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家小少爺邀我參加生日宴,我爸的私生女卻替我去了。
我不急不鬧,坐在車裡看笑話。
向來跋扈的靳少爺,把私生女連人帶包扔了出來。
她恐怕還不知道,那個驕傲暴躁的靳家小少爺,一個月前還流著淚求我不要分手。
1
我準備參宴的高定禮服被人用剪刀剪了個稀巴爛,洗澡到一半,熱水又停了。
猝不及防淋了涼水,我當晚便發了高燒。
而且——
靳嶼塞給我的宴會邀請函,不見了。
不用想,一定是蘇顏做的。
蘇顏。
我爹生日那天領回家的私生女,現在和我同住一個屋檐下,卻總是改不了過去那些偷雞摸狗的小習慣。
保姆吳媽軟磨硬泡,讓我量了體溫,39 度 5。
沒事,燒不壞。
吃了退燒藥,我隨意換了身衣服,讓家中司機送我去了酒店。
邀請函偷便偷了,原本參宴也只是為了應付我爸,但是,現在我倒是十分好奇——
蘇顏這妮子,一會究竟會有什麼下場。
她恐怕不知道,靳嶼最討厭欺騙,套近乎,以及……
別人的擅自觸碰。
他有潔癖,身體和心理上的。
偏偏蘇顏最愛動手動腳,在家裡對蘇慕也是這樣,總是會用一些低級的勾引手段。
比如,一些「無意識」的身體接觸。
好在蘇慕也不吃她這套。
哦,對了。
蘇慕,是我爸的養子。
2
酒店門口。
我讓司機把車停在路邊,準備看場好戲。
頭暈得有些厲害,車裡開了空調,我卻還是冷得厲害。
司機連忙跑去買了退燒貼。
我裹緊了外套,額頭貼著退燒貼,倚在車窗邊有氣無力地朝外看著。
看時間,差不多了。
果然。
五分鐘不到,我便如願看了熱鬧。
蘇顏連人帶包被扔出了酒店,靳嶼站在酒店門前的台階上,居高臨下看著她。
他的聲音順著風聲飄來,直往我耳朵里鑽。
「私生女而已,也敢偷了邀請函來丟人現眼?」
後面的兩句話,我便沒再聽清了。
靳嶼脾氣是出了名的暴躁,更何況,蘇顏自作聰明拿著我的邀請函入場,這冒名頂替的做法,怕是更加惹惱了靳嶼。
車外。
蘇顏面色難看,卻還是不敢反駁一句。
沒辦法,跟靳家比起來,我們家也就算是小門小戶。
上不得什麼台面。
蘇顏今天丟盡了面子,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她恐怕還不知道。
此刻正居高臨下看著她的暴怒小少爺,是我剛分手一個多月的前男友。
一個月前,那個倨傲暴躁的靳家小少爺,在我面前彎下了脊樑,輕聲求著我不要走。
……
看戲到一半,忽然就惹火上身了。
靳嶼無意間抬起頭來,目光與我遙遙對上。
只兩秒,他的聲音便傳來。
「蘇晚!」
不太妙。
我蹙了下眉,立馬關上車窗,轉頭朝著司機道,「快走!」
司機很聽話,就是技術差了點。
靳嶼都快跑到車前了,我的司機才發動車子。
半米的距離,我與靳嶼隔窗對望。
然後車子緩緩駛離,消失在他面前。
我心情不錯,駛過一條街後,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水。
然而——
水還沒咽下,便聽見前座的司機低聲說,「小姐,靳少爺他似乎……追上來了。」
我轉頭一看。
果然。
身後緊緊跟著靳嶼的車。
那輛騷包的粉色大勞,幾乎是靳嶼的象徵。
溫度似乎又上升了,我揉了揉有些脹痛的眉心,「甩掉他。」
前座,年輕的司機小哥聲音有些發顫,「小姐,我……儘量……」
3
小哥果然只是儘量。
我們還是被靳嶼的車逼停了。
靳嶼真是有錢任性,幾千萬的車被他當成賽車來開,硬生生逼停了我們。
停了車,司機小哥苦著一張臉轉頭看我,「小姐,我……」
我擺擺手。
也不怪他,靳嶼專業賽車手出手,放眼這座城市,也沒幾人能在車技上蓋過他。
很快。
靳嶼的身影出現在車門外。
他抬手,拽了下車門——
紋絲未動。
餘光里,這人臉色立馬變了。
「蘇晚,我給你一分鐘時間,開門。」
「不開我就砸車窗了。」
我這邊還沒應聲,靳嶼就已經在倒數了。
我知道,這人向來說到做到,而且,做的絕對比說的狠。
他沒數到一半,我便不滿地降下車窗。
「有事?」
我蹙眉看他。
「有。」
靳嶼探手來開車門,然後把我往裡面推了推,自己坐了進來。
「發燒了?」
這人盯著我額上的退燒貼看,手一抬,將手背覆在我後頸處探了下溫度。
「這麼燙。」
他皺著眉,毫不客氣地命令我的司機,「把車開去紫薇花園。」
司機小哥愣了下,下意識地轉頭看我。
我被他吵得心煩,身子往另一邊倚了倚,「我發燒了,去你家做什麼?」
紫薇花園,本市的高端別墅區,靳嶼常住的房子便在那邊。
靳嶼看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還能做什麼,讓老陳給你看病。」
「身子本來就虛,又總是不愛吃藥。」
老陳是靳嶼的私人醫生,因為與他臭味相投,後來成了哥們。
我想反駁,頭卻暈得厲害。
前座的司機小哥知道靳嶼的身份,被他喝了兩聲,乖乖開了車。
而靳家小少爺的任性,也真不是常人能比擬的——
全球限量的車子,就這麼被他隨意扔在了街邊。
他的生日宴,參宴的全是本市的達官貴族,宴會行至一半,他扔下個爛攤子,說走便走了。
我想罵句任性,張了張嘴,嗓子卻乾澀得厲害。
隱約感覺,有人在我頭頂嘆了一聲,兇巴巴地罵了句什麼,然後將我抱了過去,動作卻輕得不像話。
……
迷糊中,似乎有人喂我吃了藥。
又似乎有人在替我換衣服,我憑著本能推開對方的手,罵了靳嶼兩句,並警告他我們已經分手了。
可睜開眼,面前替我換衣服的,卻是靳嶼家的保姆阿姨。
緊接著。
門外響起了靳嶼罵罵咧咧的聲音,「都他媽燒成這樣了,還挺講究的。」
我有點想笑,可頭燒得昏昏沉沉,一閉眼便又睡了過去。
4
第二天醒來,我躺在靳嶼的床上。
而那位昨天當眾怒罵蘇顏的靳家小少爺,此刻卻蜷縮在房間的小沙發上睡著。
我探了下自己的額頭,高燒應是退了。
房間內很靜。
靳嶼的床很舒服,高燒過後又難免有些乏力,我懶得起來,便拄著手臂打量靳嶼。Ƴƶ
這人身高腿長,縮在小沙發上,顯得有些吃力。
他睡得也不太安穩,眉心微微蹙著,纖長睫毛時不時地輕顫著,似乎隨時會醒過來。
我之前倒是沒想過,和靳嶼分開後,還能和他這般「過夜」。
正出神,不遠處的靳嶼忽然睜開了眼。
他撐著沙發坐起身,先是舒展了下手臂,而後挑著眉看我。
「蘇晚,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偷看算什麼。」
我偏開目光,「白痴。」
估計,全城上下都再找不出幾個人,敢像我這樣當面罵靳嶼了吧。
反觀靳嶼。
這人被我罵得一愣一愣,最後咬牙切齒地嘀咕了一句「恃寵而驕。」
是啊。
仗著靳嶼的寵愛,有恃無恐。
不就是我嗎。
靳嶼從小沙發上走過來,問我昨天的宴會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那個私生女會拿著我的邀請函進場。
我眨眨眼,覺著三言兩語講不清,有點懶得開口。
正想著怎麼敷衍他時,靳嶼臥室的房門,忽然自外被重重踹開——
靳夫人帶了位姑娘出現在房門口,而她一臉冷戾的模樣,讓我驀地想起了一月前她與我談判時的場景。
靳夫人彪悍一如從前。
剛見面,她便罵了一聲「小狐狸精」,並腳步不錯地走過來,朝我重重扇了一巴掌。
只可惜。
沒打到我。
靳嶼緊緊攥住了他親媽的手腕,臉色同樣難看。
對了。
靳家小少爺這跋扈又囂張的勁,完全遺傳了他媽。
靳嶼站起身時,比穿了高跟鞋的靳夫人還要高上許多,他眉心緊蹙著,一開口便絲毫不給面子——
5
「喂!我媽也不能大清早的闖我房間,打我女人啊。」
我淡定地所在靳嶼身後,默默翻了個白眼。
誰是他女人。
話落,靳嶼甩開靳夫人的手。
我將頭偏開幾分,去瞧靳夫人的臉色——
往日彪悍又雍容的貴婦人,此刻臉色已被親兒子氣成了豬肝色。
「打你女人?」
靳夫人狠狠瞪了我一眼,一把扯過了身邊跟著的女生。
我也順勢望了過去。
女生年紀看起來要比我小,約莫二十左右,一看就是出生真正的名門望族,柔柔弱弱的,卻氣質出眾。
跟我這種暴發戶的女兒,一看便是不同。
我這邊剛打量完,那邊靳夫人的後半句話也落了地。
「那婉婉怎麼辦?她才是你未婚妻!」
未婚妻?
我的目光再度聚焦在了那姑娘身上。
我大抵知道是誰了。
與我沒分手時,靳家便高調地為他跟程家的女兒訂了婚。
雖然,那場訂婚儀式被靳嶼砸了個稀巴爛,但婚約還是作數的。
程家,的確是真正的豪門了。
「放屁!」
擋在我身前的靳嶼忽然飈了句髒話,「你愛娶你自己去娶,別給我亂扯紅線。」
靳夫人氣得身子直發抖,「靳嶼,你別忘了,我是你媽!」
「哦。」
靳嶼隨意揉了下頭髮,「你娶不了的話,讓我爸娶也行,反正別安排我。」
靳嶼許是無心,但程婉婉的臉色卻有些掛不住了。
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哪裡被人這般看輕過,登時眼睛一紅。
靳嶼也覺著有些過了。
他摸摸鼻尖,語調放緩了些,「那個,你別介意,我不是針對你。」
可說完這句,這貨卻又補充——
「我只是想告訴你身邊的靳夫人,這世上除了蘇晚以外,所有女人在我眼裡都是骷髏,紅粉骷髏。」
似乎是嫌靳夫人不夠生氣。
靳嶼笑吟吟地看向對方,不急不緩地說,「媽,也包括你。」
……最後,靳夫人還是被氣走了。
沒辦法。
她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自幼寵得不像話,又完美繼承了她的傲氣與彪悍,江城上上下下,就沒他不敢砸的地方。
靳夫人二人走後,靳嶼回身看我,挑著眉邀功,「怎麼樣,有沒有覺著哥哥剛才特帥?」
說著。
他俯身看我,「有沒有後悔和我分手了。」
我抬手,兩隻手在他臉上揉了揉。
「出去。」
靳嶼愣住,「什麼?」
我鬆了手,熟門熟路地從他臥室衣櫃中翻出了我分手時沒來取走的衣服,「我要換衣服了,出去。」
「哦。」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靳家小少爺,此刻蔫著出去了。
還不忘替我把門關上。
6
換了衣服,洗漱出門。
靳嶼這貨沒走,就在房門口蹲著,一見我出來,立馬站起身來。
有那麼一瞬間,我看著那雙熟悉的面孔,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養過的一條狗狗。
如果給靳嶼一條尾巴,估計在我面前時,他一定搖得特別歡。
可惜。
我不能留下。
我和靳嶼說要回家,他愣了愣,還是說好。
只是,在我上車時,這人自顧地往車裡塞了許多所謂的特效藥,叮囑我如果再燒起來,一定要按時吃。
「好。」
司機小何昨夜沒走,就一直睡在車裡。
離開時,我注意到,靳嶼那輛騷氣的粉色勞斯萊斯,已經停回了車庫裡。
回家路上,我將手機充上電,開機。
密密麻麻的,全是蘇慕的未接來電與消息。
而我發著高燒一夜未歸,我親愛的爸爸,沒給我打過一通電話。
回家。
我推門進去時,家裡正在吃早飯。
我爸,蘇顏,蘇慕,以及莊文卉。
莊文卉。
蘇顏的親媽,給我爸當了十幾年外室,今年終於成功上位的,小三。
沒人理會我,除了,蘇慕。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起身去了廚房,再出來時,手中端了一盅湯。
「早上給你熬的,趁熱喝。」
蘇慕聲音很輕,將湯放在我的座位前,掀開蓋子,香味便縈縈飄來。
他向來如此。
說話溫柔,人也溫柔。
只是,老天爺待他卻並不溫柔。
蘇慕自小沒有母親,並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他爸獨自一人拉扯他。
他七歲那年,蘇爸爸為了救我爸身亡。
我爸便收他做養子,一直至今。
蘇慕來我家時,我才五歲。
可是,我爸收養他也只是礙於情面,做給旁人看的,這麼多年對他的病情也只是保守治療,雖沒虐待過他,但也幾乎沒管過。
對我爸來說,只要蘇慕餓不死便好。
而我媽那人,性子向來清冷,對我這個親生女兒都算不得熱情,更何況是蘇慕了。
我道了聲謝,人剛坐下,那盅湯便被一旁的蘇顏端了過去。
「蘇慕哥,我也想喝湯,昨天夜裡我著了涼,這湯就讓給我吧。」
蘇顏軟著嗓子撒嬌,嘴上在詢問,拿湯的手卻絲毫沒停。
蘇慕微微蹙眉。
他向來是個不爭搶的性子,但前提是,不要涉及到我。
蘇慕微微探身,將湯又拽了回來,語氣依舊溫和,聽不出什麼情緒變化:
「想喝的話,我讓吳媽再做一份,我手藝不太好。」
那盅湯,來回拉扯,最後又回了我面前。
莊文卉驀地摔了筷子,
「行了,不就是一碗湯嗎,又不是誰非喝不可。我明白,在你們眼裡,我和顏顏都是外人,你們才是一家人……」
說著,語氣便哽咽了幾分。
不去當演員,可真是可惜了。
蘇顏也跟著指責蘇慕偏心,說他對自己母女倆有意見,總是聯合我一起擠兌她。
見我爸一直沒做聲,蘇顏膽子愈發大了起來,竟開始推搡蘇慕。
蘇慕蹙著眉,卻始終沒有說話,任由她推來拽去。
然而。
蘇慕能忍,我卻忍不了。
他的身子骨哪裡經得起這般折騰。
原本平靜的餐廳,因為我的回來而亂作一團,又因為我的舉動,瞬間安靜。
因為。
那碗溫熱的湯,被我倒了些涼水進去,然後迎頭澆在了蘇顏頭上。
我又不傻,教訓她一下便是,總不能拿一碗熱湯澆下去。
蘇顏人都傻了,頭上還掛著兩塊雞皮。
而我——
成功收到了我爸的一巴掌。
我偏了偏頭,沒躲開。
這一巴掌挨得結結實實。
剛剛還一直皺著眉不做聲的我爸,此刻一臉怒容,罵我越來越不像話。
一同被罵的,還有擋在了我身前的蘇慕。
7
我被鎖在房間裡,不准出門。
不過,蘇慕卻翻窗進來了。
我跑過去扶他,真是瘋了,雖說我們的房間都在二樓,但他的先天性心臟病很嚴重,平時根本不能劇烈運動,更何況是這種危險舉動。
鎖著門的房間裡,蘇慕盯著我剛剛被打的左臉看著,眉心蹙得很緊。
他向來不善言辭。
看了半晌,也只說出了一句「他怎麼捨得」來。
我笑了笑,倒是沒什麼所謂。
臉還腫著,但早就不疼了。
我爸啊,他當然捨得了,我又不是他唯一的女兒。
外面那個蘇顏,雖然一直頂著私生女的名頭,卻是他的掌上明珠。
為啥?
因為那苦守金屋十幾載的莊文卉,被我爸認定為他的此生真愛。
我和我媽,只是阻礙他幸福的絆腳石。
可他忘了,當初是誰吃著我媽娘家的軟飯才有了今天。
蘇慕帶了冰塊進來,細心包裹好,替我敷著微微紅腫的臉。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然而,走廊里驀地傳來腳步聲,我與蘇慕還沒反應過來,那被反鎖著的房門便被打開了。
蘇慕甚至都沒有藏起來的時間。
我們並肩坐在沙發上,抬頭去看……
竟是靳嶼。
在他身後,是小心翼翼賠著笑的我爸。
靳嶼的笑僵在嘴角,與我相對時,對方眼底掠過太多情緒。
驚訝,錯愕,憤怒。
我暗嘆一聲,在心裡默數三秒。
果然。
三秒剛到,靳嶼便炸了。
「蘇晚,你們孤男寡女的,鎖著門做什麼,鬥地主二缺一?」
8
靳嶼身後,我爸幾乎面如土色。
也對。
在他看來,能夠搭上這位靳家的小少爺簡直是祖上積德,可他沒想到,還沒搭上呢,就垮台了。
在靳嶼看不見的地方,我爸一個靳的朝我使眼色。
幾乎在臉上寫滿了幾個大字:別惹這祖宗。
我無視掉我爸那急迫的神色,抬頭看向靳嶼。
「也行,剛好你來了,湊夠一桌鬥地主了。」
說著,我看向門口的我爹。
「要不你一起,咱們打局麻將?」
我爸和靳嶼的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難看。
然而,氣氛正緊張時,蘇顏來了。
這傢伙屬狗,哪有事哪到。
「靳少爺……」
她柔柔弱弱開口,踩著我討對方歡心,
「您別太生氣了,其實我早就發現,姐姐和蘇慕哥關係不一般,上次在宴會上我就想和你說了,但是……」
我從蘇慕手裡拿過冰袋,自己敷著,並在心裡把蘇顏沒說完的後半句話補充了——
但是,上次被你給扔出來了。
多新鮮啊。
蘇顏這種人,真是記吃不記打。
上次鬧得那麼狼狽,這次還敢往前湊。
她真當靳嶼是那種說兩句軟話便能被蠱惑的軟耳根嗎?
這人天生反骨,最煩有人跟他面前嚼舌根。
果然。
蘇顏話音剛落下,靳嶼便喝道,「我讓你說話了嗎?誰讓你在這狗叫的。」
蘇顏被罵得一愣。
她那點委屈都擺在了臉上,嘴一撇便要掉眼淚,看得我爸是又心疼又無奈。
不過,如果就這麼放棄,那就不是蘇顏了。
她也不傻,幾次碰壁後,也明白她在靳嶼那邊是徹底討不到什麼好處了,但是——
她可以討不到好處,但一定要把我拉下水。
於是。
我親愛的妹妹便立馬換了策略,她不再和靳嶼直接對話,反而開始將話鋒對準了我。
「姐姐,剛剛你因為蘇慕澆了我一頭熱湯,爸爸只是想讓你在房間裡冷靜一下,可你……」
她嘆了口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你怎麼能和哥哥在房間裡私自約會呢?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他也是我們的哥哥啊!」
「啪——」
我甚至都不用反駁,便有人替我動了手。
靳嶼回身甩了她一巴掌。
「我從不打女人,你還是第一個。」
靳嶼說完,還挑釁地看了一眼急著把蘇顏護在懷裡的我爸,那意思——
替你女兒說話?你說連你也一起打。
再怎麼暴發戶,也是在生意場裡摸爬滾打的,我爸要是連這點眼色都沒有,估計也不用混了。
只見他咬著牙,堆著笑,一邊罵著蘇顏不懂事,一邊把她帶走了。
他也明白,靳嶼這邊,只能我們自己解決。
房門閡上,只剩下了我們三人。
9
早在靳嶼他們進門時,蘇慕便站了起來,他上前一步,始終站在我的左前方。
其實。
靳嶼來時估計沒仔細看,我和蘇慕雖是同坐一張雙人沙發,但兩人都比較清瘦,蘇慕坐的位置,離我還有半人遠。
我們連胳膊肘都沒碰過彼此。
靳嶼倚在門邊,深吸一口氣,問我。
「那傻子說的都是真的?」
「你剛剛為了他,澆了她一頭熱湯?」
我沒急著回答,倒有點想笑。
蘇顏熱臉貼了幾次冷屁股,結果靳嶼連她名字都還沒記住。
「是。」
我剛應了一聲,靳嶼便再壓不住火氣,衝上來揪住了蘇慕的衣領。
「我早看出來你對蘇晚不純粹了。」
他罵著,想要朝蘇慕揮拳。
而蘇慕竟也沒有要躲的意思,他也攥住了靳嶼的衣領,「你和晚晚已經分手了。」
這提醒很適時,並成功戳到了靳嶼的痛處。
眼見兩人要打起來,我連忙去拉架。
其實,也是拉了偏架。
蘇慕身子骨弱,經不起折騰,所以我幾乎是用力推開了靳嶼。
可誰知,匆忙間,我手中的冰袋掉落在地,而靳嶼被我一推,踩到了冰袋,重重摔倒在地。
往日風光霽月的靳家小少爺,此刻有些狼狽地趴在地上。
我心頭一緊,連忙跑上前去扶他。
「你沒事吧……」
話音未落,手便被靳嶼甩開。
他蹙著眉看我,眼底的光明明滅滅,這人向來是個急性子,這次卻半晌才憋出一句話。
「你為了他,推我?」
我暗嘆一口氣。
靳小少爺的想法總是與眾不同,他這是把踩著冰袋滑倒的這事也一併算在了我身上。
倒也的確是我推的。
將他仔細打量一番,見他沒摔壞,我才鬆了口氣,再度伸手去扶他,並耐著性子解釋。
「我沒有,我只是不想你們打架。」
可靳嶼明顯聽不進去。
暴躁易怒的靳小少爺,發了瘋般將我的房間給砸了一通。
然後帶著滿腔怒火離開了。
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攔他,蘇慕想攔,卻被我阻止了。
我站在原地,看他發泄,看他離開。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一聲嘆息才徐徐出口。
蘇慕走到我面前,微微擰著眉,「他性子太暴躁了,分開也好。」
我想笑,卻扯不動嘴角。
「他不只是性子原因,還有病理原因,他患有躁狂症。」
也正因如此,向來彪悍的靳夫人每次被他氣得半死,也都選擇了默默咽下這口氣。
蘇慕怔了很久,沒再說話。
而是彎下身默默地幫我收拾,房間被靳嶼怒砸了一通,滿地凌亂。
房間內一陣寂靜。
半晌。
蘇慕忽然問我,「在你心裡,真的拿我當親哥哥嗎?」
我一愣,隨即想起——
剛剛拉扯時,我和靳嶼解釋過,蘇慕雖然與我沒有血緣關係,但在我眼中,他就是我親哥哥。
此刻聽他問起,我抬頭去看。
只見蘇慕手中捏了一隻掉落在地的小玩偶,印象中,那是他小時候帶我偷跑去遊樂園,在娃娃機里夾給我的。
蘇慕站在窗邊,逆著光看我。
他永遠是在溫和笑著的,似乎只有這一種表情。
我知道蘇慕因為出身的原因,從來都沒有安全感,所以在他問時,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是啊。」
我撿起地上掉落的另一隻玩偶,「永遠都是。」
蘇慕輕聲笑著。
「那就好。」
接下來,他沒有再說話,而是彎身撿著地上零零散散的物件。
10
最近是「我們家」的大日子——
莊文卉四十歲生日。
她比我爸小得多,十八歲跟了我爸,二十歲生了蘇顏,躲在我爸用以藏嬌的金屋中坐月子。
這是母女進我家門後,莊文卉過的第一個生日,所以我爸格外重視,答應她要辦一個極為隆重的生日宴。
我在心底嗤笑。
一對上不得台面的野鴛鴦。
當初為了討我媽娘家的歡心,我爸可沒少費心思折騰,生日宴一年辦兩次,一次陰曆一次陽曆。
這些,都是我爸討女人歡心的常規操作了。
我本不想去,可莊文卉母女不知又給我爸灌了什麼迷魂湯,他給我下了死命令——
必須出場給莊阿姨送祝福。
莊阿姨。
我聽的真心反胃。
可我還是應下來了,因為我想了想,我爸說的也沒錯。
畢竟是過生日麼,我不送一份大禮,怎麼著都說不過去。
生日宴上,莊文卉娘家出席了幾十人。
只可惜——
她雖說跟了我爸,這些年物質上提高了不少,可娘家人還是帶著不少過去的特質:
尖酸刻薄,嗓門大,沒腦子。
倒不是我心存偏見,事實便是如此,莊家人今天都換上了新準備的高檔衣服,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真的像極了小時候我奶老家養的大公雞。
我隨意選了處僻靜處,端了杯酒獨自喝著。
沒多久,這份清凈便被打破。
蘇顏跟著一個化著濃妝的女人走了過來,我眯著眼打量她一番,勉強認出,對方應該是蘇顏的表姐妹。
兩人穿著高定禮裙,趾高氣昂地看著我。
「蘇晚,沒想到你落魄成了這副樣子,嘖,居然穿得這麼寒酸。」
表姐妹開口嘲諷,捂著嘴笑。
蘇顏半點不落,跟著補刀:
「是啊,姐姐,這廉價的做工,穿出來簡直都丟我們蘇家的人。你如果買不起就和我說,我有兩件不穿了的禮裙可以送你。」
說著,她又湊近些打量我。
「怎麼連妝都沒有化?」她笑笑,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夠周圍的人聽見,「姐姐,一會我把一些平時不用的口紅什麼的讓人送去你房間,不用客氣,都是一些我用過的。」
蘇顏這是鐵了心的要打我的臉。
她可不擔心別人覺著她們母女上位後虐待我,今天來的不是莊家人,便是我爸的朋友或生意夥伴。
她恨不得拉踩我來給自己臉上貼金呢。
可惜。
蘇顏這人沒什麼眼光,總是挑錯人。
在靳嶼那邊接連碰壁,在我這也當然討不到什麼好處。
Уž
我抿了一口酒,不慌不忙地應著。
「不用送了,那種垃圾化妝品我從來不用,會爛臉。」
「還有——」
「妹妹好眼光,我身上這裙子真的很廉價,地攤上買的,五十塊錢兩件隨便挑,畢竟,出席這種不入流的生日宴,實在配不上我衣櫥里的禮裙。」
我一手端著酒,一手扯了下裙角,笑意從容,「這種廉價的裙子,配你母親的生日,剛剛好。」
我生意也不算大,但是,足夠傳入那些看熱鬧的人耳中。
蘇顏和她表姐氣的臉色鐵青,卻想不出話來反駁。
最後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我勾勾唇,將杯中酒小口喝下。
這局,完勝。
可是,這才只是開胃菜,好戲還在後面啊,妹妹。
11
生日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當在場所有人邀請各自的舞伴入場時,蘇顏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了我面前。
身邊跟了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看模樣也就二十出頭,一張臉生得還算不錯,就是身材差了點意思。
「姐姐,你的舞伴呢?」
半小時前才被我氣走的蘇顏,又沉不住氣,主動過來搭話。
她裝模作樣地朝著周圍打量一番,「啊,不會是沒有人邀請你吧?」
「姐姐也別失落,我幫你挑幾個如何?」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她在那邊自導自演。
蘇顏當即便叫來幾位男生。
「姐姐,不如你選一位來做舞伴吧。」
蘇顏話音剛落,那幾位男生便一臉嫌棄地搖頭,「不要,我可不吃老草,塞牙。」
「對,蘇顏,我們就算是找不到舞伴,你也不能帶給我們這種老女人吧。」
最後一位演得更加到位,他捏著拳,義憤填膺地看著蘇顏,「就是啊,這不是侮辱我們嗎。」
我在一旁看著,倒是有些想笑。
蘇顏可太讓我失望了。
如果她就這麼點幼稚手段的話。
眼見著那邊戲快演完了,我籠手點了根煙,漫不經心地笑,
「別爭了,就你們這種貨色,扔到我面前,多看一眼都算我輸。」
蘇顏這種小手段,我是懶得再多說的,然而,剛吸了口煙,身後便傳來了一道聲音——
「你們在和我開玩笑嗎?老子請都請不到的舞伴,你們在這挑刺。」
聲音很熟悉。
我不用回頭看都知道,是靳嶼。
他怎麼會來?
除卻最初下意識的身體緊繃,我很快回過神,從容地繼續吸煙。
可是。
幾秒過後,那人走到我面前,搶走了我指間的煙。
「女孩子少抽煙,對身體不好。」
靳嶼放低了語調,輕聲說著。
然後,那根剛點燃的煙,便到了靳嶼手上。
他抬起手,虛搭在我肩上,冷眼看著對面幾人,「我今天心情好,趕緊滾。」
……對面幾人果然滾的很麻利。
靳嶼的出現,讓整個宴廳都安靜了下來。
不多時,我爸攜妻帶女的出現,一臉恭維的和靳嶼打招呼。
而且,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自己妻子的生日宴上,靳家能有人出席,這事足夠他炫耀一個月了。
靳嶼打量了下我的臉色,勉強跟我爸點了下頭。
打發走了我爸,靳嶼鬆了手,咬著唇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
「那天是我沒控制住,對不起。」
「這些天,我走遍了全城的家具城,把我砸壞的那些東西都買了同款,下午我讓人送去你家裡,好不好?」
他悄眼打量著我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模樣,哪裡還像那個曾鬧得全城天翻地覆的靳家小少爺。
我有點心酸。
沉默半晌,還是點點頭,「好,謝謝你。」
靳嶼鬆了一口氣。
見靳嶼沒有進舞池,我爸便把跳舞這項直接取消了。
我原本在僻靜處,可靳嶼來後,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地往這邊靠,我看得心煩,便拍了拍他肩膀,低聲道。
「來都來了,請你看場大戲?」
靳嶼向來是懂我的。
只一秒,他便反應了過來,勾唇笑道。
「好啊,正好最近逛家具城逛得有點煩躁。」
說著,他捻滅了煙,高聲說:
「今天是莊女士生日,我與晚晚送你們一份大禮如何?」
靳嶼一開口,宴廳內瞬間鴉雀無聲。
我爸面上一喜,一臉恭維地道著謝。
莊文卉臉上賠著笑,估計心裡卻要暗恨為何站在靳嶼身邊的人不是她的寶貝女兒。
全場寂靜幾秒後,大螢幕上忽然播放了一段視頻。
說來也怪我爸自己,好端端的,非要弄個大螢幕,滾動播放他和莊文卉的合照。
倒是剛好為我做了嫁衣。
這份視頻,我可足足準備了半個月,全是乾貨,半點不摻水。
合集視頻里,有我爸和莊文卉地下戀時的不雅照,還有我爸當初陪著我媽在商場吃飯時,中途去廁所與莊文卉宣洩情緒的視頻。
錄音更是多到數不清——
我爸:「還是你比較……,我喜歡。」
莊文卉:「那你什麼時候給人家個名分嘛。」
……
我爸:「家裡那個母老虎快不行了,再等等,她一死我馬上就娶你,乖。」
我爸:「當了我十幾年的情人,真的辛苦你了,文卉。」
莊文卉:「其實,有時候我也在想,這樣沒名沒分的親熱,更像是偷情,似乎也挺刺激的。」
……
嘖。
我轉頭看向一旁有些愣住了的靳嶼,悄悄眨眼,「怎麼樣,夠不夠勁爆?」
12
靳嶼朝我眨眨眼,默默豎起了大拇指。
而短暫的驚怔過後,我爸和莊文卉已經反應了過來。
我爸匆匆忙忙跑去操縱螢幕,莊文卉則尖聲喊著,「快!快關掉!」
我抿了一口酒,靜靜品嘗著辛辣順著喉腔蔓延的感覺。
真是一齣好戲。
既然是好戲,又怎麼可能這麼快結束呢,他們是關不掉的。
儘管我爸和莊文卉急得快要發瘋,螢幕上的視頻與錄音仍在滾動播放著。
我爸揪著服務生怒罵,可那位小可憐也不知道機器為什麼會忽然「失控」。
這場鬧劇,一直到視頻放完才算結束。
而我親愛的爸爸,甚至在慌亂中都忘記了,其實他只要拔掉電源就可以。
視頻結束。
我爸和莊文卉明顯鬆了一口氣。
莊文卉一臉劫後餘生的憤怒,想過來找我麻煩,卻被我爸牢牢拽住。
我爸在護著我?
當然不是。
他只是忌憚我身邊的靳嶼。
可偏偏,靳嶼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
他端了杯酒站在我身邊,環顧一圈,挑著眉笑。
「莊小姐,我和晚晚送你的生日禮物,還滿意嗎?」
莊文卉氣得說不出話來。
見她臉色慘白,我爸那個戀愛腦又不忍心了,便將她扯到身後,沉聲道,
「靳少爺,您能來我妻子的生日宴,我們倍感榮幸,但是公然放這些虛假視頻,未免太過分了吧?」
即便是氣成這樣,我爸也沒敢撕破臉,言語之間還在用著敬詞。
靳嶼掏掏耳朵,「你妻子?我沒聽錯吧,你是指你身邊的小三?」
一句「小三」,莊文卉臉色又白了幾分。
靳嶼打定了主意要替我撐腰,說話毫不留情,每一句都是在往莊文卉臉上扇。
周圍,人們議論紛紛。
直到靳嶼開口。
他本是準備帶我離開,可剛一開口,人群靜下來的那一刻,不遠處蘇顏的嘀咕聲沒來得及收住,在瞬間寂靜的宴廳內,顯得格外突兀。
她說了倆字。
「舔狗。」
這話明顯是在說靳嶼的,宴廳內瞬間鴉雀無聲。
而蘇顏那張小臉,已經瞬間慘白了。
這小可憐估摸著也沒想到,自己不過低聲吐槽一句,怎麼就剛巧趕上所有人都噤了聲。
「靳少爺……」
蘇顏慌忙開口,聲音顫得不像話。
「我沒有說您,我就是說……」
就是說什麼,她卻講不出來。
靳嶼盯著蘇顏看了兩秒,仰頭喝下杯中的酒,空酒杯毫無預兆地砸向了蘇顏腳邊。
一聲脆響,酒杯炸裂,碎片迸濺到蘇顏小腿,劃出一抹血痕。
這邊,靳嶼卻笑了。
「對」,他環視一圈,語氣淡淡,「我就是蘇晚的舔狗,所以,那些想要欺負她的人自己掂量一下,能不能經得起我的報復。」
說完,他攥住我手腕,轉身帶我離開。
直至我邁出宴廳大門,身後依然寂靜。
13
靳嶼向來很有分寸感,一出門,他便驀地鬆了手。
他轉頭看我,輕聲詢問,「我送你回家?」
「嗯。」
靳嶼鬆了一口氣,「那我剛好讓司機把家居用品幫你送去。」
「好。」
靳嶼親自開車。
系安全帶時,他動作很慢,而後轉頭看我。
「蘇晚,一個月前,我媽找過你,對嗎?」
我怔了兩秒。
「嗯。」
「她用蘇慕威脅你,讓你和我分手?」
「嗯。」
靳嶼沉默了很久。
再開口,那個剛剛還跋扈不可一世的靳家小少爺,此刻竟已聲音帶了幾分顫。
「所以,你是為了蘇慕,不要我了?」
「我媽綁架了他,你可以來找我,我幫你救他,我可以去砸去鬧個天翻地覆,但你為什麼要真的和我分手?」
我沉默著,沒有開口。
靳嶼沒有發動車子,而是靜靜地看著我。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蘇晚,你看我一眼。」
我轉頭看他。
沒有暴躁,沒有嘶吼,靳嶼就這麼靜靜地望著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恍惚以為,還是從前戀愛時的日子。
卻又驀地回神。
靳嶼已經開了口,他問我,「你和我分開,是為了我的病,對嗎?」
他輕聲問著,聲音里甚至染了幾分乞求意味。
我靜靜看著他。
最後還是說了實話。
「是。」
靳嶼平時只是性子暴躁跋扈些,與常人沒什麼不同,而他幾次發病,都是因為我。
因為我受傷,因為我被害。
總之,能讓他情緒暴走以至崩潰的,都是與我有關,靳嶼的主治醫生曾私下裡和我說過——
我留在靳嶼身邊,不斷的刺激下,只會讓他的病情更加嚴重。
因為那個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靳家小少爺,對我太過在意。
好笑嗎。
但就是這樣。
又是一陣沉默,靳嶼再度問我。
「其實,還有別的原因吧?」
他看了我半晌,繼續猜著,「我媽的脾氣我了解,那天你去救蘇慕,她難為你了?」
我沒說話。
實際上,何止是難為呢。
那天,她帶了很多保鏢,將我按在某偏遠別墅的房間裡。
我自認為平日做事還算縝密,卻低估了靳夫人的狠辣。
如果當天警察沒有趕到——
她是想直接廢了我的。
而能徹底廢掉一個女生一生的是指什麼,自然不必多說。
所以。
那天之後,我思考一夜,與靳嶼提出了分手。
不是衝動。
不是因為靳夫人的威脅。
也不只是因為靳嶼的病。
還因為那天昏暗房間內,我所經歷的一切。
下跪,磕頭,朝我身上潑穢物……
還遠遠不止。
靳夫人在嫁入豪門之前,是出了名的小太妹,那些髒手段數不勝數。
而且,如果警察再晚去一些,我定是難逃那些保鏢的髒手。
雖然清白還在,但經歷的那些侮辱……
我沒辦法忘記。
我沒有和靳嶼講這些,在短暫的回憶過後,我看向窗外,聲音很低。
「如果有一天我願意講了,會告訴你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與靳嶼之間,沒有什麼矛盾,也沒有什麼不合適。
但那天他媽媽對我做的那些事。
我過不去。
「好。」
相隔良久,靳嶼揉了揉我的頭髮,聲音很輕,「我明白了,剩下的交給時間,也交給我。」
說完,他收回手,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再開口。
我知道剛剛他為什麼會央著我看他一眼。
他是想要確認,我還愛不愛他。
而我剛剛直白的看著他,眼神泄露了我還愛他這件事。
喜歡這種事,是藏不住的。
我也沒想過要藏。
我沒想要瞞他什麼,生活也不是那些悲情偶像劇,滿是誤會的愛情也並不悽美。
我知道自己和靳嶼的感情沒有問題,分手也只是因為我還沒辦法接受那天經歷的那些侮辱。
如果有一天想通,我還願意陪在他身邊。
14
當晚。
我家幾乎鬧翻了天。
莊文卉母女倆在我爸面前哭著委屈,而我爸也是一直在罵我。
罵我白眼狼,罵我不要臉,說他這些年好吃好喝,反倒養出來一個仇人。
我坐在椅上靜靜聽著,只覺好笑。
好吃好喝?
8 歲那年,我媽回娘家時,他帶著莊文卉母女回了我家。
他和莊文卉去了樓上房間,蘇顏在樓下搶我的玩具。
半小時後,兩人下樓,因為我與蘇顏搶玩具,當著莊文卉的面重重打了我兩巴掌。
18 歲,我的成人禮上,我爸帶了蘇顏過來,說是他朋友的女兒。
宴會上,蘇顏悄悄勾搭了我當時剛談的初戀男友,而我將蛋糕甩在她臉上時——
我爸當眾將我推倒,撞到蛋糕上,公主裙上滿是黏膩。
去年,我媽去世。
他堂而皇之,將莊文卉帶去了我媽的葬禮上。
而他以為我不知道,我媽是因為他與莊文卉的破爛事而絕望自殺的。
我媽自殺的前一晚,是她的生日。
而我爸在我媽服用安眠藥入睡後,將莊文卉帶回了家。
就在他們的房間。
可他不知道,我媽的失眠越來越嚴重,兩片安眠藥已經不足以她睡的很沉了。
第二天,我媽平靜的起床洗漱,甚至還為我做了早餐。
我出門時,她還抱了我。
可我當時不知道昨晚的事,也沒發現她的異常。
幾個小時後,我便看到了她的遺體。
……
我從回憶中抽身,笑意愈發僵硬。
而我爸越說越氣憤,起身過來罵我,還想動手。
只可惜——
他朝我揮下的巴掌沒有碰到我半根汗毛,反倒被我身邊的保鏢甩了一巴掌,踉蹌地退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嘖。
這是我們公司的保鏢,他只負責保護我,才不管對方是誰。
我花了重金雇他時,就告訴過他,他只需要保護我的安危,誰要如何打我,他就給我如何打回去。
自從靳夫人那事過後,我便重金僱傭了兩位保鏢。
那些被凌辱的經歷,我不想再次經歷。
我爸驚住了。
他瞪了一眼我身前的保鏢,而後怒目看向我,氣得手都在發顫,「蘇晚,你敢讓他打我?」
我笑,「我當然敢了。」
「如果你現在拿把刀來殺我,我還敢讓他捅你呢。」
「要不,爸爸試試?」
15
「瘋了,真是瘋了!」
我親愛的爸爸似乎很生氣。
他冷眼看著我,臉頰因著那一巴掌迅速腫起,一副對我失望透頂的模樣。
「蘇晚,你給我滾,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多經典的台詞啊。
只可惜。
我不是那些風中搖擺的嬌弱小白蓮。
從小我就知道,溫柔沒用,懂事更是死得快。
我媽性子傲氣,懂事了半輩子,結果被逼到自殺,死後倒是給那對母女做了嫁衣。
我抿了一口溫茶,笑道。
「爸,你是不是糊塗了,這是我媽留下的房子,也有我的一份,要滾也該是你的小三和私生女滾。」
「私生女?」
莊文卉自打回來便臉色難看,此刻更是再忍不住,一臉委屈地向我爸訴苦,
「我沒名沒分地跟了你這麼多年,從沒有過怨言,被外人戳脊梁骨便也算了,如今好不容易嫁給你,我和顏顏還要被你這好女兒一口一個『小三』『私生女』地叫著。」
說著,她冷眼看向我,語氣也驀地冷了下來。
「真要說起來,現在我是你爸明媒正娶的老婆,顏顏才不是什麼私生女,我們一家三口如今合理合法,反倒是你,這麼大了還賴在家裡不走,讓外人笑話。」
這話聽的我有些想笑。
放下茶杯,我抬眼看她,
「你要是沒話說了就閉嘴,我和我爸說話,還輪不到一個小三上位的人插嘴。」
我爸氣得想罵我,可打量了一下擋在我身前小牆般的保鏢,最後又把話音咽下了。
見我爸不出聲,莊文卉惺惺地起身離開。
她這人段位低,手段差,唯一出眾的便是忍功了。
不然,也不會苦等十幾年才在人老珠黃的年紀熬到上位。
臨走時,莊文卉給蘇顏使了眼色,兩人一同上了樓。
而我爸氣得摔門而去,今天的生日宴讓他老臉丟盡,不知跑去哪喝悶酒了。
我上樓,卻在路過蘇慕房間時停下了腳步。
他門沒關。
我朝房間裡看了一眼,卻一眼望見了門邊掛著的白色西服。
蘇慕從來都是穿休閒裝的,因為身體原因,也幾乎從不出席任何場合,他準備西裝做什麼?
正想著,蘇慕剛巧從衛生間出來,手中浴巾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濕了的頭髮。
「晚晚。」
他輕笑著和我打了聲招呼。
我卻忽然明白,「你去生日宴了?」
蘇慕點頭,「昨天無意間聽見蘇顏說你沒有舞伴,想在宴上讓你出糗。」
我蹙眉回憶了一下,「可我沒見到你。」
蘇慕笑笑。
「宴上我正想過去時,看見靳嶼去了,想著你不需要,我便又回來了。」
說著,他隨手撫平了白色西裝上的褶皺。
「留著今年你的生日宴上穿吧。」
停頓幾秒,蘇慕擦了下頭髮,靜靜地看著我問:
「晚晚,今年你的生日宴上,我作為哥哥,邀請你跳一支舞好不好?」
這問題有些荒謬,可我還是點頭說好。
很小的一件事,而且,距離我今年的生日還有幾個月。
可得到了我的應同,蘇慕卻似乎很高興。
今天的蘇慕,似乎有些奇怪。
16
夜裡。
我家別墅莫名起火,且火勢兇猛。
巨大的火舌轉眼間便吞沒了我的房間,而我站在樓下,身上披著蘇慕的外套,眉心緊蹙。
如果不是蘇慕,我恐怕根本就逃不出來。
起火點似乎在我的房間門口。
火勢蔓延得極快,轉眼間,火勢蔓延到一樓。
可是。
卻半晌都不見莊文卉三人出來。
我蹙眉,在猶豫要不要趁著一樓火勢還不算大,先進去看看情況。
對於莊文卉母女倆的死活我當然不在意,但是——
他好歹是我爸。
算了。
猶豫過後,我朝房門口走去,恨歸恨,總不能真眼睜睜看他燒死在裡面。
然而,剛走到房門口,便看見裡面忽然踉蹌著跑出三人。
赤著腳,一臉慌亂的莊文卉,以及背著我爸的蘇顏。
蘇顏身材瘦削,背著我爸搖搖晃晃地走出來,而我爸趴在她肩上,不知是被濃煙燻暈了,還是壓根就沒睡醒。
我鬆了一口氣。
沒死就行。
我爸睡前喝了酒,熟睡中吸了濃煙,所以當時昏迷不醒。
而蘇顏——
為了救我爸,手臂被嚴重燙傷。
聽見蘇慕與我說這些消息時,我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
蘇顏這點小心思,也就唬弄一下小孩子吧。
她們出來時,火勢剛剛蔓延到一樓。
而且,我爸和莊文卉都毫髮無損,而蘇顏沒燒到頭髮,沒毀容,偏偏燒了個手臂。
但凡有個幼兒園文憑她這招數都哄不住。
然而,我沒想到……
我爸那個暴發戶,他還真就吃這一套。
幾天後,我接到我爸電話,電話里他說有很重要的事要宣布,讓我儘快去醫院。
出於好奇,我去了。
然而。
一見面,我爸便隆重宣布——
這次他的好女兒蘇顏捨命救他,還為此左手臂燒傷落了疤,他感動至極。
對比之下,我這個與他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兒見死不救,形成了鮮明對比。
所以,他做了財產公證,甚至寫了遺囑,等他百年之後,他的所有財產都留給莊文卉母女倆。
而我這個大女兒,只能分走他八千六百二十五塊錢。
一旁,蘇顏還在假惺惺地做戲,
「爸爸,我手臂沒事,其實當時我什麼都沒想,只是一想到爸爸有危險,我就衝過去了……」
「而且,雖然姐姐當時沒管您,但好歹也是咱們蘇家的一分子,您就給她留幾千塊……」
前兩天被煙燻過,這會我爸嗓子還是啞的。
他憐愛地看了蘇顏一眼,
「顏顏,你就別替她說話了,我真是寒心,二十多年居然就養出一個白眼狼來!」
說著,他面色一寒。
「什麼都不必說了,遺囑已經定下,不會再改了!」
說著,我爸還恨恨地看了我一眼。
似乎想要從我臉上看見一些他期待的表情——
比如,懊惱,後悔,憤怒……
可惜,又要讓他失望了。
恰恰相反,我甚至還有點想笑。
剛剛為了刺激我,那份遺囑與財產公證都給我看過了。
沒想到,這麼多年讓莊文卉母女私下裡敗壞著,我爸能拿出來的就兩千萬了。
當然,還有一些公司的股份。
但是,就憑這些想讓我後悔,未免太過好笑了些。
我扯過一旁的椅子坐下,點了根煙,輕笑。
「好歹也跟在我媽身邊這麼多年,到最後就混下來這麼點?這點家產還真不夠我多瞧一眼。」
說著。
我轉頭看向莊文卉,冷笑。
「當了我爸二十年的情人,還生了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讓你女兒賠上一隻手,最後就落下這些?」
「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媽去世時給我留了一家公司,以及九位數的遺產嗎?」
我爸一臉震驚。
「公司?」
他聲音驀地拔高了幾分,「你媽婚後一直在家裡,哪來的什麼公司?」
提起這個,我更加想笑。
「婚後二十年,你一門心思地在外面金屋藏嬌上,哪裡知道我媽都做了些什麼。」
「說起來,這公司你應該很熟悉——」
「你的死對頭公司,處處都壓你一頭的遠揚,就是我媽一手建立的。」
「而遠揚那位鮮少露面的神秘董事長,過去是我媽,現在是我。」
「我媽準備了二十年的大禮,今天由我親自拆封送你,驚喜嗎。」
我笑著問他,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
提起遠揚,我總會想起我媽。
她是我見過最清醒的女人,也是最傻的女人。
她是個極為驕傲的女人,也很聰明。
早在我爸出軌的那幾個月,我媽便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察覺到了,更是去看過莊文卉。
可是,驕傲如她,她不會像尋常女人一樣去鬧,她選擇了沉默。
同時。
她明白,我爸總有一天會負她,於是,她瞞著我爸暗地裡開了一間公司,並開始為我攢錢。
公司分紅後的每一筆收入,她都會原封不動的替我存起來。
她一手創立的遠揚,並將它發展壯大,處處壓著我爸公司一頭。
說她清醒,是因為當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被蒙在鼓裡的可憐婦女時,她其實暗中籌謀十幾年,只為盡她所能為我留下保障。
說她傻,是因為哪怕十幾年的背叛,她依舊沒捨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