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嫌我冷淡。
在我失憶後,讓好兄弟來替他照顧我。
他把人帶到我面前的時候,還有點忐忑。
而我看向沈辭旁邊那個高大身影,開口嘲諷道:
「你分手的時候不是放大話,說這輩子再和我復合就是狗嗎?」
「怎麼現在分手才三天,又要回來做狗了?」
那人俯身在我額間落下一個吻,顫抖地應了聲:「嗯。」
沈辭愣在原地。
01
我失憶了。
所以當沈辭氣沖沖地踹開病房門,厲聲問我「你到底又要鬧哪樣」的時候。
我坐在病床上,視線一點點掃過他的臉,有些疑惑地問:「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抱歉,我摔了一跤,腦子有點亂,很多事情有點不太記得。」
「你是我的……」我看了眼沈辭那頭螢光橘的頭髮,停頓了下才繼續道:「額,朋友?」
我每說一句話,沈辭混不吝的態度就收斂一些。
直到我最後一句話落下,沈辭臉上的表情變得格外嚴肅。
他甚至來不及跟我多說一句話,轉頭跑出去大喊護士。
我看著他跑開的背影,微微蹙眉。
有點不太明白,我怎麼會跟這種咋呼性格的人交朋友?
我靠在床頭,垂著眸想,應該不是朋友吧。
可能是同事,或者單純只是認識的人之類的。
我沒有想太多,從病床上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
剛抿了一口,沈辭就抓著我的病歷單從外面大步進來。
「你真的失憶了?」沈辭死死盯著我的臉,神情複雜地問我,「那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現在是几几年嗎?」
我點頭,放下杯子輕聲回答:「嗯。」
「大部分都記得,只不過好像是少了兩年的記憶。」
「醫生說可能是腦部淤血導致的。」
沈辭眼神微閃,圍著我走了一圈,又把自己的臉湊到我面前。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沈辭的行為對我來說太過冒犯。
我皺眉,往後退了一步,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我確實不記得他,腦子裡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甚至,他靠近我的瞬間,我心裡莫名地冒出了一股排斥感。
好在,沈辭並沒有發現我的不對勁。
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把我的病例反反覆復地看了好幾遍,特意拍了好幾張照片,發給了自己認識的醫生朋友。
在得到他們肯定的答覆後,沈辭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嘴角沒忍住往上揚了揚。
可能是怕我看見,沈辭急忙用舌頭頂了下腮,試圖將嘴角壓下去。
結果嘴角沒壓下去,反倒是笑聲直接溢了出來。
察覺到我狐疑的視線後,沈辭終於反應過來,用力咳嗽了幾聲來做掩飾。
結果他咳到嗆了口口水,著急忙慌地伸手,沒有絲毫猶豫地拿起了我剛用過的杯子,仰頭把裡面剩下的水都喝了下去。
我看著沈辭的動作,眉頭越皺越緊。
「那是我的杯子。」
我沒忍住出聲道。
我沒有跟別人共用同一個杯子的習慣。
「啊?」沈辭沒聽清,但是不妨礙他一臉正色地回復我。
「對,我和你的關係,就是朋友關係!」
「別的關係一概沒有!」
我沉默了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連撒謊都撒得不像樣的人。
02
沈辭以為自己唬住了我。
他花了一點時間,把我這幾年的經歷簡單地跟我講了一遍。
末了沈辭試探性地問我:「你聽著這些,記起來什麼沒有?」
我搖搖頭,沈辭說的那些,我完全沒有印象。
感覺像是在聽陌生人的故事。
沈辭鬆了一口氣,笑著說:「不記得也沒事。」
「你淤血還沒散,就先多住幾天院唄。」
我點頭,在沈辭起身要走時,還是沒忍住問了句。
「那個,醫生說聯繫了我男朋友的。」
沈辭的身子驟然僵在原地。
「他還沒有來嗎?」
我攥著床單,低聲問。
沈辭僵硬地轉身,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慌亂,很快又被他壓下去。
「你等一下,他比較忙。」沈辭掏出手機,一邊同手同腳地往外走,一邊說:「我現在打電話找他,讓他立刻過來一趟。」
說著,沈辭快步走了出去。
他走得太著急了,病房的門沒有關嚴實。
我還能隱約聽見他對電話那頭的人哭嚎著什麼。
可是到底在說些什麼,我也聽不太真切。
直到二十分鐘之後,有個高大的身影匆匆趕來。
沈辭噌的一下迎了上去,兩人頭對頭地說了些什麼,緊接著病房的門被人推開,兩人並肩從外面走進來。
「他來了!」沈辭把人拉到我面前,臉上的表情有點忐忑。
眼睛止不住地偷瞄我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害怕什麼。
而我抬頭靜靜地看向沈辭身邊的那個高大男人,精準無誤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林之越?」
沈辭一怔,視線在我和林之越的身上來回晃。
他朝著林之越擠眉弄眼的,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又礙於我在場,遲遲沒有出聲。
林之越像是下班剛過來的,還穿著西服,定定地看著我,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你是我男朋友?」我歪了歪頭問他。
林之越的呼吸一窒,一旁的沈辭立即重重掐了下他的胳膊,替他肯定地回答道:「對!就是他!他就是你男朋友!」
說完,沈辭背對著我,朝林之越做了個拜託的口型。
林之越瞥了他一眼,良久沒有作聲。
而我垂著眸,也沒有搭話的意思。
房間內莫名有些沉默。
沈辭頓了頓,把林之越拉到自己前面,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
我卻在此時出聲打斷了他:「你先出去好嗎?」
「我跟我男朋友有點事要聊。」
沈辭一怔,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我嘴裡的那個男朋友,是林之越。
他嘴唇蠕動兩下,對上我冷漠的視線,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垂了垂眼眸,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身出去。
離開前,還替我和林之越關上了門。
03
病房內的氣壓有些低。
我抬眸和林之越的視線在空中交錯,停頓。
沒有人開口說話。
我在打量他的同時,林之越也在打量我。
他的目光很複雜,帶著一些我看不懂的悲傷情緒。
而我的視線略過林之越略顯疲憊的臉,往下,看見他西服下打的那條淺藍色的舊領帶,扯了個嘲諷的嘴角。
「為什麼還留著這條領帶?」
這條領帶的明度太高,跟他身上的這件黑色西服一點都不搭。
我還記得當初林之越拿到這條領帶時,臉上的無奈表情。
他是個律師,平常在外的形象都是穩重可靠的。
結果我在他生日的時候,偏偏故意給他挑了一條不符合他身份的、顏色明亮又輕快的領帶作為禮物。
美其名曰:「你成天穿的不是灰就是黑,也該有點亮眼的顏色,不然看上去很顯老的!」
「再說啦,我那麼年輕漂亮,你也不想我們走在一起,別人都以為我們差輩吧?」
我撐著下巴,笑嘻嘻地對他說:「你以後要每天都戴著我送的這條領帶!」
林之越細心地替我切好牛排,好笑地看我一眼。
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也知道我只是想看他戴著這條領帶出糗的樣子。
林之越心知肚明,卻依舊點頭,沒有任何猶豫地朝我應了聲:「好。」
他一向說到做到,我對此十分放心,美滋滋地想要等他換上這條領帶後,不適又無奈的樣子。
只是我等啊等,沒等到他的尷尬和無措。
等來的卻是一通分手電話。
很突然,沒有任何徵兆。
林之越甚至都不是當面跟我說的。
他只是在電話那頭,疲憊地對我說:「分手吧,姜逢。」
「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我也不想再繼續耗下去。」
「耗的時間越久,對你越不好。」
「所以。」林之越的聲音在這裡停頓了很久,久到我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在電話那頭響起了六次,然後我才聽見他接上了那句:「我們還是分開吧。」
「對你我都好。」
我的記憶在這裡戛然而止,只餘下一片空白。
但是我哪怕記不起來,也依舊能猜出後續的走向。
我是個性格很差、很嬌氣的人。
林之越莫名其妙地跟我提分手。
我絕對不會挽回。
我會從心裡冒出一股無名火,會氣得發瘋。
也會為了維持我那所謂的自尊和面子。
而滿不在乎地答應分手。
分手後,我肯定也不會再跟林之越糾纏。
因為我很討厭這種情況——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理由的分手。
林之越說著為了我好,打著為了我的旗號。
可實際上,他想的所有的東西都憋在自己的心裡,完全不肯讓我知道。
他自以為是地為我做了決定,這不是為了我好,這是看不起我!
我就算是為了爭那一口氣。
我也絕對不會再繼續理他一下的!
我只是有點疑惑,不明白後面我們發生了什麼。
讓三年以後的林之越,再次成為了我的男朋友。
我想到了什麼就直接問什麼。
林之越倒是被我問得身子一僵。
他深深地看了我很久,嘴唇一直緊緊地抿著,緩慢地朝我的方向走來,站在我的病床前,渾身緊繃得不像話。
我看著他那些生疏的動作皺了皺眉。
然後聽見林之越沙啞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後悔分手了。」
「我花了很多時間,跟你道歉。」
我愣了愣,抬眸,對上林之越泛紅的眼睛。
04
「什麼時候後悔的?」
我緊緊地抓著床單,故作隨意地問了一句。
林之越回答道:「分手後的第三天。」
分手後的第三天,那就是說他提了分手立刻就後悔了唄。
我扯出一個嘲諷的嘴角,開口道:
「你分手的時候不是放大話。」
「說這輩子再和我復合就是狗嗎?」
「怎麼分手才三天,又要回來做狗了?」
我的話說得非常重,幾乎是懟著他的臉罵。
說完之後,我抬起頭,想看一下林之越此時臉上的表情。
可此時,他臉上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種惱羞成怒,反倒是帶著一絲失而復得的欣喜。
緊接著,我眼睜睜地看著林之越俯身下來,越靠越近。
而後,他輕柔地在我額間落下一個吻,顫抖地應了聲:「嗯。」
「我就是你的狗。」
「這次,別趕我走。」
我愣在原地,呆滯地看著林之越。
我有點恍惚了。
這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之越怎麼會變得那麼沒臉沒皮的?
我在醫院住了三天,林之越就在醫院陪了我三天。
他每天早上在我還沒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到了病房。
我那天睜開眼睛,看見林之越像個鬼一樣地站在我的床邊,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我看的時候,差點把我嚇得心臟病都要出來了。
我當即把自己的枕頭猛地丟向他的腦袋,罵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大清早的,站在人床頭盯著人看,恐怖得要命。
林之越被我的枕頭砸中臉,沒有半點生氣,反倒是低聲對我說:「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氣。」
「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最後那句,他說得很小聲。
話一出口就飄散在風中。
可我就是聽見了。
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對此我只能微微嘆口氣,彆扭地說上一句:「行了,原諒你了。」
一句話就讓林之越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他忙前忙後,一日三餐都是他動手做好了送過來。
每天早早來,晚上十二點過後,我要睡覺了,他才走。
每天像個連體嬰兒一樣跟在我身後,就連我去廁所,他都要在門口守著。
好像生怕他一眨眼,我就不見了。
三年前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明明還沒有那麼膩歪的。
怎麼三年後,那個穩重成熟的林之越變成了這樣?
我好幾次想問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第四天我出院的時候,沈辭也來了。
他順帶著把我摔得螢幕壞掉的手機也修好帶了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沈辭把我的手機交還給我的時候,我總感覺他臉上的表情很心虛。
我下意識皺眉,脫口而出一句:「你又背著我幹壞事了?」
話一出口,我愣了一下,沈辭也愣了一下。
我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這種話。
而沈辭生怕我想起什麼,急忙開口轉移話題:「天啊人好多,我去找一下林之越,看看他怎麼去那麼久!」
說完沈辭轉身就走,跑得飛快,像是背後有什麼人在追他。
而我看著他的背影,眉頭越皺越緊。
05
林之越和沈辭兩個人很久才回來。
不知道他們兩個人說了什麼,林之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淡的,倒是沈辭眼神有點畏畏縮縮的,不太敢和我對視。
我們打了個車,是個女司機,帶了個小孩開滴滴。
她孩子在副駕駛上睡著了。
沒辦法,我們三個只能在后座上擠了擠。
我有些暈車,上車習慣性要閉眼睡覺。
沈辭看見我的動作,立即坐直了身子,將肩膀遞過去。
我下意識靠過去,腦子猛地清醒了一瞬,回憶起沈辭的身份。
他只是我的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