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想可能是剛在斗獸場裡打完架。
即便自己渾身痛得厲害,可在聽見我的呼救時,他還是不顧身邊人的阻攔沖了上來。
等我從驚嚇中回神,把我堵在巷子裡的混混已經不見了,就連顧徹也離開了,到處都找不到蹤跡。
「現在我為你做的這些不只是報答,而是因為我想做。」
「所以你不要有任何負擔好嗎?」
顧徹的眼眶泛紅。
沉默許久,他終於發出了一聲微弱的,類似犬類悲傷的嗚咽。
5
顧徹不再嘗試做一些對他身體有負擔的事情。
他開始偷偷觀察我。
無論我去哪,他都會轉動輪椅跟在我身後。
我明白,顧徹還是沒辦法接受這種讓他完全放鬆的生活,在不為難自己的情況下,他仍然想為我做點什麼。
家裡基本上都是智能家具,不管顧徹想要做什麼,有工具的配合他都不會太累。
所以我沒有阻攔顧徹,任由他暗中觀察。
觀察幾日後,顧徹終於有所動作。
夜裡,他下定決心似的來到我房間。
他支支吾吾地。
「你收養我,不嫌棄我,對我還這麼好,會想跟我親近嗎?」
顧徹的聲音被我打斷。
「當然想!」
顧徹沒想到我說得這麼直接,尾巴頓時僵在身後。
「我……」他的臉飛速泛紅,很久才憋出來一個:「嗯。」
顧徹說出這種話我自然是開心的,因為我本身就喜歡顧徹。
從初遇那天,我就再沒喜歡上任何人。
揣著這份感情,我單身至今,連需求都是和自己左右手共同解決。
顧徹的思路被我帶偏,他垂頭看了眼自己的腿。
「我的腿,動不了,我不能像其他獸人一樣……」
「沒事啊。」
我撐起身,「我可以自己來。」
身邊安靜,顧徹不再說話。
就在我以為顧徹要反悔的時候,毛茸茸的尾巴突然圈住了我的手腕。
6
顧徹試圖讓我放鬆,但在觸碰到我的那刻,又跟觸電般將手收了回去。
他的眼神閃躲,不敢再看我一眼。
「要不……還是算了吧。」
垂在身側的拳頭攥緊,顧徹打了退堂鼓。
「收容所還有很多身體健康的獸人,你,你可以再找一隻……」
說著,顧徹撐起身,試圖撤開自己。
我按上顧徹肩膀,將他重新按回床上。
「不,其他的我都不要。」
我俯下身,用嘴唇在顧徹嘴角蹭了蹭。
「只要你。」
7
再醒來時,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蹭在腿側。
垂頭一看,是顧徹的尾巴。
像裝了馬達一樣,搖得飛快,很難看不出他現在有多興奮。
顧徹的氣息模糊急促,他試探著舔在我的下巴上。
見我沒有拒絕,他才大著膽子繼續。
他圈著懷裡的人,心跳很快,燥熱再次席捲。
顧徹躊躇著,最終還是忍不住蹭了上來。
我顧不得酸痛的腰背,掙開顧徹撐身站起。
「今天先這樣,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我連帶顧徹去洗澡都不敢,逃似的跑走了,還不忘扔下一袋清潔濕巾。
可能是為了表現自己,也可能是嘗到了甜頭,顧徹邀請我的次數頻繁起來。
在被多次拒絕後,顧徹萎靡不振,耳朵和尾巴都垂了下去。
「你……你別難過,我不是討厭你。」
顧徹抬起眼:「那是因為什麼?」
「就是吧……這個……」我艱難開口:「我們都是第一次,然而你還……所以就是有點……」
不聽那欲言又止的後半句,顧徹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他技術不好。
8
顧徹一整晚沒睡好。
等到隔天我出門上班,他還呆坐在輪椅上反思。
思考良久,顧徹轉動輪子回到房間,解鎖手機開始學習技術。
我腰酸背痛地來到公司,恰好遇見了給我送咖啡的同事。
他匆忙把咖啡放下,沖我打了個招呼:「小程哥。」
「哎呀,幹什麼天天給我送咖啡,有這錢自己給自己買點肉吃。」
「就是……順手,習慣了。」弘溫綸不大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先回去了小程哥。」
弘溫綸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我搖搖頭,捂著腰坐下。
周末,我推著顧徹去了醫院。
為了顧徹的腿,我托姜元這個關係戶掛上了省醫院最好的專家號。
醫院擁擠,消毒水和各種古怪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顧徹的鼻子。
我掏出口罩給顧徹戴上。
「我去繳費。」
醫院的廣播和我的聲音重疊在一起,顧徹並沒有聽清。
等他抬頭尋找我時,人流恰好擋住了排在隊伍里的我。
找不到我的身影,顧徹頓時慌了神。
他扯下口罩,四處嗅聞著我的氣味。
殘留的氣味被走過帶動氣流吹散,難以確認對方離開的蹤跡。
顧徹攥緊了輪椅扶手。
等我繳完費再看向顧徹時,那個牆角早已空蕩。
腦中嗡鳴一瞬,我四處尋找,捉住走過的路人詢問是否有見過顧徹。
最後,顧徹是我在另一邊的走廊里找到的。
他仰著頭,在努力嗅聞著什麼。
怒火被瞬間點燃,我本想訓斥顧徹幾句,但那點憤怒在看見顧徹煞白的臉色時瞬間熄滅。
顧徹臉色很差,抿緊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冷汗順著額角一道道往下淌。
那一刻,我也忘了什麼生氣什麼教訓了。
我俯下身,一把將顧徹抱在懷裡。
手掌揉過顧徹的獸耳,順著脊背下滑,在他背上拍了拍。
「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顧徹死死抱著我,像找到什麼失而復得的珍寶。
「你不見了,這裡好多氣味,找不到你。」
「我在這裡呢,我只是去繳費了。」
「剛剛那裡太吵,你沒聽清對不對?」
「是我不好……」
安撫好久,顧徹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
各項檢查結束,我帶著單子回到診室。
「能站起來的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沒有可能。」
「你看這,一看就是之前的舊傷沒好好處理休養,新傷舊傷都疊在一起了。」
顧徹能站起來的可能性很小,不僅費時費力費錢,還很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或許是對自己的情況很清楚,顧徹的情緒從頭到尾都很平靜。
一直沉默的顧徹在走出診室後拽住了我的手腕。
「怎麼了?你乖乖在這等我,我只是去拿藥。」
「不需要。」顧徹搖搖頭,「太浪費了,站不起來也沒有關係。」
顧徹不想讓對方再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精力。
不值得。
「那怎麼行。」
我揪揪顧徹的耳朵。
「既然醫生說有希望,那我們就試試。」
「即便最後沒成功,也沒關係,起碼我們努力過了,你說對吧?」
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被當做鬥犬的獸人很廉價,觀眾並不在意籠中相鬥獸人的品種,他們只想看到那些平常難以見到的刺激與血腥。
鬥犬以命相搏,即使能活下來,身體也因為死斗負傷。
治療鬥犬的價格遠比買他們的價格要高得多。
所以,受傷的鬥犬只有兩個下場。
扛過去,或者死亡。
無數個受傷的日夜,顧徹都在忍受令他渾身發抖的劇烈疼痛。
他變回獸形,蜷縮在牆角那張潮濕泛著霉味的舊床墊上,一遍遍舔舐著那不知道什麼才能恢復的傷口。
可即便再怎麼疼,也不會有人對他說出這種話。
顧徹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感覺。
輪椅被從後側推動,原本令顧徹煩躁的聲音在此刻仿佛都被拉遠了。
過了很久,顧徹終於回神。
他眨眨眼,一滴淚水從側臉滑至嘴角,散開一片咸澀。
9
日日夜夜的相處下,顧徹不再像從前那般畏縮,還會積極配合康復訓練。
儘管暫時還沒看出效果,顧徹的心態仍很不錯,每次扶著他,那條尾巴搖到快要起飛。
顧徹開始幫忙打掃衛生,清理那些智能家具無法清掃到的死角,還會學著做幾道簡單的菜。
看見桌上熱騰騰的飯菜,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給足顧徹情緒價值。
抱著他一頓揉,還會親親那對因為高興豎起的獸耳。
耳朵是獸人敏感的部位,每次碰到顧徹的耳朵,他的尾巴就會跟螺旋槳一般旋轉搖擺起來。
今天顧徹的反應更大。
尾巴飛速旋轉的同時,顧徹自己憋紅了一張臉,視線躲閃著不敢看我。
「怎麼了?」
好一會,顧徹才抬起眼。
「我有好好練習技術……」
尾巴圈住了我撐在扶手上的手腕。
「所以,今晚可以嗎?」
「我會讓你舒服。」
10
顧徹半靠在床頭,手臂輕輕下移。
顧徹的手指在常年訓練與打鬥下十分粗糙。
而獸人的手掌天生寬厚,手指也較比人類來講更長一些。
所以即便只是放鬆階段,也依舊讓人有些難以承受。
顧徹摩挲著,試圖讓我更加適應他的存在。
我很快就沒了力氣,整個人都靠在了顧徹身前。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間很不恰當,本想托起我進行下一步的顧徹直接僵住了。
「等一下,可能是公司的電話。」
我推開顧徹,爬到床頭另一側拿起正在充電的手機。
溫度驟然撤離,顧徹的耳朵塌了下去,視線順著那人離開的方向看去。
這一看,顧徹本塌下去的獸耳瞬間因為興奮豎了起來。
大片膚色近在咫尺,在犬類優秀的視力下,任何細節都能看得仔細……
幾分鐘後,電話終於掛斷。
我一回頭,就看見了亢奮不已的顧徹。
像是看見了什麼美味的食物,他的視線緊緊鎖定在我身上。
顧徹喉結滾動,不斷吞咽著口腔內分泌的唾液。
那種樣子實在可愛,讓人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看什麼呢?」
顧徹哆嗦一下,慌忙挪開視線,毛茸茸的獸耳也向腦後折去。
但沒過幾秒鐘,顧徹的視線又不受控制地挪了回來。
我笑了一聲,將自己貼上去。
「饞狗。」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