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我哥不行,因為我有嚴重的分離焦慮,
嚴重到離開我哥十米,就會呼吸困難。
但上了大學後,我哥開始討厭我。
「你覺不覺得自己很噁心嗎?」
「有你這種弟弟很光彩嗎?」
他把我關在衣櫃里,頭也不回的離開。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他好兄弟來敲了衣櫃門。
「弟弟,缺哥哥嗎?」
「能每天抱著你睡覺那種。」
1
我哥把一堆穿過的衣服和我一起塞進衣櫃里的時候。
我就知道,他要把我丟掉了。
「在裡面待著,聽話點。」
「不然今晚給你丟外邊。」
以前他還會跟我說,玩個躲貓貓遊戲。
現在連裝都不裝了。
我在黑暗中用力的睜大眼睛,想看清我哥現在的樣子。
但他好像很討厭我,很兇的訓斥我:
「能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嗎?」
「每次你這樣看我都覺得噁心。」
我嗅了兩口他的衣服。
味道很淡,淡到快聞不見了。
再有個幾小時就會消失。
我有些緊張,可憐巴巴的開口:
「哥,我保證不打擾你行嗎?」
「看不見你我會害怕。」
我哥長了雙很漂亮的眼睛。
看我的時候眼神卻倏然變得很冷。
他嗤笑了一聲,「是嗎?跟在我身後,甩都甩不掉。」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比起做人,你更像條狗。」
衣櫃門被我哥重重甩上。
最後一點光線也被隔絕。
黑暗裡只剩我的呼吸聲,還有我哥淡到快聞不到的氣味。
我呼吸越來越急促,沒用的。
我哥不會來救我的。
他和那些人一樣。
早就想把我丟掉了。
2
我哥剛把我從孤兒院帶回來那年。
我們的關係還沒這麼差。
他讀書,我就很安靜的坐在旁邊嚼米粒。
我哥也問過我。
「為什麼放著糖果不吃?」
「一定要吃米粒。」
我那時候只笑笑。
什麼都沒解釋。
其實我知道,我在害怕。
我怕我哥知道我成為孤兒的原因,就也不要我了。
我爸媽當初拋下我離開的時候。
就是這樣的。
「乖乖,聽話。」
「把桌上的糖果吃完,我們就回來了噶。」
門鎖著。
我扒在磨砂玻璃上很用力的看。
也看不清這兩個人是往哪裡跑的。
桌上的兩根草莓味真知棒,我只敢吃掉一根。
我怕我吃掉了第二根糖果,他們還沒回來,就永遠都不回來了。
肚子餓的不行的時候,我就扒鍋邊的米粒。
在嘴巴里嚼很久,也能嘗到甜味的。
後來,米粒吃完了。
我爸媽還沒回來。
鄰居帶著警察上門的時候,吵吵嚷嚷里我聽到。
「他爸媽早跑了。」
「也是,誰能受得了這樣的小孩啊?爸媽一不在身邊就又哭又鬧要送醫院,好像智力也不好,呆呆笨笨一根筋。」
「就活該留下個喪門星。」
後來,我跟著女警去了孤兒院。
然後,等來了我哥。
3
我哥討厭我,是我遲他兩年來上這所大學才發生的事。
他總躲我。
不打電話也看不見人。
還總跟我玩躲貓貓的遊戲。
我離不開他,一離開他就心慌。
跟著他皮鼓後去教室上課。
我哥會被人笑。
「要想找方程楊在哪,就看他弟弟在哪。」
我以為他們是在誇我和我哥關係好。
被我哥瞪了才知道,他們覺得我和我哥的關係不正常。
其實我也沒也在意他們覺得我和我哥是什麼關係的。
但我哥在意。
那是他第一次把我關在衣櫃裡面。
「方幕,你能不能離我遠點。」
「你知道別人都怎麼說我的嗎?」
我在衣櫃里,很誠實的搖了搖腦袋。
除了專業知識,我腦子裡裝的只有我哥。
但好像,我惹我哥不高興了。
我騙他說,「知道了哥,我以後離你遠點。」
然後換了套很不顯眼的衣服,更詭異的跟著他。
沒辦法,我病得太嚴重,一離開我哥,
我就連呼吸都困難,心臟跳的完全亂了序。
我哥第一次把我鎖在房間那天,我暈過去了。
他終於想起來帶我去看醫生。
「他這是分離焦慮,過往遭受了比較嚴重的陪伴缺失。」
「你一做哥哥的,得照顧著點。」
我哥捏著拳頭,卻又不敢跟我撒脾氣。
他卡我脖子讓我滾的時候,也是輕輕的。
「就這麼離不開哥哥?」
我點頭,眼神依舊純真熱烈。
「哥哥可以陪我一輩子嗎?」
我哥沒回答我,但他那天破天荒的陪我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來之後,他就離我離的更遠了。
我不知所措,只能跟在他身後哭。
然後?
然後就被他關在了衣櫃里。
4
衣服上的味道越來越淡了。
我使勁的踹了踹衣櫃門。
沒用。
我哥用鎖頭把衣櫃門鎖起來了。
心臟好像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我腦子裡又開始有那些渾渾噩噩的記憶片段。
好像是我爸媽的人影穿過磨砂玻璃朝我跑過來。
我揮著拳頭用力的打在衣櫃門上,拒絕他們的靠近。
我哥不要我了。
我也不要他們了。
然後我就聽見一道清冷好聽的男聲。
指骨叩在櫃門上,他喊我:
「弟弟,是你在裡面嗎?」
是我哥的舍友,柯言。
我悶悶的「嗯」了聲,有氣無力。
他身上的味道和我哥很像。
還帶著股很好聞的檀香味。
我挪了挪身子,湊得離櫃門更近些。
剛好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好聞。」
柯言一激靈,「在說我嗎?」
不待我回答,就聽見他夾著一股奇奇怪怪的調子說話。
像在哄小孩似的。
「弟弟,你還缺哥哥嗎?」
「能整天抱著你貼貼的那種。」
我迷迷糊糊就回了句,「缺」。
我哥討厭我。
但他抱著我睡覺那種安心的感覺,我記得清清楚楚。
如果柯言也能……
那我大把大把的缺。
5
柯言聽到答案,隨手抄起了桌邊的板凳。
「弟弟,往裡縮一縮。」
「別嚇到你。」
我抱著我哥的衣服緊急避險。
就一下,柯言在鎖頭上狠狠砸了一下。
衣櫃門開了。
長臂很輕巧的撈著我腰就把我抱了出來。
就是臉上有點……紅。
「柯言哥,你剛剛喝酒了嗎?」
柯言沒回答,就把我往床上一丟。
手上我哥的衣服被他丟的乾乾淨淨的。
他拿出他衣櫃里洗的很香的衛衣外套,往我身上一罩。
全都是他身上那股又晃人又讓人慾罷不能的味道。
「以後不許用別人的衣服。」他命令道。
我愣愣點頭,從寬鬆的衛衣里鑽出來。
雙眼亮亮的盯著柯言。
「那你現在能陪我了嗎?」
在衣櫃里悶的快暈過去了。
我現在急需回血。
柯言的紅,直接從臉躥到了耳朵根。
他急匆匆的從口袋裡掏煙盒。
覺得不合適又重新給扔到了桌子上。
從衣櫃里撈了兩件T恤,步子飛快往浴室里去了。
「我洗個澡。」
就這還是重新推開門說的。
6
我窩在柯言床上打滾的時候。
人出來了。
垂著的黑髮蓬鬆清爽,常年鍛鍊的身材肩寬腿長,裹在單薄的黑色長袖裡,更顯得禁慾。
我往牆邊縮了縮,有些害羞。
身後那道頎長的人影紅著臉躺了上來。
隔著薄薄一層被子,柯言從背後圈住我的腰。
呼吸打在我耳側,問我,「這樣可以嗎?」
清爽的甘檸香混著尾調淡淡的木質,很容易就讓人放鬆下來。
我卻覺得還不夠。
還想要再近一些。
腿在被子上亂蹬,奶白色的肌膚徹底暴露在空氣里。
我轉過身,小手順著柯言的手臂往上攀,圈住他的脖子。
我莽撞的往柯言懷裡拱。
還覺得不夠呢,就聽到柯言輕嘶一聲。
「怎麼了?」
摁在我腰上的手驀的收緊。
柯言脖子上青筋微凸,好像在用力壓制著什麼。
很久,我聽見低啞著說。
「沒事。」
我撅嘴,繼續挪動。
拱到滿意的位置後,很舒服的鬆了口氣。
懵懵懂懂的問,「那以後都可以這樣嗎?」
我話音剛落,他一處才蟄伏下去的熱源倏然爆發。
柯言捏著我耳垂,不裝沒事人了。
緊咬的下唇,紅的能滴血。
「我說,你哥是沒教過你基本知識嗎?」
「還是你知道這是在調情?」
我蹙眉,有些疑惑。
我哥的確沒教過我什麼知識。
但柯言如果想認為這是在調情,也不是不行。
「你就當是吧。」
柯言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抽過被子蓋在我頭頂,他動作了兩下,抽了根煙。
進浴室前,他盯著我掛在床邊的細腿罵了句。
「還真是能被你玩死。」
我撇了撇嘴,委屈巴巴。
明明啥也還沒幹呢……
7
醒的時候,柯言的手臂墊在我脖子下面。
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反正我睡得可香了。
猶豫著要不要把他叫醒的時候。
我聽見了哥的腳步聲。
我哥回來了。
電光火石間,柯言掀開了眼皮。
他把我頭往被子裡一摁,緊貼他的腹肌。
床簾拉上,大半春光都消弭在黑暗中。
我哥沉著嗓子喊他,「那人呢?」
他從來不叫我的名字,只稱呼我為。
那人。
全稱是,那個煩的要死的怪胎。
柯言稍微探了個頭。
「哦,他啊。」
「生氣了,把你的衣服都扔了。」
我哥沒說話,站在衣櫃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小心翼翼的挪到柯言胸肌上,小聲說。
「不許說我在你這。」
我是有點跟我哥賭氣的意思的。
要是柯言沒回來,我或許真的會在衣櫃里發病,難受死。
柯言回身看了我一眼,黑眸中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好像不是很高興我說這話。
但他很快調整好狀態,轉移話題。
「你不是說今天在外面住嗎?」
我哥愣了一下,冷笑一聲,「有個定時炸彈跟著。」
「我沒辦法安心。」
哦,原來我這麼討厭。
「你呢,研究對象找到了嗎?」
「分離焦慮這種罕見病,可……」
我哥說到一半才恍然意識到什麼。
把點了三分之一的煙掐了,神色驟然冷下來,「算了。」
「我就多餘一問。」
「柯少想要什麼搞不到,對吧?」
「……」
床簾里,柯言揉了揉我頭。
說話的語氣帶著明晃晃的挑釁。
「當然了。」
我哥還在宿舍里。
他卻突然和我咬耳朵,貼在我頸側問。
「你會答應的,對吧。」
「好弟弟……」
8
我哥走了。
完全不想會關心我去向的樣子。
我從柯言身上爬起來,沒什麼表情的問他。
「柯言哥,你是準備研究我嗎?」
話音剛落下,柯言臉上清淡的笑就尬住了。
他好像並不太希望這話從給我嘴裡說出來。
「我確實需要一個研究對象……」
「嗯,那就選我吧。」
「能簽合同嗎?」
我哥不喜歡我,我爸媽把我丟了。
我本能的覺得,血緣或是親情根本就沒辦法決定一個人的行為。
但法律可以約束。
合作關係比情感關係更穩定。
柯言沉默了很久,看我的眼神里有種很複雜的情緒。
我又不是他們這種玩心理學的,看不懂那些。
「簽嗎?不簽我得想下怎麼才能哄好我……」
哄好我哥……
話沒說完嘴就被捂上。
柯言眉角的青筋直跳。
「簽,我簽還不行嗎?」
……
我和柯言達成了友好協議。
我做他的研究對象。
他負責陪我安撫我,隨時隨地讓我跟著。
當然,除了我哥出現的地方。
我很有心眼的問了問。
「柯言哥,你做這個研究,是想幫我們這種人治病嗎?」
柯言正在讓律師擬合同。
聞言掃我一眼,有些彆扭的回答。
「算是吧,心理疾病能靠藥物控制改善。」
「但你的情況……挺特殊的。」
他輕咳兩聲,看著我望著他眼巴巴的表情。
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要我抱著你嗎?」
我顛顛的坐上去,抱著他的脖子。
抬眸,很天真的問了句。
「那改善了你還能陪我睡覺嗎?」
柯言淡下去的耳朵根又紅上來。
他硬咬著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甲乙方訴求上。
「能陪,怎麼著都能。」
我吧唧就在他脖子上親了下。
「柯言哥你真好。」
9
柯言擬完合同以後。
愈發覺得自己像簽了個賣身契。
他發誓,他當初想找一個研究對象的心思絕對很單純。
直到他發現……研究對象近在咫尺。
方幕很喜歡打扮的清清爽爽在樓下等方程楊。
雖然方程楊總是不理他吧。
他也能樂顛顛的把自己哄好了,下次又出現在食堂、教室、或是其他的地方。
這個研究對象也很少情緒崩潰。
唯一一次他見到的。
是方程楊把他關在宿舍里了。
那次他很臨時需要回宿舍拿點東西。
推開門就看見男孩臉色發白,捂在方程楊被子裡快沒氣了似的。
枕頭上全是淚。
就這樣,方幕還一邊喊著方程楊名字,一邊嘟囔著。
「對不起,哥哥。」
「我不是故意要跟著你的,我真的忍不住。」
「我會吃藥,會控制好自己的,你不要把我丟掉好不好?」
明明是囈語,聽的他心裡卻一陣一陣發酸。
鬼使神差的,他就擰了毛巾給方幕把眼淚擦了。
方幕長的很乖,睡著的時候眼睫毛長長的蓋下來,眼皮也紅紅的。
看著就讓人心軟。
也不知道怎麼的,他準備收拾東西走的時候。
方幕拽住了他的手。
貼在他面頰上反覆蹭啊蹭,說。
「哥哥,別走啊。」
「能陪我睡覺嗎,真的好難受……」
他把他當成方程楊了。
柯言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好幾天沒敢回宿舍,夜裡睡覺一閉眼,全是方幕的臉。
柯言的習慣,他必須要解釋自己的心理現象。
所以他重新會宿舍了,回來找方幕。
從衣櫃里把方幕抱出來,他的心臟像停不下來了一樣,瘋狂的躁動著。
或許是一路走來,得到的東西太多,柯言總是憊懶的。
卻在聞到方幕身上味道那一刻,占有欲爆棚。
甚至後來方幕哄他,親他。
他也克制不住在想。
難道之前他也是這麼哄著方程楊的嗎?
但柯言沒敢說。
說出來,他害怕方幕就覺得。
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10
我哥和柯言同專業。
兩個人相撞的課程很多。
我又一次眼巴巴地問柯言,能不能跟著他去上課。
他很無奈的又抱了我一下。
「不是說不能被你哥發現嗎?」
我有些後悔跟我哥置氣了。
比起瞞著他偷偷叛逆的爽感,還是隨時隨地能看到柯言比較舒服。
我垂頭喪氣,「好吧。」
然後在柯言還沒走出十步遠的時候,就給他打了視頻電話。
「柯言哥,我想看著你。」
「想聽你說話,你不許掛掉。」
柯言戴著耳機。
攝像頭從下往上,角度很死亡,但依舊帥的人神共憤。
我好像看見他笑了下。
唇側微黯的一顆小痣,深深陷進去成了梨渦。
「知道了,不掛。」
「結束了就回來陪你睡覺。」
11
上午沒課,我宅在宿舍里。
抱著柯言的衣服,盯著視頻里的他看。
好像是聽到什麼很晦澀的內容。
柯言皺著眉,記著筆記的指骨放低,無意識在桌子上敲了兩下。
兩聲悶響後,我聽到了我哥的聲音。
「不是,柯言。」
「丁老頭的課你還敢開著手機,你不怕人給你收了?」
我哥好像提過的。
他們專業最古板的老頭,每堂課不定時點名,被抓到做課堂無關的事會直接給平時分打60分程度。
柯言卻沒所謂的晃了下下巴。
我聽到他嘖了聲。
「有人想看著,拒絕大概會哭吧。」
如果我在現場,就能看到。
柯言說完那句話,我哥臉就黑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盯了眼,柯言手機里黑乎乎的一團。
不知道是嘲諷還是嫉妒的說了句。
「不是吧柯言,頂著這張臉搞網戀,你玩真的?」
「對面都沒露臉,你就不怕是個醜八怪……」
沒開靜音,我哥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甚至能想像到,他說話時鄙夷的表情。
我哥也拿這種藉口搪塞過我給他打視頻。
「太醜了,怕嚇到別人。」
可能在我哥眼裡,我還是剛從孤兒院出來那副瘦巴巴的模樣吧。
我扁扁嘴,有些自暴自棄的放下了手機。
想捂著自己睡個回籠覺。
柯言的聲音卻又出現。
「方程楊,你就是審美有問題。」
「我怎麼看著這麼漂亮呢?」
我默不作聲,偷偷從黑漆漆的衛衣里露了眼睛出來。
剛看到柯言笑了下。
視頻通話就被無故切斷。
螢幕黑洞洞的映出我的臉,我試圖閉上眼轉移注意力,但無端的恐懼很突兀就從心底里冒出來。
哪怕我套著柯言的衣服也無濟於事。
我無措的蜷了蜷身子,又想起來我哥罵我的。
「方幕,你就是個怪物。」
「你知不知道自己一看到人消失就發瘋的樣子有多嚇人!」
我咬著手指,卻還是忍不住發抖。
想推門出去,想立刻就看到柯言,想抱著他。
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了,我拚命控制住自己的手腳。
卻還是推開了門。
我哥說的對。
我就是個怪物。
看不見人就會發瘋的怪物。
12
情緒稍微緩和下來時,我已經站在了柯言教室外面。
階梯教室的窗戶很大。
我找了個角落的台階坐下來,仰頭就剛好能看到柯言。
從包里拿出鎮定的藥物,咽了下去。
心裡那股焦急到想衝進去的慾望就慢慢回落下來。
我不記得我在外頭等了多久了。
心理學的課程總是很長,一晃神就是一下午。
再掀開眼皮的時候,已經有人斷斷續續從裡面出來。
「我擦,方程楊,坐在那一團黑黑的是你弟弟嗎?」
「好丟臉啊,就一個人坐那,頭髮都是亂亂的……」
我有些無措,想拿包擋住自己的臉。
我哥卻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他插著兜,居高臨下的看我,臉色很不好看。
「方幕,生病了就自己找個地方把自己鎖起來!」
「我說了多少遍別來找我。」
「我還以為你學乖了。」
「今天又想跑到我面前裝可憐嗎?你惡不噁心啊?」
「我……」
我想說我不是來找他的。
我哥卻揪著我帽子把我拉起來。
我慌亂的去拍他的手,卻怎麼也拍不掉。
吃了藥才強壓下的情緒好像又被捲起來。
我明明很想推開我哥,很討厭他說的。
卻控制不住的想往他懷裡蹭。
他推我了。
台階很長,可能我摔下去。
我哥就不會再覺得我丟人又討厭了。
我是這麼想的。
把眼睛閉上準備安然接受這一切時候。
卻有雙手拉住我的。
柯言把我拉到懷裡的那剎那。
好像溺斃的人突然呼吸到氧氣。
我得救了。
13
柯言擋在我面前的時候。
整個人都氣得在發抖。
他一邊揉著我的頭讓我不哭,一邊很沖的對著我哥說。
「方程楊,你特麼別碰他。」
「你自己看看他是來找你的嗎?」
其實,我哥沒想碰我,只會想推開我。
但柯言後一句話說的很對,我是來找他的。
我哆哆嗦嗦站起來,拉著他袖子,小聲的解釋。
「柯言,對不起……」
「視頻掛斷了,我忍不住,」我急得口不擇言,「跑到教室外我就吃藥了,我沒有要進去打擾你的意思的……」
我說著說著眼淚就憋不住了,「你別不要我,行嗎?」
合同還沒簽呢,現在要是談崩了。
我就得回去哄我哥。
可我哥剛剛那樣罵我……我真的不想回去找他了。
病人也有自尊的。
圍觀眾人很多。
我哥像是一時間無法接受我和柯言混在了一起。
手指緊攥成拳頭。
我顧不上他,還是埋頭問柯言。
「你不會把我丟掉的,對吧?」
我好像聽見柯言嘆了聲。
他指了指還沒從教室里出來的丁老頭。
「別哭了,弟弟。」
「手機被丁老頭沒收了,沒有不要你,昂。」
柯言的手很暖和,揉在我頭上的動作也很輕柔。
像怕把我碰碎了。
他看向我的眼底,乾乾淨淨的。
沒有那些我很害怕看到的厭惡和難堪。
心裡有塊大石頭,忽然就落了下來。
「柯言,你等等我。」
「我還有點事要做。」
我想為自己,勇敢一次。
我才不是什麼應該被丟進垃圾桶的喪門星。
14
我走向我哥的時候,他還是後退了兩步。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指責我。
「方幕,你要不要臉?」
「你是什麼時候和柯言混在一起的。」
「你就不能在意點自己的名譽嗎?」
我哥還在拿那幅派頭教訓我。
被人當猴子一樣看的主角不是他,他就能站在最高的道德視角指責我。
我舉起書包就砸在他身上。
生理性的淚水不住往外掉,但我還是梗著嗓子朝他喊。
「方程楊,我有什麼錯啊?」
「我不噁心我不髒!」
「我只是生病了。」
「我不來找柯言,難道要去找你嗎?再給你機會把我關到衣櫃里?」
方程楊的臉色一陣比一陣白。
想解釋,卻發現他根本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做的。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的,以後也不會再來找你了。」
「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哥哥了,你滾吧。」
話說完,我腿軟的栽進柯言懷裡。
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我哥好像在身後喊我了。
我卻沒精力再應付他了。
柯言抱著我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圍觀的人還是很多。
卻沒人敢像之前那樣,當著我哥的面嘲諷我不要臉。
就好像。
我哥在乎的,柯言不在乎。
我哥害怕的,柯言不害怕。
而我哥想丟進爛泥灘里的我,柯言撿回來了。
淚止不住的從我眼角掉下來。
柯言看到了,卻也不惱,不和我哥一樣罵我整天就會哭。
他只是很擔憂的,問我。
「罵完人了,又在難過什麼?」
他問我,反而讓我更難過了。
就好像一朵始終找不到落腳點的浮萍,忽然就有了根系。
我也有人關心了,哪怕只是因為合作關係……
我拿袖子蹭掉眼淚,胡扯。
「感覺剛剛罵的不夠狠,有點後悔。」
柯言笑了,一臉驕傲的說。
「以後老子教你怎麼罵人。」
頓了頓,他又覺得不對。
「算了,你長這麼一張臉,罵人也沒什麼威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