沒有為難我什麼。
也是難得。
工作結束後,我從洗手間出來又迎面同赫惟青撞上。
但這一次,他伸手攔住了我。
他依然笑得散漫隨意,眼底卻透著不屑。
「真巧啊,赫導。」
見我垂下眸子不搭話,赫惟青輕笑出了聲,「不對,我不該叫你赫導。」
他湊近了一些,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耳語,「爸爸才是赫導啊,對吧,我親愛的弟弟。」
我渾身僵住,愣愣地抬眼同他對視。
赫惟青笑容輕蔑,看向我的眼眸中帶有鄙夷,全然卸下了和善的偽裝。
「弟弟,你說是不是人越老就越念舊啊。上個月爸爸又去看你媽了吧。」
「以前我媽總說,家花沒有野花香。現在你媽都那樣了,爸爸待她還是和從前一樣,爸爸還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啊。」
赫惟青笑容很欠,我垂在衣擺處的拳頭硬了起來,但理智還是抑制住了我想揍他的衝動。
「您哪位。」
宋相與的出現是意外,我看見他一把拽開同我挨得極近的赫惟青,狠攥著對方的手腕,緊皺著冷冽的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出口。
我心想,他可能誤會了什麼。
果不其然,幫我解了圍後的男人腳下生風一般,自顧自地走得極快。
地下停車場裡,我追他追得狼狽。
「宋相與你等等我。你能不能不犯病。」
他突然停下,回頭盯著我,扯著嘴角冷笑出聲,「我犯病?」
說完後,竟又自暴自棄般地補上一句,「老子是有病,如果沒病怎麼會像發瘋了一樣喜歡.....」
我一把上前捂上他的唇,堵住他沒說出口的話。
隨後,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
沒發現什麼異樣後,我扭頭盯著他警告道,「你能不能別亂說話。」
他不吭聲,看向我的目光卻熾熱。
我忙鬆開捂住他唇的手。
見我生了氣,宋相與沒脾氣一樣,想要來牽我的手。
說出來的話更不要臉,他說,「你的手,好軟好香。」
11
我還是上了宋相與的車。
他在前面開車,而我坐在後排。
他逗我說,是不是拿他當司機。
我沒說話,打開車窗透著氣,心裏面很壓抑,很不舒服。
腦子裡面一直在循環回放著赫惟青說過的那些話。
家花沒有野花香。
越老越念舊。
重情重義。
......
宋相與或許是察覺出來了我情緒不太對,一句話也不說了,只是時不時透著後視鏡偷偷看我。
我吹著冷風,一直沉默著。
其實換作以往,我一定不會上宋相與的車,更不會答應和他吃莫名其妙的飯,約毫無意義的會。
但偏偏是在今天,是在我見過赫惟青之後,我心裡那些什麼底線、原則,也全都無所謂了。
我自暴自棄地想,就他媽的隨便吧。
我凝住後視鏡里那雙眸光灼灼的眼睛,我開始覺得,或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我註定會重蹈覆轍。
接到療養院的電話時,我已經在宋相與的車上睡了一覺。
「赫先生,您媽媽......」
聞言,我剛睡醒還發著懵的腦子瞬間清醒。
我心裡很慌很怕,只能盡力穩住心緒,用顫抖的聲音告訴前排的宋相與地址。
我說出來的話磕磕絆絆,抖得不行。
「麻煩你用最快的速度送我去這個地方......」
一路上,我都怕宋相與會問我些什麼。
我一直在想他要是問了,我又該怎麼說。
但他好像什麼都懂,懂我的窘迫,懂我的無助,懂我心裡有多害怕。
他在後視鏡里看了我一眼又一眼,但始終沒有開口。
12
寒冬,天台上的風好冷,而我媽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護欄的邊緣搖搖晃晃。
見我來了,她情緒很激動,她說,銘銘啊,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們了。
在我面前,媽媽哭得像個孩子,她一直問我,怎麼辦啊,他不愛我了。
我心裡也難受,但我只能哄著她,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我對她說著同樣的話。
但我只能這麼說,我說,媽媽,他來了。他來看你了,來看我們了。
他還記得我們,他一直都愛你。
她瞬間停止了哭泣,一遍又一遍地向我確認。
銘銘,你爸爸來了?他真的來了?來看我的?
我點頭說是,媽媽突然就笑起來。
一旁的醫護趁機上前,快速將她抱了下來。
她知道我又騙了她,像曾經無數次那樣繼續掙扎,吵鬧,哭泣。
最後,鎮定劑的藥效讓她沉沉睡去。
從我媽的房間出來,我看見宋相與還坐在過道的椅子上等我。
他抬眸望向我,眼神複雜,可能是心疼,也可能是同情。
他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
或許是安撫,或許是詢問。
我在他身旁坐下,難得地將頭倚在他的肩上。
我察覺到他頓了一下,渾身都僵住。
我只說,「好累,你先讓我靠一下。」
深夜的樓道很安靜,我說話的聲音很小很小。
「你知道今天在洗手間門口跟我說話的那個人是誰嗎。」
宋相與的聲音沉沉的,帶點刻意壓低的啞,「是誰。」
「赫致導演的兒子,正午影視的太子爺。」
我說得輕鬆且平淡,宋相與也只是輕輕回應我,「嗯。知道了。」
「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我還是說出了口,扭頭去看他的反應。
他明顯有些震驚,卻比我想像的要平淡。
我還想繼續說,「我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