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叔給我的紙條上寫了招魂的辦法,本意是想讓我最後再跟商時序見一面,把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再親口說一下。
他萬萬沒想到我居然還敢借屍還魂。
我在很久偷看過一本禁書。
這種有實體的鬼是可以奪舍的,只是方法極為兇險。
今天是它還魂的日子。
百鬼夜行,陰氣大增,所有冤魂會在這一天重返人間。
我就是要在這裡等商時序。
屬於他的魂燈已經不安地在我的手裡跳動。
我安慰它:「別怕,商時序,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成功了他來見我。
失敗了我去見他。
夜深人靜,這幢別墅里空無一人,只偶爾還有人影閃過。
我把江叔給我的蠟燭和符紙放在不遠處,放了幾滴心頭血,又用心頭血畫了幾張符。
而我站在原地,手捧蠟燭,靜靜地等著那隻大鬼的到來。
14
我聽見頂樓傳來沉重的像是重物拖地的聲音。
我都已經做好被秒的準備了。
結果下一秒有個模糊的人影拉著我沒命似的跑。
我被他拉得一個趔趄,轉頭好笑地看著他:「你跑什麼。」
人影不語,只一味地埋頭苦跑。
我們躲在三樓的一個衣櫃里,一動也不敢動。
我聽不到商時序的心跳,只感覺有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我身上。
他終於說話了:「怎麼回來了。」
明明是這麼緊急的情況,
我看著他還在不斷滲血的眼眶,嘆了口氣:「因為我們不能就這樣算了。」
我體內的陰氣過重,再加上商時序本身就沒什麼陽氣,那大鬼一時之間居然沒發現我們,腳步聲一直在樓下循環。
我悄悄說:「商時序,幹掉他,你有幾成把握。」
商時序剛想搖頭,我下一秒捧住了他的臉,強迫他點了點頭。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但是失敗也沒關係。
我已經在遺囑里把我的多肉分配好了。
商時序的情緒異常激動,他死死地抱著我不讓我出去送死。
我嘗試安撫他:「我們一直在這裡呆著的話,也是會被殺掉的。」
商時序抱著我不鬆手:「我可以、送你出去。」
這傻孩子。
我要是真想出去,幹嘛還大費周折地來到這裡,讓你親自送我出去。
我親了一下他的臉。
他詭異地安靜下來了。
我問他:「有活下去的慾望了嗎。」
他慢慢放開了阻攔我的手。
果然,對付色鬼就要用點特殊手段。
15
那隻大鬼最終還是找到了這裡。
我一個人站在走廊里,歪頭看著他。
那隻大鬼有些興致缺缺地掃了我一眼,好像對我並不感興趣。
我知道現在的我跟一具行走的屍體沒有區別。
於是我硬著頭皮挑釁他,隨手把剛剛撈出來的花瓶摔在了地上。
我專門沒挑貴的,而是挑了一個丑兮兮的。
我相信這麼丑的東西擺在一堆名貴的花瓶裡面,肯定有他的道理。
它果然生氣了。
強大的壓迫感讓我以為我要全劇終了。
我拔腿就往樓下跑。
這房子太大了,我差點在眾多房間之中迷路,好在身後還有個商時序一直在給我指引方向。
對這幢別墅這麼熟悉。
難道在我剛搬進來的時候就住在這裡了。
我突然想到商時序慘兮兮地跟其他小鬼爭搶衣櫃位置的畫面,突然不合時宜地笑出聲。
商時序和那個鬼影同時看了我一眼,像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我還能笑出聲。
我跑到符陣中間站定,虔誠地舉起我手中的魂燈,嘴裡念念有詞。
「四象八卦,水火共生。」
「時來運轉,燈引失者。」
這符咒我只看了一遍,不知道有沒有念錯。
那隻大鬼已經到我的跟前了,他獰笑著,就要掐碎我的脖子。
一片朦朧中,我看見黑影衝過去,跟他扭打在一起。
陣法里傳出嗚嗚的慘叫聲。
很快又歸為平寂。
我眼皮一跳,趕緊在陣法附近放我的心頭血。
禁書上說在陣法周圍放心愛之人的心頭血,可以使鬼怪實力大增。
商時序這小子最好是真的愛我。
做完這一切,我突然感覺眼皮尤其沉重,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在地上。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我又把他的魂燈往陣符里推了推。
商時序,你快來吧,我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你很快就能轉世了。
16
這個商時序怎麼還不來找我。
因為放了大量心頭血的緣故,我現在真跟我奶一樣。
步履蹣跚,走兩步喘三口。
我是不敢再去見江叔了,但江叔卻主動找到我,冷著臉扔給我一個補身體的藥方,然後就飛速離開了這個城市。
江叔真是個好人。
不枉費我把最後的三株多肉託付給他。
一個月又一個月過去了,我卻始終看不見商時序的身影。
這麼危險的辦法,商時序可能沒做到,跟他同歸於盡了。
又或者他轉世失去了全部的記憶,去往另一座城市,開始了新的生活。
我覺得無所謂,一個人守著這麼一個虛無縹緲的諾言也挺好。
我把這幢別墅出租,找合租室友,別人聽說這是一幢凶宅都不敢進來住,我在網上掛了好久,才終於遇見一個想要搬進來的人。
我喝著中藥,慢慢地給他指路。
「這是試衣間,注意別偷我的衣服。」
「這是我新養的多肉,小心別踩到了。」
那個年輕人一一應聲,好像沒有絲毫不耐煩。
我則是在暗中觀察著他。
他跟商時序長得太像了,但是他好像不記得我。
來了三天還是不怎麼跟我說話。
我決定試探他一下。
介紹完屋子以後,我站在陽台上吸煙,他皺眉,走過來把我的煙掐了。
「我聞不了煙味,少抽,對身體不好。」
前半句還像那麼回事,只是後半句就藏不住了,我好笑地看著他,決定再說點什麼試探他一下。
「我過段時間可能要再領一個人回來。」
他卻突然跑走了,還給自己找了一個蹩腳的藉口。
當天夜晚,這個長得跟他很像的人半夜偷偷摸摸爬上我的床,告訴我要不別等了,直接跟他在一起吧。
「我什麼都能幹,能掃地能做飯,在床上尤其能幹……」
我眼皮一跳,趕緊捂住了他的嘴:「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在等人了。」
這個商時序。
他還是一說謊就露餡。
商時序萎了:「那你別領人回來。」
「我回來了。」
我沒有告訴他的是,我真的以為要等不到他了。
我跟自己說,再掛最後一天,如果沒人來,我就去找他。
不過還好,我們都記得彼此的約定。
「嗯,歡迎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