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宋知樾在一起五年,即便他身邊所有的人都見過我,知道我。
他們嘴裡一口一個「嫂子」地叫著,但實際上只把我當作宋知樾養的小情人。
所以,在宋知樾的跟前,他們才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用我們的房事取樂。
我忍不住攥緊了手指,心裡明白是宋知樾的縱容才會讓他們有這樣的態度。
因為宋知樾,從未將我真正地當過他人生的另一半,一個值得尊重的伴侶。
「想什麼?」
沈眠掰開我的手,順勢握住,與我十指相扣。
「即便我們是協議結婚,但現在我才是你名義上的丈夫。當著我的面想其他的男人,我是會吃醋的。」
他的手掌寬厚溫熱,源源不斷的熱量從他的掌心傳出。
我抬眼對上他的視線,沈眠平日裡看起來不太平易近人,渾身上下透著冷意,但是只要微微笑起來,就會露出那對酒窩。
「你,笑起來,沒那麼可怕。」
我腦子一抽,話剛說出口就後悔了。
沒想到,沈眠不僅不惱,反而心情大好的模樣。
他捏了捏我的掌心,認真道:「不用怕我,霧霧,我是你的丈夫。」
15
沈眠的分公司在京北掛了牌後,他也順理成章地搬來了京北。
在沈眠的人情疏通下,接受了應有的懲處後,我重新回到了醫院工作。
這段時間以來的無故曠工被賦上了合理的緣由,不至於讓我在同事之間難堪。
沒想到,我才復工的第三天,宋知樾就找上門來了。
沒有了之前的盛氣凌人,他顯得有些狼狽,是在別人的攙扶下來的醫院。
那場火災之後,他的左腿的確被壓斷了,但是憑藉著宋家的人脈和財力,經過了長達兩年的治療後,幾乎已經看不出問題,只是不能跑、跳,做劇烈運動。
起先看到宋知樾這副模樣,我確實被嚇了一跳,以為是復發了。
但很快我反應過來,他是裝的。
「許醫生,你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宋知樾掛在了我的名下,作為醫生,我沒法挑選病人,只能按照程序給他做了檢查。
「裝病,有意思嗎?你幾歲了?宋知樾。」
被我戳穿,他也並不窘迫,反而看著我,自信道:「阿霧,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感覺了,更不相信你真和那個沈眠在一起了。你氣我,不過是耍耍性子想要我低頭來哄你。行,我可以滿足你,誰讓我喜歡你呢。」
我撕下就診單,叫來護士:「送去精神科,我這兒,治不了。」
我忘了,死纏爛打,原本就是宋知樾最擅長的一招。
他有自己的手段,辦了住院手續,順理成章地住進了醫院。
「許醫生——我腿疼。」
「許醫生,我胸口喘不上氣。」
「許醫生許醫生許醫生。」
……
16
「小許,那位畢竟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從小養尊處優,脾氣是壞了點,人家有來頭,我們也不好說什麼。但是小兩口的矛盾鬧到工作上來,對你影響也不好,你要不把人帶回去吧?」
趙主任有些為難,中午趁著人不多,在辦公室里小聲跟我說。
「趙哥,我跟他,已經分手了。」我想了想,補充道,「而且,我在國外,也結婚了。」
趙主任很震驚,眼神在我身上打量了好幾圈,大概是琢磨出了什麼:「我懂了,前任死纏爛打是吧?你脾氣太好了,治不了,讓你老公來啊。」
回到家後,我思考了很久,沈眠做事利落,下手狠辣。我原本是不願意麻煩他的,但是現在看來,確實只有沈眠,才能讓宋知樾徹底死心。
我特地撥通了沈眠的電話,他那頭嘈雜的環境音表示他正忙得不可開交,我一下子有些說不出口了。
「嗯?說話。」
我看著一桌子菜,躊躇開口:「我做了……晚飯,你回來,吃飯嗎?」
那頭頓了頓,只留下兩個字:「等我。」
我都做好了飯菜再熱一遍的準備,沒想到一個小時的車程,沈眠半小時就到了家。
17
我倆雖然住在一起,但是大家平時各自忙碌,很少這樣靜靜坐下來吃飯。
興許是頂上的那盞昏黃的小燈增添了一些氛圍,光線下,飯菜騰起的煙霧繚繞,讓我有一剎那的失神。
這好像就是我原本想要的,和宋知樾一起的生活。
那個時候我們剛住在一起,家裡的每一個家具都是我和他一起挑的。
我問他喜歡什麼,他總是說:「你喜歡就好,這是我給你的家。阿霧,我們的家。」
現在回頭想,我竟已經沒法分辨出他說的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快要吃完了,再不開口,就沒機會了。」
我抬眼對上沈眠的視線,他狹長的眸子半眯著,將我的情緒盡收眼底。
我醞釀了好一會兒,才把這幾天的事情簡單地跟他梳理了一遍。
沈眠坐在沙發上,半撐著下頜聽我說話,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我的臉上,靜靜道:「不是不喜歡麻煩我嗎?怎麼會想到要我幫忙?」
我想起了趙主任的話,坦然道:「趙哥說,這種事,可以找我……老公。」
沈眠半挑起眉,薄唇微抿,伸手將我一把拽進他的懷裡坐下。
我掙扎要起,被他按住。
「沈眠——」
「行,有事叫老公,沒事叫沈眠是吧?」
我不是沒有想過沈眠對我的心思。即便說是救命之恩,一救一還已經兩清了。
協議結婚,為什麼偏偏選中了我?
我是孤兒,沒有交際圈,沒什麼好利用的。
他的身家,想必也看不上我銀行卡里的仨瓜倆棗。
那就只剩下一個了。雖然我並沒有很在意,但從小到大,因容貌給我招來的麻煩數不勝數,包括,宋知樾。
我很難說清對沈眠是什麼感覺,但至少我不排斥他。
我想了想,仰起頭,在沈眠的臉上輕輕啄了一口。
「算是——幫忙的報酬,可以嗎?」
他的呼吸一窒,啞聲道:「霧霧,你這樣慣著我,下次我只會得寸進尺的。」
18
我不知道沈眠用了什麼手段,但我之後就沒在醫院再見過宋知樾。
直到宋知樾的婚禮,他拋下新娘離開的新聞在網上紛飛,沒人知道宋知樾去了哪裡。
我接到了宋知樾大哥的電話,很奇怪,以前他們對我的態度雖然說不上惡劣,但也算不上禮貌。
但現在,他姿態很低,讓我幫忙找宋知樾,擔心他會做傻事。
我下意識看向身旁的沈眠,沈眠眉頭蹙起,摩挲著我的掌心:「可以,知道徵求老公的意見了,我當然不想你去。霧霧,他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你不欠他的。」
他抬起手揉了揉我的腦袋,繼續道:「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他消失在你的眼前,但是,徹底放下他,只能靠你自己。」
車停在了我和宋知樾共同生活過的房子前,這是最後一個地方了,宋知樾一定在這裡。
進去前,我回頭看了一眼沈眠,他雙手插兜靠在車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沈眠好像成了一種讓我安心的存在,他從不給我任何的壓迫感,儘可能地尊重我的想法和選擇。
就好像,所有的事情,總有他兜底一樣。
晚風獵獵,將他的大衣吹起。沈眠抬起食指敲了敲腕錶,張著口型道:「十五分鐘。」
好吧,也不是完全沒有壓迫,就比如現在。
他說超過十五分鐘,他就直接上去把人從樓上扔下來,說到做到。
19
我推開房門,宋知樾癱坐在地上,滿地的空酒瓶和煙蒂,整個人頹到不行,再沒了以前意氣風發的少爺模樣,手腕上湧出汩汩鮮血。
他是最怕疼的人,卻選了最疼的一種方式。
「阿霧——」
不知道是熬了多久,他的雙眼通紅,已經微微腫脹。
「你家人,在找你。」
我上前攥住他的胳膊,他如夢初醒地回握住我:「不是幻覺……真的是你!阿霧!」
他嗚咽著抱住我,口中念念有詞:「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對不對?阿霧,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結婚了,你別和別人在一起,別不要我——」
我推開宋知樾,他現在喝得一塌糊塗,拗不過我。我找來家裡的藥盒,拿出繃帶替他包紮。
他看著我,難得地安靜了下來。
眼看著時間快到了,將一切處理好,我給宋家老大打過電話後準備離開。
宋知樾拽住我,那雙眼睛望著我,滿是祈求。
「阿霧……我為你逃了婚,你還是要拋下我嗎?」
「宋知樾,你結婚,還是不結婚,都與我無關。可是你逃婚,是我,為你的任性買單。網上我們的事,被添油加醋,到處宣揚。我成為,人人攻擊的男小三。你還想去死,讓我,背負一條人命嗎?」
宋知樾怔住,急得哭了出來,抓著我的胳膊解釋:「阿霧,這不是我想的。你知道嗎?我站在那裡,看著那些人,聽著證婚人誓詞的時候,腦子裡想的是你,全是你。為什麼?明明以前你那麼愛我,你怎麼可以和別人結婚?我不知道怎麼辦了,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他說著,突然跪在地上,慌亂地從兜里掏出一枚戒指就要往我的手指上套:「阿霧,你不是想和我結婚嗎?我們結婚好不好?我跟你結婚,我們從頭開始。以前我做了很多錯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了。你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我發誓,我發誓我宋知樾這輩子一定會對你好,我求你了,我求求你——」
「夠了。」
我拍開他的手,那枚戒指打翻在地上,轉悠了好幾圈。
「宋知樾,我不喜歡你了,更不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
這是我第一次,那麼完整地說出一句話,就好像,再也沒有任何的心理障礙。
宋知樾跪爬著去找戒指的身體瞬間僵滯住,他撿起戒指,低低地笑出聲,直到眼淚肆虐,他的笑聲也越烈,最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阿霧,我真的失去你了,是嗎?」
這是他問我的最後一句話,我沒有回答,答案他已經清楚了。
前些年,宋知樾追求我的事鬧得圈裡盡人皆知,裝得一手不求上進的痴情種。
裝著裝著,可能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吧。
20
因為宋知樾逃婚,林家淪為了笑話,尤其是林初言。
不得不說,宋知樾很有手段,他表面讓大家看起來好像是他爸逼他結婚的。
其實,這段聯姻是他從他同父異母的大哥手裡爭過來的。
歸根結底,還是他哄得了那位林千金的歡心。
現在,宋知樾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丟下林初言,竟然還是因為我這個男人。
從小被簇擁著長大的掌上明珠,哪裡受過這種氣。
林初言找來的時候,我剛好下班。
毫不意外地,宋知樾手拿鮮花站在醫院外等著我。
已經連續半個月了,按他的意思是:「阿霧,我想明白了,你不愛我了沒關係,我可以重新等你愛上我。」
我掃了他一眼,準備快步離開。手機響起,是沈眠:「今天公司事不多下班早,我來接你。今晚想吃什麼?」
「你在那個十字路口等我就好,馬上到了。」
掛斷電話後,宋知樾仍跟在我的身後。他聽見了沈眠的聲音,情緒明顯又低落了幾分。
「他來接我了,我不想他看到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回頭看向宋知樾,他咬了咬唇沒有回答我。
我嘆氣,轉身想離開,耳邊倏地響起一道尖銳的剎車聲。
「阿霧小心!」
21
宋知樾為了救我,被一輛來歷不明的車直接撞飛。
他的傷很重,醫院剛剛換班,我無疑是這台手術最好的主刀人。
「小許,你可以嗎?」趙主任拍了拍我的肩,有些猶疑。
我冷靜地看著檢查報告,點頭道:「沒時間了。」
手術之前,我特地囑咐趙主任,幫我給沈眠打個電話說一聲。臨時手術,讓他回家等我。
我親眼見著宋知樾在我面前被高高撞起,再重重墜落,他的血幾乎是瞬間濺到了我的臉上。
腦子倏地宕機,好像聽見心電儀器驟停的聲音。
我原以為我是恨他的,恨不得他死。
很奇怪,並沒有。
就像我拿起手術刀的那刻,我也以為自己會因為手術台上這個人曾經是我最親密的人而雙手顫抖,心跳失常。
可是,也沒有。
這就好像我經歷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台手術,接手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個病人。
我明白,我和宋知樾已經徹底退回到原點之前了。
手術很成功,保住了宋知樾的一條命,但是他這下徹底站不起來了。
22
我剛出手術室,就見到了走廊外的沈眠。
他幾乎是透過嚴嚴實實的手術服,立刻認出了我。
「怎麼樣?」
「人沒事,就是雙腿截肢了。」
我如實回答,誰知,向來冷靜自持的沈眠爆了粗:「誰他媽問那個混帳?我問的是你,林初言是衝著你來的,宋知樾擋嚴實了沒,有沒有傷到你?」
我怔了怔,察覺到他的眼圈紅紅,當即抬起手虛虛環住了他的腰,輕聲道:「沈眠,我沒事。」
沈眠胸膛起伏不定,望著手術室的方向冷聲道:「最好是,不然他們宋家和林家一個都跑不掉,有一個算一個。」
宋家老大是第一個趕來的,貼心大哥的人設他一向做得很好。
宋知樾這下徹底成了廢人,也讓宋家丟盡了臉,再也沒資格和他爭宋家繼承人的位置。
林初言當時是因為見到了宋知樾對我低三下四的求和模樣,一時昏了頭把油門踩到了底。
到底是沒經過事的千金大小姐,她慌張地跑回家尋求家裡人的幫助,林家鐵了心地裝傻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