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在擂台上,渾身血肉模糊。
死神拿著本子在我頭頂煩躁地轉悠,苦口婆心道:「你這小孩咋給自己搞得這麼慘?」
「這樣吧,我給你一次重生的機會。」
我眼睛費勁地動了動,啞聲道:「我想穿回有我的十歲。」
1
我倚著牆,注視著遠處的垃圾桶,一動不動。
十分鐘後,會有個衣不蔽體的小孩,來翻沒人要的垃圾。
那是十歲的我。
幼喪雙親,連福利院都不要,只能日日翻撿垃圾,與野狗同活。
雪落得大了,那幼小的身軀彎進垃圾桶,裸露的腰背泛著刺眼的紅。
我眉間狠狠一跳,嘴裡叼著的煙掐滅,大步走上前。
我大手攬著他的腰,一把拖到地面。
李桉猛地推開我,眉眼間聚攏著戾氣。
我嘖了聲,趁他不備,迅速掏出他嘴裡的發霉饅頭,拍了拍手嫌棄道:「髒死了。」
唯一能吃的食物被我扔了,李桉雙眼發紅,雙手緊握成拳,就要衝上來揍我。
「我要搞死你!!」
我嗤笑了一聲,輕鬆抵擋他的攻擊,捏住他狂齜牙的嘴,好笑道:「收回你的大牙,我是你爹,來給你逆天改命的。」
李桉不為所動,張牙舞爪。
密密麻麻的拳腳落在身上,我一聲不吭。
反而手抵著他的頭,眼疾手快往他嘴裡塞了顆糖。
他瞬間愣住了,無意識地咂巴著嘴。
我知道,這是他十年內嘗到的唯一甜頭。
我彎腰,溫柔地道:「好不好吃?」
「好吃就跟我走,以後我養你。」
2
「你是誰?」
「憑什麼要養我?」
李桉滿眼警惕,渾身戒備。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事,我活了 20 年也是這麼想的。
除非救你的那個人是你自己。
我把臉湊到他跟前,高深莫測道:「你不覺得我的臉很熟悉嗎?」
「你不覺得我的臉和你像嗎?」
李桉緊盯著我看。
我往他頭上輕拍,面無表情道:「我早說了是你爹,還不快點認祖歸宗。」
他又齜個牙,快要炸毛:「滾!你是我爹的話早幹嘛去了?這麼想要兒子自己生去!」
嘖,十歲的我不好糊弄,防備心比城牆還厚,不然也沒法讓我全須全尾地活到 20 歲了。
冰天雪地里,我撩開單薄的上衣咬著,側身露出腰間的傷疤。
李桉怔住了,因為他也有個一模一樣的。
七歲那年,餓得實在沒法了,去偷包子鋪的包子,被老闆一腳踹進碎石布滿的河道。
無數碎石刺穿摩擦,腰側爛了好多天,留下了疤痕。
我哼道:「熟悉嗎?」
他猛地捂住腰側,驚疑道:「你……」
我一字不落地說了好多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往事,李桉的臉色轉青又轉白。
我輕聲道:「命這麼賤,遇到好事就別懷疑來懷疑去了,反正結果也不會再差了,你跟不跟我走?」
他冷靜下來,定定看著我那張和他 80% 相似只不過長開的臉。
「你是我?」
我輕嗯:「我是你。」
他怪異地笑了下:「你是我的?」
我也怪異地嗯了聲,這麼說也沒錯。
「李桉?」他輕喊我的名字。
我嗯了聲。
「李桉李桉李桉……」
他一遍一遍喊著,好似找到了什麼支撐。
這是我年少時想過無數遍的好事,有人能結束我的顛沛流離。
我眼神溫和了下來,縱容他的反覆確認,一遍一遍應著他。
「李桉,我和你走。」他揚起笑臉,燦爛至極。
這是我十歲那年未曾擁有過的笑容。
3
李桉得去上學,得走上一條和我不一樣的道路。
正常的、光明的、充滿希望的道路。
我上輩子只會打架,這輩子也只能打黑拳養活他。
15 歲那年,我在碼頭打零工,正巧碰上了兩個黑幫在搶奪走私的貨物。
我為了拿到當日的工錢,不要命地打,誰上來我都猛揍。
最後是霍輝拽著我的衣領,拍了拍我血液橫流的臉,像得了什麼有趣的玩意兒:「呦,是個狠人,跟著我干吧,比你在這碼頭掙得多。」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輕點了頭,可最後卻慘死在擂台上。
這輩子,我找上了他的死對頭汪東燁。
我拎著把木棍,一路打進汪東燁的老巢,沖他咧嘴一笑:「汪爺,我來自薦來了。」
「你看我這一身本領能不能在你這混口飯吃?」
汪東燁眯眼看我,招手就要人按住我。
我立馬丟了木棍,無辜道:「我真是來投奔你了。」
「我送你個消息,要是得手了,你再考慮我不遲。」
我附在他耳邊輕聲道:「三日後,霍輝有批貨物會偽裝成普通貨,咱們要是截了他,就等於按著霍輝打。」
擁有上一世記憶的我,對付霍輝手到擒來。
汪東燁得手了,他居高臨下地審視我:「你要什麼?」
我說:「我真需要混口飯吃,我需要錢。」
想到了什麼,我軟聲開口:「我想讓我家小孩有書讀。」
就這樣,憑著我的能力和手腕,我把李桉送進了市裡最好的初中。
李桉也爭氣,在我督促下,成績名列前茅,又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他長得和我越來越像了,只是氣質不似我,他活潑開朗,渾身的陽光勁兒照得人睜不開眼。
原來走上正常道路的我是這樣的。
我不想他沾染上一切不好的東西,所以一直瞞著他自己在做些什麼。
但出任務,受傷是常有的事情,我早就習慣。能瞞就瞞,不能瞞我就會躲個幾天再回去。
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4
又一次,我趁著李桉還沒放學,回家處理傷口。
我脫掉被劃成條狀的衣服,冷靜地往後背血肉模糊處抹藥。
門被大力推開,我眉心一跳,猛地轉頭看去,李桉竟然提前放學回來了。
他拽著書包肩帶的手發白,直勾勾地盯著我的後背。
我渾身一僵,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道:「回來了?」
李桉扔掉書包,走上前來,眼睛發紅,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傷痕。
我動了動肩膀,剛要開口緩和氣氛。
誰知他半蹲下身子,摟著我的腰,唇貼著我後背密密麻麻的傷疤處,一路吻了上來。
我渾身雞皮疙瘩湧上,一把推開他,又羞又怒道:「你這小孩幹啥呢?」
他又黏糊糊地摟了上來,臉緊貼我胸膛,悶聲顫抖道:「我疼。」
我愣了一下,這倒也沒錯。
不過,我和你兩個人只要有一個人疼就行了,不然我來這的意義是什麼呢?
我揉搓著他的臉,惡狠狠道:「那你更要認真讀書,將來好好報答我,知道不?」
他仰頭看了我一眼,悶聲道:「嗯。」
我緩聲道:「乖,寫作業去吧。」
他目光閃爍,低聲道:「我給你擦藥,以後別躲了,看不到你我心慌。」
我笑罵:「瞧你這齣息。」
5
我沒再躲著李桉,只是叮囑他不要跑到我工作的地方去。
他這輩子得乾乾淨淨的。
我憑著上輩子的記憶,混成了汪東燁的左膀右臂,比上輩子在霍輝那的地位更高。
圈內都知道,汪爺身邊有位算無遺策的軍師。
霍輝幾次派人和我接觸,都被我亂棍打了回去。
地位高了,受傷的機會就少了,李桉的高考也臨近了,我陪他的時間更多了。
我像個有考前綜合徵的家長,總是忍不住對李桉細細叮囑。
好像考個好大學,便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高考那幾日,我滿臉凝重,叼著煙在考場外一動不動地坐了兩天。
考完最後一門,李桉第一個衝出考場,雀躍地撲倒在我懷裡。
他仰頭,不滿道:「你怎麼不問我考得怎麼樣?」
我揉搓他的發頂:「考都考完了,考得好你未來自己賺錢,考不好我給你留錢,反正你會活得很好。」
他聽了沉默,歪頭認真問我:「你會陪我一輩子嗎?」
我閉著眼,違心道:「會。」
誰能養孩子一輩子?
但我得給他一個溫暖無憂、不再擔驚受怕的童年。
他踮起腳,摟緊我的脖子,重複道:「你會陪我一輩子,你說的你說的……」
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肩頸處,燙得我心間發顫。
我捧著他的臉,用大拇指抹去他臉上的淚痕。
養嬌了,這麼愛哭。
李桉不負所望,確實考得很好。
在我下班回家的某一天,把名校的錄取通知書遞到我手裡。
我心間大動,忍不住捧著他的臉,朝他眉心狠狠親了一口。
我誇讚道:「真有出息,不愧是我養出來的。」
李桉顫了顫睫毛,說:「你也有出息,你比我厲害多了。」
我嗤笑,要是真有出息就不會死在擂台上了。
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牽著我的手突然發緊,問了一個問題:「要是我去上了大學,是不是十歲的我就見不到你了?」
6
我心頭突地一沉,我太懂他在想什麼了。
他久逢了光,便想不顧一切地抓住光。
但是我不允許。
如果他不去上學,不走上一條和我背道而馳、光明的路,那我回來的意義是什麼?
我沉下臉色,第一次朝他發了火。
「李桉!你知道你的命有多賤嗎?!」
「逆天改命的好事你都抓不住?!」
「你不去你對得起誰?你對得起我嗎?你對得起你自己嗎?」
「那我不計一切代價跑到你這來,這麼拚命供你上學是為了什麼?為了好玩嗎?」
李桉拳頭緊握,他跪下仰頭,露出討好的笑:「你別生氣,我去還不成嗎?」
我深呼吸,偏過頭不看他。
李桉喉結滾動:「我這麼乖,是不是該給我點獎勵?」
我還是不忍心,轉過來看他。
畢竟他還小,有些小孩子心態是很正常的。
孩子需要教育,我開始反思剛才是不是太兇了點。
我緩和語氣:「你說吧,什麼獎勵都可以。」
李桉挪著膝蓋上前,摟住我的腰,手順著我後背不斷地撫摸揉捏。
他輕咬我腰側的肉,啄吻我腰間的疤痕,仰頭難耐道:「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