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見星光完整後續

2025-02-1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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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最壞的情況,我們可以死在一起。」

他立刻氣急敗壞:「呸呸呸!瞎說!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

隔著那層透明的面罩,我摸了摸他的臉。

「嗯,當然了。

「畢竟你答應我了,我們還要回去看媽媽呢!」

28

不得不說,紀澄的計劃幾乎是天衣無縫。

沒有人會想接觸那些伊波拉患者的醫療廢物。

更不會想到裡面竟然藏著人。

我們每次,可以運走兩個孩子。

運輸車中途會在路上停一次,有人道主義組織的成員會將孩子們轉移走。

半個月後,那批孩子只剩下了最後兩個。

他們年紀最大,是一對兄妹。

哥哥叫讓,妹妹叫瑪麗。

運輸車要來接走他們的那天,紀澄心情很好。

他又一次對我說。

「謝謝你,聶斕。」

我沒回應,只是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我們幾乎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甚至提前為此慶祝了起來。

兩個孩子為我們表演胡圖族的民族舞蹈伊甘比拉。

紀澄為他們做了一頓堪稱豐盛的飯菜。

而我給他們拍了很多的照片。

當夜幕降臨。

他們開始套上防護服。

瑪麗給我遞了一支記號筆,問:「你們可以在上面寫上名字嗎?」

我和紀澄有些吃驚,但仍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想了想,加上了一句:【希望你們能好好長大。】

紀澄寫:【希望你們能夠和家人團聚。】

我又寫:【希望戰爭能夠早日結束。】

紀澄也寫:【希望我們未來還能再相見。】

我們把防護服寫滿了祝福的話。

寫到最後,每個人都淚流滿面。

他們撲在我們的懷裡。

聲音從防護服下悶悶地傳來。

「我們會永遠永遠記住你們的!」

「謝謝你們!你們是我們的大英雄!」

29

半夜,運輸車開進了中心。

我們照例將孩子們裝進垃圾箱。

送上貨車。

然而,剛做完一切,中心大廳里就傳來了槍聲。

我和紀澄臉色一凜,狂奔而去。

武裝分子闖了進來,說他們接到消息,這裡有人藏匿了胡圖族小孩。

紀澄前去交涉。

不卑不亢地配合他們進行搜查。

我看著那些人兇狠地踹開房門,翻找每一個房間的角落。

緊張得幾乎要吐出來。

他們亂翻一通,毫無發現。

威脅了我們幾句,正準備離開時。

突然有人在門外大聲招呼,說他看到了剛離開的運輸車。

那些人立刻爆出髒話,全沖了出去。

最後一個離開的武裝分子,大吼著,往大廳里憤怒地擲出了一枚手榴彈。

生死一瞬間。

一切景象在我眼裡都拉成了慢動作。

我能看到炸彈沿著拋物線緩緩墜落。

能看到其他醫生們驚恐失控的表情。

能看到紀澄面目猙獰地朝我飛奔而來。

爆炸的前一刻。

他將我壓倒在地,護在身下。

用手覆住了我的耳朵。

30

緊接著,時空歸位。

我像被一隻滾燙的巨手狠狠拍在了地上。

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周圍濃煙滾滾升騰,什麼都看不清。

臉上有濕潤的液體流下。

我一摸,整個手掌都是鮮血。

紀澄被炸飛了。

橫躺在我的不遠處。

我想起身,卻發現自己連站都站不穩。

只能跌跌撞撞地膝行過去,顫著雙手試他的呼吸。

還好,他沒死。

不知道哪裡又傳來槍響。

我拚命將他扛在背上。

開始向外奔逃。

可是,到處都是背著槍的人。

我只能立刻轉向,深入樹林。

跑了不知道多久,雙腿逐漸麻木到失去知覺。

我逐漸無法支撐,撲倒在地。

紀澄也在這時醒了。

他掙扎著想起身來扶我。

卻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

只能虛弱地說:「……聶斕,你……先走!」

我止不住地嗚咽,發狠般又爬起來。

「我不要!!

「要走一起走!!」

他抓住了我的腳腕。

「你先走,找人……來救我。

「兩個人,跑不掉的!」

我崩潰地大哭。

「紀澄!我們拉過鉤的!!你不許騙我!!

「你要是死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他低聲笑了笑。

又被口中的血嗆得連連咳嗽。

「咳、咳咳……嗯,我不騙你。

「騙人的……是小狗……」

我艱難爬起,將他扶到樹邊坐下,眼淚一直不停地流。

他輕輕捏了捏我的手。

「快走吧!」

「你不會讓我死的,對嗎?」

我瘋狂抹眼淚。

「你一定要等我!我會回來救你的!!」

「你一定會沒事的!」

他微笑著,朝我揮了揮手。

「好。」

31

我轉過身,準備繼續逃亡。

下一秒,身後傳來一聲炸雷般的槍響。

我被人猛撲倒在地。

一股巨力撞擊肩部,劇痛讓我呼吸驟停。

中彈了。

我驚恐地轉過臉。

看到紀澄倒在了我身上。

他的胸前,有一個貫通的傷口,已經將白大褂完全染紅,嘴裡正瘋狂地湧出鮮血。

頭腦一片空白。

顧不得自己的傷勢,我強壓著疼痛翻過身。

「紀澄!!

「紀澄!!!!」

我徒勞地按壓著他的傷口,六神無主。

「止……止血……

「要先止血……」

但他輕輕拉住了我的手。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像是耗費了所有的力氣。

他含混地說。

「對不……起……

「我愛你……

「下輩子,再做我的小朋友吧?」

他眼裡,混雜著複雜的光。

有不舍,有憐惜,有釋然。

最後,全都黯淡了下去。

握著我的手無力地滑到了一旁。

我呆滯了。

巨大的錯亂感和恐懼感襲來。

心頭像被火燒過一般。

我哇地又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視線開始模糊,冷汗瘋狂湧出。

腎上腺素的作用也在消退,肩頭的劇痛讓我眼冒金星。

我還想抓住他。

對突如其來的死亡感到極度的恐懼。

嘴裡喚著:「紀……澄……」

然而身體已經瀕臨極限。

我往後一倒,眼前黑了過去。

32

再醒來時,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我已經被轉至國內的醫院。

醫生說,我在 ICU 里待了整整兩周。

內臟嚴重挫傷,肩部中彈。

但不幸中的萬幸。

沒有脾臟破裂,子彈也沒有造成貫穿傷。

失血不算嚴重,所以我才等到了維和部隊的救援。

我很清楚,那是因為紀澄兩次擋在了我前面。

他救了我的命。

我向每一個我能聯繫到的人詢問著他的下落。

但他們都告訴我,當時情況太過混亂,沒有找到紀澄的屍體。

而因為傷亡人數上升,無國界醫生組織已經暫停了北基伍省的項目。

沒有人可以再幫我去尋找他。

就這樣,紀澄消失了。

我夜夜尖叫著醒來,驚恐發作。

腦海里不斷地閃回著他死前的模樣。

醫生診斷,我得了 PTSD。

我開始吃藥,做心理諮詢,甚至酗酒。

可是都沒用。

每個人都建議我去嘗試過新的生活,不要沉湎於過去,讓自己走出來。

但……怎麼走得出來?

他是為我而死。

這個念頭恆久地縈繞在心頭。

讓我痛恨還活著的自己,痛恨死去的為什麼不是我。

痛恨這個世界為什麼不能給他一個好的結局。

我無數次地站上天台,想要追逐他而去。

卻又在最後一刻將自己拽回。

這是紀澄付出一切才救回來的命。

我早就失去了放棄的資格。

33

我休了半年病假。

回到電視台後,壓根無法再面對那些相機和照片,申請調任了幕後崗位。

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我依然如行屍走肉,毫無生機。

同事看不下去了,想讓我認識些新的人,於是拉著我去相親。

我毫無興致,只想應付兩句離開。

但就在那時,我遇到了紀清。

見到那張與紀澄如出一轍的臉時。

我驚呆了。

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才沒有當場痛哭流涕。

後來我知道了。

他就是紀澄提過的那個弟弟。

找替身這種事。

一開始,確實會感到安慰。

那些平凡的日子,多麼美好誘人。

他下班晚,我可以做好飯,等他回家。

休息日,我們可以窩在沙發上,一起看電影。

每個被噩夢驚醒的夜晚,看到他還安靜地躺在身邊,我就能再放下心沉沉睡去。

這是我和紀澄曾經無法擁有的一切。

我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差點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就當是他,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輩子,多好?

然而,夢總有醒來的一天。

他們終究不是一個人。

紀澄要和我回家一起看媽媽,又怎麼會把她的相機送給別人?

他寧願拿命來保護我,又怎麼會任由別人肆意欺辱我?

他說,在我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意義,又怎麼會將我看作是一個弱小、沒有見識、困頓於家庭的女人?

我後悔了。

他至今屍骨未寒,我卻逃避現實,和他的影子過著自欺欺人的生活。

我怎麼能這樣對他?

所以我必須離開,哪怕明知自己可能還沒有準備好面對一切。

但我該去找他。

我早該去了。

我要親自回去,把他給找回來。

33

重回戈馬難民營。

我見到了紀澄的同事們。

如今,無國界醫生已經回來了。

他曾經的搭檔亞當,現在升任了整個戈馬項目的協調員。

我們見到對方的第一面。

一句話未說,眼淚先流了出來。

抱頭痛哭了半個小時後。

我告訴他,我是回來尋找紀澄的。

他帶著我去了倉庫。

裡面竟然還有一些紀澄的遺物。

「當時撤離的急,很多東西都沒有整理。」

那個盒子裡,有一幅紙牌、一包花種、一串鑰匙、幾本醫學書籍、一個聽診器……

都是些零碎的東西。

卻與他息息相關。

我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在某個下午,推開那扇通往他宿舍的門。

看到他坐在椅子上看書。

手裡轉動著筆。

看到我,眉眼帶笑,說:

「你來啦!」

亞當也有些悵然。

「本來這些東西也早就應該處理了,但是我想,可能有一天你會回來為他收殮,就一直留了下來。

「沒想到真的等到了。」

我鄭重地收下。

「亞當,謝謝你。

「是我來晚了。」

之後,我告訴他我還想尋找當年那批孩子的下落。

他答應會替我留意。

不過時隔多年,讓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做完一切後,我回到了宿舍。

發現同事給我發來了消息。

他們說,紀清來找過我。

34

婚禮那天,我沒有出現。

他的父母大發雷霆。

他到處尋找我的下落。

直到問了同事,才得知我已經來了剛果(金)。

他不願相信,大鬧電視台,差點被警察帶走。

我嘆了口氣。

想不明白。

既然他另有所愛之人,那我在哪裡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但不想再讓同事們為難,我還是給紀清撥了個視頻。

接通的那一秒,我呼吸一滯。

鏡頭裡,他整個人蓬頭垢面。

周圍光線暗沉,煙霧繚繞。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全是酒瓶子。

「聶斕??」

「真的是你?」

他呆呆地看著我,反覆揉了幾次眼。

「……你可真行。」

他突然嗤了一聲,把自己埋入掌心。

「就為了喬寧說的那幾句話,你就真的賭氣跑到非洲去?」

「你是不是有病?」

我頃刻間怒火中燒,覺得聯繫他的自己確實有病。

正想掛斷。

就看到他的手指縫裡,掉下了大滴大滴的液體。

「你怎麼能……用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

「你怎麼能讓我這麼擔心你??!」

我突然感到荒謬。

「你擔心我?

「我們關係的開始,就是你拿我應付父母,我拿你當替身聊以慰藉,沒有一絲真情……」

他怒吼著打斷我。

「去他媽的沒有真情!

「你知不知道,聚餐那天我出去找喬寧,心裡卻一直在想著你!我擔心你喝了那麼多酒,要怎麼回去!

「你的相機摔壞了,我跑了全市的相機店給你找,他們都說太老了,沒有。我又託了國外的朋友幫忙,找到後親自飛過去,給你取回來!

「你說消失就消失了,他們說你去了剛果(金),我上網搜這個國家,慌到夜裡睡不著!

「你讓我愛上你,又把我扔下!

「你怎麼做得出來!」

他紅著眼圈。

那副神情,簡直像家門口的流浪狗。

「……回來好嗎?」

他掏出了那枚被我扔掉的戒指,語氣卑微:「婚期可以再訂,我只會娶你一個人……」

我們長久地對視。

最後,我驀地笑了。

「紀清,你甚至都從未真正了解過我,又說什麼愛呢?」

「喬寧算誰,你又算誰,也配讓我賭氣?」

「我回來,只是因為我愛的人在這裡。」

他瞳孔收縮,痛苦地將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了下去。

「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我冷酷地掛斷了視頻。

「你不必知道。」

35

我重新開始了記者工作。

時隔三年,剛果(金)的情況甚至比之前還要更糟。

武裝分子控制的區域擴大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糧食危機、霍亂疫情、性暴力、綁架案層出不窮。

這裡仿佛已經成了「神棄之地」。

每天目睹如同地獄般的一切。

我會想。

我們所做的一切,真的有什麼意義嗎?

對於我而言,我好像只是在記錄悲劇的循環。

世界看到了這裡的苦難,但然後呢?

而對於無國界醫生而言,他們的救治到底是在延續希望還是在延長痛苦?

沒有人說得清,在這樣的地方活下去,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幾個月後,亞當告訴我,他找到了那批孩子中的五個。

其中就有讓和瑪麗。

他們那天成功逃脫了。

並且在後來聯繫上了親人,現在居住在基桑加尼的親戚家中。

這個消息令人為之一振。

我飛快地去見了他們。

車才剛開到我們約定的地方。

瑪麗就已經飛奔了出來。

她撲進我懷裡,淚眼汪汪。

「斕!!你終於來了!」

她長高了許多,出落成了一個大姑娘。

焦急地往車裡看,問我。

「醫生呢?他怎麼沒有一起來?」

我一頓:「他太忙了。」

瑪麗立刻絞緊了手指:「……他出事了嗎?」

經歷過死亡的孩子,對於這種模稜兩可的話都格外敏感。

我篤定地搖頭。

「沒有,他沒事,我給你們看。」

我翻了翻手機。

卻發現,我沒有紀澄的照片。

因為不敢看,回國後,我把它們全都封存進了電腦中。

翻到最後,我只找到了一張紀清的照片。

他穿著白大褂,正在檯燈昏黃的暖光下看病歷。

和紀澄真的好像好像。

瑪麗看到了那張圖。

終於信了,高興得又蹦又跳。

拉著她的哥哥,說:

「我以後也要當醫生!」

其他幾個孩子也附和道:

「我也要!!」

「我想治病救人!」

我摸了摸他們的頭,問那個一直沉默著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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