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半夜打來電話,語氣十萬火急:
「你弟把人打進醫院,要賠八十萬,你現在手上有多少錢?都打過來。」
我看著窗外夜景。
沉默不語。
「昨天給你介紹的那個男的怎麼樣?家裡有沒有錢?」
我冷笑回應:「當然有錢,沒錢你會給我介紹?」
我媽欣喜若狂,讓我趕緊和那個男的訂婚,要一筆彩禮過來當賠款。
我搖搖頭,說這婚暫時訂不了。
我媽問我為什麼,我一句話懟得她啞口無言:
「因為他剛剛被你兒子打進醫院。」
1
電話那頭的我媽聞言,似是一愣。
我沒給她反應的時間,立刻按了掛斷。
至於我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就在我媽打來電話的半小時前,我的手機就響過了。
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接通後,對方的聲音禮貌而冰冷。
「是林雲清小姐嗎?我是張睿的母親。」
沒有一句廢話,用最簡潔的語言陳述了事實。
我的弟弟林濤,打傷了她的兒子張睿。
人剛被送進急診,警方已經介入。
張睿是我昨天的相親對象。
我們對彼此的印象還不錯,本來是有機會繼續發展的。
我嘆了口氣。
換了衣服,拿上車鑰匙,驅車前往市立醫院。
剛走到急診病房區,一個身影就瘋了似的朝我撲過來。
是我媽。
她的頭髮亂糟糟地貼在額角,眼眶通紅。
不是想擁抱我,她的目標是我肩上的手提包。
我下意識地側身躲開,那隻企圖抓住我包的手落了空。
這一下,仿佛點燃了炸藥桶。
「林雲清!你個白眼狼!你還敢躲!」
「讓你拿點錢出來跟要你的命一樣!你是不是想看著我們全家都去死你才開心!」
她的聲音尖利,在空曠的走廊里迴蕩。
引得路過的護士和病人紛紛側目。
「八十萬!你聽見沒有!」
「你不是能掙錢嗎?你那些錢呢?都拿出來!」
「你弟可是咱們林家唯一的根,他要是毀了,我也不活了!」
她一邊哭嚎,一邊捶打著我的胳膊。
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對命運所有的不滿都發泄在我身上。
從始至終,她沒問過我一句「你怎麼樣」。
仿佛我只是一個會走路的錢包。
一個能解決麻煩的工具。
就在這片混亂中,我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幾個人。
他們衣著得體,與周圍的嘈雜格格不入。
為首的是一位穿著深色套裝的中年女士。
想必就是電話里那位張睿的母親。
她沒有走近,只是遠遠地站著,雙臂環胸。
看著我們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我媽的哭鬧終於引來了護士的制止。
她這才罵罵咧咧地停下,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拖進了病房。
2
病房裡很安靜。
張睿躺在病床上,額頭上纏著一圈厚厚的白色紗布。
他臉色蒼白,但人是清醒的。
和昨天在西餐廳里那個談吐風趣的男人判若兩人。
他看到我,眼神很複雜。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我媽便一下子撲到了張睿的床邊。
不是去道歉的。
「哎喲,小張啊!你看這事鬧的,都是誤會,誤會!」
她笑得比哭還難看。
「濤濤那孩子就是脾氣沖,他沒壞心的!都是一家人,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一家人?」
張睿的母親冷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走了進來。
我媽像是沒聽見那話里的譏諷,自顧自地繼續她的表演:
「可不是嘛!親家母,等雲清嫁過去,小張就是我親兒子!」
「你看,這賠償款的事……是不是就好商量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
張睿母親紅唇一彎,神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哦?你倒是好打算啊。」
我尷尬得腳趾都快在鞋子裡摳出一座三室一廳。
只感覺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警察局打來的。
我逃也似的離開了那間令人窒息的病房。
半小時後,我在警察局的問詢室里,見到了我弟林濤。
3
他被拷在椅子上,但臉上沒有絲毫悔意。
反而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囂張。
看到我,他甚至連「姐」都懶得叫,只是不耐煩地抖著腿。
「看什麼看?還不快點把我弄出去!」
他嘴裡還在罵罵咧咧。
「靠,那小子真不是個東西,裝什麼清高。」
我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平靜地問他。
「為什麼打人?」
他嗤笑一聲。
「為什麼?他不識抬舉!」
林濤梗著脖子,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他馬上都要當我姐夫了,我提前找他拿幾十萬花花怎麼了?這點錢對他家來說算個屁!」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涼了下去。
「人家憑什麼給你錢?」
林濤的聲音猛地拔高。
「憑什麼?」
「他要睡你不用給錢是吧?這筆錢,他不出也得出!」
我沉默了一下,心中頓時瞭然。
一切都清晰了。
我媽早已將我明碼標價,打包出售給了張睿。
而林濤,這個被寵壞的巨嬰。
則迫不及待地去找他的「准姐夫」,提前收取貨款。
當張睿拒絕為這件「商品」提前付款時。
惱羞成怒的林濤便用暴力維護了他那點可笑的權利。
我看著眼前這個名義上的弟弟。
他臉上的蠻橫和理所當然,與病房裡我媽的貪婪和算計。
完美地重疊在一起。
在他們眼裡,我從來不是一個人。
我只是一件貨品,一筆交易。
一個可以用來換錢、換房、填補他們無底洞人生的工具。
4
我從警察局出來,天已經蒙蒙亮了。
冷風一吹,我混沌的大腦才清醒了幾分。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我以為又是我媽。
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卻是一個沉穩的男聲。
「林雲清小姐嗎?我是張睿先生的代理律師,姓王。」
律師?
我心頭一緊。
「我的當事人下午想和您單獨見一面。」
下午,我如約到達醫院。
張睿的臉色依舊蒼白。
但眼神卻異常銳利,直直地刺向我。
我以為他是來談賠償的,做好了唇槍舌戰的準備。
「林小姐,別緊張。」
張睿先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
卻牽動了傷口,表情瞬間變得有些扭曲。
「我今天找你來,不是為了那八十萬。」
不是為了錢?
我愣住了。
「難道是覺得八十萬太少?」
我心裡警鈴大作,這怕不是要獅子大開口。
張睿看穿了我的心思,眼神裡帶上了一點無奈。
「在你眼裡,是不是所有問題都能用錢解決?」
我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繼續說。
「你知道嗎?」
「在你媽給我媽打第一通電話的時候,她就明確暗示了。」
「只要彩禮給到位,你林雲清,立馬就是我張家的人。」
他的每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她還吹噓,說你年薪百萬能力出眾,是……一隻會下金蛋的雞。」
「會下金蛋的雞」。
這六個字,像一把尖刀,精準地捅進了我最柔軟的心窩。
然後狠狠地攪動。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我的爸媽早早就離了婚。
我媽幾乎把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了弟弟身上。
大學四年,我媽沒給過我一分錢生活費。
理由是女孩子讀書沒用,最後都是別家的人。
我靠著助學貸款和一天干兩份兼職,才勉強支撐。
最餓的時候,我站在包子鋪門口,聞著那股肉香味饞得直流眼淚。
那時候我就發誓,以後一定要掙很多很多的錢。
再也不要受這種委屈。
我也做到了。
工作後,他們對我的壓榨變得變本加厲。
「清清啊,你弟要換最新款的手機,你這個當姐的,不能沒點表示吧?」
「清清,你弟談了個女朋友,要買個名牌包,你給出點錢,幫他撐撐場面。」
「清清……」
林濤不上班,遊手好閒。
我媽視若無睹,反而將一切都歸咎於我。
「要不是為了供你上大學,我至於這麼辛苦嗎?」
「你現在出息了,就該回報家裡!」
她永遠有無數個理由逼我掏錢。
我不是沒想過徹底斷絕關係。
但每次我剛露出一點苗頭,我媽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她會跑到我公司樓下坐著。
跟每一個路過的人哭訴,說她養了個多麼不孝的白眼狼。
她會威脅我,如果我敢不管,她就死在我面前。
道德綁架和親情勒索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將我死死困住。
我下的「金蛋」,從來都只配填他們那個貪婪索取的無底洞。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難看到了極點。
所以張睿沒有再刺激我,而是話鋒一轉。
「我不需要你的錢來賠償。」
「我需要你和我合作。」
「送真正的始作俑者,進監獄。」
5
我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送誰進監獄?
我媽?還是林濤?
張睿像是沒看到我的震驚。
他身邊的律師將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動作乾脆利落。
「林小姐,你先看看這個。」
我顫抖著手打開文件袋。
裡面是一份房產抵押合同的複印件。
地址是我家那套老房子。
我爸媽離婚後,留給我媽和弟弟住的唯一房產。
抵押時間是三個月前。
貸款金額一百萬。
下面還有幾張銀行流水單。
清晰地顯示著這一百萬在短短三個月內,就被揮霍一空。
最後一筆大額消費,是在一家賭場。
時間就在林濤打人的前兩天。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原來是這樣。
他們早就把家底掏空了。
只是一切都瞞著我。
現在居然還想理所當然地用我的婚姻,去填補林濤賭博欠下的巨額窟窿。
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我抬起頭,迎上張睿那雙探究的眼睛。
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好。」
「我跟你合作。」
6
我裝作態度軟化。
打著幫林濤想辦法的名義,回到那個所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