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輩那些ŧū₉紛紛擾擾,像是無形的枷鎖,桎梏住了我和陸觀鶴。
不要互相折磨,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陸觀鶴,你贏了。」
我閉了閉眼睛,不願再糾纏下去。
「我會訂好機票,儘快離開陸家,我們互不相欠。」
陸觀鶴原本鎮定的神色瞬間變得煞白。
12
老天好像總喜歡開玩笑。
即使我覺得,這並不好笑。
這是我第三次收拾在陸家的行李。
第一次我成功出國,最後被一通電話喊了回來。
第二次我還沒走出院子,看見了眼前奇怪的彈幕。
第三次,也就是現在。
沒有任何人阻攔,我在路邊打了輛車。
「師傅,去雲晴機場。」
「好嘞。」
陸家別墅離機場有些距離,我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休息。
再次睜開眼,我望著窗外的風景,覺得有些奇怪。
「師傅,是走錯路了嗎?」
「不好意思啊,」司機師傅面帶歉意地回頭看了我一眼,「陸總,有人想見你。」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我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薄荷味,意識混沌,很快昏了過去。
醒來時,看著地下室刺眼的白熾燈,我沉默了。
剛想伸手擋一下眼睛,卻發現手腕被人鎖在了床沿。
那人還貼心地在靠近皮膚一側纏了棉花,不至於被冰冷的鏈條劃傷。
「陸觀鶴?」
我晃了一下鏈條,金屬碰撞出刺耳的響聲。
幾分鐘後,我看見了陸觀鶴。
他穿著我那件襯衫,帶著我的領帶夾。
像是剛洗完澡,頭髮還有幾分潮濕。
眼尾紅了一片,掀起眼皮看我時,裡面翻動的情緒讓我心驚。
「憑什麼兩不相欠?」
陸觀鶴一字一句地重複。
「陸鳴淵,憑什麼兩不相欠?」
13
我感覺自己很難向陸觀鶴解釋,尤其是在這種他情緒不穩定的時刻。
於是我選擇了保持沉默。
下一秒,我就知道了沉默的代價。
「嘶——陸觀鶴你他媽屬狗的?」
瘋狗陸觀鶴顯然聽不懂人話,他張口咬在了我鎖骨處。
這小子沒輕沒重,實在是太疼了。
我把所有學來的難聽的髒話都罵了出來,罵了個痛快。
一時間,整個地下室都迴蕩著我的聲音。
罵完後,我還氣得不輕,胸膛上下起伏著。
然後我聽見,耳邊傳來了分外微弱的抽泣聲。
陸觀鶴哭了。
這麼大一個人,就這樣蜷縮在我身側,頭埋在我的脖頸處,壓制著細微的哭聲。
「為什麼要和我兩不相欠?」
陸觀鶴問,「陸鳴淵,為什麼你還要走?」
「我們有截然相反的成長環境,不同的朋友圈子,連興趣愛好都沒有半點重合。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陸觀鶴沒有回答。
地下室的日子很安靜。
我不說話,陸觀鶴也不會打擾我。
待在下面的第三天,他給我拿來了一套新衣服。
「不是想見見我的朋友?我帶你去。」
我以為的陸觀鶴:豪車,狐朋狗友,揮霍。
然而陸觀鶴帶我去的地方沒有那麼浮誇,他的朋友看起來個個都很正經。
看見我進來,有的人眼前一亮,對著陸觀鶴擠眉弄眼。
我給他們留了空間,藉口上廁所走了出去。
陸觀鶴也不怕我跑,門口都是他的人。
一個服務員將藏在袖中的手機遞給了我,我快速聯繫了自己的人,然後旁若無人地將手機塞進了口袋。
包廂門虛掩著,回去時,我聽見了陸觀鶴朋友的聲音。
「可以啊你,真把陸鳴淵拿下了?」
「這回你算是得償所願了吧?當初我一眼就看出來你看陸鳴淵的眼神不對勁,你居然還跟我狡辯。」
我突然想起,自己曾在幾年前見過陸觀鶴的朋友。
那時陸建國和李舒華剛走半年,沒心沒肺的陸觀鶴就和魏延傳出了緋聞。
豪門大少爺和被他捧起來的頂流明星,多麼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剛忙完公司的事,回去又要抓不知道在哪個包廂里的陸觀鶴。
門被我推開,陸觀鶴半醉半醒,看向我的目光里全然沒有清醒時的敵意。
他的朋友好奇地問。
「陸哥,這是你那個哥給你請的老師嗎?」
我沒進去,直接叫來司機,強行把陸觀鶴拉上了車。
現在我聽見了那個時隔多年的回覆。
陸觀鶴的朋友笑著說。
「你當初怎麼回我的來著,如果是老師,你保證五個課時把他拿下。好在陰差陽錯,過程忽略不計,結果還是完美的。」
14
這頓飯吃得還算融洽。
送走陸觀鶴的朋友後,我很壞心眼地問陸觀鶴。
「五個課時?」
彈幕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哥!弟弟超喜歡你穿那件襯衫,戴金邊眼鏡的,陸老師能不能也教教我?】
【當初年輕的弟弟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遇到了最完美的哥哥,這誰能忍住不喜歡。】
【哥哥別逗他了,別忘了自己還被關著呢。】
……
陸觀鶴沒回話,轉過頭去看車窗外的風景,耳尖悄悄紅了。
我跟在陸觀鶴的身後,停在了地下室的門口。
剛有所緩和的氣氛到了這時又重新僵硬起來。
「能不能把我放了?」
我試圖打個商量。
「想都別想。」
陸觀鶴開了門,怕我跑似的,抓著我的手腕將我帶了進去。
「也難為你,還能猜到地下室密碼。」
他熱了一杯牛奶,端到我面前,「我猜,如果有一台能穿梭時空的機器,你不會讓江雪在那天把你帶來陸家。」
陸觀鶴蹲下身,仰頭看我。
「你討厭陸建國,討厭李舒華,也討厭我。」
親生母親為了錢拋棄了我,「親生父親」有了新的家庭。
我像是個被踢來踢去的皮球。
這天對我而言,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可此刻再回想起來時,面對那一切變故,我腦海中一片混沌,看著被李舒華攬在懷中的那個男孩出神。
陸觀鶴那時候才十歲,好像剛生過一場大病,細胳膊細腿的,弱不禁風的模樣。
唯獨那雙眼睛亮得出奇,怯生生地打量我。
頭髮還打著小卷,看起來很好摸。
當時我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我有一個弟弟了。
就是這可憐可愛的第一面,我對陸觀鶴的印象還不錯,也能理解他明白我的身份後對我產生的敵意。
我沒把他的那些小打小鬧當回事,也逐漸淡了把陸觀鶴當弟弟的念頭。
結果幾年後,在警察局看見孤身一人、坐著發獃的陸觀鶴,那點憐愛的勁兒又死灰復燃。
發消息挺會罵人的,怎麼還把自己養成這樣?
我想摸摸他的頭髮,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最後脫下外套,強行穿在了陸觀鶴的身上。
「我不討厭你。」
這幾年陸觀鶴被我養得不錯,臉上也有了點肉,他抬頭看我時,眼睛濕漉漉的,像一隻小狗。
「你在騙我。」
陸觀鶴晃了一下神,很快將空了的牛奶杯放到一旁,把我的手腕重新鎖回床沿。
「我給你發的消息你從來不回,我和魏延談戀愛你也不管。」
陸觀鶴一條接著一條控訴。
「你不喜歡我,你喜歡的,一直是你的秘書那樣,年輕、乾淨,你說過的。」
……到底是誰傳的我和秘書的謠言。
之前逗陸觀鶴,沒及時澄清, 現在好了, 有苦說不出。
「我比他還年輕,我也……都洗乾淨了。」
陸觀鶴抓住我的手,主動將臉貼了上去,重複道:
「真的,洗乾淨了。」
那塊皮膚因為用力的摩擦至今還泛紅。
我用指腹很輕地蹭了一下。
陸觀鶴有幾分彆扭,臉上細小的絨毛划過我掌心, 連帶著我的心都跟著漏跳了一拍。
這是我從警察局裡撿回來,養了五年的陸觀鶴。
本來就該是我的小狗。
「放開我, 我真的不走了,好不好?」
我想起公司那些遺留問題, 倍感頭疼。
「真的沒騙你。」
陸觀鶴狐疑地看著我許久。
他都快信了, 結果我藏在口袋裡的手機振動了一聲, 是秘書發來的消息:
【陸總,機票都給您訂好了, 今晚九點我帶人來接您。】
15
剛放鬆一點警惕的陸觀鶴很快變了臉。
他收起了那隻手機。
「哥,你又騙我。」
記憶中,陸觀鶴很少喊我哥。
特別陰陽怪氣的時候,他才會喊上一聲。
眼看著毛茸茸的小狗又要變回刺蝟狗, 我將人攔住,強行托起他的臉。
「之前我是想走,後來都說開了, 我也變了想法,打算留下來,只不過忘記和秘書說了。」
陸觀鶴將信將疑地看著我。
他其實很好哄, 我想了幾秒, 俯身在他額頭親了一下。
「相信我, 好不好?」
陸觀鶴的臉肉眼可見地開始升溫, 他掙脫開了我的手。
「誰讓你親的?」
「那你不喜歡?」
陸觀鶴沉默了。
小兔崽子看著荒唐不羈,其實敏感得不行。
總是把反話掛在嘴邊,在他口中討不到一點好。
很好哄的, 就是要多表達,讓他知道, 他對你來說,有著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陸觀鶴連著給我送了一周的牛奶。
最後那天, 他丟給了我鏈條的鑰匙,看著我走出了地下室。
我故意朝院子裡走,陸觀鶴果然緊張地跟了上來。
「那天你將鑑定書甩在桌上, 我收拾行李箱打算離開, 就停在這裡。
「當時我是打算離開的,最後卻停了下來, 你還記得我說了什麼嗎?」
「你說, 」陸觀鶴定定地看著我,「要收點利息再走。」
「收到利息也不想走了, 怎麼辦?」
「什麼利息?」
陸觀鶴還沒聽懂。
他有時候敏銳得出奇, 有時候又鈍感到不像話。
我走到陸觀鶴跟前, 抬手朝他頭上揉了一把,揉亂了他的髮型。
不過手感果然和想像中一樣,溫熱的、柔軟的, 帶著若有若無的薄荷清香。
也許在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個雪天,我們的命運相交錯、纏繞,早已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