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純胖那年,一屁股把校霸坐哭了。
他越哭我越亢奮,跨過一條腿騎住他,扭了幾下。
硌得慌。
從此他看見我就一溜煙跑得沒影。
三年後同學聚會,同學們開玩笑:
「秦嫣現在這麼瘦,再也沒法一屁股把周摰坐哭了。」
他身體往前傾了傾,蹺起二郎腿。
我渾身發熱,臉紅到脖子根。
1
我已經忘記周摰的長相了。
整個高中,他一見我就跑,跑得賊快。
快到我記憶中他的長相是模糊的。
高中一開學,同桌就提醒我。
周摰是雲城首富的孫子,無惡不作,走路看見他要繞開。
我媽也告訴過我,到城裡讀高中要謙卑,千萬不要得罪人。
我記得牢牢的。
那天我看到他在操場角落裡,一對五。
五個高年級男孩子圍住他。
他看見我,老遠喊了一聲。
「秦嫣!」
我眯著眼,往前走了幾步。
發現是他,就頭也不回地繞開了。
隨後我就聽見他的慘叫聲。
回到教室,我擔心他出事。
就告訴了全班同學,又告訴了班主任。
班主任帶著全班同學找到他時,他衣服破了,一邊臉腫得老高,眼睛像熊貓。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他。
花痴女同學都說周摰又高又帥,五官深邃如混血。
可現在的他看起來,像我們村那個撿破爛的。
我沒忍住笑了一下。
正好和他的目光對上。
他站起身,嘶了一聲,指著我:「你給勞資等著。」
班主任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痛得他嗷嗷叫。
第二天傍晚,我剛從食堂出來就被他和他的小弟攔住了。
我把手裡的雞腿藏到身後,吞了口口水。
剛咬第一口,還沒咬下來。
雞腿冷了就不好吃了。
所以我忘記了同桌和媽媽的話,語氣非常暴躁。
「煩不煩,就因為我沒幫你?我要是幫你打贏了,你不是更丟人?」
他身後的小弟低下頭,有點被戳破的難堪。
他耿著脖子罵我:「秦大胖,你胖得跟豬一樣還吃雞腿。」
就這?
好幼稚。
我推開他往前走,他拽住我。
我一甩手,不小心把雞腿甩地上了。
沒事,撿起來洗洗,把外面那層麵糊剝掉還能吃。
他抬腳踩住雞腿,腳脖子狠狠扭了幾下。
我的目光緩緩抬起,落在他臉上。
憤怒像火山爆發,我吼叫一聲,把他打倒在地。
他一隻胳膊打著石膏,一隻胳膊招架不住我肥胖的身軀。
我一屁股坐在他身上。
「你還我雞腿,你們還我雞腿!我一年才吃這麼一次雞腿!嗚嗚……」
周摰的臉憋得通紅,兩行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圍觀的人多起來,有人喊「快去喊老師!」
聽到這句話,他的小弟們撒丫子跑了。
周摰越哭我越亢奮,跨過一條腿騎住他,扭了幾下。
就像他對我的雞腿那樣。
不知道為什麼,硌得慌。
我被同學拉了起來。
為那隻雞腿,我傷心了整整一個月。
悲憤到月考考了年級第一,我才走出陰霾。
2
從那以後,周摰看見我就一溜煙跑得沒影。
周摰進入學校的渠道和我們不一樣。
他媽是校董。
聽說他的中考成績連雲城最差的高中都夠不上。
像我這種從小到大都在貧困生名單里的學生,最討厭他這種人。
尤其是他還毀了我的雞腿。
但我不能把他怎麼樣。
相反,我還怕他。
怕他去跟他媽告狀,把我的貧困生補助黑掉。
或者隨便找個理由,把我從學校開除。
整整一個學期,我都在等待班主任通知我滾蛋。
每天夜裡做噩夢被惡狗追趕。
那條死狗跑到我眼前露出獠牙,嘿嘿一笑,臉就變成了周摰。
直到期末考結束,班主任說有件事要公布。
封閉的教室里,熱氣蓬蓬。我背脊發涼,想著回去怎麼跟我媽交代。
大不了就跟她一起去礦里做工。
班主任喊我名字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秦嫣,學校新設定的獎學金,你年級第一,獎金八千塊。」
這不是獎學金,是救命錢。
我不僅有了生活費,我媽也不用為了每個月多幾百塊,冒著得肺病的風險去礦里做工。
班主任還表揚了周摰。
他的成績從倒數第一到了中游。
同桌說周摰有了喜歡的女生,級花沈若糖。
沈若糖成績穩居年級前十,曾說過不會和比自己成績差的男生好。
周摰的桌子上堆滿了女生送的新年賀卡。
他全都塞進了抽屜里。
唯有沈若糖給的,他裝進了書包。
他就這樣安生起來,不再搗亂。
偶爾碰到,我不用躲著他,他也不再喊我秦大胖。
哦不對。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高三畢業,他成了學妹口中的冷麵校草。
拒絕女生無數,就為等待沈若糖點頭。
畢業後,我與他唯一的交集,是拿畢業證書時。
班主任說周摰媽媽托他給我帶話。
「感謝你們班那個漂亮的小胖妞,一屁股把周摰的任督二脈打通了。」
我撓頭,笑了笑。
他媽媽還挺幽默。
轉過身,周摰正好在辦公室門口。
目光對上,他移開視線,我低下頭。
擦肩而過,從此再也沒見過。
3
這次同學聚會,我本沒打算來。
臨近大四,我要兼職,要找實習,忙得找不著北。
高中同桌提醒我:
「你來見見,以後都是人脈。
「而且這次聚會,是周摰組織的。
「記得不,被你一屁股坐哭的周摰。」
我扶額打斷她:「能不能別提這茬。我去我去我去。」
無人的角落裡,我舉著電話,臊紅了臉。
我後來才明白,為什麼會……硌得慌。
聚會那天,為表不在意,我沒化妝。
特意穿了身洗得發白的運動服,拎著印著某輝超市的帆布袋。
一到現場,果然我最寒酸。
與我相反,周摰逼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搶眼。
肩寬背闊,白襯衫的扣子隨意解開了兩顆。
害得我想到當年那隻雞腿,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我一進去,同桌就把我拉到周摰面前。
「周老闆,記得不,秦嫣!」
周圍一陣善意的鬨笑。
「秦嫣現在這麼瘦,再也沒法一屁股把周摰坐哭了。」
聽到這句話,周摰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的身體往前傾了傾,蹺起二郎腿。
我渾身發熱,臉紅到脖子根,拚命扇著手掌。
「好熱啊這裡面,我出去透透氣。」
「熱你把外套脫了不就行了。」
同桌眼疾手快,伸手扒拉我的外套。
這件外套是我沒瘦下來的時候買的,套在我身上像個大麻袋。
她一扒拉,衣服輕鬆滑下。
露出我只穿了弔帶的上半身,正對著周摰。
他目光一垂,我身前的春光被他看個精光。
我慌裡慌張將外套套回來。
同桌咋呼個沒完。
「你這不該縮水的地方是一點沒縮啊!
「現在你一屁股往誰身上一坐,也得讓人哭。」
我邊整理帽子,邊偷偷瞄了眼周摰。
他的耳廓通紅。
4
直到周摰開口,我們才知道他有備而來。
「我在雲城開了家科技公司,正在招兵買馬。
「待遇從優,提供食宿,大家有興趣給我發簡歷。」
同桌捅了捅我。
遞給我的手機上,顯示著周摰公司的簡介。
「這不正好跟你的專業對口?」
我犯起難來。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和周摰扯上關係。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我在兼職的蓋吧看到過他。
雖然不歧視,但想起來總覺得不舒服。
可我想回雲城。
我媽心疼我上學打工,就偷偷去礦里做工,得了肺病。
我想回來照顧她,看著她。
雲城是傳統工業城市,這種新興行業的公司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還都是不受重視的分部,沒錢途。
周摰公司招聘信息上的薪資,讓我心跳加速。
晚上,我翻來覆去,又開始做夢。
夢裡,一隻大白狗搖著尾巴朝我奔來,將我撲倒在地。
舔得我直痒痒。
大狗抬起頭,變成了周摰的臉。
醒來時,我渾身發汗。
陰魂不散。
手機忽然來了通陌生電話。
「秦女士,我們是勤舟科技公司,想邀請您下周來面試。」
是周摰的公司。
可我沒投簡歷。
我媽的主治醫生髮來消息說下周安排手術。
我對電話那頭說了聲「好」。
反正要回雲城,不如順便去一下。
面試那天,周摰不在。
和科技總監聊得很愉快,不用實習,可以直接入職。
試用期工資不打折。
知道自己優秀。沒想到這麼優秀。
再拒絕就不禮貌了。
但因為我媽手術臨時改時間,我還是推遲了一天入職。
一大早,就在電梯里碰到了周摰。
我畢恭畢敬地喊了聲「老闆好。」
他喉結滾動了兩下,沒說話。
電梯「叮」的一聲。
門剛拉開一條縫,我就抬起一隻腳。
縫隙里,門外兩條修長的美腿。
電梯門緩緩打開。
是沈若糖。
她無視我,直接撲到了周摰懷裡。
「周摰哥哥,你昨天開會,不是說今天不來公司嘛。」
「臨時有事。」
我跨出電梯,轉過身。
周摰舉著兩隻手,任憑沈若糖吊在他身上,笑得寵溺。
5
剛到工位,領導就找我去辦公室。
「周總秘書沒到位,你背景好,去頂一段時間。」
「不太好吧——」
「我意思是,沈若糖不介意嗎?」
「沈若——?哦老闆娘啊,她為什麼要介意。
「周總給你那麼好的待遇,你懂點事。」
老闆娘。
合理。
但我心裡悶悶的。
在新工位屁股還沒坐熱。
我罵罵咧咧收拾東西去樓上。
周摰的辦公室外面,有張秘書辦工位。
來都來了,先跟老闆問聲好。
推開門,他正好對著我,被我嚇了一跳。
皺著眉問我為什麼不敲門。
他身後,沈若糖背對著我的方向俯著身,胳膊支在辦公桌上。
這姿勢。
我臉唰地紅了。
「打擾了。」
我後退幾步替他們關上門。
幾秒後,沈若糖出來了,玩味地看了我一眼。
往前走了兩步,揉了揉腰,輕喘一聲。
周摰在裡面喊了聲「進來」,嚇得我一驚。
他靠在辦公椅上,一隻手揉著眉心。
「剛剛是我太大聲了,你別放心上。」
我媽常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我清了清嗓子。
「怎麼會,老闆客氣了,你想罵就罵,想打就打。」
他抬眼,壓住嘴角的笑意。
「打也行?」
「行啊。」
他嘴唇翕動,似笑非笑。
「女孩子,還是要保護好自己。」
「我很會保護自己啊,你也要保護好自己。你忘記我們打架我——」
我為什麼要長嘴?
他閉著眼揮了揮手。
「出去。」
回到工位,我埋頭整理材料。
周摰忽然開門,扔給我一套制服。
「換上,跟我去出差。」
換就換,馬上換。
白襯衫,收腰西裝,包臀裙,黑絲襪。
我的身材,胸和腰的比例極不合理,買衣服很難買。
這身衣服卻如量身定做的一般。
我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義正詞嚴地敬了個禮。
從洗手間出來,正好撞見周摰。
他大概有病。
耳朵總紅得滴血。
6
第一次坐飛機,還是頭等艙。
我問周摰:
「下次能不能給我安排經濟艙,把頭等艙的差價折算現金打給我。」
他轉過身,沒理會我。
飛機突然顛簸,我尖叫了一聲。
聲音未落,人已經在他懷裡。
他的喉結貼在我耳邊滾動幾下,聲音從我頭頂上方落下來。
「膽小鬼。」
我抬起頭,與他的目光對上。
他眼神迷濛,緩緩低下頭,眼看就要落在我的唇上。
我吞了口口水,艱難道:「我是有底線的。」
他鬆開手,回到座位上,別過臉去。
我心怦怦跳,手心濡濕。
一直到下飛機,他都沒再看我一眼。
沒辦法,他是老闆,我害怕得罪他。
我幫他拿行李,跟他講笑話。
我還不斷暗示他。
「沈若糖真漂亮,很難找到比她漂亮的了,你說對不對?
「沈若糖嫁給誰,就是誰的福氣。不珍惜的人就該一輩子不舉。」
他的神色終於出現一絲動容。
有些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你很喜歡她?」
「喜歡啊!」
「所以你去那種地方打工?」
「哪種地方?」
「周總!」
對方接機人喊了一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那人舉著接機牌跑過來,劍眉星目,帥氣不輸周摰。
「我叫舒岩,也是雲城一中畢業的。
「按輩分,兩位是我的學弟學妹。」
我甜甜喊了聲「學長好」。
周摰瞪了我一眼。
我撇撇嘴,作為乙方還這麼傲嬌,怎麼簽得下來合同?
他這種富家大少爺,根本不懂人情世故。
我繼續對舒岩施展魅力。
「學長,你們公司特別難進,學長一定很優秀。
「這次有機會來我們很榮幸。下次再來,我給你帶家鄉特產。」
周摰的臉越來越黑。
他這是不想做生意了?
7
晚宴結束,一切順利。
回到酒店,我收到周摰的信息。
乾巴巴三個字:【你過來。】
飛機上的那一幕在我腦中慢鏡頭回放。
現在又讓我去他房間。
狗男人。不去。
【你來,下次出差給你折差價。】
哦。
我想了想,到衛生間把兩件浴袍裹在身上。
又在外面套了件外套。
像顆粽子。
這個鬼樣子總不會讓人浮想聯翩吧。
我在他房間門口剛抬手,門就開了。
他單手撐在牆上,上下打量我,滿是疑惑。
我捂住鼻子。
「阿啾。
「我好像受涼了,怕冷。」
他側身讓我進去。
我抱緊胳膊坐在沙發上,他在廚房搗鼓半天。
端來一碗紅糖薑茶。
「你先喝掉。藥一會兒就送到了。」
看著冒著熱氣的薑茶,我體內一陣躁動。
我乖乖端起茶杯,假裝喝了一口。
我熱。
周摰擰眉看著我。
「乖乖喝完。」
語氣溫和,不容置疑。
我仰頭一口氣喝掉,瞄到他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勾。
我想起來正事,問他:「你找我幹嗎?」
他垂了垂眼。
「今天在飛機上,是我太唐突了。我不該……」
「沒事。以後時刻謹記,你是我老闆,我是你下屬。」
我舉起三根手指頭。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除了升職加薪,我什麼都不圖。」
他抿緊了唇,咬得嘴唇青紫,眼神中透著懊喪。
狗男人,羞愧難當吧。
我站起身。
「那我走了。舒學長喊我去擼串,你去不去?」
「你不是不舒服嗎?」
「我——這薑茶真不錯,我感覺好得差不多了。
「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啊。」
我邁腿就走,他長長的胳膊一伸,拽住我的衣領。
將我按進椅子,又把電腦摔在我眼前。
「既然好了,留下來寫企劃書。」
8
誰信。凌晨從老闆房裡出來,是寫了一夜企劃書。
當個義正詞嚴的打工人註定要付出更多。
好消息是,公司給我回程定了經濟艙。
謝天謝地。
坐在老闆身邊,總不得勁。
我剛坐下,身邊一道熟悉的身影俯下,折騰半天,才把自己塞進座位里。
「給我訂錯票了。」
周摰怒氣大到要把飛機拆了。
我安慰他:「問問空姐有沒有空位,加錢能升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