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傳來秘書焦急的聲音:
「紀總?您今天上午還有個非常重要的跨國會議,對方代表已經在線了,您怎麼還沒到公司?是出什麼事了嗎?」
「喂?紀總,信號不好嗎?」
我哥無法再沉默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竭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卻依舊帶著無法完全掩飾的喘息和沙啞:
「聽得到。我這邊……有點急事。接下來幾天居家辦公,會議找賀總代理。」
我壞心眼地又動了一下。
他猛地抽氣,用眼神警告我。
咬著牙才能繼續把話說完整:「重要的項目暫時交給許總。緊急文件,咳咳……發我郵箱。」
「紀總?您的聲音……真的沒事嗎?需要我……」
「不用。」紀琛打斷她,語氣帶著罕見的急促和狼狽,「照我說的做。」
說完,他用眼神示意我掛斷電話。
我順從地掐斷了通話,將手機扔到一邊。
我哥有點無奈地問我:「玩夠了?」
這種縱容的語氣好像我還是他疼愛的小孩,我也就順杆往上爬耍賴。
「沒有,你再陪我玩一會兒。」
然後,我為我的惡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嗓子都喊啞了,我哥也沒停。
10
我哥對我囚禁他這件事,接受程度高得詭異。
他甚至開始對我的囚禁手段提出改進意見。
在我又一次笨手笨腳地給他喂飯,差點把勺子懟進他鼻孔之後,他皺著眉開口:
「鏈子太短了,不方便。」
我愣了一下,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抬了抬還被鎖著的手腕,語氣平靜:
「換根長點的,至少讓我能自己吃飯洗澡,也能處理工作。還是說,你就打算一直這樣把我釘在床上?」
這和我預想中的暴怒、斥責、寧死不屈完全不一樣。
我呆呆地問他:「哥,你是在教我怎麼關你嗎?」
他淡淡瞥我一眼,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說:「難受。」
我立刻就心軟了,乖乖點頭:「好,我讓人送鏈子過來。」
「找人把我的電腦拿來,我要處理工作。」
我有點懵,還是點頭:「知道了。」
新的鏈子很快送來,長度足夠他在臥室和附屬的浴室里自由活動。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給他換上。
換了長鏈子後,我哥果然守信地開始了他的居家辦公。
我一點也不老實,擠進他懷裡坐他腿上,摟著他的脖子,故意用嘴唇蹭他的喉結。
他壓低聲音,帶著警告:「紀徊,我在開會。」
「嗯,你開你的,我摸我的。」我含糊地應著,手不老實地伸進他的睡衣里。
視頻那頭的高管還在彙報,紀琛呼吸混亂,摁住我的手。
他咬牙切齒:「……紀徊!」
我笑嘻嘻地親他:「哥,你別分心了,聽工作彙報。」
11
我像個跟屁蟲一樣,寸步不離地黏著我哥。
他似乎拿我沒了辦法,或者說,在底線之上,縱容了我這種病態的依戀。
我哥洗澡,我跟進去,手貼在他胸肌上。
「哥,我幫你洗。」
他身體僵了一下,卻沒推開我,只是啞聲道:「別鬧。」
「沒鬧,我不想和你分開。」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會兒,疲憊地說:「紀徊,我不明白你。」
水流沖刷著我們,我仔仔細細地幫他塗抹沐浴露,指尖划過他緊實的肌肉。
他喉結微動,任由我動作。
洗到一半,忽然按住我亂動的手,聲音被水汽蒸得有些模糊:「……夠了。」
我看著他被熱氣熏得通紅的臉,忍不住仰頭貼上去。
紀琛不動,也不回應,站著讓我親。過了好久,嘆息了一聲,抱住我,加重了這個吻。
沒法繼續洗了,我哥拿大毛巾把我裹住,胡亂地擦乾。
「哥,去房間。」
他托起我,聲音嘶啞:「去不了了。」
情到濃時,鏈條嘩啦作響,像是為我們的瘋狂伴奏。
我神志不清,口不擇言地笑問:
「哥,你被我關起來適應得還挺快,這麼熟門熟路,是不是自己偷偷想過很多次了?」
問完我就後悔了,這話太輕佻了。
我哥這樣的人,怎麼會……
他動作頓了一下,抬起眼來看我。
只那一眼,我就笑不出來了。
我從他沉默的注視里讀出了答案——他想過。
或許不止一次。
在那些我刻意疏遠他,用言語刺傷他的日日夜夜裡,他也生出過這樣黑暗的,想要把我牢牢鎖在身邊的念頭。
這個認知讓我的心臟又酸又脹,很不舒服。
12
結束後,我趴在我哥的胸膛上,聽著他尚未平復的心跳。
想到小時候我也這麼趴在他身上,忍不住笑出聲:「哥,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我尿床,你給我洗屁股。」
我哥仰頭回憶了一會兒,嘴角翹起一點:「記得,你尿床不敢說,偷偷哭鼻子,小小一個捂在床上。」
我是被遺棄的孤兒,紀家領養時我三歲,我哥八歲。
院長媽媽搓著手,一遍遍叮囑我:「小寶,去了新家要聽爸爸和哥哥的話,知道嗎?」
我抱著一個縫縫補補的小熊玩偶,那是我唯一的行李。
懵懂地點頭:「院長媽媽,小寶會乖乖的。」
我有了一個家。
站在樓梯拐角的少年抿著唇,安靜地看著我。
我抱緊小熊,聲音發抖:「我、我叫小寶。」
小小人抱著破布小熊,怯生生地站在光暈里仰頭看他,眼睛圓溜溜的。
沒有人會對一個軟乎乎的雪糰子硬起心腸。
紀琛抿著的唇線不自覺緩和,臉上故作冷淡的表情沒維持住。
很正經地點頭:「小寶你好,我是哥哥。」
我慢慢挪過去,伸出空著的那隻小手,輕輕勾住了他垂著的手指。
他顫了一下,然後將小手包裹在他溫暖乾燥的掌心裡。
我小小聲說:「哥哥你好,我是小寶。」
紀琛板著小臉,很受用地點頭:「嗯,走吧,哥哥帶你去你的房間。」
13
最初的惶恐不安,是我在那個柔軟的小床上尿了床。
我用小小的身子捂著那一塊濕漉漉的印記,眼淚吧嗒吧嗒掉,掩蓋我的不乖。
我怕新爸爸嫌棄我,怕漂亮的哥哥討厭我。
不敢動,更不敢叫人。
新家的阿姨不喜歡我,總說我是野孩子沒規矩,嫌我髒髒的、笨笨的。
如果我不乖,她會趁沒人的時候,掐我的胳膊和大腿,我不敢哭出聲。
然後,紀琛進房間找到了我。
他問我:「小寶,怎麼哭鼻子了?」
我斷斷續續地說:「我尿褲子了。哥哥,對不起,我可以自己洗小毯子,我不髒,別不喜歡我。」
他愣了一下,托著我的屁股把我抱起來去浴室洗澡,然後注意到了我胳膊上的青紫。
我手足無措地擦著濕噠噠的眼睛。
哄著自己:不能哭,不能哭,要做一個乖小孩。
紀琛捏了捏我的鼻子,「你還小,尿褲子很正常,哭鼻子也很正常,這不是不乖。」
我小聲問:「等我長大了,就不會尿褲子,也不會哭鼻子了嗎?」
他把我身上的水擦乾淨,團巴團巴塞進他香噴噴的被子裡。
回答了我的問題:「長大了哭鼻子也沒有關係,你有哥哥,哥哥會保護你。」
第二天,那個總是偷偷掐我的阿姨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14
長大一點,我才知道,我被領養,是因為算命的大師說我的八字能旺爸爸的生意。
最初的幾年,家裡真的蒸蒸日上,爸爸笑吟吟地說我是家裡的寶。
直到紀家的公司開始出現了波折。
爸爸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他開始相信是我不夠旺,甚至可能克了他。
飯桌上,一點細微的聲響都可能引來他的斥罵。
後來是推搡,再後來是直接的拳打腳踢。
「養你有什麼用?廢物!」
「掃把星!災星!克老子!」
我嚇得渾身發抖。
第一次挨打的時候,我哥把我拽到他身後,擋住了揮下來的雞毛撣子。
那一下很重,我聽到他哼了一聲。
「爸,別打他,他還小。」
「滾開!再護著連你一起打!」
紀琛沒有躲,他站都站不穩了,還是爬過來,把我抱在懷裡,用胳膊護住我的頭。
直到爸爸打累了,罵罵咧咧地離開。
他抱住嚇傻的我:「別怕,哥哥在。」
他拉著我去他的房間,找出藥箱,笨拙地先給我處理身上的傷,像是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
我看著他額角的血,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抱住他的腰。
「哥哥……疼不疼?都是我不好,我是災星。」
「不疼。小寶,你不是災星,你是哥哥的福星。」
他的懷抱,成了我在紀家唯一的溫暖和庇護。
我常常做噩夢,夢見被拋棄,夢見被打。
驚醒之後,我都會偷偷跑到我哥的房間門口,抱著膝蓋坐在那裡。
他總是很快發現我,把我拉進去,塞進他被窩裡,哄著我再次睡著。
他就是我的神明,是我的全部依靠。
15
我十歲那年。
爸爸出了嚴重車禍,當場身亡。
偌大的紀家,一夜之間,只剩下我和我哥。
親戚們像禿鷲一樣盤旋在周圍,算計著僅剩的家產,罵我是災星,要把我送走。
我好害怕,我怕我哥不要我了。
那天晚上,電閃雷鳴。
我抱著枕頭,赤著腳跑進我哥的房間,撲進他懷裡,哭得撕心裂肺。
哀求著:「哥哥,不要丟下我,別不要我,我以後只吃很少的飯……我會很乖很乖,別送我走……」
我哥抱著我,抱得那麼用力。
他的身體也在發抖,不知道是因為雷聲,還是因為同樣無處可依的恐懼。
「哥哥也只有小寶了。」
「哥哥永遠不會丟下你。」
「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相信他的話勝過世間一切誓言。
這個世界待我一點都不好,但我哥好,我就覺得世界也好。
我哥做到了他的承諾,半工半讀把我養大。
我在念高中時,我哥就在創業了。
我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儘可能地照顧好自己,努力學習,不讓他操心。
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晚上等他回家。
他白天對著形形色色的人低頭、賠笑、喝酒應酬。
有一天我接到電話,我哥喝酒喝得胃出血。
他臉色慘白地躺在病床上,我嚇得魂飛魄散,只恨不得替他疼。
抓著他的手想:要是我哥出事了,我也不想活了。
紀琛虛弱地睜開眼,看到我哭成淚人,吃力地抬起沒打點滴的那隻手,替我擦眼淚。
「別害怕,哥哥不會丟下你的。」
他把我拉近,裹進他的懷裡。
「哥哥答應過你的。」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我心疼他,他卻說愛我這件事不苦。
我和我哥,就是這樣相互依偎,磕磕絆絆地長大了。
我們是最親密的人,彼此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16
提到從前,紀琛整個人鬆弛下來。
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我的耳朵,忽然開口問:「紀徊,你要關我一輩子嗎?」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鈍鈍地痛。
一輩子?我哪有那麼奢侈的東西,但我確實想關他我的一輩子,不是他的一輩子。
見我不回答,他轉過頭,目光落在我臉上,又問了一遍,這次換了個說法:
「那你什麼時候膩了我?給我個期限。」
他問得自然,好像他只是一個等待刑期結束的囚犯,冷靜地計算著獲得自由的那天。
我把臉埋在他胸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鬆又沒心沒肺:
「放心吧哥,很快就放你走。」
我說得含糊,他卻聽清了。
摟著我的手臂僵硬了一瞬,沒有我想像中的解脫和喜悅。
我哥什麼也沒說,沉默地抽回了被我枕著的手臂,翻了個身背對我,留給我一個冷漠疏離的背影。
「哥?」
我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從後面輕輕抱住他。
他沒有推開我,但也沒有像前幾天那樣轉身回抱我。
我們就維持著這個姿勢,中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牆。
系統的提示音響起:【主角裴嶼已成功截斷您的最後一條資金鍊。您的公司將宣告破產。請宿主做好準備,推動最終劇情。】
【嗯。】我在腦海里輕輕回應。
半夜,我慢慢翻到另一邊,依偎在我哥懷裡。
我哥在睡夢中有所察覺,眉頭微蹙,無意識地伸手,將我往他懷裡攏了攏。
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幾乎讓我崩潰。
我騙人的,面對離別,我一點都不豁達。
我沒那麼能想得開,我小氣,我貪心,我捨不得。
時間怎麼可以這麼少?怎麼能夠這麼少?
和我哥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都像是流逝的沙,我拚命想用手去捧住,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從指縫溜走,徒留一片空茫的恐慌。
我好捨不得我哥,非常,非常,非常捨不得。
我咽下哽咽,悄悄說:「哥,我要走了。」
我們要永遠分開了。
你會好好的,會擺脫反派的命運,會和這個世界的主角們有很好很長的一生。
現在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所以我睜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整晚。
將他的模樣,一絲不苟地刻進靈魂,帶去下一個輪迴。
17
我給我哥做了頓早餐,但最終煎出來的蛋邊緣帶著點焦黑,形狀也不太好看。
我記得,以前我哪怕把廚房搞得一團糟,端出不成形的食物,我哥也會面不改色地吃完,然後揉揉我的頭髮,笑著說:「我們小寶真棒。」
他不會嫌棄的。
我把煎蛋和烤好的麵包片擺盤,又熱了牛奶,一起放在托盤裡。
我哥已經醒了,靠坐在床頭,手裡拿著手機。
螢幕的光映在他臉上,他的臉色異常難看。
我心一緊,放下盤子,下意識想去碰他的額頭:「哥,怎麼了?不舒服嗎?」
「別碰我!」他毫不留情地打開了我的手。
我踉蹌了一下,托盤被打翻,盤子摔在地上,支離破碎。
我愣愣地看著地上的碎片,還沒反應過來。
就聽到我哥冰冷徹骨的聲音,那是一種被徹底撕裂後的嘲諷和絕望:
「你的公司要完了。」
我怔住,垂下眼:「是,早幾個月就出問題了。」
他笑起來,最開始只是微微揚起的一點唇角,而後那笑容越來越大,直至變成肩膀上的陣陣顫抖。
「所以,這就是你的目的嗎?紀徊。」
他的眼眶紅得嚇人,死死地盯著我。
「把我關起來,裝可憐,黏著我,演得一副離了我不能活的樣子,做這些……就是為了讓我心軟,幫你渡過難關?」
「就像你之前那樣,演演戲,勾勾手指,我就心甘情願為你付出一切的感覺,是不是特別爽?」
他的聲音顫抖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血淋淋的痛楚。
「我活該被你耍,被你騙是吧?」
「紀徊,你怎麼不直接要我的命!那樣來得還快一點!」
「我到底……我到底憑什麼要讓你這麼作踐我?」
我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站在他的角度,剖析我這一切行為——用過去的願望逼他回家,下藥囚禁,極盡糾纏,表現得無比依戀。要他對我心軟,然後又得知我的公司要破產了。
看起來,確實像一場處心積慮的表演。
我無從解釋。
他劇烈地喘息著,胸膛起伏:「把鏈子解開。」
我麻木地走上前,用鑰匙打開了鎖住他手腳的鐐銬。
他一把掀開被子,看也沒看我一眼,徑直走進浴室。
很快,裡面傳來了水聲。
我頹然地走到客廳的陽台,摸出煙盒,抖出一支煙點燃。
煙霧吸入肺里,嗆得我咳嗽起來,眼淚都咳出來了。
我其實不會抽煙,這是以前我哥煩躁時偷偷會做的事。
我也就學著他當好一個大人。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哥已經穿戴整齊,他不說話,走向門口。
「哥。」我掐滅煙,聲音嘶啞地叫住他。
他搭在門把上的手頓住了。
我擠出最後一點卑微的祈求:「抱我一下吧。」
他背對我,很平靜地開口:「紀徊,你說愛我,我就留下。」
我說不出不愛他的話,也不想說愛他之後又永遠消失留他難過,所以我只剩下了沉默。
他笑了一聲,絕望到了極點:「紀徊,我真的恨你。」
我哥摔門而去,巨大的聲響在公寓里迴蕩,震得我心臟發麻。
我慢慢蹲下身,撿起雞蛋塞進嘴裡。
好苦啊。
難怪我哥不吃。
18
手機開始瘋狂震動,螢幕不斷亮起。
不用看也知道,是公司破產的消息傳開了。
我把手機關機,世界瞬間清凈了。
花了點時間,把公寓仔細打掃了一遍。
拿出了我好多珍藏的照片。
一張是我剛被領養時,怯生生地站在我哥旁邊,他彆扭地拉著我的手。
一張是我哥高中畢業,我蹦起來勾著他的脖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還有一張,是他創業拿到第一筆投資,我們在家慶祝,他低頭笑著看我點蠟燭,燭光溫柔地映在他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