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晟在成績上的進步讓與他相熟的幾位朋友的家長聯繫上了我,但是時間衝突比較多,以前是一對一,後面乾脆他們一起上。
只有林昊晟還是一對一,我得給他母親一個面子。
富二代們確實不好管,他們根本不在乎成績,唯一能讓他們在乎起來的,是那點內在的攀比,當一個人進步了,慢慢地其他人也會被推著往前走。
只是家教這份事業沒能夠堅持很久,後面學校安排我去參加競賽。
其他事就只能先擱置了。
學習是學生的第一要務。
我看到自己在學校光榮榜上的排名越來越靠前。
我身上的標籤不再是「秦家養女」,而是秦妙桐。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的名字登頂。
不僅僅是在全校,就是全市,我的成績也是名列前茅的。
臨近高考的時候,周圍有的同學狀態鬆弛很多,他們家裡已經為他們鋪好了順遂的路。
我聽說秦思羽會和賀梵一起出國留學。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秉持著對前僱主的負責,我碰上林昊晟的時候,還寬慰了他兩句,讓他好好準備高考。
結果林昊晟盯著我看了半晌,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什麼有營養的話來。
他看起來甚至有點惱羞成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話戳他心了。
13
高考結束,我在外面租了一個小房子。
有一天突然接到了秦懷爍的電話,他在那邊問我:「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我頓了一下:「有什麼事嗎?」
秦懷爍問我:「你要和爸媽慪氣到什麼時候?你高考成績快出來了,之後家裡會給你和思羽辦升學宴,大學幾年,你都要靠自己勤工儉學來生活嗎?」
他給我權衡利弊,只要我低頭認個錯,這件事也就過去了,或者說早就過去了。
我的成績給出了答案。
在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刷新了幾次,看不到自己的成績。
意料之中。
之後我的手機忙碌起來。
不僅是各位招生老師和高三的班主任,甚至還有秦家人的電話。
這次連秦曄都親自聯繫我了。
我猜是有些招生電話打到秦家去了。
入學時候留的家屬聯繫方式,估計有他們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名次,但是顯然不會很差。
很可惜的是,我現在的戶口本上只有我自己一個人。
秦曄的意思是讓我在第一梯度的學校里選一所,專業上就聽取他的建議,他說我選法學和金融學是最好,外語方面的也很不錯。
在我還沒做出選擇之時,成績揭曉。
省狀元。
我並不出奇,我為了這個成績付出了相當一段時間漫長的努力,如今得到什麼結果,都是我努力的結果。
婉拒了許多位招生老師之後,我最後選擇了自己心儀的學校。
只是消息傳回秦家後,秦曄大發雷霆。
「你一個女孩你上什麼大學不好,為什麼非要上國防科大?」
秦家經商,這個圈子基本上和我的選擇沒有太大的關係。
不僅秦曄不理解,我如今的母親,林鈺女士,她也不理解。
她保養得宜的臉上浮現著不贊同以及我所陌生的憂慮,她說:「妙桐,女孩子讀這個太累了,你沒必要選擇這樣的路。」
秦懷爍蹙著眉:「你到底在想什麼?」
就連秦思羽,她臉上也浮現出疑惑。
我只能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走的路,一直沒有變。
14
我還記得我被錄取之後,學校那邊還是震驚了很久,事實上那年學校的成績都很好看。
我家教的幾位客戶都有所長進,林昊晟尤其,他考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大學,聽他母親說的是,想要安排他從政。
很難想像,以前膽大妄為的一個人,竟然開始變得穩重起來。
我出席了林昊晟的升學宴。
讓我驚訝的是,他沒有邀請秦思羽,或者說是秦思羽沒有來。
他穿上了西裝,看著還有那麼點像樣兒。
但是他的神色看起來有點彆扭,我舉著酒杯祝賀他升學:「恭喜啊。」
林昊晟看著我不動,我便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雖然不是多大的牌子,但是是我喜歡的煙青色旗袍,我認為自己的打扮得很得體的。
「怎麼了?」
林昊晟如今說話已經沒了那股火藥味了,他躊躇了半晌,最後我從他嘴裡聽到了「對不起」三個字。
「以前是我不對,謝謝你這一年多以來的幫助。」
大少爺估計不擅長道歉,說話時臉上皮膚都帶著紅,看起來有點緊張。
我笑了聲:「道歉我收下了,但是道謝就不用了,要謝就謝你媽媽願意信任我並且開出那麼高的時薪吧。」
我畢竟是收錢辦事。
林昊晟看起來似乎還想說句什麼,有人過來和他打招呼了,是他的長輩,我笑笑不打擾他們。
秦家人終於意識到我大概不稀罕他們的家大業大,在前程的選擇上,我也不聽取他們任何人的建議。
秦曄再一次放狠話說等著我後悔回來求他。
我不知道他的自信到底是哪裡來的。
我過完暑假就去上學了。
這個時代的大學。
兩年多的時間,我完全適應了現代的生活,學會了不少東西。
放在過去的我,肯定想像不出來如今世界的模樣。
大學開學之後,我和秦家的聯繫就變得更少了,逢年過節我也鮮少回去。
那裡從前不是「秦妙桐」的家,如今也絕對不會是我的家。
一個沒有歸屬感的地方,怎麼稱得上是家呢?
15
我的大學生涯很忙碌,也很充實快樂,認識了很多新朋友,也學了很多新的東西。
然後本科念完繼續念研究生。
在這段時間內,我聽聞秦思羽和賀梵結婚了,不過他們婚禮的時候我沒有出席,當時我正跟著導師一起參加某個封閉項目,手機不在身邊,之後再看手機,她的婚禮已經結束好幾天了。
秦曄依舊生氣,但是他管不了我。
我研究生即將畢業的時候接到了秦懷爍的電話,他說:「下個月 16 號我結婚,你來參加嗎?」
他也快三十歲人了,結婚很正常,聽說新娘是一位門當戶對的千金大小姐,和秦懷爍談戀愛三年了。
秦懷爍大概吸取了教訓,提前一個多月來通知我。
我當然承諾不了,我說:「如果時間上沒有衝突的話,我會去參加的。」
我回想起從這個時代醒來時的場景,至此我依舊謹記,我沒有資格去替從前的秦妙桐釋懷,而且站在我的角度,我也不認同這樣的家庭觀念。
再過不久,我就要去讀博了。
得知我要回家出席婚禮,我的導師皺著眉去打申請了。
等我回去的時候,身邊還帶著倆護衛小哥,雖然穿的都是便裝,但是他們身上的氣質難以掩蓋。
我在秦懷爍的婚禮上看見了不少眼熟的面孔,他們當中有的人依舊在遊戲人間,有的人已經結婚生子。
我出現時,有的人甚至認不得我是誰。
只是當他們的目光落在我和秦懷爍臉上時,會驚奇地低下頭竊竊私語。
我的面容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只是我這具身體和秦懷爍畢竟是親兄妹,我們長相上能找出相似的地方也很正常。
尤其是,秦懷爍身高 185,而我的身高也達到 175。
相比之下,秦思羽的體型顯得嬌小許多,而且五官上與秦家人更不相似。
流言蜚語總能夠往很離譜的方向走,例如已經有人在談論關於我和秦思羽,到底誰才是親生女兒的話題。
但是鑒於這些年來人前風光的人都是她,更多人偏向於我是秦曄的私生女,畢竟秦家沒有必要在兒女雙全的情況下再收養一個女兒。
不管別人怎麼猜測,秦家的事我其實並不是很關心。
等見到秦懷爍以及他的新婚妻子時,我還是送上了新婚禮物和祝福。
秦懷爍看見我時表情看上去很是複雜,他目光掃過跟在我身後的兩名護衛,輕聲說道:
「看來我這個哥哥不提前給你發邀請,你也回不來啊。」
我不說話,確實是這樣。
他大概已經意識到,我走的那條路,和他們一直所認知的不同。
我對秦家不會有太多的責任感和歸屬感。
秦懷爍問:「你要去和爸媽打聲招呼嗎?」
「等下吧。」我說。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林昊晟,他如今確實比從前成熟穩重不少,畢業之後走上了從政的道路,有家庭的扶持,他也沒有行差踏錯,前途很順遂。
「秦妙桐。」他喊了我一聲,臉上露出了侷促,「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嗎?」
關於林昊晟的記憶在我腦海里翻滾了一下,我確實有點難將眼前儒雅的男人和當初在教室恐嚇我是不是想死的人聯繫在一起。
我點頭:「很好,你呢?」
他笑了聲:「我很好。」
片刻他問我:「這次回來後待多久?」
我回答道:「明天就走了。」
實驗室里還有一堆的數據等著核實。
林昊晟臉上似乎出現了失落的神色,半晌我聽見他輕笑了聲:
「你現在可真是大忙人了,平時想要聯繫都聯繫不上。」
我不否認,確實有時候回復別人的信息慢了些。
正說著,林昊晟的母親走了過來,她對我也算是有知遇之恩,我沖她打了個招呼。
「伯母,好久不見。」
林昊晟的母親如今看起來依舊是莊嚴優雅的女性,她沖我彎了眸子:
「是妙桐啊,現在都這麼漂亮了,談男朋友了嗎?我們家昊晟有機會嗎?」
她這話一出口,林昊晟愣住了:「媽,您說什麼呢?」
我看著對方也是一頓,隨後輕笑:「伯母,我看到很多小姑娘都在偷看林昊晟呢。」
林昊晟道:「別管我媽,她開玩笑呢,現在看誰都來一嘴,我像什麼滯銷產品似的。」
這段小插曲只是秦懷爍婚禮上很尋常的寒暄。
我在參加完婚禮之後去和秦家父母見了一面,沒想到的是,他們身邊還站了一個年輕男人,看秦曄的介紹,我大概能猜到點什麼。
我說:「我明天就走了。」
秦曄蹙眉:「怎麼這麼急?你是去上學,怎麼像被學校買斷了一樣?」
林鈺女士在旁邊道:「這位是李家的三公子,你哥哥的朋友,你們年輕人認識一下?」
我笑了聲,忽然想起某位學長訴苦說自己放假回家被逼著相親的事。
「不用認識了,也不用給我介紹結婚對象。」我語氣很平靜,「現在要和我結婚,三代以內直系親屬是要政審的,你們能接受嗎?」
「……」
我不理會這對夫妻有多生氣。
要往外走時,在走廊上看見了秦思羽和賀梵。
這對青梅竹馬婚後生活沒我想像中那麼甜蜜,他們起了爭執,賀梵要往外走,秦思羽要拉住他。
我聽見賀梵的聲音在說:「你知道剛剛那桌人談論起秦懷爍和秦妙桐更像兄妹時,看我的眼神有多怪嗎?」
秦思羽的聲音裡帶著疲憊:「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嗎?你現在覺得尷尬,是因為看到秦妙桐漂亮了,還是因為她現在的身份——」
聲音戛然而止。
我面不改色走了出去,身後跟著我的護衛。
我沒看他們的神色。
也沒有必要去看。
走遠的時候還能隱隱聽見他們的爭執聲。
16
參加完秦懷爍的婚禮,我回了學校,依舊沉浸在我的研究裡面。
我對外面的事情不是很關心,讀博期間,平時溝通交流的人也只有導師和學長學姐他們。
大家的頭髮都在平等地變少。
再一次看到秦家的消息,是在網上。
秦家拍下的一塊地出事了。
一大筆資金投入進去不說,甚至還有工人受傷,不知道中間都有什麼事,有人傳是那地方不幹凈,有髒東西。
現在甚至有專門的部門在接管。
有人拍到穿著道袍的人拿著羅盤進去了一個廢舊的宅子裡。
我並不關心秦家的事,直到我在網上流傳出來的種種照片裡面,看到了一個眼熟的葫蘆墜子。
我看了很久,直到身邊來人也沒注意到,導師出聲:「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我抬頭:「老師,我想請假。」
「……」
17
我聯繫了秦懷爍,說想進去那片地看看。
他最近顯然也被這件事煩得不行,聽到我要去看時還是不掩驚訝。
「你去那兒做什麼,別來添亂。」
那一塊地已經被圍上了警戒線,出入的地方都有人守著,沒有人帶著,我進不去。
等我到時,還是看見秦懷爍等在路邊,一陣沒見,他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他還是不理解我為什麼要來這裡。
「妙桐,這裡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網上那些傳聞也不是空穴來風的,你最好別進去。」
我眼中只看見那幢老得弱不禁風的宅子,有什麼在催促我上前去。
一些我從來沒有解開過的困惑,答案仿佛就在眼前。
我們進去時,看見了特警和穿著道袍的老人,特警手上甚至是配著類似於槍的武器,道袍老人神色凝重。
看見我們進來時,他們第一時間是想要讓我們出去。
直到我和道袍老人對上了視線,半晌,他似乎嘆了口氣。
「原來是有緣人。」
我聽不懂他的話,但是我們幾個人可以停留下來,跟在道袍老人身邊類似特警的人也沒有再驅趕我們。
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部門的,看起來有編制,很嚴肅。
我走在這幢搖搖欲墜的房子裡,每踩著一個階梯往上,都仿佛感受到歷史的沉重。
早在高中的時候,我就打聽過自己的家鄉,去過那裡,我從前的居所早在戰火中淪為廢墟,又在戰爭後得到重建。
這裡並非我記憶中的任何一處,但是如今二樓布滿塵埃的廂房內,那個掛在床頭的灰撲撲的葫蘆墜子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我從前沒有來過這裡,但是他也許來過。
我走近,聽見有人在下面竊竊私語,似乎想攔著我進去那間房,我隱約聽見了「陰氣最盛」幾個字。
還是白天,但是這裡昏暗不見天日。
牆角有張木桌,年久失修,看起來很是破敗。
我看著這一幕,腦海里仿佛能想像,很多年前,穿著西式長褲襯衣的年輕男子俯首案前的畫面。
空氣里瀰漫著霉味,我慢慢走近床邊,伸手靠近了床頭的葫蘆墜子,那一刻空氣中忽然涌動起了微風,我碰到了那個墜子。
那只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桃木墜子,串起來的紅繩經年累月已經完全褪色,繩子也脆弱得不堪一扯,僅僅是輕輕一碰,便斷了。
原本的猜測,好像就要揭曉了。
我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拿著葫蘆墜子,往底下看,打著手機電筒,我看見底部很模糊的刻痕。
模糊到我就要看不清。
可我還是認出來了,上面是三個字——秦妙桐。
那年我們分離時互贈,這是我送出去的那個。
我收到的那個,後來隨我一起葬在不知何處。
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滑落,模糊了我的視線,一直沉寂的心變得滾燙起來。
我聽見耳邊有聲音,像是腳步聲,又帶著呼吸聲。
我手裡拽著葫蘆墜子,緩緩轉身看去,我在這個昏暗的房間裡,看到了另外一道頎長的影子,房門在那一刻似乎被風合上了。
呼吸停止片刻。
我一動不動看著那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