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說什麼?」
「裴照野啊。我看你也挺惦記他的。」
他急促地深呼吸幾口氣,翻箱倒櫃找藥。
我垂眸看他哆嗦著手,把藥撒了一地。
幾顆滾到了腳邊,我雙手插兜,無動於衷地後退了一步。
「我怎麼會教出你這樣的逆子!」
逆子?
「爸,其實你把我教挺好的,我上進努力,待人溫良,識大體……」
我扯起嘴角,「你知道嗎,就算再捨不得他,我也沒動搖過原先的決定。我會按部就班出國,和他分道揚鑣,走你規劃好的路,慢慢淡忘他這個人……如果我們有好好道別的話。
「可惜沒有。
「如今我只覺得,我們的夏天還遠沒有結束。是你硬生生把他變成我心裡無法磨滅的存在。
「我不會放棄找他。」
9
雨下了好幾天。
應邀參加一個晚宴,剛到門口,身後一道聲音叫住我。
「褚星,扶扶扶我一把。」
某個合作商的千金,沒怎麼接觸過,還挺自來熟。
我站到她身邊,看了一眼她被勒紅的腳背。
十厘米高的鞋,僅靠兩根細細的帶子繫著,當之無愧的美麗刑具。
「太拼了吧。」
她挽住我,不動聲色將大半重量靠過來,「我爸不知道哪裡得來的小道消息,非說今晚煜星創投那位會來,逼我隆重一點。」
我愣了一下,「真的嗎?」
「我哪知道,再說也沒人見過他,可能遇到了也不認識……」
她眯起眼湊過來,「該不會就是你吧?怎麼突然把背挺那麼直?」
我啞然失笑:「怎麼可能。我也想見見而已。」
想見見這位在我項目種子期就如此大方的天使投資人。
然而臨近結束,都沒能見到一個生面孔。
「我就知道我爸不靠譜。」
她氣鼓鼓往嘴裡塞了一個小蛋糕,順手給我也塞了一個。
「我回去就把這雙破鞋甩他臉上,痛死老娘了。」
我皺眉咽下滿口甜膩,看向角落。
「那裡有應急藥箱,要不要先處理一下?」
一進門就看到了,只是那會兒她絕對不死心。
「……行。」
鑲著碎鑽的系帶已然勒進血肉,我拿著碘伏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正要往上抹,她忽然抓住我的手。
「我靠你訂婚了?」
還沒等我回答,她率先抽回自己的腳,「怎麼不早說!我還單身呢,不妥不妥。」
說著齜牙咧嘴又把那破鞋穿上了。
有點好笑。
「沒關係,脫了吧,別雪上加霜了……」
「褚星。」
有人叫我。
我下意識點點頭,「稍等一下,我先幫她處理好……」
大腦像台老舊唱機,突然卡頓了一下。
呲啦呲啦的雜音過後,驟然炸開一片沸騰蟬鳴。
我僵硬地站起身,僵硬地扭過頭。
整個人好像被翻湧熱浪的風貫穿了。
幻想過很多次重逢,但從未想過,或許我會認不出他。
裴照野一身深灰色西裝,英姿勃發,氣場強大。
向來沉鬱的黑眸更為深邃,此刻翻湧著莫名晦澀的暗潮。
「褚星。」
他又叫了我一聲。
身旁小聲發問:「這誰呀?」
我慢慢攥緊手裡的碘伏瓶。
「我的……高中同學。」
裴照野面無表情,視線掃開一眼,又落回我臉上。
「高中同學。」
他一字一頓重複,嘴角緩慢勾起,眼底卻無笑意。
「我的車還堵在路上,能不能搭我一程?」
10
車廂里,我和裴照野分坐兩端。
以前能那麼放肆,毫不顧忌地坐到他身上,此刻卻一點都不敢靠近。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嗯。」
「你過得怎麼樣?」
「挺好。」
「為什麼不聯繫我?」
裴照野扭頭看了我一眼,表情不明。
「你說呢?」
語氣帶著些許怨恨。
我不說話了。
一路沉默到車停下,他徑直拉開車門,邁腿下車。
不帶一絲停頓。
就這麼走了嗎?
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想出口挽留,卻沒有藉口。
車門重重關上,身體跟著一顫,懊惱和委屈齊齊湧上心頭。
「少爺,回家嗎?」
我咬了下唇,「回」字還沒說出口,這側車門突然被打開。
地下停車場的沉悶空氣灌了進來,我仰起頭,看到裴照野鋒銳的下頜線,以及朝我伸出的手。
「上去坐坐。」
沒有任何猶豫,我立刻將手掌放了上去。
他果然也很懷念呀。
並非只有我一個人執著過去,真好。
心情瞬間轉霽,簡直熱淚盈眶。
可裴照野不知為何,突然低氣壓。
大掌攥得很緊,素圈硌著指骨分外難受。
「裴照野,你松一松……」
他置若罔聞,硬拽著我進了電梯,一把將我按在角落。
「自己摘還是我幫你?」
「……什麼?」
無名指上感受到了一道牽扯力,我不自覺蜷了下手指,力道頓了頓,倏然變大。
反應過來時,指根已經空空蕩蕩。
那枚玫瑰金的戒指落在他手裡,他垂眸瞥了一眼,輕嗤,「既然選擇跟我走,你應該做好了這個覺悟。」
裴照野欺身壓下來時,我才明白他什麼意思。
「不是的,它只是……」
尾音被盡數堵住。
大腦嗡嗡的,一片空白。
那個夏夜裡淺嘗輒止的親吻和現在比只能算皮膚相貼。
舌根發麻,心臟狂跳,一波波熱意在胸腔激盪開。
氧氣被攥奪殆盡,暈暈乎乎里竟有種要被吃掉的錯覺。
「停……停唔一下……」
裴照野終於撤開一點距離,我攀著他寬厚的肩膀劇烈喘息,還沒喘上幾口,深吻再度覆下。
不告而別後久別重逢,先在電梯里親得難捨難分,這合理嗎?
意志搖擺不定,身體卻忍不住誠實地迎合。
喉間翻滾出一聲呻吟,我如夢初醒般睜大眼。
近在咫尺的黑眸里,映著眉目浸染欲色的……我。
姍姍來遲的羞臊感迅速攝住心神,我軟綿綿地推他:
「不不要了……」
「我自己的樓,沒人裝監控監視。」
原來那時候,他的房間被裝了監控啊。
想想也是,他這樣身份微妙的人,在裴家多少算個隱患,時時刻刻被提防著。
我的幫助不過杯水車薪,也可能是助紂為虐。
好在他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