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館驚魂夜完整後續

我被抓進了恐怖遊戲。

腦袋缺了半拉的軍閥正摟著他七竅流血的姨太太，冷冷盯著我。

「給本帥和小梅畫張相，要漂漂亮亮的嗷」

我不自禁後退一步，腳下是黏膩的血痕，好像已經有不止一個人被拖出去。

系統見我拿著筆哆嗦，連聲催促：「畫呀，你不是大觸太太嘛，難道我又挑錯人了」

我：…

我尼瑪是畫凰圖的！！！

01

姨太太挪了挪坐在大帥腿上的身子，有些不耐煩了。

系統火急火燎：「油管粉絲上萬、老福特粉絲上千的知名畫手『這也要我教你嗎』，是你對吧？你倒是動筆啊！」

我老臉通紅。

不是，有事說事，別叫網名。

干我們這行的，最忌諱的就是掉馬。

唉，誰懂啊。

我剛喝了三杯美式準備熬夜趕畫稿，一陣心梗就來到這個鬼地方。

身上還穿著起球的卡通睡衣。

「好好畫。你的原身心梗休克了，完成任務才能撿回條命喲」

系統發出桀桀桀的笑聲。

嗯？

所以完不成任務我會嘎？

那可不行！！！

接的訂單都排到下下個月了，你知道有多少大饞丫頭大饞小子等著我放飯嗎！

深吸一口氣。

我硬著頭皮抬眼，打量畫板後的兩個...算是人嗎他們。

而且這裡只有基礎的鉛筆油彩，沒辦法用軟體復原他們不成人形的臉。

沒關係。

最好的廚子，不會受制於稀巴爛食材。

彈幕姍姍來遲：

【又來一個畫師？三家工會的王牌都折在這個角色上了，這睡衣妹真頭鐵】

【馳神下場都只敢選副官，現在還在後院吭哧吭哧刷馬呢，睡衣妹何方高人】

【系統隨機抓的那種玩家吧，畫師、副官、花匠、女傭四個角色全了主線才能往下走】

【那完了，目前沒人闖過畫相這關，前一位把小梅的臉畫歪一點，脖子直接被擰了兩圈】

我不自禁摸了摸脖子，筆下一頓。

小梅側過頭，汩汩流血的空洞雙眼瞪著我。

【來了來了，女詭等不及了，這回是掏心還是鎖喉】

【許願一個大卸八塊，老子花 9.9 開 VIP 就是來過眼癮的】

【話說隨機抓的玩家是不是那種瀕死的人啊，為睡衣妹默哀 3 秒】

我皺了下眉。

「看我幹嘛，看你男人！另一隻手也環他脖子上，頭靠近，哎對，情意綿綿的」

真是的。

倆人血刺糊拉的本來就影響我發揮，上半身還離老遠。

啥大帥和姨太太，摟都摟不明白。

要不是著急收工，我指定先畫個十副給他們觀摩。

彈幕安靜一瞬後，炸了。

【...女詭是不是害羞了？】

【害羞但照做哈哈哈。大帥好忙喔，一會摸槍套一會扯衣領，小梅的胳膊帶電咋地】

【小梅不是戲子嗎。我以為這倆人是強取豪奪軍閥 x 心機綠茶姨太太，怎麼很不熟似的】

【有一說一睡衣妹拿筆測比例的動作挺專業，美術生 DNA 動了】

【+1，畫人像要先學人體結構、對著骨架練筆，沒準她真能畫出張大帥和小梅的原貌】

系統也精神一振：「害得是我啊！我瞧瞧你畫到哪了」

「哇你神了！他們生前就長這樣，氣質也對，男的冷峻、女的嬌俏——

誒，小梅的旗袍沒開這麼高吧，大帥手腕上綁著皮帶？他不是坐著嗎為什麼跪...等等！你原來是畫什麼的」

02

無視系統的尖銳爆鳴，我瀟洒落筆。

把畫紙遞了出去。

【我艹】

【我艹】

【我艹 9.9 值了，睡衣妹我將銘記你】

【啥情況，我的是馬賽克啊】

【快去實名認證，確認你成年就沒馬賽克了】

彈幕熱火朝天，室內一片沉默。

我緊張到摳手。

其實我猶豫過，是老老實實畫張雙人相還是亮出絕活。

但一想到這副畫可能是我的絕筆。

炫技的衝動就占領了高地。

吧嗒。

畫紙在小梅手中顫抖，一滴血淚落在上面。

她胡亂抹了把臉，張大凸出到變形的眼睛，又哭又笑。

「是我！是我！瞧我右眼下的紅痣，小時候學戲，師傅指著這說我是祖師爺賞飯的好模樣哩」

【...姐，那是重點嗎，你往下看看呢】

【往下看她更樂了，峰腰長腿、前凸後翹】

【睡衣妹還是個細節控，換我別說畫出來，根本不敢多看他倆一眼】

【大帥看到自己的八塊腹肌和英姿勃發的**，一隻眼都亮了】

【我懂，我臉上有痘疤，每次用 PS 把照片 P 好的瞬間特高興，像真治好了一樣】

「留下吧」

大帥懶懶抬眼，語氣卻是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喙，

系統卡殼半天。

「恭、恭喜你通關，獲得張公館入住資格。

主線任務：在張公館存活 7 天。

初始玩家：4 人，現存玩家：4 人」

輪到我卡殼了。

「主、主線任務？不是畫完就能走嗎？我明天還有稿要交！」

我那才畫到大腿的男愛豆同人圖！

我那付了兩倍價錢加急的甲方姐妹！

我那維持了三年的全好評！

我不能捐啊！

系統不屑一顧。

「嘁，哪有畫張相就能撿條命的大便宜，接下來幾天也要賣力表現喲」

我沉浸在職業生涯即將出現首次跑單的打擊中，連大帥和小梅深深看了我一眼都沒留意。

哦不。

7 天。

還要出現 3 次跑單...

紙人紮成的管家來帶我去客房，被我灰敗的臉色嚇一跳。

「入夜之後，切勿開門」

他離開前機械地叮囑我。

我當然不開門。

入夜之前我也不開門。

逃避可恥但有用，我決定死宅 7 天躺平到大結局。

然而天剛黑，房門就被人敲響。

「畫師姐姐，跟我們講講你怎麼通關的唄」

小女生清甜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阮櫻女鵝！一會不見更可愛了！】

【宋勇咋還纏著她，花棚里的肥施完了嗎】

【不是入夜之後不許開門麼，他們怎麼亂串門】

【嚇唬菜鳥的啦，阮櫻和宋羽是專業的，渾身道具無所畏懼，說不定要幹掉 NPC 爆獎勵呢】

手指停在門閂前一寸。

我很想和其他玩家搭上話，畢竟這種遊戲的玩法我一無所知。

但我沒有所謂的道具，違反規則的後果難以預計。

「什麼東西，你別過來！我道具怎麼失靈了！」

門外陡然爆發尖叫。

「畫師姐姐，快開門！」

03

「逗你的啦！」

「你人還怪好的嘞」

門外的一男一女揚著惡作劇得逞的笑。

我無名火起。

我人是好，但你們很壞了。

阮櫻看出我的不悅，帥氣地拍拍自己：「沒事兒，萬一有什麼我罩你」

她旁邊的男生一身帶著泥點子的工裝，朝我挑眉。

「我是宋勇，和阮櫻、蘇馳都來自 King 工會。他倆是玩家榜 Top10 的，你不用怕」

阮櫻上下打量我的卡通睡衣。

「姐姐是哪家的，這麼出色以前怎麼沒見過」

「我是被系統抓進來的。明天再聊吧，我要休息了」

我拉過門扇。

被宋勇抬臂擋住。

「共享信息是慣例，何況你沒經驗，我們可是好心來找你交流進展啊喂」

他邊說邊用餘光瞥阮櫻臉色。

阮櫻倒很平靜。

聽到我不是專業玩家時，她眼底的戒備就變成了鄙夷。

「勇哥，人家未必想跟咱們交流。走吧」

阮櫻體面地扯了下嘴角，利落轉身。

腿卻沒邁出去。

她直勾勾盯著前方，雙眼越睜越大。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戲腔如泣如訴，從阮櫻視線的方向傳來。

裹在夏夜的熱風往人耳朵里鑽。

一聽一個寒戰。

眨眼間。

拖著長袖、盛裝打扮的「杜麗娘」，飄然而至。

阮櫻甚至沒來得及打開道具盒，雙臂就被寒光粼粼的長指甲捲住。

躲到她背後的宋勇，兩腿以非人的頻率狂抖。

【...這就是街舞？】

【樓上的你進去你也怕 ok?】

【我進去至少不會無視規則。還專業的，專業舔狗啊】

【馳神快來！你老婆危！】

【睡衣妹幹嘛，她怎麼往外走】

「小梅？」

濃墨重彩的勾臉下，是眼熟的骨相。

「杜麗娘」怔了下。

纏著阮櫻雙臂的長指甲，猶猶豫豫地縮回。

「你——

我繞著她。

轉過來，轉過去。

「也太美了吧！」

「杏眼桃腮、柳眉朱唇，戲文誠不欺我！翠縷茜裙、艷晶頭面，天吶全是你手工做的？」

古風凰圖是最麻煩的。

一不小心還容易 ooc。

有回為了畫某男伶角色的同人圖，我愣是去博物館看了一天的清末戲服。

摩挲著小梅胸前的精緻珠扣，我嘖嘖讚嘆。

小梅背起雙手，扭扭捏捏：「這有什麼，下九流的粗糙活計而已」

【梅姐快被哄成胚胎了】

【別誇了，再夸繡花鞋要在地上劃拉出火星子了】

【趕緊作圖一副！以表對全妝的尊重】

【你是尊重全妝嗎，你是饞什麼了我不說】

對吼！

「可不可以讓我畫下來留作紀念」

我誠懇申請。

小梅咬著嘴唇，遲疑了 0.01 秒。

「那好吧，真拿你沒辦法」

她把不存在的碎發捋到耳後，耳廓比耳朵里流出來的血還紅。

款款移步進門。

下一瞬。

十幾根泛著藍光的鐵釘，自她背後當胸穿過。

小梅身形一頓，錯愕地低頭。

露出背後一臉輕蔑的阮櫻。

她放下發射器，沖我微抬下巴。

「謝了哈，幫我吸引 NPC 注意力」

04

「嚯，S 級道具『滅魂釘』！對付這小女詭也是殺雞用牛刀了，她最好能爆出來點有用的」

宋勇貪婪地舔了舔嘴角，上手就來扒拉小梅。

他只能看見小梅一動不動的背面。

看不見她胸前已經癒合的傷口，和迅速猙獰的五官。

「別碰她！」

我的聲音和一道急切的男聲重合。

穿著與大帥相似的靛藍軍服的高大身影，一晃擋在小梅和宋勇之間。

「這裡不准用道具，我沒告訴過你們嗎」

軍服哥面色陰沉，眼底是壓不住的怒火。

【哇哇哇！軍服馳神是我應得的晚睡福利！】

【馳神護妻，好看愛看】

【拉郎滾出啊，他倆純純同事，蘇馳去哪阮櫻跟到哪就夠夠的了】

【蘇馳夢女吧你，人家天生一對，輪到你這妖怪來反對】

哦，他就是蘇馳。

和阮櫻是一對？

也就是說，畫師、副官、花匠、女傭四個玩家，都聚齊了。

只等著被小梅一招團滅了。

可我真的冤啊！

「梅，你聽我解釋，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啊不，組織關係上是一夥的，但理念上絕不認同！」

我一個滑跪，抱住小梅的雙腿乾嚎。

做鬼也要做個清白鬼！

好歹給我八小時清空手機電腦！

冰刃似的指尖，嘎吱吱刮過我的頭皮。

「我知道」

小梅垂下眼，目光溫柔。

「想害我的人，哪有耐心把我慘不忍睹的臉一筆筆復原出來」

蘇馳壓低軍帽，輕咳一聲。

「梅姨太，大小姐叫女傭去鋪床，花圃里夫人養的月季也需要花匠打理...」

言下之意，是為阮櫻和宋勇求情。

小梅撫了撫鬢髮，恍若不聞地拽我起來。

「畫師，要不要再送些蠟燭來，你餓不餓，想吃什麼宵夜」

【梅姐無心刀人，滿眼都是對重見自己美貌的渴望】

【屋裡有鏡子，她幹嘛不天天畫上大濃妝可勁照】

【你仔細看，她倆剛剛經過鏡子，鏡子裡只有睡衣妹】

【太痛了，對一個大美女最殘忍的事不過如此】

我扭頭。

朝著門外呆站的三人用口型：「快走」

免得杵在這兒再激怒小梅。

蘇馳和我視線交匯，漆黑的眸光微閃，像是擔心。

他們那個啥工會，還是有好人的啊。

阮櫻捕捉到他的神色，眯了眯眼。

咣當合上我的門。

世界清凈了。

小梅立在窗邊，架起雲手，擺好「杜麗娘」的經典造型。

羞答答抬眼。

「能不能，把柳夢梅也畫上」

啊？

杜麗娘的 cp，柳夢梅？

能倒是能，她樂意的話秦始皇我都能畫進來。

但她要啥樣的柳夢梅？

敏銳如我。

嗅到姦情的氣息。

05

「就...我師兄的模樣」

小梅有些無措，磕磕絆絆地描述她師兄的長相。

八卦的興奮，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側寫師的含金量我感受到了。

聽描述畫人像簡直是美術界的奧賽題。

扔掉第五張畫紙。

我忿然撂筆。

「你師兄在哪，叫他過來行不，我替你倆保密」

小梅的臉上浮現歉意，不安地絞著手指。

「他、他兩年前就沒了，要麼還是只畫我吧」

我真該死啊。

鋪開第六張畫紙。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邊問邊畫。

或許是筆尖觸紙的刷刷聲鎮靜人心，小梅打開了話匣子。

他們師兄妹，是戲班裡長大的青梅竹馬。

亂世烽煙四起，戲班在兩年前誤入華北地界。

這裡軍閥割據，加上屯駐的日軍蠢蠢欲動，他們沒待幾天就打算封箱挪地。

卻在即將離開日占區時，迎頭撞上演習歸來的一隊日本兵。

小梅的師兄緊緊把她護在身後，自個兒被刺刀捅成了篩子。

大帥碰巧路過，才救下小梅。

「班主和他是舊識，用最後一口氣求他收我做小」

小梅望著窗外，我看不見她的表情。

「嗐，這世道不就這麼回事，瞧我絮絮叨叨的」

她飛快地擦了擦眼角，轉過臉，仍是天姿國色的杜麗娘。

我筆下一滯。

鼻子有些發酸。

看年紀，小梅不過十八九歲。

在我的時代，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大。

偏逢亂世，生離死別全由不得自己，心底的情意更是不值一提。

「好了」

我後退一步，向小梅招招手。

她比我還緊張。

捂著早就不跳的心口，喘不上氣似地靠近。

畫中鶯飛草長，花園奼紫嫣紅。

杜麗娘伏案淺眠，柳夢梅目光繾倦，正是二人夢中幽會的場景。

腐朽的長指甲，一寸寸滑過青衣書生的髮帶、面龐、摺扇。

期待中的淚灑畫紙。

沒出現。

...凎，我失手了？

等會，她臉上的血跡不見了？

燭火搖曳下。

小梅扭曲的眉眼恢復娟秀，紫黑的脖頸也光潔如初。

【恭喜！！！】

電子音冷不丁響起。

【畫師玩家 ko 掉 S+級 boss，獲得 10 萬積分】

小梅喜滋滋地揉著完好的臉，完全不知道自己被 ko 了。

什麼 ko，我沒想 ko 她啊！

「就是她不用困在這個遊戲里重來一遍又一遍，執念清零，能去往生了，懂？」

系統匆匆忙忙地說明。

我懂不了一點。

【笑死，臨時工睡衣妹一臉懵】

【這遊戲是有歷史背景的，3 個 boss 的設定是張公館裡的大帥、大小姐和姨太太，都死在日本兵攻陷華北那天，各有心結、難入輪迴】

【小梅主動給日本兵獻唱，她自己灌下半壺鴆酒，要用嘴喂給軍官。結果被軍官識破，毒發身亡後還...唉】

【QAQ，她是怕自己這幅樣子會嚇到師兄嗎】

「我怕他認不出我，更怕他認出我...得有多難過」

小梅白凈的手指撫過紙面上的書生，轉而握住我。

「謝謝你」