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一隻盲眼鮫人完整後續

他還在狠厲地揮舞著拳頭，招招到肉。

我該慶幸他沒用爪蹼打嗎……

周圍的人尖叫驚呼，卻無一人敢上前制止。

「小雪，別打了……我難受……」

不行，再打下去就出事了，他萬一顯露鮫形可怎麼辦？

我囁嚅著出聲，暈過去之前只看到了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睛。

裡面有悲傷，有痛惜，還有無盡的愛意……

17

再度醒過來時，我已經不在酒吧了，也不在自己家。

而是身處一個我熟悉又厭惡的地方。

鍾家老宅。

本該沉穩大氣的中式建築卻顯得壓抑又陰森。

那盞燃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式燈燭還在不知疲倦地亮著。

一個身著杏色旗袍的女人正一絲不苟地擦拭著那盞燈，態度甚至稱得上虔誠。

她轉頭對我笑道。

「小離，你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是鍾錦的小三媽，杜薇。

我並不願意搭理她，冷著臉沒出聲。

她又開始自言自語。

「也是，你應該不太餓，你現在應該想吃魚了吧。不過我的錦兒餓了，但他也吃不下，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頭上插著三根管子。」

說話顛三倒四的瘋女人。

我從大廳的沙發上坐起身來，冷著臉回懟她。

「是你的好兒子先對我下藥，你該慶幸他撿回了一條命。」

她不說話了，繼續擦那盞燈，面上甚至還帶著笑意。

一股特殊的異香在大廳內瀰漫，讓人昏昏欲睡，味道有些熟悉。

那種冰火交織的感覺又涌了上來，渴，好渴。

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這一次終於看清了手腕上不斷增生的藍色鱗片。

「你對我做了什麼，你這個瘋女人！」

杜薇終於正眼看過來，她冷冷地笑著。

「我能對你做什麼，你這個小怪物。害得我錦兒住院，現在還敢和我大小聲？不過幸好你提前覺醒了，也不枉費我忍氣吞聲這麼多年。」

她往香爐里又加了一香匙。

「犀角之香，燃之可通冥，鮫人無魂，和鬼魅無異。」

「當年你母親也是這麼被騙上岸的，這個味道，你還喜歡嗎？」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18

她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也是鮫人，這不可能……

還有騙我母親是怎麼回事？

我感覺心跳快得不正常，骨子裡的暴虐因子幾乎又要冒出。

藥呢……我的藥……

杜薇似乎瘋得不清，她繼續柔聲道。

「鮫人身懷異寶，食之可得長生，鮫油千年不滅，可保家族氣運亨通。鮫人真是……太有用了，她還以為鍾遠山是真的愛她嗎？一隻怪物，還妄想人類的愛。」

「小離，你不是一直很想你媽媽嗎，媽媽就在眼前，不和她打個招呼？不過也沒關係，很快你就能和她團聚了，一起做燈油吧。」

她用嫣紅的指甲虛虛指了一下那盞古燈。

我終於瘋了，他們怎麼敢這麼對我媽媽？

難怪我每次來老宅都對這盞燈都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我的媽媽根本不是跳海自殺，她是被這些貪婪殘忍的人類，利用殆盡的！

我竟然還妄想通過參加比賽取得推免資格。

他們根本就沒想著讓我活著出去！

我只覺得大腦一陣眩暈，怒火灼燒了我的理智。

「杜薇，我要殺了你，還有鍾遠山，鍾懷恩，鍾錦，你們都該死！」

我想要撲上去殺了這個女人，卻被門外闖進來的保安輕易制服。

鍾懷恩和鍾遠山站在前方，表情是一貫的漠然。

我甚至看到了陳訴的臉。

他面露不忍，卻很快恢復平靜。

「小離，我給過你機會和我走的，但是你不接受我的愛。」

「別怕，我來主刀，很快就不疼了。下輩子，你別做鮫人了，人類是很貪婪的。」

一支鎮定劑注射進我的手臂。

我看著這些人醜惡的嘴臉，感到由衷的噁心。

原來我一直生活在這樣的龍潭虎穴之中。

還有小雪，他怎麼辦……

我之前一直把他當寵物，結果到頭來，我們還是一個物種。

真心對我的，從始至終就是我看不上的同族。

不可否認，當我在酒吧里看到他的那一刻，心裡是歡喜的。

只是這份喜歡，也許永遠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了。

如果鮫人是野獸，那麼人類就是惡魔。

貪得無厭、令人膽寒的惡魔。

19

半夢半醒之際，我聽到了尖銳的慘叫聲。

有老有少，很多人的聲音。

濃郁的血腥味在四周蔓延。

有人在求饒。

「求求你，別殺我，這不是我乾的，都是那老不死，他想多活幾年，才動了歪心思！」

另一個聲音我很熟悉，是那隻鮫人。

是我從未聽過的冷冽聲線。

「你們人類講究因果報應，當年做下這件事時有沒有想到如今的局面？況且你們還敢把主意打到小離身上。」

「鍾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好好享受吧。」

又是幾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卻聽得我暢快不已。

血腥味愈發濃稠，卻很快被清淺的冷香取代。

我安心地睡了過去……

20

再次醒來之時，我已經不在陸地上了。

這是一片美得像夢境的海域。

五光十色的珊瑚，藍紫相間的海草，還有碩大無比的珠蚌……

曾經發生的一切都像一場荒誕的噩夢，現在已蕩然無存。

我低頭一看。

淺藍色的魚尾和指尖鋒利的爪蹼都提醒著我，我已經徹底成為一隻鮫人了。

一抹亮麗的雪銀色忽隱忽現。

我不受控制地游過去。

一隻鰩魚與我擦肩而過。

他就站在不遠處，海藻般的長髮隨水飄蕩，眼神溫柔得不像話。

「小離，歡迎回家。」

鮫人/陵瑜番外

我是鮫人族的皇子，族群里最漂亮的一隻銀尾。

許多鮫人愛慕於我，有男有女。

我卻不為所動。

很多年前，鮫人族就流傳著關於人類的傳說。

他們狡詐貪婪，用感情誘騙鮫人上岸，然後把他們利用得淋漓盡致。

我的姑母，一隻美艷不可方物的藍尾，就是其中典例。

她被犀角香吸引，愛上了那個姓鐘的人類。

我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是在十歲時。

我的姑母生下了帶有基因缺陷的人鮫混血，她不願自己的孩子經歷這種命運。

用人類的方法誘騙鮫人，企圖為孩子以眼換眼。

卻沒想到來的是我，和她關係親密的侄子。

鮫人族不存在親緣關係的概念，只是銀尾和藍尾兩個支部走得近而已。

我尊稱她一聲姑母，她卻想要我的眼睛為她兒續命。

那個美麗的女人滿臉愧怍，她說她只是想悄無聲息換掉一個普通鮫人的眼睛。

看著那張稚嫩漂亮的臉龐，我卻笑了。

我答應了換眼，成為了瞎子。

鮫人並不靠眼睛視物，我們靠的是嗅覺和神視。

我喜歡這個一驚一乍的小瞎子。

我有預感，我會為他上岸的。

果然，後來我成功被他「豢養」，成為了他的專屬寵物。

他不知道，每次對我的發號施令都讓我熱血沸騰。

太可愛了，這幅目中無人又惹人憐惜的樣子。

我甘願收起利爪，藏好尖牙，為他一個人俯首稱臣。

鮫人無魂無魄，不入輪迴，但是找到了他，我卻感覺像有了歸處。

既然拿了我的眼睛，那麼，就和我永生永世糾纏吧。

到死為止，我的，小主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