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攻城時俘獲一位異瞳美人,將她帶回府中,築金屋藏之。
大臣視異瞳為不祥,請旨賜死異瞳美人。
夫君偷梁換柱,讓我替異瞳美人赴死,她代替我成為將軍夫人。
我從棺材裡睜開眼睛,瞳孔閃過一抹幽藍。
後來,皇帝被我一雙異瞳迷得神魂顛倒,冊封我為皇后。
裴霽珩認出我來,攥住我的手腕,失態道:「你分明是本將軍的亡妻。」
我眸光一深。
亡妻未亡,可裴霽珩,死期將至。
1
「夫人……」丫鬟如春跑來向我稟告,「皇上下旨,要賜死將軍帶回來的異瞳美人。」
彼時,我正在花園裡,神色懨懨地投喂池中錦鯉。
聞言抬起眸,目光望向西苑的廂房。
如春說的那位異瞳美人,名叫霧斕。
眼下就住在將軍府。
前幾日,裴霽珩帶她回府,將西苑重新布置了一番,金屋藏之。
我這幾日心緒不寧,皆是因為她。
我詢問如春:「將軍眼下在何處?」
如春答道:「回夫人,奴婢聽聞,將軍在御書房外跪了一下午,將頭都磕破了,求陛下開恩。」
我腦中浮起一段往事。
爹爹戰死疆場後,裴霽珩拚死從敵營將我爹爹的屍身背回來。
爹爹臨終前將我託付給他。
他為了求陛下為我們賜婚,曾跪在御書房外,磕得頭破血流。
我趕到時,恰逢皇帝驍暮沉從御書房走出來。
他問我:「池照螢,你可願嫁給他?」
我看著驍暮沉半晌,垂下眸,吐出一句:「回陛下,民女願意。」
驍暮沉拂袖而去。
據說他在御書房枯坐了一宿。
翌日,鬆口答應為我和裴霽珩賜婚。
我為裴霽珩包紮額頭上的傷時,心疼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堂堂將軍,為了一個女人磕破頭,就不怕被人笑話?」
裴霽珩握住我的手,深情道:「螢兒,我裴霽珩的膝蓋只為你一人而屈,只有你值得我為你磕破頭。」
未料到,他迎娶我不過三年。
便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跪在御書房外,磕破頭。
正說話間,霧斕從西苑緩緩走來。
她一身異域裝扮,雖以半截薄紗遮住面容,卻隱隱能看出傾城傾國之貌。
一雙幽藍色的瞳孔宛如藍寶石,透著攝人心魄的魅力。
霧斕走到我身側,含笑望著我:「姐姐聽聞陛下要賜死我,想必很開心吧?」
我的目光被她一雙異瞳所吸引。
情不自禁地說:「是啊,我恨不得你死!」
我話剛落音,餘光瞥見如春露出一抹驚訝之色。
在如春眼中,我這位將軍夫人歷來恬淡嫻靜。
哪怕裴將軍帶霧斕回來那日,當著我的面說要將霧斕抬做平妻,我亦不曾有半分失態。
只將失落往肚子裡咽。
我怎麼會說出此等刻薄之言?
霧斕繼續用一雙美目鎖住我。
她抬手取下我鬢間的簪子,塞進我掌心。
再湊到我耳畔,壓低聲音說:「既然姐姐想我死,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殺了我,將軍就只屬於姐姐一個人了。」
我像是被她蠱惑了一般。
握著簪子朝她胸口刺去,惡狠狠地說:「去死吧!」
可簪子尚未碰到她,便被一枚飛鏢擊落。
飛鏢擦過我的手腕,鮮血湧出,滴落於地。
如春驚呼出聲:「見過將軍……」
2
裴霽珩快步走來。
他將霧斕護在懷裡,寒眸冷睨著我:「照螢,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斕兒的性命?」
手腕上的刺痛,讓我找回一絲理智。
剛才我的反應太過反常。
我知道是被霧斕的異瞳控制,才會做出刺殺她的舉動。
我搖頭解釋:「夫君,我不曾想過傷她性命。」
霧斕拽緊裴霽珩的衣袖,驚魂未定道:「幸好將軍來得及時,若不然……」
她擠出幾滴眼淚,真是我見猶憐。
裴霽珩像是沒看見我手腕上的傷,冷斥道:「方才本將軍親眼所見,你休要狡辯!」
我怔怔望著裴霽珩。
他額頭上鼓著血包,傷勢看起來比上次向皇帝求旨磕得還猛。
裴霽珩外出打仗三年,我操持將軍府。
苦苦等著他歸來,未料到他會為了別的女人訓斥我。
三年的等待,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見我百口莫辯,裴霽珩質問道:「朝中幾位大臣向陛下請旨賜死霧斕,是不是你在背後慫恿?」
我否認:「我沒有。」
裴霽珩冷聲道:
「本將軍已然查明,請旨的大臣,皆是你爹爹的故交。
「你怕為夫抬霧斕為平妻,所以命人在坊間傳播謠言,再讓大臣去向陛下請旨賜死霧斕。
「池照螢,你就這麼想獨占本將軍?」
面對裴霽珩的質問,我的心沉入谷底。
坊間傳聞,異瞳會為驍國帶來災難。
大臣們視異瞳為不祥,請旨賜死霧斕。
這並非我在背後指使。
「姐姐不喜歡我,想要除去我,也是人之常情。」霧斕嘆氣,話鋒一轉,「將軍,陛下仍執意要賜死我嗎?」
裴霽珩眸底閃過痛色:「是本將軍無能,本將軍能護萬千黎民百姓,卻唯獨護不了你。」
霧斕一雙異瞳有淚珠墜落,哽咽道:「不怪將軍,是斕兒命薄……」
裴霽珩將她摟入懷裡,吻去她臉上的淚:「斕兒,本將軍定會想法子救你!」
「罷了,生死有命,將軍已救過我一次,我尚未來得及報恩。」霧斕含情脈脈望著裴霽珩,嬌羞道,「今夜,就讓妾身償還將軍的救命之恩吧……」
裴霽珩一怔。
旋即,抱著霧斕。
大步往西苑走去。
3
我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鼻尖酸澀。
爹爹死後,池家只剩下我一個孤女。
裴霽珩頂替了爹爹的官職,發誓要照顧我一輩子。
曾經風光無限的池府變成裴府。
猶記得換牌匾那日。
我看著被摘下的「池府」兩字,心中悲涼,淚水模糊雙眼。
裴霽珩牽著我的手,為我抹去淚水,安撫道:「螢兒,池府雖然成了裴府,可往後仍由你說了算,我此生絕不負你!」
往日的誓言,他都忘了嗎?
如春走上前來,小聲地說:「夫人,方才您好生奇怪,仿佛被邪祟控制了一般。」
我方才被霧斕的異瞳控制了。
所以才會握緊簪子朝她刺去。
方才裴霽珩一心向著她,想必亦是被異瞳所蠱惑。
「小姐,您手腕還在流血,我去叫府醫給您包紮。」如春正欲退下。
我叫住她:「暫且不必,我去一趟西苑。」
方才我手腕被飛鏢割傷,突然清醒。
由此可以推斷,若是讓裴霽珩受傷,他就能暫且擺脫異瞳的控制。
我要去找他,不能讓他被霧斕蠱惑。
我來到西苑,站在霧斕的廂房外。
正要抬手敲門,聽見裡面傳來一道嬌嗔聲:「將軍,別那麼急嘛,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我推門而入。
打量著床榻上的兩個人。
霧斕嬌羞地將頭埋進裴霽珩懷裡。
裴霽珩眉頭一蹙,用被子蓋住霧斕的身子,寒眸凝向我:「你來幹什麼?」
我提醒道:「夫君,你被霧斕的異瞳魅惑了!」
霧斕捧住裴霽珩的臉,嬌滴滴地說:「將軍,她又在詆毀我,讓她走。」
裴霽珩沒有半分猶豫,對我命道:「滾!」
我知道,霧斕方才用目光鎖住裴霽珩,讓他沒有思考的餘地。
我得刺傷他,他才會清醒。
我抽出一把匕首,快步朝裴霽珩走去。
這是爹爹臨終前,留給我的防身匕首。
霧斕驚呼:「將軍,她要殺你,將她綁起來!」
我高估了自己的速度。
我剛靠近床榻,就被裴霽珩奪去了匕首。
他將我鉗制住,拾起散落在旁的腰帶,將我雙手雙腳綁在交椅上。
「這麼想阻止為夫和斕兒圓房?」裴霽珩將房門鎖起來,憤怒道,「那為夫便讓你親眼看看……」
4
我從未想過。
有朝一日,我的夫君會當著我的面,和另外一個女人圓房。
猶記得我們新婚之夜。
皇帝派裴霽珩出征。
說十萬緊急,要即刻啟程。
裴霽珩頂著違抗聖旨的風險,迫不及待想要和我把房圓了。
皇帝連下三道聖旨來催。
裴霽珩滿眼皆是不舍,臨走前親吻著我的額頭:「夫人,等為夫歸來,屆時再將圓房補上。」
那時他滿心滿眼都是我。
如今全然當作我不存在,和霧斕在榻上歡好。
我閉上眼眸,試圖忽視那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可愈想忽視,霧斕的聲音愈是往我耳朵里鑽。
「將軍,你好壞,竟當著將軍夫人的面,妾身都要羞愧欲死了。」
霧斕哪裡有半分羞愧的模樣?
她分明如同勾人的妖精,迎合著裴霽珩。
裴霽珩眸光幽深,沉淪中帶著一絲清醒,意味深長道:「本將軍不過一報還一報罷了。」
什麼一報還一報?
我不明白他為何這麼說。
待榻上的兩人停歇後,已是深夜,我昏睡過去。
我夢見爹爹在世時,曾發生過的事。
我坐在後院涼亭中繡香囊,爹爹問我:「閨女,可是有心上人了嗎?」
我臉頰染上紅霞。
我心中有傾慕之人。
可那時我還分不清傾慕和愛慕的區別。
我口是心非道:「爹爹說笑了,這枚香囊里有女兒求來的平安符,爹爹過幾日就要啟程出征,香囊是為爹爹而繡,願爹爹平安歸來。」
爹爹笑得合不攏嘴。
那日爹爹問我:「照螢,將來你想一世一雙人,還是想入宮為妃?」
我若有所思:「若是能兩全其美就好了。」
爹爹眸光一深,瞭然於胸道:「待爹爹凱旋之際,替你向陛下請旨。」
爹爹沒能如願歸來。
而我在得知裴霽珩拚死從敵營將我爹爹的屍身背回來後。
我便斬斷了對傾慕之人的念想。
爹爹的遺言是讓我嫁給裴霽珩。
這幾年,我經常夢見爹爹死不瞑目的模樣。
我在夢中問爹爹:「爹爹,女兒完成了您的遺願,您為何還是不願意瞑目?」
爹爹睜著一雙眼睛,無限悲涼地望著我。
他搖著頭,想要告訴我答案。
可他死時被割破了喉嚨,張嘴便湧出鮮血。
在夢裡亦無法告知我真相。
5
半夢半醒間,我聽見霧斕搖醒裴霽珩,提議道:「將軍,明日我便要被斬首了,我想到一個法子……」
裴霽珩睜開眼眸,望著懷裡的霧斕:「你說。」
霧斕勾唇:「不如,讓姐姐替我斬首?」
裴霽珩沉默不語。
再醒來時,我身在囚車裡,被押往刑場。
我想要呼救,可嘴巴卻被堵住,發不出聲音。
路上行人駐足,朝我扔蔬菜和雞蛋。
百姓們指著我議論紛紛:
「那就是裴將軍帶回來的異瞳美人?生得倒是美艷,難怪將裴將軍迷得團團轉。」
「她怕不是妖精吧?殺了她!」
「殺了她算便宜的了,應該先剜了她的雙眼,再殺她!」
我從百姓的眼神中,猜到我眼下是霧斕的模樣。
囚車繞城一圈,經過裴府時,我看見裴霽珩牽著將軍夫人從府中走出來。
霧斕變成了我的模樣。
她和我的身份互換了。
我用手拍打著囚車,試圖引起裴霽珩的注意。
他將目光移向我,眼中夾雜著一種複雜的情緒。
「夫君,我去給姐姐送個別。」霧斕朝我走來。
她用僅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知道你爹爹是怎麼死的嗎?」
世人皆知,我爹爹戰死沙場。
我不知她為何突然和我提及我爹爹的死。
莫非我爹的死,另有隱情?
我無法言語,只能瞪大眼睛來表示我的好奇心。
可霧斕卻點到為止,意味深長道:「以一種你從未想過的方式……」
「罷了,待你下了地獄,自己問他吧。」
霧斕望著我的瞳孔,由衷感嘆:「你這雙眼眸比我更美,可惜啊,美好的東西終歸脆弱……」
她說完,回到裴霽珩身畔,嘴角勾起一抹得意之色:「夫君,我和她道完別了。」
他們攜手上了馬車,往刑場駛去。
路上,我琢磨著霧斕的話。
在沒搞清楚事情真相前,我不能死。
我心中抱有一絲希望。
我還能在刑場再見那個人一眼嗎?
如今,唯有他能救我。
到了刑場,才知道,今日監刑之人是裴霽珩。
皇帝昨夜有急事出城了,尚未歸來。
我的希望徹底破滅。
若驍暮沉不在,再無人可以救我。
可我未料到,裴霽珩竟自告奮勇,要親自行刑。
他拿著爹爹留給我的防身匕首,一步步走向我。
百姓們起鬨:「異瞳不祥!剜了她的雙眼!剜了她的雙眼!」
我意識到裴霽珩要親手剜了我的雙眼。
我搖頭,眼中有淚洶湧而出。
不可以,我寧願是霧斕剜我的雙眼,也不想看見裴霽珩剜我的雙眼。
我視他為恩人。
可如今,他要用我爹爹留給我的遺物,剜去我的雙眼。
我在心中吶喊,裴霽珩,求你別用那把匕首。
裴霽珩在我面前停下,抬起我的下頜。
我的眼淚滴落在匕首上。
裴霽珩看了一眼站在遠處觀刑的霧斕。
他彎腰湊到我耳畔,低聲說:「螢兒,往後,霧斕會代替你成為將軍夫人。」
刀起刀落。
我的左眼被生生剜掉。
「啊——」
百姓驚呼。
人群中傳來孩童被嚇哭的聲音。
鮮血飛濺而出,噴洒在裴霽珩俊美的臉頰上。
我疼得在地上抽搐,如同置身地獄。
裴霽珩舔掉唇角的血,抬手剜去我的右眼。
我雙眸泣血,痛得幾欲昏死過去。
人群里的孩童越哭越大聲。
大人捂住孩童的眼睛,哄道:「她是妖怪,不許同情妖怪!」
裴霽珩將剜下來的兩隻眼睛,用手帕包起來。
他的手指在發顫。
強忍著不適,將手帕遞給霧斕。
霧斕唇角的笑意愈發濃郁。
裴霽珩將我從地上拎起來,雙眸赤紅問我:「你可知,本將軍為何要殺你?」
這句話,將我僅剩的一口氣吊住。
他殺我,難道不是受霧斕蠱惑?
還有別的原因?
6
「將死之人,不知道也罷。」裴霽珩接過手下遞來的毒藥。
他捏住我的下頜,迫使我張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